【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桓皇帝 延熹九年 公元166年
初,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
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二家宾客,互相讥揣,遂各树朋徒,渐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
【译文】当初,桓帝还是蠡[lǐ]吾侯时(蠡吾:今河北博野县),师事清河郡甘陵国周福(甘陵:今河北清河县),梁冀拥立桓帝即位后,桓帝擢升周福为尚书(尚书台实际是皇帝的秘书班子,处理日常大小政务)。当时清河郡房植担任河南尹,名重当朝。
于是,乡里人作歌说:“天下规矩,房伯武(房植字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周福字仲进,此为褒房讥周之歌)。”
周房两家的宾客,互相讥讽攻击,于是各自结成党羽和门徒,仇怨日深。因此,甘陵国的士人,便成南北两个部党,对党人的议论从此开始了。
【解析】很多人都知道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但不知道乱哄哄的党锢之祸到底是在争什么。党锢之争,表面上是宦官与士族的斗争,实际是皇权与相权的矛盾不断积累到爆炸的结果。
这是近五百年来矛盾不断叠加的后果,百年沉疴,神仙难救。
皇权代表中央的权力诉求,相权代表地方的权力诉求,春秋战国时期,自周平王东迁以来,中央弱而地方强,诸侯纷纷自雄。
都说吴起商鞅法家学说是争霸之学,但欲霸天下却需先击碎内部的利益集团,重新进行利益分配。
乱世连年战争,所有诸侯首先担心的是被其他诸侯吞并,几乎没有国家敢于在这种形势下打击组织内既得利益者,造成内忧外患。
相反,诸侯意欲称霸,最快最小成本聚集力量的方式,就是拉拢组织中的地方豪强,聚集众多小球,皇权居中协调弥补缝隙,成为大球,借以称霸天下。
后,秦国被魏国挤压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国内豪强势力又较弱,中央与地方在刀斧加于颈脖之际,快速达成了政治共识。
内卷是卷不下去,不如改内循环为外循环,变法强秦,出关攻略六国做大蛋糕,大家共赢。
于是商君入秦,这就是商鞅变法。之后的百余年间,由于体制的先进性,秦越战越强而六国越战越弱,到了嬴政时期,奋六世之余烈,终于吞并六国,使天下归一。
嬴政废分封而行郡县,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在秦始皇时期,地方豪强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了极致,中央强而地方弱,基本终结了春秋战国几百年来君弱而地方强的情况。
然而秦法没有与时俱进,以战时法治天下,而百姓翘首盼望好日子,天下苦秦久矣。
秦始皇死后,大泽乡起义一呼百应,由于秦朝过分的弱枝强干,导致中央军强而地方军弱,边军强而郡县兵弱,所以一旦地方形势失控,中央是没有办法做出快速反应的。
大泽乡起义,秦朝失去了最佳的镇压时机,导致天下糜烂,陈王虽死而大势已去,六国贵族以人民的名义死灰复燃,秦朝这座建立在沙滩上的高楼大厦,轰然倒下了。
之后就是楚汉争霸,实质上是地方豪强与自由民之战。项羽代表旧贵族,刘邦代表自由民,结果项羽乌江自刎,自由民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开启了前汉两百年的荣光。
但刘邦鉴于嬴政郡县独行导致地方空虚难以应变一推就倒的教训,广封同姓诸侯王与功臣宿将,使得封国与郡县并行,以充实地方巩固中央。
这就是春秋战国以来,新的地方豪强,在前汉的两百年间,皇帝总是任用自己所亲所信的人,或封为王侯,或授予治权,借以控制地方。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换了,地方上的代理人就要换,地方上的资源是有限的,百姓要吃一份,中央要吃一份,还有一份就是皇帝派下来的亲信的。
新人来了,旧人就要交出印绶和治权立场,这些失去新皇帝任用的旧皇帝亲信,就怀揣着掌权时期积攒的巨额人脉和财富以及政治视野,回到家乡,耕读传家,这就是地主阶级的主要来源,地主来源于官僚。
地主阶级的做大,就如同人体细胞的变老,虽然不断更新,但没有人能不死,国家也是一样,虽然中央政府不停地打击豪强,但西汉中央政府又在不停地制造新豪强,或为了笼络人心,或为了给底层希望。
前汉运行了两百多年,前期地主少,中央强,皇帝能力高,所以丰功伟绩多在前期。到了后期,由于家天下继承制的弊端,皇帝能力不可避免的转弱,这时就要依靠外戚等强臣来执政。
强臣摄政,有好有坏,忠心的就完全站在皇家角度,加强皇权而削弱地方,这样的家族大多没好下场,比如说霍光。
坏一点的就架空皇权而拉拢地方,不断地给予地方豪族利益以成为代言人,这样的大多都篡位了,比如说王莽。
笑的是王莽篡位后,自己又反转成为了打击豪强的急先锋,而地方豪强在王莽的笼络下,此时已经是尾大不掉了,王莽试图和地方豪强一决雄雌,结果没搞赢,还搞得民不聊生。
此时刘秀正身怀利器,待时而动;眼见王莽和地主阶级开始分道扬镳,便摇身一变,取代王莽,成为地主阶级新的代言人,在地主豪强的支持下,刘秀依靠自己的政治智慧,快速统一天下。
为什么说刘秀的天下容易?因为刘秀是囫囵吞枣,天下虽然统一,但却无法消化地主豪强,看一个朝代强不强,有没有潜力,就应该看他开国有没有击碎地方豪强势力。
但凡能够彻底击垮地方豪强的,必将在百年内迎来国力巅峰,这是的青壮年。东汉没有做到这一点。
一开国地方上强,中央就比较弱,东汉并没有解决,自秦始皇灭六国以来所沉淀的地方存量势力,反而利用这些势力走捷径快速统一天下。
