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之术在中国两千年前就有了,在汉武帝时期,他的长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就都是因为巫蛊之祸而死的,可见这个东西害人不是一般的深。
单独的蛊毒一说大概是在唐朝时候才有的,是从印度流入中国,再由中国传入缅甸和泰国的一些地方。
中了蛊毒的人都是浑身的疼痛难忍,当然根据蛊毒的种类不同,犯病时的症状也是不同的。
如果中的是虫蛊,就会感觉有上万条虫子在身体内,抓得浑身流血,直至死亡。还有一种更毒的蛊,那就是上有毒的青蛙和蜈蚣、蛇、蜘蛛、蜥蜴在一个罐子中互相撕咬,直至都死亡了,然后将这些毒物制成蛊毒。
通常是夹在饭菜和酒水之中,所以在云南苗族中,家长都会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
我们可能听说过有一种“情蛊”,是女人用来对付男人的,说是只要女人给男人吃了情蛊,男人就能死心塌地的在身边,即使走了也能回来。
这种情蛊是存在,它是湘西梅山苗族女孩特有的巫术,女孩会将情蛊缝制的一个香包之中,佩戴在身上,一旦用在了情郎身上这个男人这辈子就离不开她了,一般是女孩把身体交给男人之后会用情蛊,以维护自己的身体和付出。
如果男人一旦有了其她喜欢的人,或是被女孩知道背叛后就会毒性发作,痛苦难忍,所以一般外地男人都很少去主动勾搭苗族姑娘,怕中了情蛊。
在清代的《见闻锁录》中有这样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福建的男人在广西找了个媳妇,但是他发现妻子家世世代代是养蛊毒的,于是就打算退亲走人,可是为时已晚,女方让他回家后一年内必须来迎娶,可是不到一年男的就死了,原来是蛊毒下的重了。
这个故事的真实与否无从考证,但是说明了一个事实,蛊毒确实能治人于死地。
蛊毒虽然厉害但是学习起来很难,一般人是学不会的。
老的蛊婆会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挑选继承人,而且是传女不传男,如果一旦被蛊婆看中,她就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里给小女孩下蛊,女孩中蛊之后,家人肯定会四处求救,到时候蛊婆出马,称这个女孩是必须跟她一起学习蛊术才能得救。
而心急如焚的家长为了保住孩子的命,只得答应。小女孩从小时候起,就开始学习接触各种毒物,并且还有仪式,和一些工具,这些都是暗中传授,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郑茶背影(化名),已做模糊处理
郑东海已经持续一个月油盐未进了,一切维持生命的辅助器材也都撤了下去,大夫说老人家器官已经衰竭了,五脏都被细菌感染,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但为什么迟迟不肯闭上眼睛,大夫也很纳闷。
“是不是患者有什么心愿未了?”
大夫只留下这么句话,给一旁的眼圈通红的张晓悠。
在张晓悠的在三劝说下,女儿郑茶答应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时隔5年后,再见到父亲时,郑茶呆住了,他没想到此前强势、倔强的父亲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父亲仿佛连眼球的转动都异常艰难,他只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每隔一阵就倒一口气,发出“啊...额...”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血浓于水,郑茶的眼泪马上就止不住了,好像之前的怨恨和纠葛,在这一刻都没了落脚之地,她觉得父亲向她示弱了,用生命在示弱,第一次示弱,也是最后一次。
郑茶跪在床前,双手握住父亲的手,哭的一塌糊涂,好似5年来受的委屈都喷涌而出,可父亲现在却倒着粗气,像一个活死人。
“老郑!老郑!你看谁来了?你看看还认得不?”在张晓悠大声呼唤下,郑东海艰难地把干涩的眼珠转向女儿。
郑茶泪眼婆娑,期待的握着父亲的手。
父亲显然认出了女儿,他的双唇开始颤抖,缓缓地一张一闭,好像说着什么。
“他说,他....”母亲把头凑到父亲嘴边,泪水也不住的滑落,“他说,他对不住你。”
“你陪你爸说说话吧。”说着母亲扭过头,快步走出了病房,郑茶知道,母亲不过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抹眼泪,不想被父女俩看见。
病房内,郑茶握着父亲的手,任她再怎么呼唤父亲都没有了回应。
郑东海恢复了原样,只是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好想要把顶棚看穿一样,每隔一阵子就倒一口长气,维持那奄奄一息的生命。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直到凌晨,一直在默默沉思的郑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出了病房,一路小跑往医院大门跑去......
第一次和郑茶聊天是在工作室的小会议室,编辑说她答应了我们的采访,郑茶留给我的印象是,整个人显得拘谨、又疲惫,偶尔还会溜号的中年女人。
我们搬来两把椅子相对而坐,面前这个40多岁的女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有些不修边幅,头顶的短发一半都白了,任由它们凌乱的顶在头上。
仅从外貌上你很难看出,面前的人是一个九几年就从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
而云南虫蛊的故事也是郑茶分享给我们的。
“你最后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我父亲病危的时候。”
“你能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么?”
“我不和父亲说话已经5年多了吧,5年时间里我都在外地,没回过家。只是偶尔和我妈打电话聊聊近况。那天晚上很晚了,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正抢救呢,大夫说情况不乐观,希望我能回去一趟。我说他死不死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早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了。”
“因为什么和父亲闹成这样?”
郑茶眨了眨干涩的眼球。接着说道:“小时候家里穷,我妈没白天黑夜的做活,白天上班,晚上接一些缝补的活,苦苦支持这个家。而我一直以为父亲是那种特别严肃、正直的人,虽然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时而发疯、犯病。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才隐约知道父亲外面有人了。”
“是出轨么?”
“他们那一辈人,什么苦都吃过,经历的我们根本想象不到。我觉着他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能这么...... 我就觉得我妈特委屈,我妈长得漂亮,还读过书、认字。我爸啥都没有,文化成都低、说话还有点口吃,跟了一个精神病人也没抱怨过。小时候,我十多岁了吧,我爸有一天突然就想走,要和我妈离婚。我跪在我爸面前求他,我奶奶把刀横在脖子上,以死相逼。”
“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恨他的?”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隔阂愈来愈大,到最后我到外地上大学,没管家里要一分钱,再没见过他一面。”
“后来你还是回去了?”
“嗯,我妈连续给我打了一个月电话,说我爸一直没咽气,就是等着见我呢。”
“你到医院后是个什么情形?”
“我爸平躺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整个人瘦的皮包骨,都已经脱相了。”
郑茶的眼神中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滋味,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叙述起来......
贰云南彝族古寨
22岁那年,郑东海跟随第十四野战军部队在云南驻扎,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正春风得意,深得领导赏识,估计年底就能从连长提到副营。
郑东海带领一个连,驻扎在离国境线不远的地方,像一颗前哨钢钉,插在险要的地势中,云南这片土地上总是被上级重视,这样的青睐在未来将会得以回报。
一是对北侧的平乱行动,二是对南侧的自卫反击,但此时这里表面上还风平浪静。
离驻地不远处是原住民的彝族村落,不仅是衣着和语言的差异,原住民的眼神中透露着不信任和恐惧,他们见过败军如匪的,见过面目狰狞的小鬼子,也见过烧杀抢掠的叛军流寇。
直觉告诉他们,不要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
这支彝族人保留着最原始的生活习惯,也信奉着最古老的彝族传说。
每隔一段时间,郑东海巡视驻地的时候,都能听见不远处村落传来听不清的吟唱声。他并不知道,那是由几名大毕摩共同主持的仪式,彝族的孜摩毕(念平安经)、卓尼硕(念净宅经)时间。
几个月下来,郑东海对那彝族小村落更为好奇了。
春雷惊醒,万物复苏,郑东海查了几个哨位之后,饶有兴致的赏着花,一路就来到了彝族的村外。
满眼的生机盎然,遍地开满了小花,不远处有一张厚重的青黑色石桌,桌脚已经爬满了青苔,可能是这几日的春雨,让青苔更为鲜绿。
石桌上摆着两个古朴的陶罐,陶罐口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印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纹路。
郑东海走到石桌前,探过头去,罐子里黑漆漆的,像一个小型黑洞,什么都望不见。他双手拄着膝盖,把头凑近了一些。这时,罐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奇心驱使之下,郑东海一边寻思着,一边把手伸向罐子里。
“啊!”郑东海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不是他发出的,而是从他身后。
声音未落,郑东海的指尖就感到无比的剧痛,他猛地把手抽出来,火燎燎的灼热让他一手攥着指头,表情瞬间凝重,强烈的痛感甚至让他来不及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身后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东海面前,迅速把扎在后脑的头绳解开,夺过他的手,用力把头绳系在他受伤的指根。
黑发如瀑般倾泻,他被眼前这个有些惊慌的姑娘惊住了,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忙活起来,而东海已经想不起疼痛的手指,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姑娘。
姑娘勒紧东海手指,用手挤着伤口周围,之后没有一丝犹豫的把手指含在嘴里,吸吮后又吐出毒血,之后从宽厚的腰带中取出两片绿叶,放在口中咀嚼起来,边嚼边抬头疑惑地看了看他。
眼神相对,东海不好意思的把目光挪开,若无其事的望向一旁。
