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目录一览:
典故:云英未嫁
*含义:暗喻人非常有才华,但却时运不济,郁郁不得志。
*典故人物:罗隐、云英
*前话:这是一个读来让人心塞的故事,让不才带领大家梦回大唐,看繁华一场,看赚得英雄尽白头的太宗长策。
*科举制
唐朝通过考试选拔官吏,和现在的公类似。考试分不同科目,想参加考试的人可自行报名,不必像以前魏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那般非得有人推荐。科考有常科和制科两种。常科每年举行,制科则看皇帝心情随时下诏举行。因此,想要成为国家公务人员,能吃上“皇粮”,就得将重点放在常科的考试上。
常科考试主要分为“明经”和“进士”两大类题型。“明经”即填空题,比如人之初的下一句是什么?在河之洲的上一句是什么?就是考死记硬背的,非常简单,只要用功,就一定能过,所以有“三十老明经”的说法,意思是说,你三十岁考过了明经,已经算岁数很大了。
另一个“进士”考试相对来说就难多了,它有点类似申论,是考写作能力的,非常重视你的文笔辞藻及观点对策,比如对于抖音视频的流行,你怎么看?或者写一首咏《王者荣耀》的诗,所以叫做“五十少进士”,意即五十岁考中了进士也算年轻了。
那么别致的问题来了,都是科举考试,大家都去过“明经”好了,为什么非执着于那么难考的“进士”呢?因为在大唐,过“明经”做不了大官,只有中“进士”,才能获得当官的资格,才能有日后咸鱼翻身,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改变命运的可能,才能有机会实现人生发家致富妻妾成群的抱负理想。所以,唐朝的读书人,都为了考进士而发奋努力,毕竟那时的平均寿命只有二十九岁,怎么也得在挂了之前,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是。
进士一年的名额只有三四十名,比号称最残酷血腥、录取率最低的国家公还要野蛮和不讲道理。很多莘莘学子,在考进士这条路上几乎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就像我们的主角,才华横溢的倒霉愤青罗隐,考了十多年而不中,号称“十上不第”,最后在五十五岁那年心灰意冷的选择了放弃,与科考两两相忘于江湖。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诗佛王维
既然讲到了罗隐终身不第的悲情失意,那有没有一次就中状元的年少成名的幸运儿呢?答案是,必须有啊!
列位看官猜猜在人才济济的唐朝这个人究竟有可能是谁呢?
是写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大唐最有才华的诗仙李白吗?非也!非也!李白是商人家庭出生,而商人和商人家庭的孩子是不被允许参加科举考试的。意不意外?服不服气?商人家庭到了宋朝才能参加科考哦!
写有“天若有情天亦老”的诗鬼李贺也不能参加科考,因为他父亲的名字里有“晋”这个字,和“进士”的“进”字同音,触犯家讳。何为家诲?封建时代为了维护等级制度的尊严,说话写文章时遇到君主或尊亲的名字都不可直接说出或写出,叫做“避讳”。皇帝和孔子的名字,全国共同回避,谓之“国讳”。长辈的名字全家共同回避,谓之“家讳”。不走运的诗才冠绝的李贺被写有千古名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以“家讳”为由打了小报告,从此一生不能参加科考,二十七岁即憋屈而终。封建社会的礼法如厮霸道和泯灭人性,让人不免唏嘘。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美少年陈子昂考了三次;“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王昌龄三十岁得中进士,不算年轻;“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皇室后裔刘禹锡虽然考了一次就高中,但却不是状元。
卖了这么多大诗人的排比关子,就是为了突出下面这位人物在科举考试中的特殊,好了,现在公布答案。这位前半生极走运的宠儿就是和李白同一年出生的诗佛王维。世有“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维是人才”的说法,可以和李白杜甫这种千年一遇的稀有品种一起排名,足可见其才学和在群星璀璨的大唐诗坛的崇高地位。诗、书、画、乐样样精通的帅哥王维情商还很高。他在科考前通过“岐王宅里寻常见”中的“岐王”的引荐,得到了当朝公主的赏识。
这位前半生极走运的宠儿就是和李白同一年出生的诗佛王维。世有“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维是人才”的说法,可以和李白杜甫这种千年一遇的稀有品种一起排名,足可见其才学和在群星璀璨的大唐诗坛的崇高地位。诗、书、画、乐样样精通的帅哥王维情商还很高。他在科考前通过“岐王宅里寻常见”中的“岐王”的引荐,得到了当朝公主的赏识。
那是一个与青春和欲望有关的日子,精心打扮的王大帅哥在岐王带领下前去唐玄宗一母同胞的妹妹九公主玉真公主的府上参加轰趴(home party)。风度翩翩、气貌不凡、白衣白袍的花美男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引人注目,公主立刻就注意到了他。开放开明的大唐女人一点不害羞的张口就问“这位郎君,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记得吗?”王维见公主流波飞转,含情脉脉的神态,顿感自信心爆棚,看来颜值爆表对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啊!