前几任皇帝能力还行,还可以长袖善舞,把皇权的触角渗透到地方势力的空隙中间,保持中央的话语权。
到了中后期,皇帝多是娃娃,强权外戚轮流执政,外戚的本质,也是士族出身,天然就对士族具有亲近感,如果执政外戚和皇帝具有亲近血缘关系倒还好,毕竟是深度绑定的,屁股不会太歪。
可东汉的强权外戚,基本上和皇帝是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有的只是名义上的亲属关系。这就导致了外戚不为皇权考虑,而是拼命的拉拢士族,以获得广泛的支持,好巩固自身的地位。
打压士族的外戚都死的很惨,比如说窦宪、阎显、梁冀。这样一来,本来就发展了几百年的地方势力就得到了充足的雨水和阳光,疯狂的生长。
到了梁冀执政时期,地方士族就有些不可控了,干事情已经不太按中央的程序了:
冀遣书诣乐安太守陈蕃,有所请托,不得通。使者诈称它客求谒蕃;蕃怒,笞杀之。坐左转修武令。
时皇子有疾,下郡县市珍药,而冀遣客赍书诣京兆,并货牛黄。京兆尹南阳延笃发书收客,曰:“大将军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应陈进医方,岂当使客千里求利乎!”遂杀之。冀惭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求其事,笃以病免。
到了桓帝朝,士族先处于劣势而后转强,连大魔王梁冀都拿他们没办法了。陈蕃不按程序杀掉了梁冀的使者,梁冀只敢把他变为修武令。
延笃嘲讽梁冀,杀害梁冀的使者,梁冀只敢将他免官。当时的梁冀可是大将军录尚书事,可谓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这么怂,可不像梁冀的作风,事见:松散组织是没有前途的,有朋无党,不过是战五渣
皇帝都敢杀的梁冀,为什么现在连陈蕃都不敢动了?很简单,因为此时的士族已经联合起来对抗梁冀了。
士族之所以敢对抗中央,主要是掌握了三样优势:宣传口、基层、基层军权。
东汉的宣传效率是很低的,而士族基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又多是地主出身,不是地主很难支持子女脱产读书,地主和士族是高度重合的。
天下的舆论风向掌握在读书人手上,也就是掌握在地方势力手上了,所以我说宣传口被士族把控了。
再有就是基层,中央多被外戚或者宦官或者皇帝把控,而在地方上却不是这样,部分郡一级却是被士族把控,县一级更是完全被地方势力垄断,皇权无法渗透。
为何?因为皇帝没那么多亲信安排到县一级,而安排到郡一级的太守,很多都是白的去黑的出,天高皇帝远,面对利益,容易被地方势力同化。
正是这种现象太严重,以至于桓帝忍无可忍直接动用宦官去督查管理地方,甚至是任用宦官的家眷去管理地方,任由默许宦官在地方上为所欲为。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不喂饱宦官,这些宦官下放到地方,在位置上就容易被士族同化,桓帝利用宦官打击士族的意图,又怎么能达到?
再有就是基层军权,经过秦灭以来的历史沉淀,地主阶级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特别是东汉中后期迎来的黄金时期,士族在军队中的角色已经越发重要了。
中央军虽然由皇帝和宦官掌控,但基层军官,需要较高的军事素养,这一部分大多是由京畿周边的良家子或功臣烈士之后以及皇亲国戚混合组成,这是为了协调各方势力,防止任何一方窃取军队,确保军队只忠于皇帝。
地方的郡兵系统,大多基本就是个花架子,吃空饷严重,成为地方大员的印钞机,基本是没啥战斗力了,所以东汉末年平定叛乱基本都用外族军队,很少用郡兵体系。
再有一个就是地方势力的私人部曲,这一部分包括宗族兵和奴仆兵。东汉时期宗族势力很强,常常一个郡大部分人都是一个姓,这就叫郡望。
混得好的地方势力基本上既是朝廷命官又是大族族长,大族族长振臂一呼,瞬间就能搞起来几千甚至上万的宗族兵,袁绍、曹操都是这么起家的。
在有一部分是奴仆兵,由于土地兼并严重,失去土地的农民只好卖身为奴,进入大户人家的庄园耕种或成为马仔。
这些人只有为地主老爷服务才有口饭吃,所以成为了地主阶级的伥鬼。平时为下人,一旦战时,分发兵器就成了士兵,为了一口饭吃,为地主老爷而战。
所以,桓帝打倒梁冀以后,开始亲政,不看不知道,一看TM是这样的情况,于是就开始大量的任用宦官,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先把他们喂饱,再利用他们去地方上和士族斗争。
宦官承载着皇帝的使命,自身大多也不干净;士族中不乏拥护皇权的忠臣,但大多数更是打着人民的名义,主张者自己的政治诉求:要求虚君,拒绝皇帝插手地方事务。
而桓帝是东汉数代以来,难得的成年皇帝,掌权之后,发现家里自己依然说了不算,皇帝只是印在名片上的一个称呼,自然要打压士族,拉拢宦官介入地方,以求谋取更多的权力。
这就是宦官和士族之间冲突的本质,权力之争,利益之争,生存空间之争。在这种争端中,皇权和宦官都是处于弱势的,当时的形势,地主庄园经济已经成为主流,成为时代最有力量的阶级。
桓帝看着这遍地的世家大族,视朝廷官爵如破鞋,各个深沟高垒,进则为官,退则为地方土豪,龟缩于坞堡之中,互相呼应。
桓帝一番努力之下深感无力,叹了口气,转头便开启了后宫模式,破罐子破摔,过得且过起来,能享受一天是一天,管他死后后水滔天。
桓帝的失败是必然的,在这种形势下,就算是文帝复生,武帝在世,也无能为力了,封建周期率是客观存在的,没有不落的太阳,没有不倒的帝国,倒下了,才有新生。
在中央还无法将权力与义务,精确作用到每个个体身上之前,就注定需要地主阶级来充当中间商,使得统治变得简便些,但这简便,是有代价的。
对于个体来说,是有中间商赚差价,做的更多,收入更少;对于组织领导者来说,是力量的流失,若对这股中间寄生势力控制不力,则将面临倾覆之忧。