姑娘从嘴中取出叶渣,敷在伤口处,伸手拽过东海的另一只手,示意让他攥在伤口处。
“那薇禾!”远处有人喊道。
姑娘突然身躯一抖,被吓了一跳,急忙跑到石桌前,抱起两个罐子,又偷偷瞥了一眼东海。
“那薇禾!”,喊话的人在几十米外,是一个彝族的老妇人,一边说着听不懂的彝语,一边拿拐杖不断地着杵地面,看上去有点生气。
东海一直都能回忆起来,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一个比春姑娘还美的彝族少女,抱着两个陶罐跑向远处,还回头张望了着他,美盼回眸,情定一生。
村口的老妇人是彝族最有名望的毕摩,村落里最重要的安灵、送灵仪式都要找她来主持。而那个美丽的姑娘是老毕摩的孙女。
就在十天前,是孙女那薇禾的17岁生日,老毕摩决定送孙女一份生日礼物,又不知道送点什么好,于是打开嫁妆盒,让小孙女挑,只要是孙女看上的,老毕摩有的,就一定给她。
没想到小姑娘竟指了指一旁的两只情蛊,想当自己的宠物。老毕摩一边感叹命运劫数,一边把罐子递给她。
一方面,她本不想让孙女和他一样与鬼神打交道,怎奈孙女天性纯良,又对此事难得喜欢,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不得已的缘由。老毕摩知道,随着她一天一天年长,早晚有一天,她是要把毕摩本事传给孙女的。
而东海这边,受伤的手指很快消肿、康复了,每每无事之际都会想起少女,他躺在床上,看着手上握着的头绳心想,“她叫什么名字?那薇禾?那是她的名字么?要是能再看见她,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东海每天都会去青石桌那里徘徊一阵子,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再次出现。可每一次东海都失望而归,最后他决定主动进村子找心上人。
东海手里攥着头绳,手心很快就湿润了,他执行过大大小小很多次任务,边境的枪林弹雨都没能让他这样紧张过。
“老乡,我想问下......”东海本想打听一下村里的人,可迎面而来的彝族男子露出了警惕和厌恶的神态,瞥着他走开了。
不仅仅这一个人,东海很快发现,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对他透露出提防和鄙夷的神态。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八九十户人家,找不到那薇禾,恐怕他又要失落而归了。
可就在一转角,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出现了。
鸡冠帽上缀着鲜艳的红穗和珠子,衣襟上绣着斑斓的花朵,裙摆随着那薇禾走路也在不断跳动着。
那薇禾看着跑到面前的人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望着东海。
“我可算找到你了。”东海一边喘着,一边把头绳举到那薇禾面前。
那薇禾愣了愣,两手抓住东海的手,仔细端详了起来,看到伤口愈合的很好,那薇禾冲东海微笑了起来。东海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又被那薇禾紧握的手和微笑,吓得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我...我们的...营地在山的那头,谢谢你给我治伤。”东海有些不知所措的胡言乱语着,“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是来还你头绳的,我......”东海一边说,一边夸张的比划着,不敢直视姑娘的眼睛。
那薇禾望着面前手舞足蹈的少年,笑像风铃一样摇曳,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每天都会到石桌附近查哨......你要是有事也可以来营地找我,就...就在山那头。”说着,东海有点夸张的往山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有胆怯过的汉子,把头绳塞到姑娘手里,慌不择路的跑开了。
显然,东海说谎了,营地的哨位根本覆盖不到村口,他再怎么查哨也查不到这里。
叁云南当地彝族女人
“啧....唉....啧....唉....”东海坐在连部,皱着眉头。
“郑连长,差不多得了啊,早上出去查个哨,回来就咿咿呀呀的没完没,你咋啦?”一旁的指导员问道。
“我...没事没事。”东海脑子里不断重复早上发生的一幕,自己怎么这么差劲了呢?话都说不明白,在心上人那里出尽了洋相。
人家姑娘就冲你笑笑,你就丢盔卸甲的跑开了,东海这一天都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的丑态,伴随嘴里发出“啧、唉”的声音。
一转眼已经傍晚,云南山区的天气阴晴不定,刚才还风和日丽,现在已经下起了大雨。
他望着连部的门口,仿佛那薇禾的身影就在眼前,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还有些焦急,双手在比划着什么。
“嘿!老郑!找你的吧?”指导员望着门口,用手怼了怼东海。
“啊?”东海缓过神,突然发现这不是他的幻觉,那薇禾像落汤鸡一样,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啦?”东海不由得满脸惊喜。
那薇禾看上去心急如焚,急急忙忙地比划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人,然后又把双手放在自己脖子上,表情痛苦的样子。
“你慢慢说,你是说有一个人拄着拐杖,那是你长辈么?”
那薇禾拼命点着头,双手又掐着脖子,做出痛苦的表情。
“和人打架了?”东海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心上人好像不会讲话。
那薇禾着急的摇了摇头。
“那是......?”
“老郑啊,我看你带两个人去看看去,带上个医务兵。”指导员在旁边说道。
“通讯员!叫一班集合!叫小刘把他的那个宝贝箱字带上,和我们一起走!”东海喊道。
老毕摩已经病了几天了,一直卧床休息,早上东海看见那薇禾的时候,她正要去给奶奶拿药;回到家之后,发现奶奶就有点发烧,等到傍晚的时候,老人家烧的更严重了,像个火炉一样烫手,还说着胡话,怎么都叫不醒。
往常奶奶身子很硬朗,吃几贴药就很快就能调理过来,可现在奶奶竟已经意识模糊了,吓得那薇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于是想到东海,跑到营地来了。
“连长,已经打了一针退烧针,应该很快能退烧”,医务兵小刘说道。
“好。”东海扭过身又对那薇禾说,“没事的,老人家年岁大了,一会让小刘给你拿些西药,起效快。”
那薇禾松了口气,泪水不住的往外涌,仿佛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来得及哭一哭了。那薇禾朝着东海和战士们不住地鞠躬。
“没事的,老乡,俺连长啊,人好着呢。”一旁的战士都偷笑着,他们对东海想法并不知情,只是因为深山老林的驻地里,实在看不见女孩子,拿东海起哄。
“一班长,皮又紧了是吧?”东海瞪着一班长,“去院子里找活干去。”
十几个战士开始忙活起来,冒着雨填平了低洼的地面,翻修了家畜的窝圈。
不管怎么说,东海如愿以偿的和那薇禾有了一个还不错的开始。从那以后他们总会偷偷在村口石桌西侧的小林中私会。
少女娇羞的坐在少年身旁,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向少年摆了摆手,又把手放在胸口上,“你不在意我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吗?”
少年摇摇头,也用手比划着,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的话,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不讲话。”
那薇禾低着头,乐不可支,用手指指了指少年,又伸出小手指比了比。
后来,东海才知道,伸出小手指的意思有很多,比如,讨厌、笨蛋、蔑视、渺小、错误等等......
那是两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与年龄和景色通通无关,仅仅因为一场邂逅。
很快,两个年轻人就在树林中初尝禁果,私定终身。
肆虫蛊资料图片
“后来呢?为什么老人家又回到山东?”
“当地人很排外,有一次好像是当地人和父亲的部队发生了冲突,一群人包围了几个战士,以为能占到便宜,结果被父亲的人给打伤了。后来事情闹得很大,捅到师级首长那里去了。还有人陷害我父亲,说他把当地人家的闺女糟蹋了,事态越闹越大,父亲的老领导也保不住他了,全军通报、革职,遣送回原籍了。”
“他没有解释么?”
“没用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为人,即使都知道他和彝族姑娘是真心相爱,也没用。那个年代,当地驻军是不允许与当地少数民族有这种关系的,军纪比较严明吧。所以,军令如山,父亲只能接受。”
那薇禾哭的梨花带雨,她伸出攥拳的两手,伸出两个拇指,接着向两边分开,刚做完手势的那薇禾哭得更厉害了。
东海连忙攥住那薇禾的双手,“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我先会师部复命,不管怎样,即使脱了军装、打回原籍,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赶回来娶你。”说着东海伸出三根手指,“我向毛主席保证!”
那薇禾扑在东海怀里哭的浑身颤抖,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用手语比划着,“明天一早,你还在老地方等着我。”没等东海反映过来,就转身往村子方向跑去了。
第二天,东海刚到石桌旁就被那薇禾拽着拖到了家中,在奶奶的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易的彝族婚礼。
那薇禾的奶奶,这个深谙世事的老毕摩,在一旁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婚礼过程中,她总是双手按在拐杖上,陷入沉思;她知道,儿子、媳妇死的早,自小被她宠坏的孙女特立独行惯了,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薇禾是个哑巴,再加上祖孙俩的职业禁忌,孙女的以后可如何出嫁呢?老毕摩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每天都会为此而担忧,可今天她做梦也没想到,竟能亲眼看到孙女的婚礼。
“可为什么偏偏是个汉人呢?而且是一个马上就被遣送的汉人。”老毕摩心里想着,表面不露声色。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你回来。”那薇禾连比划了两遍,接着从神龛桌几下取出了两个棕黑色小杯,一杯大一点椭圆形,一杯瘦一点,像是小酒盅。
那薇禾把瘦一点的杯子递给东海,接着她仰着头,露出颀长而白皙的脖子,喉咙鼓动了几下,一饮而尽。
东海微笑的看着那薇禾,“在我们那边,这样的日子是要喝交杯酒的”,说着,东海用手臂环住那薇禾手臂,也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又把杯子倒过来冲着那薇禾和奶奶傻乐着说道:“这本地酒,我喝的不习惯”。
刚才还面露微笑的奶奶突然眼神凌厉了起来,双手攥紧了拐杖,急忙起身去外屋翻腾了起来。
那薇禾的脸上也凝重了许多,好一会,老毕摩在外面用质问的语气吵嚷了起来,奶奶说着东海听不懂的彝语土话,但他听见了自己妻子的名字“那薇禾”,像是在质问什么。
奶奶在问那薇禾:“那薇禾!那两只情蛊虫呢?是不是被你制成蛊了?你们刚才喝的那两杯是什么?真是劫数啊!”