“好像那是一个秋天,夕阳西下。你美的让我不敢和你说话。”王维狂拽炫酷的用富满磁性的声音积极的回道。
九公主在美少年大胆真诚直白的夸赞下心花怒放,不免格格娇笑。
确认过眼神,遇上对的人的王维不想错失机会,于是见机行事,马上拿出准备好的琵琶,为公主献上了一曲他自己谱的《郁轮袍》。
《郁轮袍》甫一弹出,那优美的音调就令满座宾客为之动容,玉真公主更是极力赞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杜甫)。赏!”
察言观色的岐王又锦上添花的在旁美言道:“摩诘(王维的字),不止善于音律谱曲,诗作更是当世一绝。”
公主拿过王维呈递上来的诗作看过之后赞叹不已。
“拙作不足为奇,鄙人与当今那些进士及第的才子相比,实在云泥之别。”王维以退为进的说道。
“摩诘不愿意去考今年的进士,真是可惜!”岐王适时的补充道。
“这却是为何?”玉真公主眨巴着大眼睛诧异的问道。
“公主不是推荐张宰相的弟弟子远为状元了吗?摩诘志在折桂,只好明年再考了。”岐王讪讪的悄声说道。
公主不以为然的对王维笑道:“以你的才学,只管去考,有我九公主的推荐你不会被埋没的。”
果然,在公主的全力举荐下,高富帅的王维年仅20岁就一举进士及第,而且还高中“状元”!成为全国公考第一名,这一纪录,在当时可谓空前绝后。和王维同一年考试的还有落第的时年三十九岁的孟浩然,两人考场相识,成为忘年之交,王维还曾为孟浩然作画。
而被王维挤兑掉的张宰相的弟弟子远只能屈居其后了。张子远即张九皋,开元盛世最后一个名相张九龄的弟弟。“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是张九龄所写。他还曾建议唐玄宗处死彼时尚未发达的“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安禄山,但玄宗以与人为善,以德服人的理由自以为是的拒绝了张九龄的提议。
*雁塔题名
王帅哥的童话故事仅此一例,无法简单粗暴的复制。大部分的书生还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走着漫漫科考路。比如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际的诗囚孟郊,常年在京城复读苦学,考了一年又一年,导致家徒四壁。他时常望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回想家乡的美好日子和坐在门口为自己缝衣服的老母亲,然后眼泛泪花的吟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哎!如今成家立业,方知父母养家糊口的难处和男人人到中年的压力苦闷。
始终没有放弃、意志坚定的孟郊在四十六岁那一年,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考中了进士,并写了那首著名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其扬眉吐气之情可见一斑。因而晚唐诗人赵嘏(gǔ)又有诗云“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的诗句。意即天下英雄均为进士虚名所累,耗费一生心血去博取所谓的功名,而再没有多少人对江山感兴趣了,太宗皇帝这个举措有效的维护了统治阶级的利益,使天下间有才学的人都去考取进士,为一个虚名而耗费了一生的才智。
当然,科举考试有一个弊端,即答卷不糊名,你的大名裸的展现在考官面前,这就有了作弊走后门的机会。比如考官一看,柳宗元,这不是柳侍御史的公子吗?才二十一岁就写的一手好诗文,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中了!写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柳宗元的才华毋庸置疑,这里只是举个名人的例子来对比说明。柳宗元的好友德高望重的太学博士吴武陵,动用个人关系在考试前将官宦世家出身的杜牧所做诗文举荐给主考官崔郾(yǎn),使得杜牧二十六岁第一次科考即高中进士前五名,有机会觐见皇帝。而这种暗箱操作的不公平行为唤为“行卷”,在唐朝非常盛行。反观“小李杜”的另一位,即出身贫苦的李商隐虽然和杜牧齐名,但科考遭遇却天差地别。由于没人举荐,苦无“行卷”之门,在考了近七八年后才得中进士。
但总之,科举制毕竟让出身寒门的学子有机会进入仕途,甚至出将入相,对比九品中正制已经算是重大的进步了。