士族政治是没有前途的,从秦末到汉末,近500年间,士族不断做大做强;怎么吃进去的就要怎么吐出来,看东汉灭亡之后到唐朝建立前的500年就知道了。
500年的乱间,士族势力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大家轮流当政,最终不过是一场涂炭。
只有等这股势力在争权夺利中基本耗尽力量,盛唐也就来了。而代价却是500年的乱世沉浮。
汉与唐之间的这500年,就是洗牌的代价,洗牌的代价是极大的,极其痛苦的,但不洗可以吗?显然是不行的,不洗永远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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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哥儿们是云台二十八将中的收官之将,也是唯二的宗室大将。他本是河北地方豪强,带着宗族一起持股加盟了刘秀集团,不仅为刘秀拼杀疆场、平定河北,还客串过一把月老,兼职为刘秀保媒拉纤,使刘秀得以全力对敌。在刘秀称帝后,他又参与攻取洛阳之战,可惜不久后就在平定密县残寇的战斗中不幸战死,在云台二十八将中先走一步,无法再创辉煌。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正应轸木蚓悲痛多凶之兆。他就是骁骑将军、昌城侯刘植。
云台宿将行文至此,终届尾声,我们不妨以轸水蚓刘植的英年早逝来结束吧。古人说“太平本是英雄定,不许英雄享太平”,这话每每读来,总是让人怅恨良久。然而,现实中又常常让人不得不扼腕面对此种悲情。轸水蚓是南方第七宿,居朱雀之尾,因“轸”有悲痛之意,故轸宿多凶。
作为云台二十八将中唯二的宗室大将,刘植在其短暂而辉煌的一生中,久经战阵,奋勇争先,给刘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与刘秀君臣际会的时日不长,却得以名彪青史、位列云台,不得不说其人具有足够的魅力让人缅怀,只是由于历史太漫长、东汉太低调,今人已很难寻觅其踪影(《后汉书·刘植传》对其生平记载不过三百字)。每当我们从断简残篇中约略见其端倪之际,又不得不慨叹世事沧桑、造化弄人。
作为历史类作品,本文只能透过简约之史,实述骁骑将军、昌城侯刘植的短暂风华,不免有些落寞。
毅然来投的河北宗亲刘植,字伯先,昌成人(在今河北冀州西北五十里,《后汉书·刘植传》中说其为昌城人,疑将右北平郡之昌城(在今河北丰南西北)误作信都郡之昌成,两地相隔千里,真是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刘植是妥妥的汉室宗亲,其先为汉景帝刘启十一子广川惠王刘越。刘越是汉武帝刘彻母亲,汉景帝王皇后妹妹王姁所生,与刘彻的关系自然要比长沙定王刘发也就是刘秀的直系先祖近得多。刘越后人刘元降封为昌成侯,遂以此为基繁衍,成为当地强族。刘植是昌成侯一系中的佼佼者,眼见王莽乱政,天下将乱,就和弟弟刘喜、堂兄刘歆一起,纠集宗族宾客数千人,据众自保。
公元23年,随着王莽的覆灭,新兴的更始又忙着争权夺利,河北局势没有最乱只有更乱。刘植非常忧心,一直渴盼明主,能够一扫乱局、重光汉室。
就在世人对未来越发感到困惑的时候,舂陵刘氏的带头人刘秀横空出世,瞬间暴红。不久,关于刘秀的传奇故事也很快传到了河北。同为汉室之后,刘植对刘秀的能力和作为非常敬佩,只是苦于鞭长莫及无缘得见,只能默默地继续观察天下大势。
这年十月,刘秀进入河北宣慰的消息传来,整个河北如同炸锅一样,各路豪杰纷纷考虑去就之事。刘植对此非常高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刘汉的大救星。然而,刘植还没来得及和声名鹊起的同宗兄弟攀上亲,那边厢的王郎却刺毛起来,打出汉成帝刘骜后裔的旗号,在赵王一系刘林等人的拥戴下,称帝邯郸,公然同更始叫板。王郎的倒行逆施迎合了不少地方实力派的需要,因而迅速得到河北大多数郡县的支持。为了确保邯郸的稳定,王郎还广发通缉令,在河北各地悬赏捉拿刘秀。一时间,燕赵大地,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刘秀的大业面临空前危机。
患难见人心。远在昌成的刘植听说刘秀受困蓟县,非常担心,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作为河北土著,他深知算命先生王郎的底细,绝对不会对其甘心臣服。于是,刘植与兄弟们决定立刻起事,占据昌成县,募兵实训,时刻等待机会。在他心中仍有一个念头,刘秀是位面之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果然,公元24年一月,刘秀神奇般地渡过滹沱河,进入信都郡的喜讯传来,刘植更加相信刘秀就是汉室复兴的主心骨了。于是,他召集宗族,准备前往信都效命,共同卫护刘汉江山。
就在刘秀借助任光等人的大忽悠神技兵不血刃地攻取巨鹿郡堂阳县(在今河北新河西北)、贳县(在今河北辛集西南)后,刘植和另一位河北大族耿纯分别率领宗族宾客数千人前来会合。对于这些持股加盟的河北大族,特别是像刘植这样的宗室子弟,创业之初的刘秀当然是举双手欢迎的,这不正是天命攸归、四方响应的象征吗?看来真是人心在汉、天佑刘秀啊。
刘秀一高兴,就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刘喜和刘歆为偏将军,外带每人一个侯爵。刘植在刘秀阵营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就此开启。