彝族一直信奉万物皆有灵,像人一样,他们觉得万物都有生命意志,而如何驾驭这种意志就是毕摩们的本事了。
大到牛马,小到鱼虫,在彝族老毕摩手里都可以成为制蛊的材料,每年惊蛰前后,那薇禾的奶奶都要进山采虫,不同的虫可以制成不同的蛊。
老毕摩在深山中的青石板下发现那两只蛊虫的时候,他们刚刚露出触角,老毕摩数了数虫身上的纹路,他们已经在这里蛰伏15年了,马上就要完全出土,到成长期的成虫了,可是完全出土后,虫子就不能成为蛊了。
那对黑褐色的虫子被扔进罐子后,像没有生命一样,一动不动。
唤醒他们的方式有两种,一是惊蛰日的震雷,让它们破土化虫,但必须有老毕摩在一旁读咒诵经,这样获得的虫蛊十分难得,效用最大;二是用手鼓念咒唤醒,手鼓并不是普通彝族手鼓,而是由老毕摩诚心誊写,画有古老图腾加持的猛兽皮鼓。
最后,这两只情蛊被小孙女拿去,做了17岁生日礼物。
而这个失语的女孩自小受老毕摩奶奶熏陶,制蛊、下蛊自然得心应手。那薇禾当晚用自己的鲜血喂蛊,念着古老的彝族咒语,两只蛊虫都已经浑身通红,当两只蛊虫被放进一个陶罐后,两只虫子开始厮杀起来,其中一只被另一只吃掉了,只剩下一只触手残躯还在一张一合。
那薇禾含着泪把虫蛊在烛台上炙烤起来,她知道奶奶不喜欢汉人,自己的父母都是死在汉人兵匪手里,整个村子都对汉人充满厌恶,恨不得吃它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她知道奶奶是怎么想的,在东海走了之后,赶快就把她随便找个人嫁了。所以只有自己给自己下蛊,把自己和心上人绑定,才能彻底断了奶奶的念想,一生爱一人,以蛊为盟。
那薇禾拿定主意制情蛊,情蛊需要两个食蛊人的鲜血喂蛊,而在她与东海第一次见面时,蛊虫就曾尝过东海的血,她只需要再拿自己的血喂蛊就可以了。
情蛊制成,用酒送服后,从此两个人就可以心意相通,若有一个人不贞,对旁人起了色心,就会受到情蛊的反噬惩罚,而另一个人也会收到万虫撕咬的痛楚。
在之后没多久,郑东海就被带回了师部,又遣送回了原籍。
半个月后,一名战士来到那薇禾家,递给她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张黑白照片,是半年前东海央求师里下派的张干事,拿照相机拍的,在那个年月,底片是有限额的,尤其是在那时偏远的云南。
不过张干事是东海的老战友,他们自入伍就在一个连,在老战友的的再三央求下,张干事洗出了两张照片,一张给了东海,一张送到了那薇禾手里。
伍“后来你父亲什么时候再回的云南?”
“他再没去过。”
“是因为碰见了你母亲?”
“不完全是。他们是在被批斗的时候认识的,算是互相支撑下才挺过最难的那几年吧。”
一场全国性的大运动展开了,就在东海到家后不久,还没来得及整理完行李,就被五花大绑的拉到了县政府的广场土台上,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台下乌压压人群的叫嚷声已经像一锅沸腾的水。
“我检举!郑东海就是个流氓、犯!他在云南把百姓家的黄花闺女了!”台下突然有人大喊,人群平静了下来。
郑东海怒目圆睁,往声音方向出望去。
“跪下!”两侧的人喊道,在他膝窝上蹬了一脚,“你个犯,瞪谁呢?还敢威胁我们千万万的无产者吗!?”
“我没有!”东海嘶声力竭的喊道,“你们冤枉人!我没有......”
话音未落,一个嘴巴就扇了上来。
一个在战场上,用性命去换取荣誉的人,被上级夸着成长起来的正连职,哪受过这样的侮辱,东海挣着绳子就要起身,“我去你妈......”
“满脑子乡匪恶霸思想的罪人,糟蹋了无产者闺女,不用毛主席,我第一个就要批斗你!让你们这种过街老鼠,不敢再敢与伟大的无产阶级为敌!”正说着,一旁的几人一脚把东海踹倒,抽出皮带,用皮带头开始往他脸上抡了起来。
台下的人群开始沸腾了。
“打死他!”
“祸害人家姑娘的犯!”
“呸!杀了他!”
底下的人纷纷往台上涂着浓痰,台上的小将,一边躲着浓痰,一边挥舞手中的皮带,毫不留情。
而和东海一起被拉上来批斗的几个人中,还有一个目光呆滞的姑娘,20岁上下的样子,跪在一旁面无表情,眼神灰蒙蒙的盯着膝盖下的泥土,任由台下群情激愤,好像一切与她无关。
仅仅是因为一张舍不得丢掉的黑白独照,被人检举揭发,挖出她有一个资本家父亲,臭老九母亲,自小过着资产阶级生活。
“走资派”对于一个20左右岁的花季少女来说,她还不太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她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拉上高台;就在几个月前,母亲因为在武斗过程中,被几个人用锄头打到当场咽气;而三天前,父亲因为食不果腹,在“牛棚”里晕倒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她的一切情绪仿佛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全部用尽了,悲痛、爱怜、挣扎、亢奋、激烈、冤屈通通和泪水一起,释放得一滴不剩。
几个小时后,被批斗的几个人被押到了一处仓库,几个小时的拳打脚踢也没能撬开东海的嘴,东海仿佛一只失语的野兽,死死咬着后槽牙,额头暴着青筋,对的罪名绝不认罪。
小将们可能是打得有些累了,把半死不活的东海扔到仓库里就走了,他们知道早晚会让东海开口的,嘴硬的人他们见多了。
仓库里,剩下的几个人都蜷缩在角落里,气若游丝地喘息着。
只有那个姑娘依旧眼神空洞,在衣兜里摸索着什么,她从口袋里翻出了半块陶瓷片,瓷片好像是从碎碗中取的,已经被姑娘磨得非常锋利了。
姑娘的麻花辫毛毛躁躁的,她低下头,眼神重新聚焦,望着手里的瓷片出神,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一旁双手被负在后面绑着的东海,踉踉跄跄的站前来,虚弱的他助跑了一段距离,冲到姑娘身旁,用头把她手中的瓷片撞倒了地上。
瓷片掉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东海快步走上去,把瓷片踩了个粉碎,他抬头瞥了眼姑娘,想说点什么,只是动了动嘴唇,就回到原处,转过身子蜷缩了起来。
好半天,姑娘看着地上的碎片,突然感觉自己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一会哭一会笑,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旁边的人只是用眼角瞥了瞥,就又闭起了眼睛,迷瞪着。
“什么都不要想,像一条狗一样活着。总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还有人在等着我呢。”东海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仓库里的人都听见了,每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听见一般。
陆彝族手抄古籍经文
时光残酷,批斗和劳作交替,唾骂和拳脚相加,每天只有两个窝窝饼子和一些野菜汤维持他们的生存。人的潜力总是被低估,东海和姑娘就这样捱了过来,日复日、年复年。
姑娘总是在东海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有一天东海忍不住问道:“我是犯,你不怕我?”
半晌,姑娘才说道,“犯算什么?我还是走资派呢。”,听上去并不好笑,可两人都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有趣味,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
“你叫啥名?”
“张晓悠。”
午饭时,姑娘总会把窝窝饼子掰成两半,一半塞进东海手里,东海拿过来揣进怀里,等到晚上在偷偷还给姑娘。他们平时很少交谈,他们都沉默寡言,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话,都被会场上的人说尽了。
在无数个时刻,东海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如果能一头撞死在地上,那就美妙极了,他不敢回忆起以前的任何事,连记起那薇禾这三个字,都是无比残忍的,他深陷炼狱,一切美好都要比皮带和浓痰更为沉痛。
正如他一开始说的,“像一条狗一样活下去吧”。后来,所有人都觉得东海是铁打的,没人听过他的一声呻吟和反击。
终于在一次批斗中,铁塔崩溃了。
那是一个曾在云南服役过的逃兵,可能是曾听见过什么风言风语,被遣送回地方后,为了自保只能左右逢源,四处检举揭发。
“我知道他!他和驻地旁的彝族女人是一对奸夫,我还见过那个!”那人在台下喊道。
东海像被紧紧束缚的野兽,浑身颤抖的挣扎着站起来,两侧的小将们都有点诧异,很快将东海的脸被他们踩在地面上,他们露出诡异的笑,像是找到了野兽的软肋。
“你接着说!”小将喊道。
那人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脑子里思索着彝族姑娘的大致模样,“那带着彝族鸡冠帽,藏蓝色裙子,上面还绣着可艳的花了......”
