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孤馆灯青》
宋·苏轼
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
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搐锦,朝露漙漙。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
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
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卷”和“躺”是当代职场打工人中的热词。然而对很多打工人来说,有些时候并不是“躺”和“卷”的问题,而是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动”。
进也不难,退也不难,难的是进退两难,犹如“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周易·大壮》)而这种进退两难有一部分来源于现实压力,还有极大的一部分来源于自我的心理压力:对于自己的或“躺”或“卷”的行为没有确定性,唯恐选择其中任何一种都会后悔。
苏轼作为中国古代文人中的“豁达派”代表,早在1074年的《沁园春·孤馆灯青》就给了我们答案:“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人可以根据时机决定自己或是“有用”,或是“无用”。
说什么壮志难酬词的上阙由景入情,一开头就使用了“孤”“残”“薄”等凄瘦的字眼,选取了“孤馆”“旅枕”“晨霜”这些事物入词,整体意思是:我在这个孤零零的旅馆里,看着清冷的灯光,听着荒野中传来的鸡鸣声,收拾起残梦打算启程。这时候正是清晨时分,月亮从天空暗淡下来,只有微微亮的晨霜显出一片晶莹,山上的白云像缎子一样展开,朝露圆滚滚的。
这几句词的外部景象描写的是月亮快下去了,太阳还没出来的清晨时刻,内部景象是孤馆里的清冷灯光。仅从画面中“光”这一元素看,外部的光“青黄不接”,内部的光又是冷气逼人。就像作者的心境和人生境遇一样,曙光还未到来。
这首词作于1074年,是写给弟弟苏辙的。1071年,苏轼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而被斥,1074年,苏轼自请出京任职,被调往密州(山东诸城)任知州。
在此背景下,词人由景到情,发出了“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人生的路没个尽头,而劳顿的人生却是有限的)的感慨,感慨自己有生之年壮志未酬。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话说回来,苏轼一向很有政治抱负,颇有“致君尧舜”的理想,无奈仕途蹭蹬,屡屡被贬。而苏轼的豁达并不体现在内心毫无波动,真的没有波动的话,便不会写那么多诗词。他的豁达体现在,虽然很多事不尽如人意,但是人得劝着点自个儿,自己放过自己。
所以在下一阙,苏轼继续使用了他的豁达技能,开始自己劝自己。
他先是回忆了当年和弟弟客居在汴京,就像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兄弟一样。当时诗书万卷在胸,自以为能辅佐圣上成为尧舜。这几句能看到苏轼不贬低自己,他相信自己的才华,不会因为仕途失意就否定自己的才华,在任何时候他都相信自己的价值和能力。所以当代打工人没有必要因为工作而否定自己的生存价值。
之后,他就说了“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这句话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层就是“用舍由时”。什么叫“用舍由时”,就是任用与否在朝廷,在外界,在于时机,这种“用”不由个人决定。第二层就是“行藏在我”,施展或者不施展抱负是在于我自己,是“躺”还是“卷”全在自己。温暖和煦的环境下,种子可以选择发芽,寒冷冰冻的情况下,种子可以选择深藏。在冰冻的环境下,应当积蓄能量,而非肆意破土,否则对自己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苏轼作为一个没有茁壮成长的“种子”,虽然未能为朝廷所用,但是他知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的道理,没有因为未被用而将自己置于“坏种子”的地位。他肯定自己的存在价值,没有一味地顾影自怜,放肆沉沦。
有命在才能等风来这首词的最后一句提到了“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没能实现自我抱负,那就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和心灵,轻松愉快地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1071年,也就是作此词的前3年,苏轼在杭州做通判。当时,他和词人张先交往十分密切。张先追求的正是“无闲事挂心头”的生活状态,也因此他成为了北宋最高寿的文人,真正做到了“优游卒岁”。这句词,很难让人不想到苏轼受到了张先的影响。
整首词苏轼的心情从低落到平和,从自怜到自我肯定,从“没人赏识我”到“我很有才华”再到“就算你想用我,我用不用我的才华还要掂量一下。可以说在“躺”和“卷”之间达到了极致的心理平衡——也不是一定要“躺”,也不是一定要“卷”,而是我可以“躺”也可以“卷”。如此,心理上便从外界使我不得不“卷”或者不得不“躺”的情境中跳脱出来,转换为“躺”和“卷”我说了算,进一步确定了自我在世间的主体性。
在当前的语境下,大多数人所说的“躺”并不是“堕落”,而是让自己活得像一个人——既然“卷”无所得,何不闲适一点。毕竟,当今人们所谓的“躺”的意思不过是站着或者坐着歇一歇。同时,抛开其他不谈,如果从 “努力获得自己所愿”这一维度来看,“卷”不是羞耻的事情。而如果“卷”无所得,反有所害,就像冬天破土的种子一样,不利人也不利己,不“卷”也罢。
总而言之,或“躺”或“卷”,凭时凭己,保重身体和心灵,尽量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自洽一点。
毕竟有命在,才能等风来。
-作者-
景荣,浪漫主义者和虚无主义者。
字形
“藏”由“艹”“臧”两个部件构成,上下结构。“艹”是“草”,表示用草隐藏、覆盖;“臧”提示声音的声符,也兼有藏义。两个部件结合构成“藏”,表示藏匿、隐藏。
字源
金文中“藏”的外部是“穴”,指存放物品的房屋,内部左边是“爿”是单纯的表音声符;右边是“酉”,指酒水;“藏”表示收藏酒的地窖。篆书字形发生彻底的变化,由“艹”和“臧”两个部件构成,象形意味减弱;隶书在篆书的基础上字形变得平直化,象形意味消失;楷书字形进一步简化并最终固定下来。
字解
《说文解字》中讲:“藏,匿也,从艹,臧声。”“藏”兼表意义,由此可见,“藏”是一个会意兼形声字。由金文分析可知,“藏”可以理解为动词,表示存放、储藏。随着意义的泛化,也表示隐藏,“藏”蕴含封闭之意;现在也表示藏族。
字理
用舍行藏:“用舍行藏”出自《论语•述而》。“藏”表示隐藏;这里指隐退,工作中我们就要认真行事,努力工作,不工作时就要低调做人做事。“藏”将这种为人处世的道理深刻体现出来。
思维拓展
机会定律
概念:优秀的人不会坐等机会的到来,而是寻找并抓住机会,把握机会,征服机会,让机会成为服务于他的奴仆。
案例:15岁的亨利向哥哥借了0.25美元,在报纸上刊登了一行小字广告:勤奋苦干、做事认真的少年求职。不久就被著名的比达韦尔公司雇用了。他从做服务生开始,工作繁杂、紧张,薪金很低,但他总是挂着一脸微笑,对别人的工作也尽力帮助。后来,亨利受到董事长垂爱并获得资助,因开办制铁厂成为千万富翁。他的朋友钢铁大王卡耐基在自传里称赞说:“亨利就是这样积极地创造机会,自动地开拓自己的前程。”
启示:不要等待你的机会出现,而要创造机会,直至达到成功。(作者:唐坚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