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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雁(唐小雁徐童纪录片算命)

时间:2024-01-18 15:41:04 作者:隐身守侯 来源:网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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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雁:小学文化离过婚,开过歌厅按摩房坐过牢,48岁嫁国内名导

2009年,导演徐童来到河北燕郊厉百城家里,采访厉百城拍摄纪录片《算命》。

正在采访的时候,唐小雁突然出现。

她来这里,是想要厉百城为她算一算,看她到底是什么命运。

为她看过之后,厉百城说她是孤单命,想要改变必须改名。

或许是被唐小雁的故事打动,也或许是增加纪录片的真实性。

徐童采访了唐小雁。那时候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一次的采访,成为了他们缘分的开始。

也是此时,徐童得知了唐小雁那坎坷疾苦的命运。

唐小雁出身东北小山村,当年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险些一尸两命。

这仿佛寓意着唐小雁日后的人生。

在她出生之前,家中已经有了三个哥哥一个姐姐。

加上她五个孩子,生活的十分艰苦。

除了生活上吃不饱穿不暖,更令唐小雁日夜艰难的是父亲的暴力。

或许是生活上的苦,也或许是天生性格。

父亲总是一言不合就发火,甚至动手。

他暴怒起来就会动手打人,唐小雁是从小被打到大的。

小学时期在学校的时光是最好的,因为一回到家就要干活挨打。

但因为家里穷,她小学都没上完。

十七岁那年,唐小雁得到一份去森林采蘑菇的工作。

每次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吃住都很差。

但她很满足,因为外出不用面对父亲的暴怒。

可命运不肯放过她。

那天,她采完蘑菇回宿舍,路上被一个黑影扑倒。

年纪尚小的她只能被迫接受,也不知道报警。

等到对方结束离开后,才浑身颤抖着穿上衣服。

但这不是第一次。

后来,她看到电视上播放着北京一家宾馆招收服务员的信息。

立刻收拾东西去报了名,本以为不会被录用。

没想到被录取了。

1993年春天,唐小雁与三个村里的姑娘坐车去了北京。

到了之后,发现宾馆正在装修,还无法开始工作。

于是一行人去了另一家饭店做起了服务员。

可惜,她们遇到的老板不是好人。

先是为她们几个安排了地下室为宿舍。

接着又将唐小雁和另外一个姑娘安排到办公室住。

她们第一个月只拿到了一块钱的工资,其他钱被扣了。

而老板单独给了她五十块钱,说是奖励。

拿到奖励的那天晚上,老板就去敲了门,两个姑娘瑟瑟发抖狠命堵着门。

第二天,老板将她调到了另一间房。

唐小雁害怕了,偷出来身份证悄悄的离开。

也不知道去哪里,只能回了家。

可到了家之后,家里人嫌弃她不赚钱。

她只能自己去找活,那个时候她偶然认识了一个香港人。

但两个人处了一段时间就分了手。

后来唐小雁去迪厅放松,认识了一个穿着斯文的男人。

两个人先后走出迪厅,说是去喝点东西。

刚到地方,就被男人用刀子顶在脖子上。

“我杀过三个女孩”。

一听这句话,唐小雁就明白他是个狠人。

为了活命,她顺从了对方。

甚至还将自己真实的传呼机号码,也给了对方。

这一番操作震惊了犯罪人。

旁观者谁不说一句冷静,厉害,但更多的是心酸。

这一次之后,唐小雁害怕了。

为了缓和,她回到了老家。

但是这个家怎么会容下她呢?