东海像饿虎扑食般,想要扑向台下的人,撕烂他的嘴,可迎来它的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原来一个人是会彻底忘记一个人的模样的,意识模糊间,她看见那薇禾的身影,在脑海中向他走来,对他开口说话,“我会一直等你的”,但他怎么也看不清那薇禾的脸。
“嘭”
铁棍击中了东海的后脑,之后他晕死了过去。
张晓悠挣扎着跑过去,抱着东海的头,可是她只是咧着嘴,没有流一滴眼泪,死死的望着周围的人,鲜血流的她满手都是。
在会议室里,看着郑茶灰蒙蒙的眼神,我在想,这样的眼神,是否也曾出现在他父母眼睛中?
“你母亲爱上了你父亲?”
“有时候,我们恐怕根本理解不了。我妈临走那几天和我说,‘你爸对我来说意味着生命,意味着希望,意味着最后一口气,意味着一切!’所以说用‘爱’这个字,来描述他们的情感,可能都有些狭隘。”
很遗憾,后脑的那一击没能让他结束一切苦难,昏迷一段时间后,他又重新苏醒了过来,患上了陪伴他一生的疾病“失心疯”。
“10年悲怆、荼毒快结束的时候”,郑茶瞪着眼睛,眼眶微红,“妈妈才知道自己父亲,也就是我爷爷,已经死了几年了。她可能把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丝希翼都寄托了给父亲,即使被粉碎了,运动彻底在历史中淹没,她还是照顾着精神状态坏多好少的父亲。”
说实话,采访做到这个阶段,我很难再没有情绪、很中立的继续下去,一个听故事的人都有些心惊肉跳了,看着面前红着眼眶的女人,我有点不忍心问下去了,“你......所以,后来...他们结婚了?”
“嗯,1977年,妈妈主动找到奶奶,提出要嫁给父亲,奶奶没有说什么,就是一直在哭,最后婆媳两个人抱头痛哭在一起,可能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做的什么要比说什么更重要;我奶奶是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太太,但她从没说过妈妈一个不字。”
“你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
“在父亲过世之后。在我印象里他的病一直都是时好时坏,一犯起病就开始胡言乱语,要离家出走,这些事他也没机会给我讲,我也一直都不理解他,我问了很多人,东拼西凑。”
“你父亲每次都是犯病的时候,才要离家出走的?你觉得这和云南的蛊有关系么?”
“我不知道。爸爸不发病的时候都很沉默,一个人在角落。唯独有一次,我、妈妈、奶奶都知道爸爸很清醒,但他执意要和妈妈离婚,离开这个家,妈妈在我面前很少哭的,那次哭得最凶,最后奶奶把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那个时候你理解不了他?”
“没法理解,我那个恨啊,我觉得是父亲毁了这个家。”
“那你父亲在外面有人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柒初到上海读书的郑茶(化名)
在郑茶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郑茶。
“你是叫郑茶吧?”中年男人风尘仆仆,眉宇间英气十足。
“嗯。”郑茶怯怯的说。
“别害怕,我问你,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郑东海。”
“好,我是你爸爸的老战友,我姓张”,说着他从里怀兜里摸索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郑茶兜里,“大侄女,记住,这里的东西非常重要,你一定要直接交给你爸爸。记住别给妈妈,直接给爸爸。”
“哦。”郑茶看了看鼓鼓的衣兜,又看看面前的人说道。
那人又把信封往郑茶兜里塞了赛,说道:“乖,去吧,快回家吧。”
郑茶在楼道里偷偷的把信封掏了出来,两个手指撑开信封,往里看去,那是一打厚厚的百元大钞,一共5000块;和钞票一起躺在里面的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是父亲和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女人的照片。
郑茶气的把照片扔到地上,气愤地用力踩了几脚,转身要走,但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又偷偷把照片装进书包。
最后,郑茶只把信封连同5000块钱,交给了母亲,那张照片被她夹在了一本厚厚的老书里,而书被她放到了书架最顶上。
隔了几天,张晓悠曾问郑茶,“信封里还有别的东西么?”,她突然觉得母亲太傻、太委屈了,她根本不知道父亲外面还有个女人,被蒙在鼓里还为这个家默默付出。
“没有。”郑茶答道。
那张照片是郑东海特意托人交给老张的,他觉得前半生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值得留下保存的话,就只有这张照片了。照片上,他穿着军装,那身军装是他一生的荣耀,一旁站着的是他情窦初开的爱人。
再之后,郑东海的身子越来越差,总觉得五脏六腑剧痛难忍,但去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问题,直至病危,郑茶赶到医院,就是文章一开始描述的情况。
郑茶当天一直陪父亲到了晚上,她看着一直在倒气的父亲,突然想到那张黑白照片,于是她飞奔出医院,打了个车回到家,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厚重的古书,照片从夹页中滑落,除了几道刮痕外,一切如初。尘封的记忆重新被打开。
照片上着军装的人,依旧精神抖擞、英气蓬勃。
照片上的17岁彝族姑娘,歪着头、抿着嘴,笑容甜美。
郑茶将照片悬在父亲空洞的眼前。
郑东海眼神竟重新恢复了神采,两滴浊泪从眼角垂落,划向耳根。
郑茶有些颤抖,她替父亲拭去泪水,双手扶着照片,尽量不让照片抖动,父亲的眼神中出现了像是仰望神迹的光彩,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很快,父亲终于咽气了,终于结束了这苦难的一生。
“所有人都说父亲迟迟不肯走,是为了等我这个女儿,只有我自己知道,并不完全是。”
“那妈妈还好吗?”
“面对父亲离世,母亲很平静,连哭都是无声的那种。之后我就把妈妈接上海去了,和我一起生活,可是......”
我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泪流如柱的郑茶。
“可是,妈妈很少再笑过,我才知道父亲对于母亲意味着什么,有些创伤一生都难以抚平,只有父亲可以安抚母亲,但现在他人不在了。半年时间左右吧,母亲也走了。”
“你是什么时候去云南的?”
“前些年。”
“见到照片上的人了么?”
“嗯。”
“是什么样的心情驱使你去云南,去追查之前的这段往事?”
“我不知道,各种因素都有吧,替父亲、替母亲去看看,也可能是自己的好奇心?我不知道。”
“第一次看见彝族的老人家,她接受你么?”
“我们好想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
捌你很难辨认出面前的老妇人,就是照片上的彝族姑娘,郑茶看着面前面容枯槁,满是沟壑皱纹的老人,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可她掏出那张黑白照片,摆在老人面前时,她无比确认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她,因为她从老妇人眼神中,看见了和父亲临终前一样的神采。
她哆嗦着双手,眯着眼睛,仿佛捧着圣物一般,看了很久之后,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个有些斑驳的铁盒,打开铁盒拿出了一张已经看不清人脸的照片,无数次的翻看、摩挲和时光的流逝中,原本一模一样的照片已经被磨损的不像样子,只有从下半身才能看出,两张是一样的照片。
“后来我爸爸和我妈妈结婚了,有了我。而你一直到现在都在等他,你不恨他么?你不讨厌我?......”
老人摇摇头,用手比划了一串数字,好半天郑茶才知道,那是一串日期,老人说的是1977年3月6号,那是郑茶父母结婚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结婚日期?”郑茶很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老妇人。
情蛊本是一对,如恋人一双,分为一阴一阳。
食阳蛊者,一旦变节,在虫蛊的催发下,会五脏受损,10日内蛊毒发作,死装惨不忍睹;食蛊两人,心意相通,若对方变节,则承受万虫撕咬的苦楚。
而食阴蛊者,一旦变节不会立刻死亡,会被虫蛊反噬,五脏具裂,随着时间,而受到的苦楚不断提升,最要命的时候,会痛到意识模糊。
而几十年前,那薇禾主动饮下的那一杯,就是阳蛊。
就是在1977年3月6日那一天,她体验到了古书中写的,“万虫撕咬”的苦楚,因为那一天,心上人和别人成婚了,不久后有了郑茶。
郑茶在老人家中住了几个月,陪老人说话,一起下地干活,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故事讲给老人听。
村口的青石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成两半,被人清理走了,山路已经变成了柏油马路,但他们都是绕着山盘旋而上,那薇禾还是那个那薇禾,眼睛依旧漆黑、单纯,只是多了几分疲惫。
至今,郑茶仍能想到老人含着泪,比着小手指,指着自己的样子,老人说她很后悔让东海陪她一起服蛊,每每提到伤心处,老人都会伸出小手指在身前摇晃,之后再指一指自己。
临走前,郑茶还是不明白,问老人:“他把你的一生都毁了。您真的不恨他?不讨厌我么?”
老人比划了半天,郑茶也没听懂,后来老人在纸上写道:
我爱你爸爸,之前可能也会有些怀疑吧,但也谈不到恨。直到你来的第一天下午,我就彻底不再怀疑了,我一点也不恨你爸爸。
“为什么?”
因为下午的时候,我知道你叫郑茶。
1966年的某天夜里,下了一宿的小雨,第二天一早太阳高照,驱散了沉淤的雾气,云南的山区里飘着泥土和新叶混合起来的味道。石桌西侧的小林子里,东海一边拉着那薇禾的手,一边自言自语的问道:“那薇禾......那薇禾.....你的名字那薇禾是什么意思啊?”
那薇禾看了看东海,扬起脸,用手指向山腰。
“是树的意思?”
那薇禾摇摇头。
“是草?”
