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亨(高亨周易古经今注)

《周易六十四卦诠释》屯卦第三（二）

【原文】

六三 即鹿无虞①。惟入于林中②，君子几不如舍③往吝④。

【词解】

①即鹿无虞：即，古作“卽”，“就”之意，靠近、到达的意思，《尔雅▪释诂下》：“即，尼也”，郭璞注：“尼者，近也。”鹿，同“麓”，指生长在山脚下的树林，如《谷梁传》曰：“林属于山为鹿”。虞（音yú），本义为一兽名。《说文》：“驺虞也。”这里指虞人，即古代看管山林的官吏，也负责为主人打猎时作向导。《尚书▪舜典》曰：“汝作朕虞。”杜预注《左传》曰：“虞人，掌山泽之官。”另者，尚秉和将“虞”解释为“备虞”，即准备、防范之意。《周易尚氏学》：“虞，备虞也。孟子曰：‘有不虞之誉’，义同此也。言田猎而无备虞，焉能有禽。”此说可供参阅。

②惟入于林中：惟，只有、只能。入，深陷入。

③君子几不如舍：几，指事情发生前出现的隐微、不明显的征兆，即所说的预兆或先兆。《周易尚氏学》：“几者，事之先见者也。”《周易·系辞下》：“君子见几而作。”舍，舍去、放弃，指放弃（围猎）之意。

④往吝：执意前往就会有悔吝。吝，悔吝，即小的瑕疵，有惋惜、悔恨之意。《系辞上》曰：“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

【注释】

六三居下卦之上，阴居阳位，不中不正，上又无正应，总是不满，有躁于进取、急于冒近之象，故称“即”。《周易折中》引《朱子语类》曰：“六三阴柔在下而居阳位，阴不安于阴，则探求妄行，不中不正，又上无正应，妄行取困。”下震为木、为树木，外互艮为山，有山下树林之象，故称“鹿”。六三、为人位，震互巽，巽为人，六三居坤之中爻，坤为虚，有无人之象，故称“无虞”。“即鹿无虞”四字，比喻狩猎之人躁于冒进，在无“虞人”作向导的情况下即刻到达了山下树林。《周易集解》引虞翻曰：“即，就也。‘虞’谓虞人，掌禽兽者。艮为山，山足称‘鹿’，鹿，林也。”六三爻为震之上爻，艮之初爻，震坎同体。下震为竹，上艮为木，有丛林之象，象征因无虞人作向导的情况下而深陷于丛林，所以言“惟入于林中”。《周易程氏传》：“入山林者，必有虞以导之，无导之者，则惟陷入于林莽中。”艮为君子，六三与上爻无正应，象征君子见此情形不如舍去（猎物），如执意前往会因达不到目的而感悔吝，故言“君子几不如舍往吝”。《周易集解》引虞翻曰：“三应与上，之应厉险，不可以往，动如失位，故不如舍之，往必吝穷矣。”

【语译】

六三，狩猎急速到达山林，因没有虞人作引导，只能深陷于茫茫的林海之中。君子在此时应当见机行事，不如放弃狩猎而离去，如果执意前往，就一定会达不到目的而感到憾惜。

【原文】

乘马班如①，求婚媾。往吉②，无不利。

【词解】

①乘马班如：见六二爻辞。

②往吉：往，《易》例中，凡卦爻由下向上（或由内向外）运动变化称为“往”，反之则称为“来”，如《泰》卦之“小往大来”、《否》卦之“大往小来”。

【译释】

居坎之下爻，坤之上爻，与坎、坤同体，坎、坤均为马（坎为美脊马，坤为雌马）。坎又为险难，马车行进困难，分布排列成“班”，故曰“乘马班如”。《周易集解》引虞翻曰：“坎为‘马’，故曰‘乘马’。马在险中，故‘班如’也。”另也有注家认为，挨近九五，又外互艮，且受初九、九五的相互牵制，欲进不能，有乘马班如之象。来知德《周易集注》：“阴柔，居近君之地，当屯难之时，欲进而复止，故有乘马班如之象。”此说也通，供参考。又爻居艮之中爻，艮为求。下震为长男，爻变为巽，巽为长女，有婚媾之象，所以言“求婚媾”。虽与初九正应，但由于初九守正，且居坎险，有班如不进之象，故与初九婚媾不成。而上承九五，与九五紧邻亲比，故有婚媾之象，往求九五婚媾，必获吉祥，故言“往吉，无不利”。另外，也有认为是五来求婚于，是为“男求女”。《周易集解》引崔憬曰：“屯难之时，勿用攸往，初虽作应，班如不进。既比于五，五来求婚，男求女，‘往吉无不利’。”再者，也有人认为是下从初九，是往求初九婚媾。《周易正义》：“二既不从于初，故四求之为婚，必得媾合，所以‘往吉，无不利’。”《周易折中》引胡炳文：“下而从初，亦谓之往者，据我适人，于文当言往，不可言来。”胡炳文意思是说，为“我”，我去适人也称“往”。以上观点仅供参阅。