于是她再次去了北京。

到了北京没多久,就认识了前夫。

两个人很快结婚,婚后想要一同去打工赚钱。

却被老乡骗到了湖南搞传销,费尽力气回到家之后。

又去了北京,两口子跟着一位建材大哥工作。

2001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孩子的出生,让唐小雁看到了希望。

本以为这就是一个稳定的家。

却没想到丈夫出轨了外面的女人。

丈夫出轨后唐小雁生气、愤怒却也无计可施。

2005年,唐小雁和前夫离婚,孩子归对方。

兜兜转转十余年,再次一无所有。

人走到了低谷,就想要尽快翻身。

更何况唐小雁从不认命。

她通过一位佳木斯大哥去了佳木斯。

本以为能找到一份正经工作,可刚到就被对方的几个兄弟按住。

然后送去了按摩房,唐小雁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

立刻明白,这是让她做什么。

她不愿,只能推脱。

那两天一直想办法脱身,却始终不能成功。

后来她认识了一位珠海人,跟着对方去了珠海。

到了之后,珠海人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卖掉一同去的另一个姐妹。

被唐小雁拦住了,她带着另一个姐妹回了佳木斯。

2006年唐小雁回到东宁,开了一家烤串店。

但没能挣到钱。

后来她又去了珠海开了一家按摩房。

“我知道这是偏门,可这来钱快”。

几年后按摩房生意不好,唐小雁又去了东宁开了一家歌厅。

刚开始她是和姐妹一起干,干着干着姐妹因打架退出了。

她就剩下一个人支撑,一天到晚忙死累活喝成狗,也不赚钱。

于是歌厅关门,去了北京再次开了一家按摩房。

“没有文化,体面与我无关”。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小雁眼中没有一点点光亮。

一个女人,经历这么多太苦了。

她自己都觉得被生活逼得每天含血吞。

她想要一个家,一个安全感,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哪怕只有几百块。

但这些都不可能。

历经这么多,她突然想起算命。

于是跑到了燕郊,认识了徐童。

这才有了《算命》中的唐小雁。

两个人第二次见面是在2009年三月。

那天,店里的小妹全部被抓,唐小雁也在其中。

想要出来,她必须找个人保释。

想来想去,想到了徐童。

主要是徐童的电话好记。

那个时候,打电话给徐童,她是不抱希望的。

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次。

没想到,徐童来了。

不仅如此还卖掉了自己的车,将她保释出来。

这一次击中了唐小雁的心。

“以后别管如何,只要你用得到我,命都给你”。

徐童听到这句话只是笑一笑,然后说要把对她的采访,放到《算命》播出。

唐小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后来,唐小雁关掉按摩房,回了东北老家。

第二年,她邀请徐童来东北玩儿,徐童来了。

也是这一次徐童认识了唐小雁的父亲老唐头。

两个人聊得非常开心,于是徐童又拍了一部纪录片《老唐头》。

拍完之后,徐童回了北京,唐小雁接着摸爬滚打生活。

2010年,唐小雁接到徐童电话:来参加《算命》放映会。

她立刻收拾收拾去了,并且在现场发言,讲述自己的经历故事和心理。

等她说完,现场掌声轰动。

唐小雁内心,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她想自己一定要混出个人样。

此后,便一直跟着徐童东奔西跑,参加各种首映会,参加电影节。

甚至还去了许多国家,见识了许多大场面。

也是因为见识,她突然思想开拓。

觉得还要有东西拍。

于是有了《四哥》。

2013年,唐小雁成为了制片,和徐童合作了《挖眼睛》。

2014年,徐童拍《赤脚医生》,唐小雁拿起了机器。

2015年,《赤脚医生》没拍完,她三哥出事,必须回老家。

徐童给了她一个小的机器,唐小雁回去后拍成了《两把铁锹》。

此时,她发现拍出来的片子后期要大量的修改,因为技术不行。

于是她开始学摄影。

此后她常常扛着机器跟着徐童大江南北的跑。

明明是个女儿身,却从不说累也不矫情。

用她的话来说,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不当自己是个女人。

学摄影,学语言,学美术,一步一步唐小雁成为了真正的制片人。

也是这么多年的合作中,两个人产生了感情。

最终在48岁这年,她嫁给了徐童,完成了人生的大翻身。

结婚那天,唐小雁说:我攀上高枝了。

调侃的语气轻松的心情。

而她嫁给徐童消息传出去之后,就让无数网友感觉震惊。

他们觉得,唐小雁能嫁给徐童,确实是攀高枝。

他们还觉得两个人就是典型的“救风尘”。

还有看过《算命》的人认为,唐小雁能嫁给徐童,是因为改名。

但这些,都不被她认可。

她觉得改名说遇到贵人,自己如果改了名一直躺在床上不出门,不会与徐童有交集。

如果自己认识徐童之后,不学习不上进,也不会有与徐童恋爱的机会,更别提结婚了。

确实。

唐小雁小学文化,农村出身,两次被强,开过歌厅和按摩房,还被拘留。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嫁给名导徐童。

但她做到了,不是电影电视剧,是现实。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的努力,她的上进。

有人说,一把烂牌都不足以形容唐小雁,可她打出了春天。

是的,这样的励志,是我们的榜样。

就算你出身差,就算你在低谷,也不要自暴自弃。

因为只有你努力向阳,太阳才会照耀,否则会一直在深渊。

(文中图片来源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删除)

资料来源:

自拍(前半生开过按摩店,进过拘留所,我是不认命的东北女人)

是个人物(唐小雁和徐童的故事,不是「救风尘」)

南方人物周刊(唐小雁与徐童的“俗世”全宇宙)

唐小雁和徐童的故事,不是「救风尘」

今年1月,制片人唐小雁在微博上公布了她和导演徐童结婚的消息。这个婚讯,得到了几乎是一边倒的祝福——如果你看过纪录片《算命》,或者听过唐小雁的故事,很难不为这个结局震动。

故事要从14年前说起。2009年,导演徐童在河北燕郊拍摄算命先生厉百程的故事,唐小雁是一位意外的闯入者。在那个冬天,一个灰暗的早晨,35岁的唐小雁出现在厉百程家里,想弄清楚自己的命运。厉百程说她是个孤单命,要改命,就要改名。

下一个镜头,就是在唐小雁的房间里,她讲自己的人生经历:出生在东北农村,小学文化,15岁出门打工,被骗过,被过,遇到过杀人犯,离过婚,漂泊了好多年。当时她在北京开了一个按摩房,像小兽一般,强悍地维护自己的领地,挥着棍子把骚扰自己的人赶走,但又在夜里喝醉后痛哭,用针穿过自己的肚皮。她的命运,以及她在面对它时展现出的野草般的生命力和光彩,盖过了纪录片本来的主角。

也是在纪录片拍摄过程中,唐小雁被抓进看守所,是徐童抵押了自己的车,把她赎了出来。后来唐小雁就成了徐童的制片人,再后来,他们决定一起生活。10年后,到了50岁,他们决定结婚。

半个月前,我去到了他们定居的河北燕郊。和他们见面、聊天,你会清晰地知道,这完全不是一个「救风尘」的故事,而是在人生中最失落的时刻,一对江湖儿女,如何互相慰藉、彼此拯救。一个知识分子,和一个曾经身处底层的女性,具有同等的力量,拓宽了彼此的生命边界。而在动荡、不安定的生活里,这种陪伴也是一种互相保护。

共处的几个小时,也可以瞥见他们的一些生活状态。他俩是骑着山地车来的,一人一辆,徐童戴着护腿,在小区里快乐地转悠,然后「咔」,摔了,小雁不为所动,「没事儿,这太正常了,他总摔。」聊天的时候,徐童依然是知识分子式的表达方式,滔滔地说起奥地利的冷门作家、电影是不是能改造世界,小雁的大嗓门儿直接打断他:「别耽误时间了,说一堆没关系的,整半天,人家到底写啥?」但当徐童谈到每年候鸟怎么沿着磁力线穿越几千公里、从南方飞回西伯利亚时,小雁又有点听愣了,「这我爱听」。

他们讲述了两个人相识、相处并最终决定走入婚姻的过程。当然,也不可避免地谈到了背景差异这么大的两个人,如何在漫长的生活中磨合,这里面有互动和张力,也有不那么「政治正确」的家务分工。徐童会对相处中的权力关系敏感,时常反思,而小雁凭借本能的直觉来辨认尊重、平等和爱。

对小雁来说,这十几年,她也经历了走出「柏拉图的洞穴」的过程,她看了2000多部电影,读欧美文学,也开始独立拍摄纪录片。知识和创作也是一种赋权,重新塑造了她的生活。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

文|林松果

编辑|姚璐

图| 受访者供图

唐小雁: 你徐童导演是很牛,但还得说是我喜欢你

1

2009年,我在算命先生厉百程那儿遇见了徐童。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导演,他也不像现在这么知名。我以为他就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当时你要跟我说他是个导演,我都不信。你想啊,他瘦筋嘎拉的,拿了个家用DV,咱说实话,那是个屁啊,我当时都有DV,还是进口的。(徐童在一边默默:能不能把导演形象往上提一提……)

我在那儿算命,他就搁那儿录我,我哪知道他是干啥的。就像现在,谁都有手机,都能录,我哪儿知道他是干啥的。

他问我的事儿,我们就聊起来了。我的那些隐私,之前谁都不知道,第一个就跟他说了。但我当时想的是,他就是我人生的过客,人生中的过客不计其数,太多了,很多人你可能都忘了。我就把他列入过客当中的一位,所以觉得可以随便说,反正我们以后没关系了,不会再见面了。而且我觉得,拍就拍呗,我没觉得那些事儿有啥呀。

后来我出事儿了,他那时候特别仗义,把自己的车抵押了,把我从看守所里救出来。我觉得这人挺地道,你得好好交这个人,使劲去交这个人,一定要好好对待他。过了一段时间,他就说,想把拍我的这些内容,放在他的《算命》里边,问我行不行?那必须行啊,不可能不行,你这是报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哎呀,豁出去了,要命都得给。