那薇禾摇摇头。
“我知道了,是花。”
那薇禾又摇了摇头,往手指的山坡跑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掐着一枝花,那是一朵挂着露水绽放的白色野茶花。
//完结//
| 中元节· 特辑|
说起苗疆的女子,你大概会想到一些电视剧里的漂亮姑娘。
像是《笑傲江湖》的蓝凤凰,还有《仙剑奇侠传》的阿奴,紫萱……
蓝凤凰
阿奴
紫萱
苗女,往往伴随着诸多出揣测:她们都长了一张美丽而具有危险性的脸,爱恨分明,顷刻之间痴恋一个人,也能转眼恨一个人到死无葬身之地。
五毒教
金庸在小说里描写了五毒教的使蛊功夫,美丽的苗女变得特别危险,似乎个个精通蛊术。
蛊,简单来说,上为虫,下为皿,其实就是指生于器皿中的虫。而用巫术来操纵毒虫,并以咒诅害人的巫术,称为巫蛊、蛊毒、蛊术,或放蛊。中了蛊的人,如同被鬼魅迷惑,会神智昏乱。
沈从文的笔下,蛊毒就像青草和雨水一样,密密匝匝又无穷无尽。“蛇蛊、蛙蛊、蚂蚁蛊、毛虫蛊、麻雀蛊、乌龟蛊……”
黔东南有“无蛊不成寨”之说,几乎每个村寨都有几户被人暗指为酿鬼人家。这是一种神秘的黑巫术。据说,酿鬼人找来剧毒百虫,放在坛内,让它们自相厮杀,看最后谁活下来或称蛇蛊,或称金蚕蛊、蟾蜍蛊。蛊虫身具百毒,能通灵幻化,受酿鬼人驱使杀人于无形,但酿鬼人也要时时祭拜、喂养蛊虫,否则会反受其害。酿鬼人通常为女子,传女不传男。
1“情 蛊” 是她爱一个人的方式比起那些让人听之色变的恐怖蛊毒,那些种下情蛊的人们,仿佛更有一种悲剧感。
城墙上的蛊形装饰
沈从文的小说《月下小景》里出现了一对自愿服下情蛊的少年人。在苗寨的秋色,“大气中有稻草的香味,有焖熟了山果香味,有甲虫类气味,有泥土气味……柔软的白白月光”,两个少年人因为无法相守,而互相喂下情蛊,共赴死亡。
在所有的蛊里,情蛊被称为最毒的蛊,中蛊之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蛊就会啃噬他的心,让他心痛。只有见到心爱之人,疼痛才会停止。
还有文献记载,成婚后的夫妻,一旦男人需要出远门,女子就要与他定下归期。“三年返,则其妇下三年之蛊,五年则下五年之蛊,谓之定年药”,如若没有返回,则会毒发身亡。
杨过与情花毒
还有很多,“ 身身 身身”药就是其中一种。从字面上看,这个字不属于任何词典,而是人们自己造出来的字,它能将两个异性的身体联结在一起。
与情蛊相对的是恨蛊,作为更为剧烈的一种毒药,蛰伏在人体一年后,再慢慢让爱人死去。失去爱人的女子,用下恨蛊这种方式强迫对方回心转意。(至于蛊到底有多毒,详见“中蛊”在现实中真有这回事吗?)
2 “酿 鬼 人” 会下蛊的大多是漂亮女孩青儿
沈从文说,“放蛊的手段千姿百态,令人防不胜防,通常是……将蛊药粉藏于指甲内,趁给人端茶递水或夹菜敬酒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弹入杯盏之中”。
下蛊,又称为酿鬼。
据说,这些被认定为“蛊女”的女孩确实大多貌美,然而这些女孩的一生都悲惨、坎坷,至少在苗疆,这不是一个玩笑的话题。刘峰先生记录下了一些“蛊女的特征”:面容漂亮,眼神邪恶,能绣的一手好刺绣,盘着大发髻盘的女人,更有可能是蛊女。
乌东农家乐的老板娘姓杨,从其他村嫁来,头梳高髻,插着一朵大红花。我向她打听村里有没有人会下蛊。
她压低声音说,有哦。有些人会酿鬼,在饭菜里下蛊,你吃了就肚子疼,有的就死了,大家都怕,不与她来往。但酿鬼人就猜疑,请你去吃饭,你呢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我说,到底去不去呢?
她无奈地说,怎么敢不去?那你就得罪她了,只好去,吃饭时小心一点。
我又问,听说酿鬼人都是女的?有的很漂亮。她说是哦,没人敢娶她们,有的跟汉人结婚,不懂她底细的,后来知道也晚了……
所有人都害怕鬼蛊,但恐惧没有带来尊敬,反而是孤立和鄙视。说某某是酿鬼人,是一项非常可怕的指控,意味着她是“不干净人家”,像贱民一样,村人和亲友都将和她断绝关系,其子女无常嫁娶。村里有谁无故生病、暴卒,往往怀疑中了蛊毒,亲友对酿鬼人轻则指桑骂槐,重则殴打羞辱,或捉拿报官……
我很想请老板娘告诉我哪家人酿鬼,过去看看,最后还是忍住了。
***
除了蛊以外,赶尸也是一个谜一样的话题……
为了将客死他乡的人们送回故土,赶尸匠人用秘术带着这些尸体,在重重山间彻夜赶路。赶尸人不打灯笼,“手中拿着一个被称为摄魂铃的铜铃,摇得叮当直响,用当地人的说法,是让他身后的这些他乡之魂找到他的方向,不至于魂魄离体,成为孤魂野鬼。”
香港多部电影都曾借鉴湘西赶尸传说,最经典的,要数《僵尸先生》,电影里这群即将赶路的僵尸行走时一蹦一跳,脑门上贴着符咒,开启了八十年代香港电影“灵幻功夫片”的潮流。
《僵尸先生》剧照
我们曾推送过一篇文章《忍住尖叫,赶尸“重现”江湖》,小说家俞鑫为了完成一部描写湘西赶尸的小说,来到湘西的深山,曾遇到过一位名叫陶立栓的孤寡老人,聊到了“死尸客栈”。
老人牙齿差不多掉光了,啪嗒啪嗒抽了几口递给他的香烟,缓缓打开话匣子。
……
老人说,在他爷爷辈那个年代,村里有一个瘸腿师傅,以前做木工,人称“李瘸子”。李瘸子腿摔折后,干不了活,便在附近山里开了一家小店,小店只有两间房,没有名字,但据说赚了点小钱,后来还娶了个媳妇。虽然陶立栓老人没有明说,但我知道,这就是常说的“死尸客栈”。
据说死尸客栈通常房门大开,当被问及这样会不会招贼时,老人咧开嘴笑了:“给死人住的,哪个敢进去哟!”
赶尸途中的“死尸客栈”,只有赶尸匠和尸体入住,活人不住,由于价格不菲,这些客栈虽然看起来门庭冷落,倒也经营得不错。赶尸匠赶着尸体,天亮前到达客栈,夜晚悄然离去。尸体都在门板后面整齐地倚墙而立,遇上大雨天不好走,就在店里停上几天几夜。雇主事先会给赶尸匠交上一半的钱,等到了目的地,交接了尸体,再把剩余的钱给补上,这一趟“走脚”便算是完成了。
至于……赶尸到底有多少真实度,或许你可以看看我们之前的另一篇推文:湘西赶尸到底是真是假?