巧舌如簧的军中月老刘秀王者归来,在河北产生的轰动效应着实不小,那些对更始帝没有信心,对王大仙好感欠奉,对汉王室仍存念想的人,都在长夜中看到了希望。于是,南有信都、和成,北有上谷、渔阳,中间外加地方大族,纷纷带着兵马、宗族望风投奔,这也是刘秀集团能够迅速崛起的主要原因,也为后来刘秀的世家大族化奠定了基础。这种政治格局,对于上位者来说无疑是喜忧参半的,只是当时的刘秀实在没功夫考虑那么多。他首先要做的是,从四面皆敌的恶劣环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成为众望所归。
在刘秀求生存的道路上,刘植的来归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当时,王郎的势力与刘秀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刘秀打仗的本事与生俱来,且无出其右,可是,他能打的牌着实太少。从表面上看,刘秀复起,来自南阳、河北等地的势力纷纷加盟,要将他们团结在一起就是一门大学问,刘秀此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现在必须学会御人之术,这可不是看两本书或通一门经就行的。再者,刘秀的部队,新兵蛋子居多,要将他们练成虎贲之士也不是短期内可以完成的。当然最最关键的还是,刘秀缺钱少兵,与王郎硬扛的本钱不足。
这不,刘秀还在前线与王郎PK,盘踞在河北石家庄一带的真定王刘扬却弄出了幺蛾子。据传,一直观望的刘扬似乎有接受王郎招安的意向,这下可麻烦了。
刘扬坐拥十余万军队,在河北举足轻重,而且这货是宗室老人,老谋深算、交友广阔,与河北各派势力都有联系,一旦归顺邯郸,刘秀瞬间就要腹背受敌,那还争个毛线天下?
眼见好不容易出现的小好形势就要秒变危局,刘秀紧急召见众将计议。军议之中,刚刚加盟不久的刘植挺身而出,进言道:“臣与刘扬素来交好,不如容臣前去说项?”帐中其他人也有知道刘扬根底的,都认为此时不宜与真定王对抗,如能说服助拳当然最好不过。刘秀也是求之不得,立即允了刘植。
刘植知道军情紧急,丝毫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赶到真定城中面见刘扬。别说,刘植虽是武夫人设,但嘴皮子也相当麻溜。只见他对着安享尊荣的刘扬深施一礼,然后说道:“大王和臣不仅是河北土著,而且,同为高祖子孙,如果按族谱论的话,臣还得尊大王为王叔。虽然我们分属异地,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小侄觉得,王叔虽坐拥大郡、手握雄兵,可一定要明白天下大势在刘秀而不在王郎。如今,刘秀起兵,四方豪杰云集,必能重光我汉室基业。王叔是宗室耆老,自然应该鼎力相助才是!”
听了这位许久不登门的大侄子的一番忽悠,刘杨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孤与刘秀并不识得,如何知道他的好处?”刘植听了刘扬这话,立刻将刘秀宽仁得众、勇毅善战的本事好一顿夸,终于说得刘扬似乎有些动心:“伯先贤侄,孤知你是个厚道人,既然连你都如此看重刘文叔(刘秀字),想来传言不虚,刘文叔或许是个做大事的人。只是孤已位列王爵,又何必去搅此浑水呢?”言下之意,没有好处,刘扬不愿为刘秀站台。
看到刘扬对刘秀的态度大有改观,刘植再接再厉地问:“刘秀也是个厚道君子,自然不会忘记王叔的恩德!”听了刘植开出的空头支票,刘扬摇了摇头说:“伯先误会了,孤如今尊荣已极,并不奢求刘文叔的回报,只是想与刘文叔亲上加亲、永结同好!”
听了刘扬的话,刘植顿时明白了,刘扬是想搞政治联姻,扎牢与刘秀合作的基础。他与刘秀交往的时日不长,虽然也约略听闻过刘秀与阴丽华的浪漫故事,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叔父,这事怕是有些难办,刘秀早已与阴氏成婚,如何能够与叔父联姻?”
听了刘植的推搪之语,刘扬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道:“伯先可知我要为谁说媒?实不相瞒,舍妹嫁与郭昌,生有一女名叫郭圣通,因其父早亡,故一直养在孤的府中。孤这个外甥女不仅貌美娴淑,而且自幼仰慕英雄,正是刘秀的好内助。再说,堂堂真定王府,岂是乡野阴氏可以匹敌的?”说完,刘扬紧盯着刘植的双眼。
刘植听说过郭圣通的芳名。郭昌是真定望族,因让地于弟名满天下,其妻是刘扬之妹,虽为王家之女,却素来好礼节俭、持家有方,这样人家的子女自然可为主公的佳偶。于是,他没有多想,就打了包票,决定促成两家之好。
哪知,刘扬满心欢喜地回到刘秀大营,刚一说起与郭圣通的婚事,刘秀立刻不悦起来。众人多不解,邓禹对老同学的心曲了解颇深,遂为众人解释道:“主公曾有‘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宏愿,如今岂能停妻再娶呢?”
刘植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但既然答应了刘扬,怎好反悔?而且他也看好郭圣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遂进言道:“主公真是位浪漫君子啊,可是那毕竟是主公未得志时所发的宏愿,如今主公为天下所寄望,岂能效匹夫之践愿?此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也。况如今我军面临危境,诸将皆赖主公以取微功,主公难道忍心置臣等于水火吗?再者,阴氏与主公相知,安能不晓其中利害?只要将来主公成事,好好相待阴氏不就行了吗?”说完,觉得自己很在理的刘植又向众将以目示意。
邓禹见状忙站出来道:“伯先所言,实为破解当前危局之关键,主公不可不察!”众人也忙不迭地行礼,口中皆言:“愿主公以大局为重,与郭氏早谐连理!”