而且又不是说别的,人家只是想把你的事放在纪录片里。当时不管是我们村里也好,同学也好,都不知道我的身世。现在报出来了,大家知道了。但是也无所谓,知道就知道呗,能咋的,我又不靠你吃饭,假如我丢人,也没丢你人。我是这么想的,没什么不可以的,我觉得做人就该这样。

后来他又去东北拍我爸,拍《老唐头》,一直在我家。我有时候回去了,就会拿相机给他们拍点工作照,他们的工作照基本都是我拍的。当时徐童就发现我拍东西,哎呀,还挺好。然后他就一点点教我,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光圈、色温、感光度,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告诉我,这个怎么调,那个怎么调。

后来他拍《挖眼睛》,就邀请我全职去做制片,跟着去内蒙。之前我本来盘了个小煤矿,但已经不太行了,也没啥事干,我就觉得也可以去,因为我也知道纪录片是怎么一回事了。去了之后,我就开始拿着机器,不是拍照片,而是拍视频,就真正开始参与了,现场有一个机位是我的。《挖眼睛》完事了,又整了一个《赤脚医生》,机缘巧合吧,这个我又参与了。

所以就是很自然,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就从工作伙伴变成了情侣。又因为成为了情侣,就自然而然,继续一起干活儿,就不分开了。他做他的导演,我做我的制片,就是这样。

但是这个「自然」,怎么说,你也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他没有因为你的出身、你做过老鸨子、你来自底层,就嫌弃你。包括他的父母,也都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没有瞧不起我,都接纳我。我每次跟徐童回去,他爸都搂着我说,哎呀,好像胖了,你穿这个衣服真好看,戴这个耳环真好看,每次都没完没了地聊。所以我就接受了。如果没有这些,我肯定就不接受。

唐小雁和徐童在《老唐头》放映现场

2

去年冬天,我们「官宣」之后,你知道现在很多网友特别有意思。说小雁这命,让大师算得真准,给小雁改名,把命运都改了,找了个导演,现在过得非常好,非常幸福。有人问,能不能把算命大师的电话给我,而且还真有人去当地找厉百程。

我说这帮人不有病吗?咱说实话,这么多年,从我一开始跟他搭档开始,如果我不付出这些努力,不努力干,不努力学,我也没有今天。如果说命运是注定的,我要知道徐童将来是我的老公,那我也啥也不干,我就搁床上躺着,等着徐童出现,嫁给他就完事儿。这可能吗?没有走这一遭,我不会遇见他呀!

和徐童一块儿拍片子,大箱子他从来都不搬,体力活全都是我干。他们都说,你能搬动吗,有什么搬不动,我挺有劲儿的,就在那儿「咔咔」搬,又拿三脚架,又拿行李,乱七八糟的各种事儿,都是我弄,正儿八经成他助理了。时间一长,他就觉得,哎,你这个人本性可以,做事各方面也行,又能干,又能收拾。如果我什么都不行,那肯定也没有后来的事儿了。

包括最开始看电影,要学习啊,受那个罪,快乐啥呀?你没两下子不行,想拍好电影,肯定要看电影。我一开始看电影就是看热闹,爆米花电影,热闹,哎,真好。看来看去,就觉得爆米花电影没意思了,开始看人物传记片、文艺片、纪录片。再看的时候,就不只看故事了,还要看镜头怎么走的。哎呀我去,他还会这么给镜头,这么走位,还滚来滚去,你就开始从当中学到东西了。

看得最多的时候,我们一天看6部电影,每天都这么看。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哎呀,太享受了,一天什么都不干,除了做饭吃饭,就是看电影,太好了。后来就觉得不行了,因为老是坐着不动,把身体都看坏了。

包括生活里也是,离了我就是啥也不行(徐童附和:那就完蛋了,全军覆没)。他不会做饭,家里做饭,采购,种花,收拾屋子,交水电费,都是我弄,他一概都不管。比如我要是生病了,发烧了,我很难受,还是会起床给他做饭。我照顾他照顾到什么程度,就是如果我生病了,只要我不死,我爬着起来,也要给他把饭给做了。

我很宠着他的。你别看我平时那啥,我的思想还是比较陈旧的。我们没有什么钱,他剪辑要动脑子,他喜欢吃虾,我就给他买虾,做十几个给他吃,我自己不吃,我说我吃虾过敏,后来他一直认为我海鲜过敏。我们家有剩菜,留着第二天我吃,再给他炒一盘新的。我记得我们在一起头几年,拍片子太累了,我每天晚上都给他按摩、捏腰,一直到现在已经成习惯了,咱不是按摩老本行吗?

我也不认为我亏,也不是故意要怎么的,我对他好,是因为我觉得值得,人就是这样。你想我之前找的对象,都劈腿什么的,他不是,他很宅,外边儿又没人,又不这个那个,出门上哪儿都领着我。不管去哪里,都得两个人一块。

对我也好,对我家里人都好,对我身边的朋友也好。我爸贼逗,活着的时候经常开玩笑:「徐童,小凤(唐小雁的原名叫唐彩凤)嫁给你,白瞎你这人了。」这就是我要的,你干嘛不对他好啊?

我之前刚离婚的时候,回老家,在交警大队或者在政府上班的人,在我们那儿很牛,想请我吃饭,他们喜欢你,想追求你,我不去。你别以为你交警队的,我就要给你面子,你牛啥呀,我不是三陪,又不指着你吃饭,我不给你面子。

我不喜欢,你爱谁谁,别以为你是北京人,多么牛的导演,你怎么地的,外表这些虚的,在我这儿都不好使。要不怎么说,你徐童导演是很牛,但还得说是我喜欢你。

唐小雁和徐童在拍摄现场

3

徐童特逗,他写了个条儿,贴在家里冰箱上,「小雁十宗罪」,十宗提醒,有什么——不许不服徐童,不要顾此失彼,不要前进一步倒退两步,不要吐别人,不许提分手……最后一条未完待续。

「不要吐别人」,早期我会拿口水吐人,现在挺长时间没有了(徐童笑:没惹急,惹急了还会有)。「不许不服徐童」,是因为我有时候就不服他,我说你别以为你是特别牛的导演,别觉得你自己是根葱,我就不拿你炝锅。

你看我俩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是需要磨合。性格太不一样了。他就那么一点点的胆子,胆小到一定程度,比如他从这个树下走,会想到这个树叶掉下来,会不会把我脑袋砸个包?我就完全相反,我是大胆,不会想到后果,爱砸不砸。他觉得万一砸着我了呢,我想的是,我走过去了再砸后边儿那人。

他是比较细心的人,约好了跟人见面,出发的时候会说,我出发了,走到路上了也会说,还会拍照,到人家单元楼底下了,也说,还「啪」拍图片。我最开始觉得,咱都已经约好了,至于吗?有这个必要吗?他就觉得这样比较靠谱,对方不会再怀疑他到底出发没有。后来时间一长,我就觉得这样确实稳妥,对方感受会好一点,我也会改变。