本文部分资料出处丨《地道风物004:黔东南》
《地道风物004·黔东南》
“山地部落”这个词,与都市文明遥遥相对,
天然涵盖了异域、遥远、纯净、原始、陌生等色,能够燃起无数人踏上旅途的渴望。
新旧秩序的交叠变化,成为今天的黔东南真正的景观。
想看更多风物美文,关注微信公众号“地道风物”(ID:didaofengwu)
2017年7月5日,德国柏林,表演者在“感知中国·匠心冶陶”景德镇陶瓷文化展开幕式上演奏瓷制乐器。 单宇琦 摄
“匠从八方来,器成天下走”,融汇贯通是景德镇陶瓷光耀千古的魂魄。放眼全国乃至全球,鲜有像景德镇这样的城市能有如此多的世界顶级人才为投身同一个行业而汇集在一起。3万“景漂”背后的虹吸思维更折射出中国文化强大的吸引力。
“洋景漂”带来多元文化碰撞融合
2005年暑假,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弗莉斯蒂·艾利芙(Felicity Aylieff)第一次来到中国景德镇,这儿的一切都让她兴奋不已。“整个城市似乎只因瓷而生,遍地都能看到瓷器的踪影。”这让弗莉斯蒂不知从何处着眼看去。
弗莉斯蒂是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在此前40多年里,她一直尝试着突破西方传统陶瓷的概念。直到在景德镇,见证了2米多高的瓷器成型制作,中国传统釉下与釉上彩的装饰手法,让她萌生了到景德镇进行创作的想法。
向当地工匠学习如何使用中国毛笔,用相机记录下景德镇瓷器上精美的纹饰,并进行解构消化和重新创作……2008年,经过几年积累,她终于将自己在景德镇创作的巨型作品运回了英国,进行了两年的巡回展览。“景德镇给予了我在其他地方不能得到的技术支持。”如今,弗莉斯蒂已经可以成熟地使用当地的材料。她的青花作品,覆盖着一层层浓淡不一的钴蓝;她的粉彩作品,用细微的线条勾勒出各种形状和花卉的图案。
美国历史学家罗伯特·芬雷则认为,第一次全球化来自16世纪的景德镇青花瓷。“China”与“china”这一众所周知的称谓重叠,昭示着西方世界长期通过“景瓷”这一内敛而高贵的器物来感受中国人文历史。“景瓷”代表一种手工业文明,也深刻地影响了西方的生活方式,甚至取代木制、锡制、陶制等餐具,引发了一场“饮食革命”。
如今“洋景漂”让景德镇瓷器再次成为多元文化碰撞融合的载体。他们在借助景德镇传统手工艺把艺术构想变成现实的同时,也帮助景德镇的工匠、陶艺家打开视野,收获全新的创作理念。
51岁的英国物理学博士盖博天(Guy Thompson)曾是一家跨国银行的亚洲区高管,5年前他和来自中国台湾、同样辞掉了欧洲金领工作的王代平,以及景德镇画师罗艳合作,三人立志要把西方的审美需求和景德镇的制瓷工艺相结合,把传统工艺和现代商业相结合,从而找到创建高端陶瓷品牌的渠道。
但成为“景漂”之后,他们发现这并不容易。“同样的颜色在不同的温度下烧出来的效果差异很大。”王代平说,他们花了3年的时间去试验釉中彩餐具的发色、单色、复色、调色、配色等等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盖博天发挥自己的物理专业优势,仔细记录温度并不断测试,以稳定成品质量。
曾经只画花鸟工笔的罗艳常常感到惊讶,“他们没学过绘画,却总是有出色的想法。比如把中国元素转化为抽象的符号,设计出让东西方人都喜欢的纹饰。”
研发4年后,他们烧制出的第一批产品,摆在了伦敦顶级陶瓷专卖店的橱窗里。“我们一致认为,景德镇是一个可以实现梦想的地方。”王代平说。
三宝国际陶艺村“副村长”李文英送走了一批批来景德镇寻梦的“洋景漂”。
她和哥哥、陶艺家李见深创建的隐居山间的小山庄,每年要接待数十名海外艺术家,现在已经蜚声海内外陶艺界。前不久,在三宝村呆了7年的韩国弘益大学博士李怜美离开中国。走之前动情地对李文英说,在景德镇看到了中国文化的根。
在李文英看来,外国艺术家与本土工匠的互动,给景德镇带来了新的理念。一些理念是景德镇工匠没有见过的,一些理念的实现必须改进传统工艺。“外来与本土互动和交流,必定会有创新的东西出来。”她说。
年轻头脑与古老技艺“交融”
一入秋冬,景德镇浮梁县鹅湖镇柳溪村天宝龙窑便迎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阶段,年逾古稀的“窑主”金跃安脸上满是笑容,因为天宝龙窑将再次在这里燃烧。
金跃安从18岁起学习传统盘缸技艺,1974年受聘从老家镇江来到景德镇,在浮梁县鹅湖镇依山势建起64米长的天宝龙窑,专事缸、罐等日用器皿的烧造。
老金的盘缸技艺在当下景德镇年轻陶艺工作者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不借助于拉坯机,所有的坯体与形体都是拍打出来的。他每天绕着一架用了半个世纪的做古脚(工作台)转圈,居然走出一圈深深的踏痕。
整天跟泥巴打交道,老金看起来像个老农民。但其实他受邀去过希腊、英国、韩国等不少国家,每当和老外说起陶艺,言语中都充满了自豪。“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技艺,外国人惊讶得不得了!”金跃安告诉《瞭望》新闻周刊。
老金的外孙汪智勋担起了传承盘缸技艺的重任。不过,古老的盘缸技艺在这位从景德镇陶瓷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手中,变得天马行空。因为他盘的不再是大缸,而是半人高的大佛头、禅意的佛手,以及看起来有些滑稽的陶人。
“现在大缸已经退出了人们的生活,传统技艺也要跟着时代创新。”汪智勋说。
在景德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了解了许多关于坚守与创新的故事,古老的技艺正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其中,幻化出别样的风采。无论是“家传派”“学院派”还是“跨界派”,都能在这里寻到真谛,找到灵感。
虽然不会拉坯、不会上釉、不会烧窑,但30出头的熊建亮依旧创建了自己的窑口。2009年从景德镇陶瓷大学油画专业毕业后,他留在景德镇创业,尝试着把西方的美学、工艺和装饰手法引入到制瓷工艺中。
“我不会做,但景德镇有这么多老师傅,他们可以帮我做。”熊建亮拿起一只青花茶杯对记者说,一只普通的杯子,从成型到烧成,至少需要经过8位工匠的手;一件复杂作品往往出自十四五位工匠之手。
来自浙江台州的“景漂”柳诚也不会制作瓷器,不过得益于家族企业生产木质茶具的经验,他也深谙市场对于陶瓷茶具的审美需求。他聘请了70多位老工匠,设计烧造出许多热销产品。“好的瓷器需要时间来沉淀。每设计出来一款盖碗、一款茶杯,都要自己先用一段时间,看看到底好不好用,耐不耐看。”2017年,柳诚的工坊销售额突破1000万元。“手工制瓷是景德镇无可替代的优势。”柳诚说。
“景漂”之后见“景归”
景德镇上不少是土生土长的“镇巴佬”,在离开多年闯世界后,如今又回到景德镇。景德镇籍海归实业家董克勤,是国内陶瓷界知名策划人。他不仅痴迷家乡陶瓷文化,而且正在努力推动景德镇陶瓷文化走向世界。
景德镇外销瓷是中国留给世界的辉煌记忆,也是见证全球化进程的“世界商品”。为抢救中国历代远销海外的瓷器,董克勤的团队从海外回购了3000多件精美外销瓷,并准备在景德镇兴建“归来”陶瓷博物馆。
位于陶溪川陶瓷文化创意产业园的胡桃里音乐酒吧,将一线城市潮流生活方式引入到景德镇。这个酒馆的老板李睿,是一位“80末”海归。
李睿的少年时代是在昌江边度过的,之后长期旅居国外,在香港创办了3家公司,成为金融行业里的青年翘楚。2016年,李睿从上海回到景德镇探亲,邂逅陶溪川,她被这个特色文创街区的魅力所震撼,决定回景德镇投资创业。
像李睿和董克勤这样的“景归”还有很多。旅德的景德镇籍男高音歌唱家熊柯嘉,准备为景德镇搭建一个国际化的音乐平台;曾在景德镇学习十余年的陶瓷艺术家、中央美院教授吕品昌,推动中央美院陶瓷艺术研究院落户景德镇……
但上世纪90年代末,伴随着十大国营瓷厂倒闭,大量瓷业人才离开景德镇自谋出路,景德镇陷入人才流失的产业萧条期。就像是一个巨大失序的蜂巢,景德镇能让人走起来踏实的人行道不多,违章建筑却比比皆是。如今,一场城市修复、生态修复,为城市“松绑”的“大脚革命”正在改变景德镇的面貌。
“除了用好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吸引力,还要重点打造好城市环境。”景德镇市委书记钟志生说,“过去讲距离,指的是空间距离,但如果我们把环境搞好了,空间距离就可以用功能距离来弥补。”
破旧的棚户区被拆除了,背街小巷不再污水横流,数千亩的景德镇国家森林公园植被茂盛,松枝间偶尔能够看到松鼠跳跃,置身其中颇像纽约的“中央公园”。贯穿景德镇全境的昌江水清澈见底,沿着昌江,一条百里风光带成为市民休闲新去处。
“许多外国朋友再次来到景德镇时,无不惊讶于景德镇的变化。”定居景德镇的考古学者黄薇说,十年前初到景德镇时,看到城市凋敝的失落感如今已荡然无存。
今年景德镇成立了招才引智局和“景漂”、“景归”人才服务局,完善扶持政策,支持创新创业。“景德镇需要更大的胸怀接纳人才,开启新时代‘匠从八方来’的局面。”景德镇市市长梅亦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越来越多从景德镇走出去的企业家、学者和艺术家回乡,仅去年以来,“景归”在景德镇投资亿元以上的项目就达30多个。
“一次百年难遇的大运正在渐行渐近。”作家胡平在著作《瓷上中国》中提出这样的问题:当今国内城市的发展大同小异,景德镇是否能展现一道崭新的风景?在中国文化软实力名片上,景德镇能否说好中国故事?