看到眼前这一幕,刘秀知道自己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太学生了,而是千军万马的统帅,绝不能一意孤行,必须照顾众人的利益,这样才能走得长远。于是,他只好无奈地对刘植说:“有劳伯先回复真定王,就说刘秀愿娶郭氏为妻!”
此后,在刘植的陪同下,刘秀亲往郭氏位于漆里的家中迎亲。双方论了君臣,叙了亲情,处得非常愉快。在随后举行的庆贺筵席上,双料皇亲国戚刘扬舅舅还亲自下场,为刘秀击筑助兴,着实让刘秀觉得此行收获满满。
刘秀在已与阴丽华完婚的前提下,复娶郭圣通为妻,并在登基后立郭氏为皇后,这在今人看来,不仅是个典型的渣男,而且还违反婚姻法。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刘植当然难辞其咎。但我们毕竟不能用今人的标准要求古人,更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要求君王,这是读史的常识。
而且,刘秀这个渣男其实远比古代那些混账皇帝好得多,他与郭圣通的婚姻虽然是政治婚姻,但他与郭氏的感情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不像影视剧中那样形同陌路,否则两人也不可能一下子生出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即便刘秀后来废除郭氏的皇后之位,仍对其尊奉不减,而且始终厚待郭氏一族。由此可见,刘秀废后的原因,一则是出于他与阴氏的郎情妾意,二则是君王心术意在平衡南阳、河北两大势力。
临战殒命的云台大将刘秀与真定王一系的结好,使其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囧境,从而可以全力对付王郎,最终在更始帝派出的平叛大军的助威下,一举搞定了自己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从而获得了巨大的上升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与郭圣通的联姻有益有害。自然,那个客串月老的刘植将军也有功无过。
王郎挂了,刘秀挖到了进军河北的第一桶金。可是想要叫板刘玄,他还有一段艰难的征途要去闯,那就是流窜河北的数十支农民军。这些兄弟伙可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每每凭着“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游击思想,让人难以对付。刘秀充分发挥河北地方豪强和幽州突骑熟路轻车的优势,以运动战和阵地战相结合的战法,逐一削平群寇。
作为河北土著,刘植利用熟悉地理的优势,率领宗族子弟,冲锋在前,成为刘秀扫平河北的重要力量。
公元24年秋,刘植随刘秀首先进攻活动于鄡(在今河北辛集东南)、清阳(在今河北清河东南)、博平(在今山东茌平西北)的河北第一巨寇铜马帝。刘秀的原则是先打最强的,以此杀鸡儆猴威吓群寇,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铜马军虽然人多,众至数十万,但真正能战之兵不过数万,凭这些人和敢于横挑王莽数十万大军的刘秀单挑,绝对占不到便宜。果然,在相持一月之后,铜马军被刘秀当面击溃,大部分投降了刘秀,换上汉军马甲,成为刘秀逐鹿天下的本钱。这也让刘秀获得了“铜马帝”的诨号。
击溃铜马军的示范效应是明显的。那些以前龃龉不断的兄弟伙感到了位面之子的威胁,纷纷捐弃前嫌、抱团取暖。如高湖、重连农民军就与铜马军残部勾搭在一起,准备在蒲阳(今河北顺平)与刘秀再决雌雄。刘植率领麾下汉军,再次临阵教这群好不容易聚合的兄弟伙怎么打仗?面对攻势如潮的汉军,农民军只得悲催地竖起了降旗。
之后,刘植又随刘秀在射犬聚(在今河南沁阳东北)一带与由赤眉别部、青犊、大彤等十余支农民军组成的众达十余万的大联盟展开激烈对峙。经过刘植等汉将的轮番攻击,这些成份复杂、面合心不合的农民军无法将玻璃友谊维持长久,最终都变成了刘植等将的战功。
到了公元25年正月,刘秀的摊子越铺越大,要处理的政务也越来越多,没有功夫始终耗在前线对付越来越不成气候的农民军了,就在击溃其主力后,返回蓟县,留下刘植等十三将继续追击农民军残部。刘植等汉将凭借不开导航也不会迷路的优势,将误入藕花深处的农民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直追到当时人迹罕至的幽州俊靡(在今河北遵化西北),这才高奏凯歌而还。
不久,刘秀登基,决定先取洛阳,占据天下之中,然后逐次削平群雄,重光汉室。公元25年七月,刘秀先派耿弇、陈俊屯军五社津(在今河南巩义北)割断洛阳与更始诸将的联系,然后命大司马吴汉为帅,统领骁骑将军刘植等十一员汉军大将,率汉军主力数十万围攻更始大司马朱鲔镇守的洛阳。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大战就这样在中原大地徐徐展开。前文笔者介绍过相关细节,在此不再赘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重温旧作。
经过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刘秀顺利成为洛阳城的新主人,洛阳也荣升东汉王朝新都。刘秀对攻取洛阳的有功之臣大加封赏,正式册封刘植为昌成侯。刘植扶保明主,历经血战,最终又赢回了先人的爵位。虽然是刘姓之后,但刘植这份血战搏取的功名比之投胎换来的富贵,可要荣耀百倍,不是吗?