再说中了进士的新科贵人们,都要大开party欢饮庆贺,这个大party号称曲江探花宴。科考在每年一月份进行,二、三月份公布榜单,那时的长安已经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甚是烂漫。进士榜单放榜张贴于礼部的南院,人们俗称为“南宫告捷”,榜头竖贴着四张黄纸,称做“金榜”,上面用淡墨书写"礼部贡院"四个大字,然后以下便是新科进士名单。书生们若见到自己榜上有名,就可以参加曲江园林的party了。
同时参加party的还有主考官、公卿贵胄及其家眷,就像名利场中的各种慈善夜晚会,很多人各怀心事,将这个聚会当成一个展示自己、结交权贵的机会,权贵们也各取所需找寻自己的目标,完成一场场的凡俗交际。
宴会必须要有各色的樱桃,因此曲江宴也被称为"樱桃宴"。宴会上,进士们把装了酒的杯子放在曲江水面上,酒杯随水而流,流到谁的面前停下来,谁就拿起杯子饮酒作诗,然后还要请两位最年轻英俊的进士去花园里采摘名贵的花草,分给各位进士佩戴。由此宴会也叫“探花宴”,采花的人叫“探花使者”。曲江宴饮并不是一天了结,有的时候甚至可以从三月初一直延续到仲夏。
有一年,曲江宴会结束后,进士们纷纷到慈恩寺游玩,当他们来到大雁塔下面的时候,一个进士唤作张莒(jǔ)的突然心血来潮,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大雁塔下面的石壁上。不料此举引得其他文人纷纷效仿,大家也都争相在石壁上镌刻自己的名字。就像游人都喜欢在长城等名胜古迹上刻下“狗剩到此一游、铁柱爱春花”之类的语句一般,证明自己曾经来过,曾经牛掰闪闪过!
这个做法以后便渐渐形成了一种习俗,凡是新科进士曲江宴会后,都要来到慈恩寺大雁塔,选派一位书法漂亮的进士,把大家的名字、籍贯和及第时间题在石碑上。这些人中若有人日后做到了卿相,还要将姓名改为红色的朱笔书写。
唐朝的书生都把参加曲江探花宴和雁塔题名看作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和其他十六个人一起考中进士,他是其中最年轻的,当时才二十七岁,所以他非常得意地在诗中写道:“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名落孙山
和春风得意的进士们形成鲜明落差的就是那些不第秀才了。其中又以罗隐最为显眼,第一,岁数大,已经五十知天命的年龄了;第二,特别丑,不是如白开水般寡淡的普通相貌;第三,才高八斗的长安城中人尽皆知,却又得不到赏识。十足十的天涯沦落人。
名落孙山的罗隐孤独的坐在一颗垂柳下,望着远处曲江边上的灯红酒绿,不免感伤的吟道:“憔悴长安何所为,从此凄惶未可知。”在长安混的这般落魄的憔悴鬼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以后漫长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苦楚凄惨呢?由此可见其因落第带来的巨大的无奈心酸和颓废伤感。罗隐的遭遇,让不才想起了那些怀揣着梦想的为了可以活得更好的痛并快乐的在北京街头啃着面包,住在没有窗户的几平方米小屋中执着坚持和奋斗着的北漂们。诚如汪峰那首《北京 北京》里面唱道的:
“人们在挣扎中相互告慰和拥抱
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 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 在这里失去
北京北京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去
我希望人们把我埋在这里”
名落孙山的罗隐当然不甘心离去,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尝试。这里引用名落孙山一词其实有点早了,因为名落孙山是宋朝的时候才有的词汇。
话说宋朝有一个口才出众、幽默风趣的读书人名唤孙山。某一年,他和隔壁王大叔的儿子王铁柱一起进京赶考。放榜的时候,孙山的名字虽然被列在金榜的倒数第一名,但仍榜上有名,而那位和他一起去的王铁柱,却没有考上。孙山回到故乡。王大叔便来问他儿子铁柱有没有考取,孙山既不好意思直说,又不便隐瞒,于是就随口念出两句不成诗的诗句来:“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解名”,泛指考取的举人。他这首诗的意思是说:“举人榜上的最后一名是我孙山,而令郎的名字却还在我孙山的后面。” 从此,人们便根据这个故事,把投考学校或参加各种考试,没有被录取的,叫做“名落孙山”。
