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奉承他人,常说:“我瞅您印堂发亮,您要走‘财运’。”
那位说了,“财运”这东西莫非真有?可为嘛我碰不上呢?
据说,每个人身上都有财运,只不过一闪即逝,能不能抓得住,全凭自个儿够不够眼疾手快,一旦让财运跑了,再想去找,恐怕是难点儿啰。
闲言少叙,且听“大狮”讲几个老年间有关“财运”的小段儿。需声明,这些段子可不是“大狮”信口胡诌的,而是清朝文人汤用中在笔记中写的,您要较真,您找阿汤哥(汤用中)去,犯不上跟我矫情。
阿汤哥说:京城隆福寺,每月初九,都有庙会,小贩扎堆,百货云集,货卖货买,热闹非常。
离着隆福寺不远,住着一位老学究,人称王翁。王翁虽说已经过了七十古稀,但身子骨儿倍儿硬朗,牙口也格外的好,嚼蹦豆儿嘎嘣响,典型的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又逢初九庙会,王翁带着十岁的小孙孙,来庙会闲游。东瞧瞧,西看看,一派热闹景象,不由得心情大好。
这人啊,是个感性的动物,往往心情一好,就肯舍得花钱。王翁也不例外,有了好心情,就琢磨着买点什么小玩意儿回家给儿孙们当礼物。
可是,买点嘛儿好呢?王翁看什么都想买,但又担心买回家后儿孙们不喜欢,因此犯了嘀咕病。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突然眼前一亮,疾步走过去,险些把小孙孙拽个大跟头。
那位说了,照这么看,王翁一定发现了好玩意儿?
非也!吸引王翁过来的,并非什么花里胡哨,光鲜亮丽的俏皮物件儿,不过是一条古旧的紫檀界尺罢了。
王翁尤为稀罕老物件儿,将界尺拿在手中,大有爱不释手的感觉。询问价格,要价可不低。有道是无奸不商,要想做买卖,必先学会看人,别看只是个贩卖老物件儿的小贩儿,一双眼睛堪比“火眼金睛”,心里面少说有一百二十八个转轴。
小贩儿只凭一眼,就看出王翁不是穷根子,再扫一眼,马上认定老家伙爱惜这条界尺。于是乎,凭借一张“买卖口”,口吐莲花似的,将王翁拿在手里面的界尺夸了个天花乱坠。俨然这条界尺不是人间俗物,而是天上的玉皇大帝用来镇书纸的法器。
王翁这人估摸着是读书读傻了脑子,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生怕掏钱慢了,界尺就归了别人。
买下了界尺,兜里面空空如也,连给小孙孙买糖葫芦的钱都不剩一文。回到家中,王翁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夸赞这条界尺如何的好。
三个儿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条界尺究竟哪儿好。心里面埋怨老爹糊涂,一准儿让人家给蒙了,嘴上不敢说,只能附和着说“好好好”。
这时候,几个孙子孙女你捉我跑地到了厅里,小孩子贪玩耍,不知道轻重,最小的一个孙子一把将界尺抢过来,顺手朝着墙上砸了过去。
您还别说,这孙子还真有劲儿。就听“咔”一声响,王翁的心差点儿没碎了,刚买到手的心爱之物,还没捂热乎,就成两半儿,可把老头儿给坑苦了。
老头儿赶紧跑到墙边,哆嗦着双手把断裂的界尺捡起来。突然,一个黑漆漆的扁条小盒从断裂处掉了出来。
嘿呦喂!原来内有乾坤。儿子们赶紧凑过来,催着老爹快把小盒打开,看一看立即究竟是什么好宝贝。
王翁的手这会儿哆嗦得更厉害了,颤巍巍地把小盒打开。咦!结果不看则可,看罢之后,无不惊喜。
就见小盒之中,并排摆放着十颗东珠,光华夺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都是上品货色。一时间,王宅大喜,犹如过年。王翁带着全家男女老幼,给祖宗牌位磕头,感谢祖宗赐予“财运”,福佑他王氏一门兴旺发达。
十颗东珠,加以繁殖,从普通小康之家,变成京城巨富。京津两地,一提“珠子王家”,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各位您若有闲心,您自儿个搜一搜“珠子王家”四个字,您瞧瞧这件事儿真不真!
阿汤哥还说,东华门外一个穷书生,名叫刘学文,一天闲来无事,跑到琉璃厂溜达。一时兴起,抬脚进了一家古玩铺子。铺子里面只有个小伙计站柜台,东家临时有事不在。
小伙计一瞅来人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个来琉璃厂捡便宜的穷酸。心里不待见,可嘴上照样说着“生意经”里的奉承话,给客人倒一杯清茶,请客人自行看看,看中哪一样,他再给详细介绍这件东西的出处和好处。
刘学文每看一样,就嘬一下牙花子,眼前之物,都是古董,没有一件是他能买得起的,因此十分尴尬,埋怨自己不该进来。可已经进来了,转身就出去,又觉着有份,于是假模假式地打量着每一样古董。
突然一抬头,发现梁上用粗麻绳吊着一个皮箱。也不知道这个皮箱吊了多久,布满了灰尘,看上去是个老旧物件儿,虽说身在古玩店,但应该值不了几个钱。刘学文正巧想要踅摸一个书箱,一见这个皮箱大小正合适,于是就问伙计,这个皮箱在铺子里多久了?