刘秀的皇汉刚出笼,冒着馋人的香气,可很多人仍然感受不到,他们还在反对刘秀的道路上疾驰,仍需汉军南征北讨、东挡西杀,将他们引领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这其中就有不少盘踞在洛阳以南的更始旧将,他们和刘秀曾同朝为官,现在刘秀居然当了皇帝,一跃成为洛阳的主宰,这个巨大落差让人一时很难适应。更始朝的郾王尹尊就是这样一个不适应形势变化的人。幸好刘秀是一个专治各种不服的皇帝,手下更有一群医国圣手,保准药到病除。
公元26年初,刘秀命令执金吾贾复率领刘植和自己的大舅哥阴识一起南渡五社津,专程去给病得不轻的尹尊上门问诊。真不知前月老刘植和阴丽华的大哥阴识是怎样和平共处的?笔者只能说,二人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高人,断不会为了陈年旧事心生不快。
刘植等人的医术果然高明,一个月后,尹尊所患的重病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其所盘踞的城池也顺利回到了朝廷的掌控之中。
刘植没有回京叙功,他还有人生的最后一战。就在这一年,刘植进军密县(今河南新密),在与城中乱兵的交战中,不幸被乱兵所杀,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一代云台大将竟然死得如此唐突。刘秀听到刘植战死的消息后,默然良久,心中悲恸不已,那情景像极了伟人听闻彭雪枫将军的死讯后慨叹“小小的八里庄,竟然损我一员大将”。 刘植也因此成为云台诸将先走一步的人。
刘秀感念刘植的功绩,下令由其弟刘喜代领兄长的军队,并封其为骁骑将军、观津侯。刘喜死后,又以其堂兄刘歆为骁骑将军、浮阳侯。一门三侯,足见刘秀对刘植的恩遇。不过,刘植的后代却只享受了两世荣华,因刘植之孙刘述参与楚王刘英谋反,封国被废,终汉之世,再未续封。也不知是不是阴丽华之子汉明帝刘庄翻出了刘植保媒的旧帐?
在演义戏曲中,刘植摇身一变成为三江王刘奈的世子,出身虽高了些,命运却苦了许多,因为刘奈是个被权臣李福同欺侮得不成体统的藩王。不过,在演义中刘植却多了一个亲兄弟,同为云台二十八将的刘隆。笔者认为两人虽然同为汉室宗亲,但出自不同世系,而且刘隆认识刘秀在先,怎么反而成了弟弟?这或许与刘隆是在刘秀与农民军对峙射犬聚时弃家投奔的有关,而在此前刘植已经为刘秀保过媒了,这种以投效早晚论兄弟的方式契合江湖规矩,值得点赞。在权臣的压迫下,刘植兄弟本来没有出头的机会,幸好有个退休老干部朱文华暗中传授兄弟二人武艺,加上刘秀君臣的帮助,大家一起杀了李福同。然后刘植挥舞镔铁斩将刀,追随刘秀征战四方,平定天下,可比当个混吃等死的藩王世子强多了。
《云台宿将》二十八篇行文至此,已全部呈现完毕,笔者非常感谢读者大大能够温馨点赞、阅读指正,使拙作能够尽毕其功;也感谢时拾史事平台和平台的各位编辑大大的热情服务。云台将是汉明帝刘庄仿效前朝故事,对追随其父刘秀重光汉室功臣的公开褒叙,虽然在后世还不如一个流量小明星的只言片语,但终究是一个时代的光荣,不应该被后世遗忘。笔者认为,中华五千年历史是一个整体,其中有脉络可循。作为后人,我们切不可忽视祖先走过的每一行足迹,因为这些曾经的过往最终塑造了今天的你我。
接下来,如果读者大大仍能一如既往地支持的话,笔者准备写《麟阁宣功》,讲述一下西汉宣帝中兴时所倚仗的十一位功臣的故事。与云台诸将相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更加寂寂无名,但他们却是那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主角,点亮过大汉荣光,承载着“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威严,也永远不应该被无情的岁月忘记。
再次感谢时拾史事平台,感谢各位编辑和读者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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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哥儿们在二十八将中实在默默无闻,主要的功绩是站队正确,然后跟着正确的领导,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在短时间内实现了人生的华丽蝶变,最终成为让人羡慕的开国元勋,也成为后世子孙念念不忘的英雄祖先。正如他的星宿张月鹿一样,拥有一个文艺范的名字,深怀“开张大吉”的绝学,在乱世守住底线,选对目标,然后就是义无反顾地日进斗金。他曾担任信都令,与上官一起苦待明主,与同事一起击破邯郸、平定河北,后曾率师围困洛阳、驰援南阳,最终因病卒于军中。他就是右将军、槐里侯万脩。
孔子打破官学垄断,首开私学之门,本身就是礼崩乐坏时代的产物。孔子家里也没有余粮,为了办学,他也得收学费。那些家资豪富的人好办,钞票大大地有,孔子不介意在他们那儿多收上三五斗。对于那些出身贫寒又渴望读书的人,孔子只收扎成一捆的十条干肉,这在当时有个术语叫“束脩”(脩是干肉,束脩则是扎成一捆的十条干肉)。后世尊奉孔圣人,就将学费称作“束脩”。束脩本来是果腹的寻常之物,却因为孔门弟子的文饰,立马变得高大尚起来。不得不说,时间可以让美人迟暮,亦可以让凡事变美丽,真是一个说不清的东东。
本文主角的星宿张月鹿听着就像一个挺文艺的名字,因为居于身体与翅膀的连接处,一旦张举为垂天之翼,就可扶摇直上,因此,本宿便有“开张大吉”的隐喻,正好契合本文主人公短暂而幸运的履历,一旦找对营销方向,本分经营,自然开张大吉。
他就是右将军、槐里侯万脩。
站队正确的信都令万脩字君游,名和字一样都挺文艺的,不过人家可是有一万条干肉,相当于1000个学生的学费,这学问岂不是杠杠的,至少人家在选边站队方面的学问让人刮目相看(当然,这是笔者为了引起读者大大关注望文生义的胡批,万脩的“脩”其实通“修”,就是修养的意思,与他的字相配,就是通过游学结交君子提高修养的意思,正因为如此,现在一般将其名写作“万修”,亦写作“万休”,其实都是一个人)。
万脩是扶风郡茂陵(今陕西兴平)人,茂陵是汉武帝的陵寝所在地,位于槐里县茂乡,故名。作为在位时间最长又最能折腾的大汉皇帝,刘秀修茂陵绝对是认真的,经过53年的精雕细琢,茂陵修得那叫一个光彩夺目、令人咋舌。万脩生于斯长于斯,自然少不了被汉家威仪所感动,希望自己能像静静地陪在陵前的霍去病一样,建功立业、扬名千古。可惜,史传没有留下万脩的养成史,笔者亦不敢妄断,只好直接从他的出世之时说起。
公元23年,新开张的刘玄派刘秀到河北宣传更始的威德,希望河北州郡能够诚心归顺。可是刘玄这货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明明要让河北群雄雌伏,却不肯给刘秀兵马,让他只带着七八条枪,挑着一个有名无实的行大司马事的幌子去空手套白狼,真当河北群雄好糊弄吗?