*乞丐骨圣旨口
罗隐缘何考到了五十岁还不能金榜题名呢?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是幕后黑手的伎俩还是别有隐情的无奈,下面,敬请关注每天此时不才频道《罗隐的科举之路》让我们跟随不才的笔墨走进一个落地才子的内心世界。
罗隐,原名罗横,十次不第之后怒改为隐。他出身寒门,父亲早逝,和母亲相依为命。罗隐小的时候聪明伶俐,出口成章。在他四岁左右的时候某天和小伙伴到城隍庙附近玩,罗隐发现城隍庙里的菩萨会站起来冲自己微笑,回到家中的小罗隐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听老辈人讲,只有看见真龙天子,菩萨才会微笑起身迎接,难道我儿是皇帝命?第二天,将信将疑的母亲将两个鸡蛋偷偷放到了菩萨的脚踝头,然后让罗隐再次来到城隍庙,她自己则躲在暗中查看。果然,小罗隐一进庙,两个鸡蛋就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这说明菩萨确实站起来了。怪不得我儿子这么聪明机敏,原来是天子啊!将来要有大出息的啊,我们的苦日子总算没白熬!
罗隐的母亲高兴坏了,以前受了邻居那么多的窝囊气,让他们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等我儿子出人头地的那天,让他们肠子都悔青。王铁柱昨天骂我儿子没有爹是一遭,春花不借我米还嫌我是寡妇又一遭,刘大妈笑话我衣服打补丁一遭......母亲坐在灶台前,一边敲着烧火棍
一边不住嘴的发着牢骚。灶王爷正在午睡,被烧火棍的声音吵醒,又听罗隐母亲嘟嘟囔囔个不停,于是马上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可能灶王爷年岁大了耳朵有些背,加上刚睡醒,只把罗隐母亲口中的“一遭”硬生生听成了“一刀”,天哪!这还了得,这个一刀,那个又一刀,如果让他当了皇帝,孝顺的罗隐肯定要听母亲的话把天下百姓都杀光了,到那时玉帝非治我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不可。心急火燎的灶王爷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忙上天向玉帝汇报去了。
玉帝听了灶王爷的小报告后,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令天兵天将去抽罗隐的龙骨。
霎时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小罗隐用小手指着天空,十分惊恐的对母亲说,“娘,天上好多人,都好凶,他们要来抓我了!”罗隐母亲一听如五雷轰顶,知道这是闯了大祸了,老天派人来收拾他们家了,焦急的母亲匆忙间将罗隐藏在了床下面。可是罗隐却忽然痛苦万状的跌倒在地,惨叫连连。母亲猜到天兵天将可能是要取掉儿子的皇帝命,就像抽筋拔骨那般,于是马上让儿子咬住家中的马桶边儿,因为她听说神仙鬼怪最怕污秽的东西。小罗隐死命的咬住了马桶边儿,如此一来,他身上的龙骨虽然被抽走,一副牙齿却没换掉,所以日后他虽坐不了皇帝,但却保留了一张“圣旨口”,就跟嘴开光一样,说什么都会应验。
比如芦田村的蚊子不咬人,只叮毛竹,就是源于罗隐某天露宿在芦田村,蚊子骚扰的他无法入睡,身上也被叮了好几个大包,奇痒难耐。罗隐气恼之下金口一开“罗隐芦田宿,蚊子叮毛竹”。他话音刚落,奇迹就发生了,芦田村方圆十里内的蚊子,就像得到了命令似的,都奔着毛竹使劲去了,再也不叮人了。
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听听权当消遣了。
但真实的罗隐确实也是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说话做事和写文章都直来直去,揭人揭短,打人打脸,从来不留余地。俗称为“在瘸子面前说短话”,极度伤人又自伤的毁灭型种子选手。
第一次考试,他的答卷锋芒毕露,言辞之间极尽嘲讽。主考官边看卷子边骂道:又要当官,又瞧不上官场,典型的婊子想立贞洁牌坊,这个极为丑陋、一口土话的狂妄家伙,从今往后,你就别想在放榜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名字,走好了您呐!