“有人就有故事,十万陶瓷产业工人、3万海内外‘景漂’和越来越多的‘景归’,让这座城市值得期待。”钟志生说,历史给了景德镇底气,时代给了景德镇机遇,人才给了景德镇无限可能。
互联网激活传统工艺创新因子
景德镇的青年创业者熊建亮正检测其创作团队的最新作品。 胡晨欢 摄
当千年瓷都遇上互联网时代,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传统的景德镇由此生出创新的动力:有点离经叛道的“二次元”设计出现在瓷器上;陶瓷定制渐渐成为时尚;而通过网络,景德镇瓷器再次沿着“一带一路”走向世界。
私人定制为创新提供空间
景德镇自古就是一个既守旧又创新的“矛盾体”,既固守老手艺,又屡屡兼收并蓄。在更注重个性化表达的互联网时代,变化时时袭来。
在风景雅致的三宝瓷谷,《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看到了一只画在盘子上的“萌鸡”。这只“萌鸡”正面朝人,身形像只不倒翁,身着龙袍,看起来十分喜庆,充满喜感。
工坊“山云瓷谷里”的总经理崔迪是个“85后”,她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这是他们在鸡年春季前设计的一款作品。“二次元”卡通鸡结合传统的粉彩工艺,以传统的眼光看,颇有些离经叛道。从业十几年的景德镇画师曹云说,“从没画过这么奇怪的鸡。”不过,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款售价1298元的盘子,一经在网上推出就被两家知名企业定制了一千多个。“狗年我们还要设计一款定制生肖作品。”崔迪说。
另一家工坊“闲云居”的创建者段建平曾是一家市级晚报的总编辑,更懂得运用互联网思维。“我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在瓷器的设计和制造中融入当代审美的气息,融入时代元素。”他说,他们在传统的青花图案中加上金色,使瓷器变得现代轻奢。他向记者展示了他们的“镇店之宝”——一对凤凰梅瓶。灵感来自于院中的老梧桐,《诗经》中有“凤栖梧”的说法。相比传统的梅瓶造型,这对梅瓶器型线条更加修长柔和,瓶身上88只新彩描金凤凰色彩绚丽而协调,极其雍容华贵,且透出古典与现代融合的意味。
这对凤凰梅瓶经历4次复烧才成功出窑,售价高达19.8万元。段建平介绍说,像这样昂贵的现代艺术瓷,以往不容易卖出,但通过线上展示,不少人愿意定制这对梅瓶。除了梅瓶,他还展示了售价数万元的定制款茶叶罐、茶杯。“现在订单多到做不完。可以说,是私人定制为高价的创新产品创造了空间。”
本刊记者在昌江区“淘宝村”看到徐婉时,她正忙着为一家上海外资企业定制的节日陶瓷礼品打包。货架上,摆放着上百种陶瓷产品,从装饰摆件到茶杯瓷勺,传统现代风格一应俱全。2016年,他们在电商平台做了一次产品展示,被全球知名家具和家居零售商宜家看中,自此开始为宜家提供陶瓷代加工产品。
在徐婉看来,宜家之所以会选择他们,是因为景德镇的名气。如果要做高端手工陶瓷产品,一定要是景德镇生产的,而且只有景德镇的陶瓷工匠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研发烧制出各种器型、纹饰、用途的手工陶瓷产品。
“一个产品只能卖几个月,更新太快了!”徐婉说,互联网时代,私人定制兴起,景德镇瓷器不再是仅仅束之高阁的仿古瓷,更是可以走文创之路、融入现代人生活方方面面的快销品。“比如电影《大鱼海棠》上映时,剧组通过网络向我们定制了一批电影主角佩戴的配饰,当时非常火,不过风潮很快就过去了。”
在景德镇,记者还看到了许多创新产品,比如运用传统工艺做成的青花面盆,已经通过电商销往遥远的中东国家;结合现代3D打印技术,用改良瓷泥打印出各种奇思妙想的陶瓷作品。从饭碗、茶具、首饰到钟表,互联网为古老手工艺的创新营造了新空间,让景德镇逐步摆脱了一味仿古的泥淖,也让千年窑火在新时代得以保留活力。如今,景德镇陶瓷业年产值超过360亿元,是十年前的八倍多。
共享平台让更多年轻人走上创业路
陶溪川陶瓷文创街区,是类似于北京798艺术区的文创街区,由景德镇市国企陶文旅集团通过改造宇宙瓷厂旧厂房而来。每到周末,这里都会举办创意集市,展示销售创意和传统陶瓷,常常到晚上10点,依旧灯火璀璨。
今年是山东小伙杨立前“景漂”的第五个年头,从刚出校园仅怀揣着一腔热情的毛头小伙子,到现在每个月销售额2万多元的陶溪川陶瓷文创街区邑空间商城店主,杨立前踏踏实实地感受到了梦想正在这块土地上扎根、成长。
景德镇陶文旅集团董事长刘子力说,现在平均每场集市销售额都达20余万元。其中创意设计及生产能力强的创业青年,可以免费入驻3000多平方米的创意空间。杨立前就是从集市的摊主一步步成长为邑空间商城的店主的。他主要经营创意陶瓷雕塑摆件,平均每月2万多元的营业额在邑空间商城中算不错的成绩。
2016年启动创意集市和邑空间商城以来,陶溪川已经成为“景漂”青年的创业平台和创意孵化器。为了帮助更多的年轻人打开眼界,陶溪川每年都会组织优秀年轻艺术家出国参加艺术交流展会,同时依托美术馆和国际艺术家工作室等,引进新的艺术形式和理念,给年轻人以创作启发。从去年开始,陶溪川积极开拓线上陶溪川板块,定期筛选创业青年入驻线上商城,以淘宝、京东、微信等为渠道,打造线上“O2O”平台。不收租金、统一装修、统一管理,景德镇陶溪川为4800余位像杨立前这样的“景漂”一族提供了一个“造梦空间”。“陶溪川要成为年轻人创新创业的平台,让他们能够在这里‘便宜’地生存发展。”刘子力说。
在政府主导下,景德镇兴起了许多像陶溪川邑空间这样的公共平台,体现出互联网时代的共享精神,为重塑古老手工业的产业形态打下了基础。
穿城而过的昌江河两岸,古时曾码头林立,精美的陶瓷从码头装船下河,经鄱阳湖通江达海,并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行于九域,施及外洋”。如今,围绕昌江区的古码头,一个聚集了2000多家陶瓷电商商铺的“淘宝村”悄然兴起。
35岁的邹君推出景德镇高温陶瓷卫浴的时候,卫浴市场还完全被其他产瓷区的低温白瓷所占据,大家并不看好他,认为他研发的这种装饰得花里胡哨、看起来像鱼缸的洗手盆没有市场。但现在通过线上销售,他一个月可以卖出5000多个陶瓷洗手盆。“主要客户是一些高级酒店,我们为他们做个性化定制,可以古朴也可以现代,而且我们的产品是高温瓷,非常容易清洗。”邹君说。
随着“淘宝村”的兴起,昌江区委书记罗璇却生出些许担忧。现在不光是景德镇本地的创业者做电商,全国各个产瓷区的创业者也蜂拥而至,就为了在发货地址上标注“景德镇”三个字,以提高产品的身价。
“景德镇的金字招牌不能在网上做砸了。”她说。为避免出现“地摊式”销售上网,昌江区国资委成立了“三合购电商有限公司”,一方面帮助电子商务创业者解决金融贷款、人才引进问题,另一方面也尝试为真正的景德镇陶瓷打上互联网“地理标识”。
打造景德镇陶瓷文化的世界名片
2017年6月,被称为“世界第一屏”的美国纽约时代广场纳斯达克大屏幕上,滚动出现一张张中国陶艺家的面孔,向世界展示了古老瓷都景德镇的“国际范儿”。这背后的“操刀者”就是景德镇艺术陶瓷数字有限公司创始人向春龙。
向春龙不从事陶瓷艺术品生产和销售,但其搭建的世界艺术陶瓷平台,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就签约了来自全国及韩国、日本、新加坡、美国、德国、俄罗斯等40多个国家的数千名陶瓷艺术家。
把景德镇的陶艺家和艺术聚落推向纳斯达克大屏幕只是他的一个小尝试。
“我们的目标是签约国内外30000名艺术家。”向春龙说,他要让这个平台沉淀全世界的艺术陶瓷设计师,从而每天衍生出创意,力争成为世界“艺术消费品”行业的标杆。在向春平看来,每位陶艺家都自带铁杆粉丝,在互联网大潮中,利用IP经济模式可以给景德镇陶瓷大产业提供新的解决方案,并结合“一带一路”的大文化趋势,打造一张属于景德镇千年陶瓷文化特有的世界名片。
在三宝瓷谷,刚刚落户不久、占地109亩的“洛客·景德镇陶瓷设计中心”成为了新地标。洛可可设计集团董事长、洛客科技创始人贾伟说,未来5年内,他们要在这里构建一个全球的互联网中心,整合关于陶瓷的数据并运用人工智能的概念,把全球最好的设计师聚集在一起,与陶瓷制造业深度融合,打造100个全新的陶瓷品牌和爆款产品,再现“匠从八方来、器成天下走”的辉煌景象。
千百年来,以景德镇瓷器为代表的中国陶瓷,经由丝绸之路促进了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传播。景德镇瓷器堪称最早的全球化商品,在16、17世纪,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都成立了东印度公司,将景德镇瓷器作为最大宗的商品之一。
“互联网时代,景德镇陶瓷可以走得更远。”唐龙陶瓷总经理邓小华说。
唐龙陶瓷是景德镇陶瓷电商的“龙头”之一,其推出的互联网个性化定制陶瓷产品多达1000多种。通过阿里巴巴国际站,他们的陶瓷产品正销往世界各地。邓小华办公室墙面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产品每卖到一个国家,他就贴上一面小旗子,现在已经贴上了五大洲三十多个国家。
近年来,借助电子商务等渠道,景德镇陶瓷企业出口足迹遍及全世界。“互联网是一个信息高速公路,它让设计超越了国界,让景德镇工匠成为了真正的世界工匠。”景德镇市市长梅亦说,加上日益畅通的贸易输出渠道,对景德镇来说,陶瓷文化和陶瓷产业的复兴正当其时。