刘玄不认真,刘秀却很认真。没办法,进入河北是刘秀死中求活的唯一机会,由不得他不卖力气。可是,他的宣慰工作很快就触碰到了河北地方实力派的利益,引起邯郸王郎等人的强力反弹。王郎这货居然也称孤道寡地与刘玄平起平坐,而且还打出了汉成帝之子的正统牌,将根不正苗不红的刘玄甩出几条大街去了,而对于来河北抢肉吃的刘秀,暴脾气的王郎直接开出“天下有得刘秀首级献于朕者,赏邑十万户”的高额悬赏。瞬间,赏金猎人遍布河北,刘秀的处境岌岌可危。
眼看着曾经接受过刘玄委任的河北州郡竟相投靠邯郸,刘秀在河北成为人人皆欲杀之的香饽饽,只有信都郡不信这个邪,在刘秀的脑残粉、郡守任光的带领下,信都军民如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一样,死活不愿倾覆在杀刘的汪洋之中。
作为任光属下的重要人物,时任信都令的万脩此前与刘秀并无交集,可他有学问,能够明白谁是真心英雄。从任光讲述的刘秀故事中,从天下盛传的昆阳大捷中,万脩分明看到了一个临危不惧、为国为民的明主形象。既然世上还有这样的明主,天命在彼的刘秀怎么会被宵小所害,一定会来到信都领导人民实现中兴大汉伟业的。这是生活在谶纬横行年代的万脩最朴实的信念,支撑着他和任光等人一起同心协力地独守孤城、静待天时。
幸好,刘秀并没有让万脩们等太久,公元24年春,从蓟城一路南逃的刘秀,终于在有识之士的指引下,来到了信都城下,找寻昔日的战友任光。听说刘秀王者归来的消息,万脩陪着任光等人一起迎出城外。看着一路风尘、满身疲惫的刘秀意气风发,果然不同凡响,万脩相信传言不虚,知道刘秀“真吾主也”。于是,万脩拜伏于前,高呼万岁,然后和其他人一起,高高兴兴地迎入刘秀,从而揭开了自己辉煌人生的序章。
开张大吉的槐里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刘秀,在陌生的信都找到了一个东山再起的新家,心中的那份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刘秀当即派发官帽激励军心,作为信都实力派之一的万脩得到偏将军的头衔,再加上造义侯的爵位,可谓平步青云。
信都虽不是小郡,但在天下郡国之中并没有太大发言权,心怀大志的刘秀当然不会坐吃山空,更不会继续当王郎的通缉犯,既然命运让他走出了人生低谷,他就要昂首走向事业的辉煌。
在信都稍事修整之后,刘秀就率领任光、万脩等将,带着忽悠来的奔命兵,踏上了奉天子以讨不臣的漫漫征途。此时的刘秀还是更始大将,手握符节,当然要为平定邯郸叛军出力。经过一番较量,特别是在南栾(在今河北巨鹿北)一举敲掉邯郸叛军的脊梁后,刘秀大军越打越手热,终于攻破邯郸,送王郎与所谓的父皇团聚于地下了。在这一路艰难的征程中,万脩都尽己所能,忠诚敢战,为平定王郎立下了大功。
为表彰万脩的军功,刘秀下令拜万脩为右将军,让他继续跟着自己在河北大地上纵横驰骋、打怪升级。
公元25年六月,刘秀在基本上搞定河北群雄后,就不再矫情,主动顺应众将所请,登基称帝,与更始一拍两散。为了割席到底,刘秀决定夺取洛阳,占据天下之中,为削平群雄、统一天下做好铺垫。
一个月后,一大拨新鲜出炉的开国功臣就响应皇帝号召,踏上了逐鹿中原的金光大道。当时,除了一支汉军屯驻五社津(在今河南巩义西北)负责阻击更始援军以外,万脩等十一员大将在大司马吴汉的率领下,统带数十万汉军精锐陆续进抵洛阳,开始了长达数月的围城战。
洛阳守将朱鲔虽然仍有二十余万部下,但早就被冯异等人修理过,根本不敢出城对战,只能凭借坚城固守。朱鲔因与刘秀有杀兄之仇,所以始终坚持不懈地与汉军较劲,直到刘秀作出不究既往的许诺后,这才束手就降,自觉成为一个展现新君气度的榜样。
攻占洛阳是刘秀平定天下的重要一环,这场战争虽然并不激烈,但双方各自投入数十万精锐,每天的物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而且这一消耗就长达数月,让刘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当都要见底了。对于这场比拼国力的关键一战,刘秀当然要不吝赏赐才行。公元26年春,刘秀第二次大封功臣,下令晋封在洛阳之战中立下功勋的万脩为槐里侯。槐里是万脩的故乡,能够受封故乡,陕西冷娃万脩终于可以光耀门楣了。
中道猝亡的守城将世事如棋局局新。刘秀争天下的战争还不知要打上几年,万脩这个槐里侯也不知有没有衣锦还乡的机会?因为,就在封侯后不久,他离自己的大限之期已不远矣。
公元26年八月,万脩和一大拨云台兄弟伙狂虐五校农民军,一举迫降了五万余人,取得了围剿五校农民军的最后胜利。然而,还没等万脩大笑三声并长吁一口气,南方就传来急报,皇帝他老人家的故乡起火了。这是典型的给领导找Trouble(麻烦),后果一定不normal(普通)。
原来,南阳郡堵乡县(在今河南方城东)民董訢听说汉军主力北上剿匪的消息后,就准备干上一票火中取栗。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聚众作乱,一举捉住了南阳太守刘驎,然后关上宛城大门,快快乐乐地当起了土皇帝。复阳县(在今河南桐柏东)民许邯听说董大哥反了,寻思“和尚摸得我凭啥摸不得”,于是一心以董訢为榜样,在杏聚起兵声援。听到南阳大乱的消息,楚黎王黎丰也赶来凑热闹。一时间,帝王锦绣乡变成杀戮修罗场,南阳百姓可就遭了殃。刘秀是个重视家乡亲情的皇帝,对此岂能不闻不问,再说别地不反,偏偏南阳闹事,这不是明摆着打脸吗,要是天下人皆曰“皇帝失德”,刘秀还怎么行走江湖?