落榜后的罗隐完全没有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反而在京城里胡逛瞎遛,看到不顺眼的事就写诗,嬉笑怒骂一番。因为写诗写得好,又经常把一些纨绔子弟、达官显贵骂得狗血淋头,所以他经常登上微博热搜,渐渐成为京城里人人知晓的知名大V。
而彻底断送罗隐官场之路的是他那张不长记性净瞎说大实话的“圣旨口”曾出言不逊的得罪过当朝宰相韦贻范。
有一次,罗隐三生有幸的和朝廷大臣韦贻范同乘一条客船。韦贻范在船上对船夫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罗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叫着船夫的名字说:“那是朝中的哪位官!我脚指缝里夹着的这只笔,可以顶他们几个人!”一句狂妄的话把韦贻范气得怒火中烧,暗中拿出小本本记下了罗隐。后来,韦贻范还经常拿这件事跟同僚们开玩笑,就这样,罗隐的狂妄之名传遍了朝廷。从此他被拽进了官场的黑名单,完全断绝了仕途通道。
*文君当垆(lú)
在做最后挣扎的罗隐老着一张脸皮,将自己的诗文谦卑的送到了宰相郑畋(tián)府上以求得推荐。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郑畋久闻罗隐狂妄嚣张的大名,但仔细读起他的诗来,却发现字字珠玑,含义辽阔,掷地有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读到兴起,不免摇头晃脑、啧啧赞叹。郑畋的女儿很少见到父亲如斯模样,不免好奇的讨来诗文翻看,“芳草有情皆碍马, 好云无处不遮楼。”、“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铜壶漏报天将晓,惆怅佳期又一年。”郑大小姐只读了几首之后,就被罗隐的才情深深吸引,成为了他的一名小迷妹。尤其那句“惆怅佳期又一年”刚巧说到了郑大小姐的闺房心事,于是她央求父亲可否让这位才子到府上一聚,父亲见女儿这般迷恋光景,心中暗忖道:女儿到了适婚年龄,又刚好喜欢罗隐这位才子,不妨就让他来府上一遭,让女儿躲在帘后暗中瞧瞧,如若可心,那这桩婚事也就定了。
可天生奇丑又老的罗隐却让帘后偷看的郑大小姐倒吸了一口寒气,她顿时感到五内俱焚,热血攻心,从满怀期望到失望至极,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由于太过刺激差点让其晕倒。
哎!终不能如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般传奇唯美,文君当垆与我只是一场梦罢了,想到此处,娇惯任性的郑大小姐将罗隐的诗卷全部扔到了垃圾桶里,再也不读他的诗了。
那令宰相千金羡慕嫉妒的文君当垆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成都人司马相如因文采、琴艺、武功三绝而名动天下。临邛(qióng)土豪卓王孙久慕大名,在家设宴请其做客。卓王孙有一个离过婚的女儿唤作文君的,因为久仰司马相如的大名而在帘后偷看。司马相如发觉帘后有一美貌女子后佯作不知,只是不动声色的用梁王所赠的名琴“绿绮”弹奏了一首《凤求凰》用来试探。卓文君自小擅长音律,自然心领神会曲中所含情意,又见司马相如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丰神俊朗,真真是个潇洒的郎君。芳心暗许的卓文君宴会结束后,乘夜逃出家门,和相如私奔回了成都。
为了维持生计,二人将车马全部卖掉,买下一家酒店做起了卖酒生意。千金大小姐卓文君亲自在垆前卖酒,而司马相如则穿着围裙洗涤杯盏。两个人不惧外面的风言风语和指指点点,反而乐在其中,愈加恩爱,成为一时佳话。后来司马相如得到了汉武大帝刘彻的赏识,做了高官,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也被后世人所倾慕、向往。
*歌妓云英
罗隐没有司马相如的好命,被郑畋宰相拒绝后的他彻底绝望的离开了长安。
这一日,他来到了故地钟陵(今江西省)。漫步在街头的罗隐正自无聊,偶一抬头,却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万花楼”牌匾,一霎时,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许多年前的春天,进京赶考的他意气风发的和其他应试的举子们在歌妓的陪伴下纵情高歌饮酒,肆意畅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可如今呢?依然一身布衣,草芥寒酸。丢人啊!