再比方,朋友来了,他会给人夹菜,照顾得非常无微不至。他会说,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多考虑别人,不要只想着自己怎么合适。我原来就不会这样,后来时间长了,我觉得这样挺好,也会按照这样的想法去做。

你看我俩的差别(徐童:加在一起,胆大心细,也不能加一起心粗胆小吧?我觉得我们这篇采访文章的名字,就可以叫《心粗胆小》)。

以前我啥都不懂,都不知道,会有各种问题,特别简单的问题。比如这个草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籽啊?人吃草莓为什么要把这个蒂弄下去?「南辕北辙」是什么意思?「掩耳盗铃」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些很简单的诗,我不懂,但不管我问什么,他都特别耐心地跟你解释,把这个事儿给你解释清楚,让你明白,就像幼儿园的阿姨跟小朋友解释那样,他经常会这么做。

但是时间一长,这么多年,我看书,看电影,自然而然就学习了。你要是问我究竟学习什么了,我还真说不出来。但这么多年,我肯定是有我自己的思想了。

他要跟我说一件事,我觉得不对劲,我肯定要坚持我的意见,坚持我的真理,跟他对着干,而且我还愿意抬杠。我可以对你好,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我可以不吃,我给你吃,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但是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我一定要坚持我的意见。所以我俩有时候也吵,也打嘴架,有时候在外头就干起来了。完了我们的朋友还得维稳,她开玩笑说,一年得收我们多少维稳费。

但我现在看我自己吧,觉得我这面相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有句话叫「相由心生」,我这个面相好像没以前那么「恶」了,随着生活,你自然而然,看起来没那么刁钻,更柔和了。

说脏话也很少了,基本也没有说脏话的场合,也没有说脏话的对象,自然就不说了。你知道原来做生意,就需要保护自己,你就故意得把自己伪装成特别不在乎,特别牛的样子,咋咋地的。但是现在呢,你接触的人不一样了。所以现在有时候走在大街上,听到有人在骂人,心里头一揪,会不舒服,会觉得不雅。但是要急眼了,照样骂,不急眼不会(笑)。

现在接触的都是文化人,那些人对待我的方法,对待我的态度,都是很善的,非常善,对我好得,你都不知道。真的每个人都这样,特别是徐童的同学,见着我也是搂着,雁儿你怎么地的,雁儿你对徐童是真好。没有一个人说瞧不起我,用另一种方式对待我。

我手上这个纹身也是。这是一条金鱼,底下这块皮肤,本来是我用烟头烫的疤,老多年了,当时我有点自虐心理,比如崩溃了,不行了,受不了了,那时候我抽烟,就把烟往肉上一怼。那种心灵的疼瞬间就没了,你就只能感觉到肉疼了。

后来跟徐童在一块儿,我就觉着不好看,尤其当着老人的面,你要整个纹身他们能接受,但要是这一堆疤,有点瘆得慌,就给它纹了吧,把那些疤遮住。

唐小雁和徐童父母在颁奖典礼上的合影

4

前两年,我开始拍我导演的第一部纪录片,是给徐童的新电影拍的。我真正说特别有瘾,特别喜欢,也就是从这开始。之后就觉得,我以后就是要干这工作,不干都不行。

之前十年都是跟着他拍,不是上瘾,更多是没办法,也不是特别想干,但是不干你干啥?我是配合他做事情,我是一个摄影,我是一个制片,来完成这个机位,他说怎么拍就怎么拍,特被动,拍摄过程得不到什么乐趣。而且说实话,原来我其实没驾驭了这事,没开悟,拍得也不好。其实是不愿意去干的,但是没办法,你还得去干。

而且刚开始拍摄的时候,老是穿帮,一整我就上他镜头里晃一下,两整又晃一下,老穿帮(徐童:但那是小问题,还是你的贡献比较多)。也有一些个我喜欢的,比方说跟人打交道,这个是擅长的,也是喜欢的。要跟人玩儿,那挺好,那行。

前两年拍他那部电影的纪录片,哎呀!迷了摸的,就觉得我一定要干这个,还没拍够,不干都不行。你不给我钱,我也给你干。

(徐童:还是因为她掌握了自由和话语权,权力天然对人有诱惑力。)不是,跟权力没关系,跟当导演也没关系,是因为我拍的时候,从中学习了很多。比如别人在拍的时候,我就看,他是这么弄的,他还会那么弄,我也跟着学。包括拍纪录片,拍到了特别好的镜头,你心里头就真高兴,我靠,怎么让我给抓着了呀。

我拍纪录片,顺手就把剧照也带上,都拍。剧组里有一个拍剧照的大师,我就学他。其实我都是偷学,从来不会直接问,你想江湖上的手艺都是偷学。我就走过去跟人大师说,看看你拍那照片呗,一看,哇,太好了。看人家构图,太棒了,夸他呀,「哇,太好了,这个太牛了」。但我夸他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这样,有点像捅窗户纸似的,你不捅,我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捅啊。但有个人在我前面捅完之后,我知道了。你别让我看着,我还要一看你是怎么做的,我就学会了。

那时候是觉得非常快乐,但也很累,我在现场一天差不多能站十个小时。我特别亢奋,特别怕把什么镜头耽误了,就根本没法休息。拍完之后,我发现我拍的东西非常好的时候,我心里很高兴,很有那种成就感,觉得自己拍得真牛。你就觉得不行,掌握了这门技术之后,我就越想弄,越想拍。你觉得过瘾才会想继续。

读书也是一样的,我前两年开始读书,什么《卡拉马佐夫兄弟》《铁皮鼓》《第二十二条军规》,真的开始读了你才觉得后悔——书真好啊,书比电影还好看,比起来你觉得电影根本就不行。我就后悔得拍大腿。你说这么多年,好几十年的时间没有了,我至少浪费了三十年的时间。

现在我想的是,先处理完手里这个片子。纪录片还是看运气,看缘分,如果碰到了自己特别想拍的,那就拍。还没遇到的时候,就把自己状态弄好了,准备好,随时有,我就随时上。

唐小雁在拍摄间隙

徐童:两个人敢于在一起,敢于往前走,就是最大的浪漫

1我是到了40岁左右,才开始拍自己的纪录片。对我来说是一个偶然的选择,说要去拍游民,也是很偶然,不是一开始就想拍,也是跟自己的处境有关系。这是半生的故事了。

我是在北京广播学院(现在的中国传媒大学)上的学,还是尖子生。按照当时的情况,我就应该去电视台,CCTV或者北京电视台,但因为种种原因没去成,只能直接下海。

从(上世纪)80年始,我经历过办公司,做广告设计,又开始拍影视,拍专题片,很多时候都是以个人的身份工作。我也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在商海里呼风唤雨的能力,很多工作纯属糊口。到了2000年,当代艺术比较热了,我身边也有一些这样的艺术家,我本来也很喜欢这个,就开始做一些照片的作品,参加一些展览,但是做艺术表达,要被人看到,被认为有价值,还能卖出去,能养活自己,也是非常难的。