接到南线警报,刘秀急令大司马吴汉为统兵大将,扬化将军坚镡、右将军万脩为副将,率领十余万汉军主力掉头南下奔赴南阳平叛。
这些百战汉军连庆功酒都没喝上,就匆匆南下,心里的怨念不免重了些。不过,在吴汉这个人狠话不多的统帅带领下,打得还是非常出彩的,三下五除二就将宛城攻下来了。那个一心想着趁乱捞一把的董訢不是对手,只好带着残部逃回老家堵乡。
眼见南阳就要重回羲皇盛世,没想到突然又变得愁云惨雾,形势一片大坏。原来,这些心中有气的汉军在攻入南阳后,发现作为一线城市的南阳遍地是宝,不免食指大动,就将汉军从奔命兵那里继承下来的光荣传统发扬光大。哪知道,“奉旨打劫”的这帮家伙捞过了界,与当地百姓发生了激烈冲突。当地人是皇帝老乡,其中不乏朝里有靠山的豪族权贵,自然不会甘为鱼肉,于是奋起反抗。可是,他们岂是吴汉手下百战老卒的对手,结果,汉军的凶性被激发出来,索性烧杀、大发横财。这下南阳吏民傻眼了,只能哀号垂泪,甚至欲哭无泪。万脩有心劝阻,可是吴汉素来护犊子,主将都不管悍卒闹事,副将也无可奈何。
汉军的传统加上吴汉的默许,让刘秀的统一大业平添了一段抹不掉的黑历史。以前笔者不止一次交代过,吴汉大军的,惹恼了一个南阳土著英雄——新野大族邓氏子弟邓奉。他当时担任破虏将军,正好从洛阳回新野探亲,没想到却目睹了亲人离散、家破户败的惨剧,一打听竟然是吴汉大军造的孽。深知吴汉是刘秀爱将的邓奉顿时怒不可遏,堂堂帝乡竟然也有人明目张胆地放抢,是可忍孰不可忍,年轻气盛的邓奉于是也不走正常的申告程序,直接召集族众,找到吴汉讲理。
吴汉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军中大佬,自然不屑与邓奉这样的小辈好好讲理,一来二去就说拧了,双方立刻摆开架势PK起来。邓奉的南阳子弟兵仇恨欲狂,无不杀神附体,反观吴汉士兵则抢得手软,急等分赃,哪有战意?此消彼长之下,吴汉再也不能差强人意,而是被打得没了脾气,只能找地方疗伤了。
吴汉被削的消息传出,南阳实力派群情振奋,董訢、许邯跳着脚求抱团儿。邓奉知道自己胜的侥幸,可是已经和汉廷撕破了脸,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刘秀一个田舍郎做得天子,俺邓大户偏做不得?就这样,一时激愤的邓奉走上了不归路,与董訢、许邯组团造反,将南阳一地的汉军掐头去尾,打成了几截。楚黎王秦丰觉得有机可乘,也来搅局,企图找打了败仗的吴汉单练。
汉军以坚镡为核心,据守南阳中心城市宛城,苦等刘秀的增援。万脩出任坚镡的助手,与其共守坚城。
邓奉也相中了宛城,带兵与董訢一起,向宛城发起了长达一年的攻城战。其间,宛城在狂风怒涛之中苦苦支撑,数度陷入粮尽城破的危机。作为守将,万脩恨不能化身万条干肉,以果士卒之腹。过度的操劳与征伐提前耗尽了他的生命,使其未能看到宛城脱困之时,就病逝军中。
不得不说,此时逝去的万脩一定是死不瞑目,可又徒唤奈何?幸好万氏子孙繁盛,对于这个见诸史册的英杰念念不忘,但凡有万氏宗祠处,无论是功高槐里,孝著成乡(万敬儒);还是学富推荐石园儒(万斯同),功高御封槐里侯,总少不了这个颇有眼光和武功的先祖,泾县万氏干脆直接以万脩为始祖开修家谱。
至于在演义戏曲中,万脩同样并不出彩,但事迹要曲折一些。演义中的万脩多写作万休,字伯生,本在青峰山落草为寇,手使三股钢叉,胯下玉顶甘草黄,颇有绿林英雄气象。至于万脩的出场,全是因为一次别人欺男霸女的恶行。青峰山老大火灵官张美下山抢亲,撞上了打抱不平的刘秀一伙,张美被姚(铫)期痛打后回寨搬兵,这才引出了山寨的三号人物万休,他和二号人物王梁看不惯张美的恶行,遂战场起义,投奔刘秀,从此走上征战天下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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