罗隐正要低头快步从万花楼前经过,却不想被一个妩媚娇嗲的声音给唤住了。
“郎君可是姓罗?”(在唐朝,女子称呼非亲非故的男子为郎君,不要被电视剧给误导了哟!)
罗隐听得声音很是熟悉,急忙转头去看,一张艳若桃花的俏丽面庞瞬间映入了眼帘。
“瞧瞧我这眼力,还真的是故人,快进来坐坐。”万花楼前站着的美女热情的上前招呼道。
罗隐在明晃晃的日头下,认出了这个当年万花楼的头牌歌妓,好像唤作云英来着。
“云英?”罗隐试探的问道。
“嗯嗯...罗郎真个好记性!”云英职业病发作,娇羞应道。
“一晃经年,不想还能遇见,我俩还真是有缘人啊!”罗隐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嘛!”云英边说边将罗隐款款的让进了房内。
看着眼前韶华不再,徐娘半老却依旧以色侍人的歌妓云英,罗隐不觉有些伤感。如斯美人,未遇良人,真是可惜,可惜啊!
云英这边厢也是暗自观察着罗隐,这么多年未见,他还是丑的那么与众不同,惊世骇俗。只是,瞧他的衣饰打扮,应该是落魄浪荡了。
“罗郎至今未登科吗?”云英忐忑的试问道。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的罗隐肝胆俱裂,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莫非岁数大了,脑子也迟钝了吗?身为一名歌妓,职业素养在哪呢?怎么和我一样揭人揭短,瘸子面前说短话呢?
本就乖戾(lì)的罗隐于是不咸不淡的对着云英脱口而出:“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意思是说,我没有金榜题名成为名士,你也没有嫁人啊!大家半斤八两,都是活的不如意吧!
虽然大老爷们酸一个风尘女子不嫁人有点过分,但其实,这故事背后映射出的是,人们在面对命运时的渺小无奈和对人生如此凄凉的万千喟叹。
所以不才有诗云:
云英罗掌隐清秋,造化萧瑟总难封。
他年春逢桃李日,南风何必笑东风。
《别扯,我家郎君不谋反》
作者:梵升
简介:
【青梅竹马+甜宠+宫斗宅斗+1V1】 将门箫氏,人丁凋零,门庭落寞。
箫平笙此生有两愿:
一愿众人皆知,箫家重归荣鼎。
二愿不为人知,聘娶阿玖为妻。
浴血征伐,他成为大召战神,光耀门楣。
继而开始漫漫娶妻路...
郎君是竹马战神,江幸玖风光得意。
忽听人骂“箫平笙桀骜霸道,图谋社稷,实乃狼子野心!”
她面色凝重,扶腰挺肚“三郎,夫妻一场,有一说一,我不许任何人污蔑你!”