所以那时候就觉得,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是以失败或者准失败的状态结束的。所有的门都是关的,20个,100个,都没敲开,或者只开一条小缝,但实际上,并不属于你这个世界。

所有门都关上,你就降落到了一个底层的状态。当时我住在北京东郊高碑店一带,虽然还是可以接到摄影的活儿,接到广告的活儿,但都是索然无味的,整个生活状态,其实就是打工养活自己,也是一个游民,一个文化游民。

也因为住在高碑店,我对那一带的环境、生态、地理,包括居住的人,都很熟悉了。我住的地方,就在《麦收》(徐童拍的第一部纪录片,主角是一位19岁的性工作者「苗苗」)那条街不远。我观察他们,了解得越来越多,我就觉得,这条街好像就是我的世界,是值得我拍的,也是值得我去写的。好像在那个时候,我要表达的东西慢慢清晰了,明确了,就像以前是在敲别人的门,现在是自己开了一个门,就算这里有个墙,我也可以挖个窟窿穿过去。

还有一个原因是家庭教育。我爸爸是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厂的建厂元老,他最早做摄影,后来又做独立编导,也拍纪录片。我妈妈是北京人,她上学的时候,学校和苏联的学校结成了友好学校,她还和莫斯科的学生通过信。在我小时候,他们看的都是苏俄文学、苏俄艺术,看《战争与和平》,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父亲酷爱绘画,家里有好多画册。包括音乐,他们听柴可夫斯基。我受到的家庭影响,就是小时候听到的、看到的这些东西。

苏俄文学里那种传统,关心底层,精英情怀,你看托尔斯泰最后都要把农庄卖掉,他自己也要当农夫。所以我好像天然有那么一种,想要了解所谓的「底层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又想去摸索最边缘的江湖,就是那些游民。比如农民工,也是底层,但是他们还是一个固定的群体,还有工地。但真正的游民是居无定所的。

2008年,我就开始拍第一部纪录片《麦收》。片子的主人公苗苗,是一位性工作者,年龄又太小,当时才19岁,片子第二年剪完,她也才20岁。苗苗答应拍摄,其实也是让渡了她的隐私权,但因为她的身份太敏感,要保护她,我们当时约定,这个片子不在内地放映。

但是因为苗苗身份的特殊性,后来还是有很多NGO的抗议,包括香港、台湾、云南……当时一下子陷入一个漩涡之中,让我特别受挫,觉得拍纪录片这事儿,好像真的是天然地缺乏正当性。拍摄一定是涉及到了人的隐私,是某种灰色地带,这好像真是纪录片的原罪。

结果第二部就赶上小雁了。小雁特别愿意,好像这一下,就把套解了,赋权给我了。

唐小雁在《算命》中出镜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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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我不是想拍小雁,是想拍算命先生,这个片子的主角本来应该是厉百程和石珍珠,是他们这个家庭。但是小雁出现了,一下子在里面变得特别显眼,很多观众喜欢和关注的都是她。

我们在厉百程那儿认识,后来又到了她的按摩房去拍摄,拍了很长时间,把里面的情况都记录下来了。

我当时没跟她说我是导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拍什么。当时的心情就是,刚入行,又不确定,拿着个简单的机器,又没有投资人,什么都没有,就凭着爱好去拍人家。是拍到最后才想到,就叫《算命》吧,剪辑的时候想,这个故事就用章回体来组织吧。

当时小雁就觉得,开个按摩房,有啥呀,拍呗。我们觉得这是了不得的事情,到这么一个灰色地带,一个灯红酒绿、闪着小彩灯的粉色屋子里。但是她没有这些隐私的禁忌。有些人会天然地拒绝这些东西,心永远都不可能打开。但也有些人,天然地性格开放,愿意把人生故事和别人分享。

我当时还想着,要多拍点东西,但是她的按摩房被人「点」了,出事儿了,她也被带走了。一开始你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我当时就把我的车抵押给朋友了,拿点钱,给她赎出来了。

她出来之后,我记得我们在按摩房见面,屋里是黑的,没有抱头痛哭,没有英雄救美,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有,就是很正常,回来了,那太好了,反正也高兴。那就继续拍吧。

(对小雁说)各种采访你都说我仗义,你怎么知道我是真仗义?我是故意表现出仗义,让你相信,我就是想多挖点东西。所以说,有骗财,有骗色,还有一个,骗纪录片,把镜头给骗来了(笑)。

后来小雁那个店就关了,片子里大铁门一拉,说小雁下落不明,就没再交代下文了。但片子还在拍。她后来回家,我去东北看她,认识了她父亲老唐头。老唐头这人特有意思,她那时候到处跑,我就住在她家,住了一个冬天,主要拍她父亲。

为什么拍她父亲,最初是觉得,他表达的东西非常有意思,他是一个在动荡中被下放到农村的工人。还有一个动机——就是特别想知道,作为所谓的「游民」,他们的家庭是什么样子,其实《麦收》我也跟着苗苗回家了。作为一个有好奇心的拍摄者,你都希望能更深入地进入他的家庭,就像我们说,写人要写三代,才能讲清楚。

后来我们又一起拍《四哥》,这是小雁的表哥,是一个小偷。这个片子是我纪录片生涯中最黑暗的一个片子,虽然它的情节没那么惨烈和跌宕起伏,但是这个人物,是一个犯罪的人物,不是想拍就能拍。在这种「江湖」,特别认朋友关系,必须得有人介绍。所以我只能是通过小雁。小雁带着我去说要拍,才能拍。如果我要拍,小雁必须在场。她就像一个引荐人,也有点像担保人,她担保这个拍摄不会变成卧底或者举报。所以实际上,她当时已经在做制片工作了。

你想啊,《算命》里面唐小雁就不用说了,《老唐头》里唐小雁依然打眼,《四哥》里唐小雁惊鸿一瞥,《挖眼睛》结尾她抱着老太太哭,《两把铁锹》里也有她。她基本是把我之前的纪录片一直串下来了。

我们说互相成就,互相成就,可能就是这样。没有她,就没有这些纪录片。

唐小燕和《算命》中的厉百程、石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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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雁最吸引我的部分,核心竞争力,就是率真。你看她到现在,奔50了,还是孩子心。