“守住”瓷都文化的根与魂
黄云鹏的皇窑陶瓷艺术博物馆。 邬惠我 摄
博物馆是城市的眼睛,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城市的灵魂。景德镇与众不同的一点在于,这里散落着近百家形形的私人博物馆,人们可以自由地观看、触摸景德镇陶瓷精品,在深度体验中“穿越”历史,感受传统手工艺的生命力。而其主人,往往因瓷而迷而痴而专,进而成为传统文化的守卫者。
走入这些迷人的私人馆藏,尚古之风扑面而来。
不怕“碰瓷”的私人博物馆
在景德镇历代官窑研究院里,《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参观了罗国新的私人博物馆。没有隔离栏,没有玻璃罩,价值不菲的陶瓷佛雕、成化瓷瓶就摆在展示架上,任凭参观者触摸。
罗国新上小学就戴着一副度数颇高的近视眼镜,因此得了个外号“罗瞎子”。实际上,从小在元青花窑址上跑大的“罗瞎子”眼光极好,与瓷器打交道几十年,随便摸起一块碎瓷片,就知道是哪个年代,出于何种器型。
从上世纪七八十年始,罗国新凭借着好眼光,在全国各地收入了大量的景德镇古董瓷器和碎瓷片,如今已经堆满了几个仓库。他还是美国、法国、日本等拍卖行的老主顾,只看有没有从景德镇走失的古瓶,价钱合适就买回来。
在他的博物馆案台上,摆了十几个用碎瓷片拼接起来的古董瓷器,有元代青花梅瓶的残件、成化年间的蛋壳龙纹盅、康熙年间的三彩龙纹画轴……在罗国新这里,参观者可以一边喝着茶,一边把玩这些看得出泥土痕迹的宝贝。
前两年,罗国新将一口明代宣德青花云龙纹大缸碎拼件捐赠给了景德镇中国陶瓷博物馆,但他一再要求,一定不能用玻璃罩起来。“欣赏瓷器就像品茶,不喝茶不知道茶的好坏,不触摸不知道瓷的优劣。所以要让更多的人有机会上手触碰。”罗国新说:“我希望我的收藏教给更多人瓷器知识。”
罗国新的平板电脑里存满了与来访者的合影,他们中有专家学者、领导干部、社会名人和普通爱好者。在罗国新看来,来者就是客,是和陶瓷有缘分的人,他就要拿出好东西来给人家看。“这些东西不能卖,以后也不会留给子女。”他说,现在瓷器收藏者越来越多,以后要建一个大的博物馆,把这些宝贝都摆出来,让更多的人能从中触摸到景德镇陶瓷的“魂”。
与传统博物馆不同,许多景德镇私人博物馆把实物、技艺和生活结合起来,创造出交互式、体验式的氛围。
景德镇东郊的进坑村阡陌交通,鸡犬之声相闻,宛若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是宋代出产瓷土的地方。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系的“80后”陶瓷考古专家黄薇和丈夫黄清华长期扎根在此,尝试让东方瓷都的宋代风韵在进坑村“复活”。
近年来,他们和村民复原了源于宋代的千年瓷石古道,以及加工瓷土的水碓,建起了村史馆,开始了“忙时种田,闲时考古”的实践。
“忙时种田,闲时考古不是凭空提出来的,这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复原和对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黄薇说。一千多年前,进坑村的先民忙时在山下耕作,闲时上山推瓷土、做瓷器,这种半农半工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上世纪60年代。
如今,进坑村走出了考古与农业结合的新路。通过举办荷花节、菊花节,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进坑,在休闲之余沿着瓷石古道追寻历史。
“进坑村就是一个活态的博物馆,既能让人们感受到景德镇原真的历史文化和良好的生态环境,也能让人感受到近代人为文化遗产的保护所做出的努力。”黄薇说。
把精品放到博物馆里
走近工坊“山云瓷谷里”,皂瓦白墙间小桥流水,竹影婆娑。这个充满中式生活美学的小庄园是“85后”陶艺家崔迪的创作基地。在“山云瓷谷里”博物馆式的展示厅内,陈列着崔迪从毕业到成立陶瓷品牌后的所有得意之作。
这位来自西安的姑娘从小喜爱艺术,在景德镇陶瓷大学读书期间便时常深入作坊,跟着景德镇的老师傅们做学徒。毕业后自己创业,经过数年努力,成立了自己的陶瓷品牌“崔迪器”。她将传统的陶瓷花鸟元素沁入她作品的每个细节,把民族传统与现代审美结合,如今在景德镇已颇有名气。
“摆放在展厅里的都是我们的精品。”崔迪说,一个陶瓷品牌一定要有拿得出手的高端作品。“既要体现我对艺术的理解,也要体现对工艺的极致追求。”
崔迪是一个在艺术上不怕麻烦的人。从材料的选取、原料的配制、造型的设计和陶瓷绘画,她都要亲自动手。“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工坊的画师曹云说,就连画室都要脱了鞋才能进,不能在白胎上落了灰。
“山云瓷谷里”所在的三宝国际瓷谷,如今已经驻扎了一百多家陶瓷工作室和工坊。其中的私人陈列馆、博物馆让人目不暇接。走进真如堂生活艺术馆,佛教题材作品惟妙惟肖;在传世精彩工作室,郎世宁油画系列作品生动逼真……
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黄云鹏的皇窑陶瓷艺术博物馆,《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看到了这位75岁的古陶瓷鉴定家对高端手工技艺的坚守。从上世纪80年始,黄云鹏开始仿元青花牡丹纹梅瓶和永、宣青花瓶、盘等复古瓷器,声名鹊起。
如今已逾古稀的他仍坚持研究景德镇古代制瓷技艺。在他看来,做仿古瓷必须不断提升古瓷研究造诣和鉴赏能力。在研究创作之余,黄云鹏历经四十余年打造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陶瓷博物馆。在仿古瓷区,有以朝代为序的各朝名品高仿古瓷,反映出景德镇辉煌的陶瓷艺术成就,甚至标出了不同材料的化学成分;在历代工艺线展示区,古瓷研发、拉坯、上釉、烧制、手绘、再烧制等古瓷工艺流程“现场秀”,吸引了很多游客。
“我父亲五十多年只做古陶瓷研究一件事,这些成果值得被更多的人看到。”黄云鹏的女儿、博物馆馆长黄青说。
景德镇众多的“名人馆”,让人们看到了景德镇瓷业的“根”与“叶”。
在“御窑元华堂”,一件件青花、粉彩重器展示了御窑工艺传承人向元华继承恢复的大量濒临失传的御窑传统制瓷工艺;在位于名坊园的“邓希平陶瓷艺术馆”,“秘釉流霞盏”光彩熠熠,失传多年的唐代“秘瓷”和明代“流霞瓷”被这位“高温颜色釉女王”以创新融合的方式重现……
一座城就是一座博物馆
作为景德镇“红色官窑”之一的宇宙瓷厂,其兴衰是景德镇人最深刻的城市记忆之一:厂房红墙上的宣传口号,某个角落仿佛下一个整点就会响起的广播,最早采用煤燃料的老窑房;镌刻着工业化印记的机械设备和陶瓷产品的标准器型;十大瓷厂成立的批文、公函信笺和生活用券……
为了保护好这些近现代陶瓷工业发展的历史见证,2011年,江西省从老工厂、工矿遗存保护利用入手,打造景德镇陶溪川国际陶瓷文化产业园,并以宇宙瓷厂作为核心区。如今,陶溪川已经成为瓷都的新地标。
“陶溪川是世界级的!”新加坡著名国际城市规划大师刘太格评价道。无论是穿梭在锯齿状“包豪斯”风格的厂房间,仰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保留至今的烟囱,抚摸大工业生产时期的窑炉设备,还是散步于新建的广场感受异域风情,又或者体验一次手工,陶溪川都是一个有味道的地方。
漫步景德镇,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博物馆,遥望龙珠阁,穿梭旧里弄,寻访手艺人,看传统与现代在窑火中交融,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不要发展成为纽约,也不要发展成广州。”在中国国际贸易中心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洪敬南看来,“景德镇就应该不断地挖掘和发展陶瓷历史文化内涵。”
景德镇历史老城位于昌江边,古有“陶阳十三里,烟火十万家”的说法,窑炉、作坊、民居三要素形成了景德镇最小的城市构成单元。上世纪80年代,景德镇还保留了100多座柴窑,而现在地面上只剩下7座残存的柴窑窑炉。
“大批的明清建筑已经消失,现在保留下来的多是时期的建筑,因为年久失修也倒塌不少。”景德镇市规划局总规划师郭扬说,近些年,景德镇正加紧以御窑厂为核心,对老城历史建筑的保护利用进行合理规划。
目前,景德镇御窑厂内中轴线和古井、御窑厂大门、龙珠阁、南北麓窑炉作坊遗迹保护房、佑陶灵祠等都已经得到清理和修复。御窑周边遗存的窑业遗址被抢救性修缮。彭家上弄、斗富弄、方家弄部分民居、瓷行、会馆等风貌建筑和历史建筑正在修复,一万平方米的景德镇御窑遗址博物馆露出雏形……
景德镇市委书记钟志生表示,要像打造博物馆一样来打造这座千年瓷都,既要修补城市、修复生态,提升城市形象,也要留住城市记忆、文化之魂,始终保持对历史文化的敬畏感。
“要让来到景德镇的游客不只是买上几件瓷器而归,而是醉心于这座城市活色生香的历史之中,感受陶瓷文化的洗礼。”钟志生说,为了避免市场的冲动毁了城市特色,开发项目宁可“留一点白”,也不能“信手涂鸦”。“我们既要有这样的眼光,更要有这样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