伙计立马陪着笑脸说,自打他来铺子里学徒的那天起,这个皮箱就在这里吊着。听东家说,是东家的爸爸的爸爸开办这个买卖的时候淘换来的老物件儿,因为怕受潮,所以呆了起来。后来这家铺子一辈儿传一辈儿,就这么着传到了现在的东家手里。现在的东家是个念旧的孝子,知道这是祖父留下的东西,因此一直没挪过地儿,指望着什么时候有个有缘人来铺子里,把这个皮箱买走,也算让这个皮箱有了应有的价值。
伙计一边口吐莲花,一边暗自窃喜,心说这个破皮箱好几次都差点儿给扔了,可东家是个财迷精,每回想扔又舍不得,反正也不碍事,就在梁上吊着,备不住哪天就被“冤大头”给买走了。如今这个东家期盼已久的“冤大头”终于上门了,焉有放过之理!
伙计于是奉承刘学文,说这么多年,来来往往的客人数之不尽,从来没有一个客人询问过这个皮箱的来历,既然客人今天询问,那么就是有缘人,这个皮箱看来非客人莫属了。
既如此,不妨就做一个有缘人。刘学文询问价格,伙计说既然客人有心要买,那就给个最低价——二百文。
刘学文认为有些贵,有心要还价。伙计看出端倪,不等刘学文有反应,搬梯子解绳子,将布满灰尘的皮箱抱到刘学文的面前,快速用湿布将尘土胡乱擦抹几下,然后夸这只皮箱如何如何的好。
“客人,您瞧这皮箱。用料足,做工好,一头大来一头小,装着死人活不了,装着活人跑不了……”
“伙计,您卖的这是皮箱还是棺材?”
“瞧我这张嘴,满嘴跑火轮,我昨儿个去了趟天桥,学了这么几句数来宝的流口辙,没曾想用这儿了。总之,您把这皮箱买下,您一准儿不吃亏。”
伙计凭借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终于让刘学文没了讨价的勇气。刘学文掏出二百文大钱,笑称若是再多要十文,他就拿不出来啰。
怪了。刘学文伸手去抱皮箱时,感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问伙计里面是什么?伙计心说不好,破皮箱备不住里面已经糟烂了,这个买卖看来要砸。于是赶紧说,这里面都是防潮防虫的充填物。
刘学文信以为真,抱着皮箱出了门。伙计长舒一口气,洋洋得意地认为自己替东家了却一桩心事,东家回来之后,一定会夸他办事妥当,兴许还能赏他几个小钱。
再说刘学文,抱着皮箱呼哧带喘地回到家,解开麻绳,掀开皮箱,发现里面有许多油布卷儿。打开其中一个油布卷儿,发现是一幅字,不看落款不打紧,看完落款之后,刘学文险些被背过气去。天爷,居然是苏东坡的行楷!
稳稳心神,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把那些油布卷儿全部打开,除了苏东坡的字,就是倪瓒的画,连字带画,不多不少,整二十幅。
经人鉴定,这些字画并非赝品,都是真迹。一时间文人墨客,巨贾豪绅蜂拥而至,纷纷出高价要买刘学文手里的字画。最终,字画被人以两千两黄金的价格全都买走。刘学文从此成为有钱人,买房置地,使奴唤婢,从穷酸一跃成为人上人,这还不是抓住“财运”么?
列位,看完这个小段儿,赶紧找一找家里有没有破箱子旧柜子,万一里面藏着某位名人字画,您不就跟刘学文一样,陡然而福了么。
阿汤哥又说,京城有黑市,名曰“鬼市”,凡是“老鼠货”,或是败家子急用银子,都会在四更天之后来“鬼市”下货,不等天亮,就一哄而散,为得就是不让人看清脸面,以及货品的成色。
这里的玩意儿良莠不齐,来此“捡漏”的爷们儿,全凭一双慧眼。有个小商人名叫方明仁,想要一件皮裘撑场面,于是就早早地来到“鬼市”,希望能踅摸到一件便宜的“老鼠货”。
赶巧了,这天正好有个“佛爷”(俚语,扒手、小偷的意思)得手一件皮裘。方明仁看到之后,大喜过望,正应了那句老话:“有福之人不必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这还不是有福之人?
用手摸摸料子,光滑轻软,是好东西。赶紧“握手”,更是大喜,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价格了。
那位问了,怎么还“握手”啊,那时候的人们这么有礼貌啊?
非也!黑市做买卖,不能开口要价,要相互用手“寻价”,这叫“袖里乾坤”。仅凭五根手指,就能把价格讲定,这也是一种能耐,可惜今天已经失传了。
方明仁抱着裹着皮裘的包袱回到家,兴高采烈地把皮裘拿出来,刚要往身上穿,就听地上有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皮裘里面掉了出来。
仔细一瞧,地上多了一串珠子。赶紧拿起来,才发现是一串珊瑚素珠,这种东西价格不菲,非官宦人家才配拥有。
方明仁如获至宝,拿着素珠到了琉璃厂,居然有古玩店愿意出一千两金子购买。这就叫,平地一声雷,转眼富家翁。方明仁一夜暴富,看来此人福气不小啊。
好了,就白话这些吧。本想再多写几个更为离奇的小段儿,一瞅字数不少了,多了就该让人烦气了。还是那句话,至于这些事儿是真是假,您问汤用中去,别问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