我举个例子。有一天,她在家坐着读杂志,一本旅游杂志,一边看一边念地名,欧洲的一些线路,什么海参崴啦,希腊啦,从哪儿走到哪儿啦,念着念着,突然念了一个「菠萝的海」。(小雁:我念完之后自己还纳闷,菠萝的海,菠萝的海,我还香蕉的海,这家伙,我很纳闷。)她不知道波罗的海,我开玩笑说,还有香蕉的海,橘子的海呢。

她的本真就是这样的,张口就来,你能经常看到她身上的童真。这种本真就是,你别看她经历过什么,就是那句诗说的「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她真的是在泥里打过滚,在这个江湖圈里打过滚,但是她天生的本质就是纳米级的,不沾染那些东西。你看那荷叶上,水珠一下就滚走了,不沾这些东西。给我带得都返老还童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你要说我们遇上什么事情了,该怎么处理,现代人所有的这些逻辑,要在社会上生存,她都懂,她瞬间就会有自护机制。但是在不遇到这些事的时候,没有危险的时候,日常生活中,她是按本真活的,不是按江湖的活法活的。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我们也不能在一起。

当然,小雁一定也有痛苦,肯定有痛苦。我们是差异这么大的人,不说谁高谁低,只是差异性大,关系里一定有很多张力,有权力的斗争。掌握了知识,就意味着掌握了权力,所以在文化上处于高位的人,掌握话语权的人,一定会有欲望,想要压制处于低位的人。那我们两个怎么办?

举个例子,在我接受的教育里,什么东西用完了,一定要放回原处,这样下一个人用的时候才方便。我们家里从小就是这样教育我的。我也觉得,这样做最为别人着想,最高效,也是在体现对下一个人的尊重。但是小雁不这么做,我就会说她。

(小雁:他要规定这个东西一定要放回去,不放回去不行。我是农村长大的,比较撒得开,跟他不一样,我们就没什么规矩。跟他在一起,他会有很多规矩。你要我这么做,可以,前提是你自己必须做到。要是你百分百做到,那行,你牛,我佩服你。但是他经常做不到,拿了也不放回去,所以我就不服他,完了他来一个,「不许不服徐童」。)

但是我也经常会事后反省,我这种压制不住的控制欲,是不是不对。有时候产生矛盾了,你想一想,就会反思自己,觉得自己的观点太强势了。

另外一个层面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里边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有时候甚至于是她错了,但由于你对这个人的爱,你可以包容她。而且每当发生争执了,我自己心里反而很难受,完了再用各种方式去弥补,比如发红包。

再比如对浪漫的不同看法。她认为的浪漫,可能就是情人节、520,这恰恰在我心中不叫浪漫,因为这事儿,我们今晚回去也得干一仗(笑)。

我觉得的浪漫,我记得有一次,我在路上不知道怎么把脚崴了,把袜子脱了一看,脚肿了,当时她刚好身上贴着膏药,二话不说,把膏药「咔」一声给我贴上了。这比一朵玫瑰浪漫多了。

当时我还需要她扶着我走路,过了几天,就拿一个登山杖,她牵那头,我拽着这头,路线还得给我选好了。后来脚好了,这根登山杖又有了新的用处——买菜的时候,两个人抬着,把袋子挂上面。我认为这些是生活里的浪漫。

认真回答你的问题,我觉得两个人敢于在一起,敢于一起生活,敢于一起生活十年,敢于往前走,就是最大的浪漫。我们结婚了,晒出这一张婚纱照来,告诉所有的朋友,哪怕不搞婚宴(小雁插话:婚宴可以搞),就是通知一下,就是大浪漫。

唐小雁生活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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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年基本都是24小时在一块儿。出去拍片也是一起,在家也是一起。所以我说,咱们这辈子没白活,在一起的时间,跟别人相比,至少是翻倍了。

我不在乎什么圈子里人的评价和看法。我特别喜欢王小波说的那句,「听说有个文学圈,但我不知道在哪儿。」特别疫情这几年,国内影展和聚会的机会少,这种关系就变得更疏离了。但不管啥场合,我要去,肯定都是带小雁一起,同学聚会全是男生,但他们知道,小雁肯定来,她人缘还真混得挺不错。

工作上她现在也是什么活儿都可以了。去年我们拍电影,她是电影纪录片的导演,她就带着三台机器、两个人,这么一个团队,拍了好几年,我一点都没管。你看着她从制片到现在自己拍东西,独立去工作,其实也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因为很多人可能就不感兴趣,感兴趣的,也不是拿来就能上手,一切就是这么巧合。

我俩这些年的感觉,就像是很多东西积累在一起,形成了方向感,要觉得一起往前走。这里面包括艰辛的拍摄过程、生活过程、语言过程,在这样不断从「菠萝的海」、「香蕉的海」到各种无关紧要的小芝麻的积累中,一起为这个关系做出了努力。

但其实,并不是说我们的生活就特别安稳了。我们是自由作者,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下,肯定是永远处在不安定的状态,因为我们没有社会保障。我们一天不工作,就有一种焦虑感。或者每个季度,要交房租水电费的时候,就有一种,「啊,又得割肉了」的感觉。

前段时间,有一个很年轻的导演来问我:您拍了这么多年,老有新片子出来,您平时是靠什么维持生活的?他这问题真让我好好想了想,是啊,我是靠什么维持的。

人家很认真地问我,我想也不能给他带偏了,我很认真地回复他:首先我们需要找投资,找不着的话,看看有什么可以往里投的,房子,车子,还是以前的设备不用了,可以卖掉;你还可以卖光盘,但肯定是不够的;还有民间放映,一次可能1000块左右,但一年才能有几次;还有一些讲座、收藏、评委,各种朋友赞助……我一数,每一个单项都是杯水车薪,都差得很多,差不多得需要18个项目,才能够你的开销。而且以上这18项,都是不确定的。这么一算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我们是这样混过来。

而且在这样的条件下,在这个过程里,你还要表现出一种真正的大无畏精神。在创作的时候,把这18项完全置之度外、忽略不计,因为它会影响你的创作勇气和创作状态。

如果年轻人要问我,我一定要把残酷性全部告诉你。在消化掉这些东西之后,你还要保持一个旺盛的、勇敢的、敢于在没有任何回报的情况下(创作)。在别人的基础上,在你自己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做出一点突破。你要对此有准备。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时常要靠一个强大的内心世界来调整,来确认自己生命的意义和幸福感。在这样的背景下面,我们有一种共患难的感觉,拍了这么多的东西,去了这么多的地方,婚姻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你顺着惯性往前走的力量,远远大于你遇到的阻力、犹豫和困难。

再一个就是,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就算有我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困难,但也还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再被这些东西所困。我们有这样的惯性,建立了这样的基础,就顺着这个动力往前走,尽管往前走就可以了。