【语译】

，众多马车徘徊不前行，分布排列，欲求婚媾。前往必获吉祥，无所不利。

【原文】

九五 屯其膏①。小贞吉，大贞凶②。

【词解】

①屯其膏：屯，聚集、囤聚。其，指示代词，其中。膏，本义为肥膏之意，即肉之肥者。《说文》：“膏，肥也。”这里引申恩泽、恩惠的意思。《周易正义》：“‘膏’谓膏泽恩惠之类。”

②小贞吉，大贞凶：小，阴爻称“小”，这里指六二爻而言。大，阳爻称“大”，这里指九五爻而言。贞，即正。吉、凶，《周易》占断辞。

【注释】

九五爻居坎之中爻，坎为云、为雨，有膏泽之象。九五虽阳刚中正而居君位，但当屯之时陷于坎中，阳为阴之所掩。九五虽与六二正应，但六二阴柔，不足给予应援，九五孤立无援，膏泽不能行将广施，屯聚于坎，故言“屯其膏”。《周易集解》引虞翻曰：“坎雨称‘膏’，《诗》云‘阴雨膏之’，是其义也。”《周易本义》：“九五体坎，有膏润而不得施，为、屯其膏”之象。九五与六二均为中正之爻，故言“贞”。九五为阳爻，虽处君位，但深陷于坎中，又互艮为止，君德不能广施膏泽，故言“大贞凶”。六二爻居中居正，既与九五爻相应，又乘初刚，故言“小贞吉”。来知德《周易集注》：“阳大阴小，六居二，九居五，皆得其正，故皆称贞。小贞者，臣也，指二也。大贞者，君也，指五也。”另，也有注家将“小”解释为小事，“大”解释为大事，“贞”解释为贞卜。高亨《周易古经今注》：“小事之占为小贞，大事之占为大贞。”《周易本义》也说：“占者以处小事，则守正犹可获吉；以处大事，则虽正而不免于凶。”以上仅供参考。

【语译】

九五，膏泽囤聚不能广施。筮遇此爻，小事守持正固则吉祥，大事即使守持正固也会有凶险。

【原文】

上六 乘马班如，泣血涟如①。

【词解】

①泣血涟如：泣，哭泣。泣血，指哭泣出血泪。涟如，泪流不断的样子。如，形容词词尾，相当于“…样子”。

【注释】

上六乘五阳，位居上卦坎里，坎为马，下震为行，外互艮为止，故言“乘马班如”。《周易集解》引虞翻曰：“乘五也。坎为‘马’，震为行，艮为止，马行而止，故‘班如’也。”上六爻居上卦之极，为日末穷途之时，且屯卦之一、四爻，二、五爻均相应，唯上六爻与六三不相应，阴阳无应为不吉，坎为血、为泪，故言“泣血涟如”。又者，坎为血、为泪，坎伏离为目，外互艮为手，故有手掩目流血泪之状。《周易集解》引《九家易》曰：“上六乘阳，故‘班如’也。下二、四爻，虽亦乘阳，皆更得承五，忧解难除。今上无所复承，忧难不解，故‘泣血涟如’也。体坎为血，伏离为目，互艮为手，掩目流泪，泣之象也。”

【语译】

上六，众多马车徘徊不前行，哭泣血泪不断的样子。

风格神似毛主席的一首词，毛主席看了：写得不错嘛，很有气势

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眼底六州风雨，笔下有雷声。唤醒蛰龙飞起，扫灭魔炎魅火，挥剑斩长鲸。春满人间世，日照大旗红。

抒慷慨，写鏖战，记长征。天章云锦，织出革命之豪情。细检诗坛李杜，词苑苏辛佳什，未有此奇雄。携卷登山唱，流韵壮东风。

高亨 《水调歌头: 读毛主席诗词》 1963年12月

文章词采，风神俊秀，开首两句就是一股主席风。通篇而下，一气酣畅，十分飘洒。以至于才一发表，广为流传，很多人误以为是所写，传到那里，哈哈大笑：写得不错嘛，很有气势，不知谁写的。经查才知是山东大学教授高亨。

高亨(1900～1986)，清华国学院首届研究生，其治学方法深受王国维、梁启超二位大师影响。1926年毕业后，先后执教国内多所大学,从事科研和教学工作，是当代古文字学家、先秦文化史研究的学者和古籍校勘考据的专家。 完成著作17部，涉及《周易》、《诗经》、《楚辞》、《老子》、《庄子》、《墨子》、《商君书》、文字学、上古神话等多个领域，多具开创之功。

查实期间，高亨给寄书寄词，很快回信：

高亨先生：寄书寄词，还有两信，均已收到，极为感谢。高文典册，我很爱读。肃此。敬送安吉！

可以说因一首词引出了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