在那么多不可控制的事情中间,还有一个可以控制的,那就是我们去往明天的时候,就像有一个互相的保护机制,比如说问题、摩擦、和解、幽默,有很多不期而遇的快乐。那些东西要把它牢牢抓住,把它放大,放大到可以克服你对未来的恐惧,你对未来工作的、收入的、房租水电费的不确定。让我们人性中的爱,去克服掉那些黑暗的东西,或者是那些我们本可以拥有,但为了更自由地去做什么事情,而放弃掉的那些东西。火车往前开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这是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种力量。我们要有一些储备,还有一些子弹,可以跟他们战斗,可以打得起。要不然,我们就被生活本身压垮了。如果没有浪漫,也没有探险,也没有刺激,都没有了,我们就变成了一种朝九晚五的、保险的人生。

唐小雁:从东北到北京,从按摩店老板到制片人,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今天的唐小雁

(原创文章,欢迎阅读,抄袭洗稿必究)

文|诸神的恩宠

题记

时间创造奇迹。

唐小雁对此深有感触。十二年前,她干着见不得人的工作,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成为制片人。面对镜头,唐小雁说,这么多年过去,我唐小雁还是唐小雁,我唯一变的,就是工作。

2008年,河北省燕郊镇。

唐彩凤坐在一间破烂的瓦房里,佝偻着腰。坐在她对面的,是跛脚的算命先生厉百程。这间瓦房,是他的家。

唐小雁算命

厉百程问,你属什么,唐彩凤说虎。厉百程算了算,说她是“半阴半阳的八字”,是“孤单命”。想改命,要先改名。唐彩凤想改名字,于是,厉百程写下三个供她选,末尾的字,都是十二划。据他说,这样能破孤单命。

雁,都是成群结队飞的。唐彩凤想了想,从三个名字里,选中了“唐小雁”。

少女时代的唐小雁(左二)

一、堕入风尘

唐小雁,70后,老家在黑龙江省东宁县。小时候家里穷,她没念几年书,就出来混社会了。

1989年冬天,唐小雁在饭馆吃饭时,被一个地头蛇相中。他把她拖进地里,企图她。那时的唐小雁,只恨自己没有枪,不能立刻崩了对方。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地头蛇没能得逞,唐小雁躲过一劫。

唐小雁童年照(中间的小女孩)

21岁时,唐小雁孤身来到北京闯荡。在舞厅里,她结识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没文化的唐小雁,对文化人有一种天然的崇拜。男子约她去酒吧喝酒,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两人上了出租车,东拐西绕来到一个偏僻胡同。接着,男子把唐小雁领进一间简陋的屋子。

当唐小雁意识到“糟了”时,一把菜刀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上。男子说,想跟她做那种事,还说自己是通缉犯,杀过三个女人。唐小雁一听,心顿时凉了。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时,唐小雁说,自己当时很怕很怕,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她想,和命比起来,贞操算什么?况且自己也不是了,配合他一下,总比死扛着丢了命要好。

于是,她把心一横,任由男子蹂躏。事后,男子对她说:“你这小姑娘挺厉害的,和我认识的其他女孩都不一样。”

十二年前的唐小雁

被后,唐小雁觉得丢人,没有报警。她打了辆车,回到位于小西天的出租屋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越想越后怕,怕到浑身发抖。她渴望有人能抱抱她,然而,一个人都没有。

“你一个人出来,没有人去保护你,遇到那种情况,你只能靠自己去应付。”多年后,唐小雁面对镜头,哽咽着说。

有段时间,唐小雁跟朋友去珠海闯荡。在珠海,她认识了一个开按摩店的人,和对方聊了几次后,她决定自己开一间店。用她的话说:干偏门,来钱快。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新世纪初,全国各地刮起了按摩风。据当时的《北京青年报》报道,自1992年到1995年,仅北京地区,就有300多家按摩店。有的按摩店,甚至开到了小区里。每家按摩店里,都亮着粉红色的灯,半透明的玻璃门里,坐着两三个小姐,浓妆艳抹,衣着暴露。

十二年前的唐小雁

2007年,唐小雁回到北京,在朝阳区高碑店开了一家按摩店。每天,她一边寻觅猎物,一边应付上门找事的地痞流氓。一天深夜,有个男子死缠烂打要和她好,被她几棒子撵了出去。男子被打破了头,缝了五针,唐小雁甩给他二百块了事。

偏门来钱快,却干得提心吊胆。唐小雁受了委屈,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哭。

人类社会和动物世界一样,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是永恒不变的生存之道。唐小雁属虎,她身上有股虎劲儿。她说:“在这社会混的时间长了,如果神经稍微不绷紧一点,就能让人给卖了。”

唐小雁算命

二、巧遇贵人

潘美辰有一首歌,叫《我想有个家》。歌中唱道: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像潘美辰一样,唐小雁也渴望家。然而,看遍世间百态,让她不敢奢求幸福。

一天,一个男子下班途中,进了唐小雁的店。他正在做那种事时,接了个电话。一听对方是自己的老婆,他立刻换了副面孔,用甜言蜜语把对方哄得团团转。这一幕,让唐小雁想吐。那件事,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从此她对男人彻底绝望了。

但唐小雁不甘心,她不信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于是,她想到了算命。

十二年前的唐小雁

河北省燕郊镇,距离北京市中心约40公里,素有“北京八环”之称。唐小雁的店在北京,出租屋却在燕郊。她打听到燕郊有人算命很准,就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厉百程。唐小雁去找他的那天,他家还有一个人,是独立纪录片导演徐童。当天,徐童正在拍摄《算命》,厉百程是他的拍摄对象。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征得唐小雁同意后,徐童跟拍了唐小雁。那时的唐小雁哪会想到,这个比她大九岁的男人,竟改变了她的命运。

导演徐童

为了让自己有安全感,唐小雁收了一个小姐当干女儿,她给干女儿取名“唐新蕊”。她哭着对干女儿说:“做女人,不能太贱。”之后,给了干女儿四千块钱。她巴望着,有一天干女儿能给自己养老送终。干女儿很乖巧,拿了钱,对唐小雁唯命是从。

唐小雁和干女儿

两个月后,唐小雁的店被同行举报了。警察来抓人,干女儿一股脑全招了。店被封了,唐小雁也进了拘留所。

唐小雁给自己最好的哥们打电话,求对方把她捞出去。谁知人家百般推脱,让她很寒心。后来,她想起徐童的手机号,就托人给徐童打了个电话。当时,徐童正在云南参加电影节,听闻此事后,立刻赶回北京,抵押了自己的车,凑齐七万元罚金, 把唐小雁捞了出来。

得知徐童为救自己,把车都押了,唐小雁很感动。她说:“徐童,你要我的命,我都能给你!”

没了按摩店,唐小雁只能回老家。在那里,她和别人合开了一座黑煤窑,赚了点钱。一年后,她给徐童打电话,请他去东北玩,徐童欣然前往。

徐童和唐小雁家人

在唐小雁老家,徐童发现了很多拍摄素材。比如,唐小雁的父亲、三哥、四表哥等。几年后,这些人纷纷成为徐童纪录片的主角。《老唐头》《四哥》《两把铁锹》等纪录片,让徐童声名鹊起。

唐小雁为什么要携家带口出镜?“这个人(徐童)这么够哥们,我不帮他怎么行,做人不能这么做。”她说。

2013年,徐童准备拍《挖眼睛》。该片的主角,是一群盲人,为首的叫二后生。徐童是文弱书生,搞不定这些江湖艺人,就给唐小雁打了个电话。不久,唐小雁就来了,她给二后生的老婆买衣服,陪二后生的老妈聊闲天,渐渐地,二后生接受了唐小雁和徐童,拍摄工作越来越顺利。后来,电影的片尾字幕里,制片人一栏赫然写着:唐小雁。

此时的唐小雁并不知道,她的命运正在悄然改变。

唐小雁获奖

三、破茧成蝶

2011年,在南京举办的第八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上,唐小雁凭借《老唐头》里的出色表现,获得了“真实人物奖”。这是该奖第一次颁给一个素人。

组委会给她的颁奖词是:“有感于她在影片中的表现力即她勇敢生活的能力,她的出现将有助于探讨纪录片本体问题和纪录片伦理问题,也有助于揭示我们自身的生存境遇。”

获奖后,唐小雁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就应该得奖,“因为如果没有我们这帮人,你们这些导演就喝西北风去吧!”

2013年6月,徐童带唐小雁上了某谈话节目。面对名嘴窦文涛,唐小雁举止自若,有一说一。言论尺度之大,令观众惊愕。

唐小雁上某谈话节目

听完唐小雁的坎坷经历,窦文涛问,你算堕落吗。唐小雁斩钉截铁地说,不算,我是被逼的。唐小雁把自己的所有不幸,归结为三个字:没文化。在她看来,如果自己有文化,就能像白领一样,有一份正经的工作,过正常人的生活。

当窦文涛问起二人关系时,徐童说:哥们。他说自己能碰上唐小雁,实属幸运。唐小雁补充说,哥们比夫妻靠谱,夫妻半路会散伙,哥们不会。

节目结尾,唐小雁说,自己是混社会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吃了这么多苦后才发现,“人间正道是沧桑”。最后这句话,逗得窦文涛和徐童哈哈大笑。

唐小雁上某谈话节目

过去,唐小雁一直干着见不得人的工作,而今天,她是受人尊敬的制片人。 “凭什么唐小雁能做制片人?其实他们没有弄明白,我不就是擅长和人打交道吗?”唐小雁说。

唐小雁是社会人,深谙与人沟通之道。她不仅能搞定像二后生这样的江湖艺人,就连文学大家阿城,都能被她用一碗亲自烹饪的俄罗斯风味的西红柿汤拿下。唐小雁说,她不装,她就是该干嘛干嘛。在唐小雁眼里,三教九流都能成朋友。

唐小雁出席活动

现代社会里,人与人的感情日渐冷漠麻木。而唐小雁是性情中人,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她的真实与豁达,正是她的迷人之处。这也是很多人都喜欢她的原因。

唐小雁很有灵性,成为制片人后,她越发热爱学习了。2016年,她还不会调参数,如今,她边拍边学,早就学会了。这些年来,她变了很多。以前她最喜欢聊闲天,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找素材,看见什么都想拍。

徐童说,他是导演,但很多时候,都是唐小雁在告诉他要拍什么。

今天的唐小雁

四、草根精神

郭德纲说,“人们都说,我们是草根,草根很便宜,比如人参、灵芝、冬虫夏草,都是些不上档次的东西,我们比不了大棚里的香椿芽、韭苔。”

唐小雁就是一丛野草,被生活反复碾压,不但没被碾死,反而越长越旺盛。唐小雁的草根精神,源于她的游民生存状态。游民是指,脱离了宗族和行政管理的人。游民是无根的群体,每天都在生死边缘挣扎。

游民文化

游民文化研究专家王学泰先生认为,游民有三个特征:第一,游民的主体是农民。第二,游民自发地背井离乡,他们的流动,有很大的盲目性。第三,游民群体处于流动状态,不断有人退出,不断有人加入。王学泰强调,部分游民拥有“侠、义、勇”等品质。

受王学泰的影响,徐童拍摄了游民三部曲:《麦收》《算命》《老唐头》。其中,后两部都和唐小雁有关系。

唐小雁就是游民。她有着野草般的生命力,她讲江湖义气,愿意为游民阶层代言。她和谁都能自来熟,做制片人驾轻就熟。和唐小雁合作十二年后,徐童说:“小雁为人很仗义。她迫于生计做过偏门,但仍然心地善良,有担当,这很难得。”

今天的唐小雁

生活步入正轨后,唐小雁约徐童开车去看望了厉百程。如今,厉家盖了新房,日子越过越好,唐小雁和徐童都很欣慰。

十几年间,从被人鄙视的边缘人,到受人尊敬的制片人,唐小雁身份转换之大,让人惊叹。她帮徐童完成了电影梦想,徐童也带她去了荷兰、瑞典等电影节,让她见识了更辽阔的世界。

徐童无疑是唐小雁的贵人。真正成就唐小雁的,却是她自己。

明明摊上一副烂牌,却打出了王炸水平,这就是唐小雁。历经坎坷之后,今天的她,很少去提过去的事了。她说:“人不要老是记着过去的苦,过去的都过去了,该翻篇儿翻篇儿,继续往前走。”

见过唐小雁的人,都对她过目难忘。她眉峰高挑,棱角分明,眼里有光,鼻钉闪耀,干练强悍,气场强大。

今天的唐小雁

看着今天的唐小雁,我想到了四个字:触底反弹。当一个人的人生糟到不能再糟时,也正是这个人绝地反击的最佳时机。唐小雁就是这样,她像打不死的小强,任生活一次次蹂躏,就是不屈服。任何苦难到了她面前,都会碰一鼻子灰,然后悄悄溜走。

唐小雁是典型的江湖儿女,无依无傍,全凭“义”字闯天涯。她一路野蛮生长,只为能活下去。她的身后,站着无数底层人。顽强的生命力,是“唐小雁们”唯一的本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向命运低头。

十二年是一个轮回。从2008年到2020年,唐小雁破茧成蝶,完成了自我蜕变。她的下一个目标,是当导演。

“如果自己能留下来一个片子,那太牛了。”唐小雁说。

(完)

作者介绍:诸神的恩宠,写作者。本文为原创文章,抄袭或洗稿必究。

部分参考资料:

1.纪录片《算命》

2.唐小雁访谈:活着最重要,我要为自己和家人谋活路

3.《锵锵三人行》

4.野草一样的女人

5.王学泰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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