箫平笙负手含笑,眉眼得意。
精彩节选:
暮春之初,皎月院里,海棠开的正盛,风拂过落下一阵翩然花雨。
海棠树下摆了张摇椅,其上侧躺着一身穿丹砂红烟罗裙的纤细身影,姑娘的一头乌丝如缎,自摇椅两侧滑落,面上盖着本《花精传》,看不清模样。
明媚日光穿过树梢缝隙,合着丹粉花瓣细细碎碎铺了她半身,也不知是在这里睡了多久?
蹲在摇椅边的青衣小丫鬟,一手托腮,一手摇着团扇,正自打着盹要合上眼,被一声由远及近的大呼小叫给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主子!不得了啦!要死了要死了!”
小丫鬟握着团扇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双杏眼儿瞪圆了,瞧着月洞门外的甬道,细声道。
“坏了坏了,听明春这架势,隔壁的那位怕是...”
‘真没得救了’
最后这几个字,清夏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转头看向摇椅上的主子。
‘主子’动了动,纤纤素手缓慢抬起,撤下了搭在面上的书,露出未施粉黛却不失清绝的一张如画容颜。
江幸玖连着几日都没睡好,她本就生的白,眼下两抹青色就格外明显。
今儿是难得在暖春正午打个盹儿,被明春这一咋呼,不止人醒了,心也剧烈跳了一下。
清夏连忙扶了她坐起。
这会儿,明春已经奔进了院儿里,瞧着她气喘吁吁地模样,江幸玖眉眼淡然。
“秦二姑娘走了吗?究竟伤的怎么样?”
明春抚着胸口,一边努力平稳喘息,一边低促回话。
“主子,人怕是...怕是真不成了。那那秦家二姑娘,来了一刻钟,就匆匆走了!奴婢眼瞧着,那将军府的大管事连声尾随着求情,硬是拦不下。”
江幸玖黛眉轻蹙,一双清泠月眸闪烁不定,握着书轻轻敲打手心儿,低声喃喃。
“怪了,两天前班师回朝的时候,不还说他如何如何丰神俊朗,威风凛凛,坐在高头大马上,进宫受封赏的吗?”
“这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清夏和明春对视一眼,一个摇头,一个叹息。
江幸玖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负手握书,在原地踱了几步,转而看向明春。
“父亲母亲呢?可回了?”
明春点点头,如实回道。
“回了,那秦二姑娘走的时候,奴婢眼瞧着,老爷夫人正出将军府的门儿呢。”
江幸玖‘嗯’了一声,转身往北屋走去。
“走吧,收拾一番,咱们去‘四海院’。”
两个丫鬟应着声儿,连忙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伺候她更衣梳妆。
江家乃是世代簪缨之家,传到如今,江幸玖的祖父贵为太傅,父亲执掌大理寺,母亲更是出自江南望族姚氏一门。
此等世家,平日里最重规矩,对族中子孙教养颇严,即便是最受纵爱的江幸玖,也不敢素面朝天衣着随适地去见父母。
到四海院时,正临近午膳时分,廊下有婆子掀了垂帘,丫鬟们捧着托盘陆续而入。
瞧见自家嫡小姐,婆子连忙笑开了颜,躬着身请她入内。
“请九姑娘安。”
江幸玖清浅一笑,一边跨过门栏,细声客气唤了声,“杜嬷嬷。”
堂厅里正在摆膳,大理寺卿江逢时正端坐在围椅上净手,江夫人姚氏似是刚换了身儿衣裳,从里屋走出来。
见到小女儿,夫妻俩纷纷面上迎笑。
“请父亲安,请母亲安。”
江幸玖温温顺顺福了福身,就被姚氏握住手,在一旁坐了。
“正要使人去唤你,你倒卡着饭时来了,早膳可好好用了?”
又问了些她吃的什么,吃的好不好,昨晚睡得如何,细致入微,满怀疼爱,江幸玖一一答了。
不怪母亲对她如此珍视,当家主母姚氏只生了江幸玖一个女儿,轮排行大家该唤她‘江四姑娘’。
但姚氏当年生的惊险,小女儿生下时便羸弱懦懦,江家三辈里才得这一个小娘子,自是人人重视。
就连素不信神佛的江太傅,后来还亲自上了趟'定安寺',请寺里的活佛大师给孙女看八字。
活佛大师是云游天下的神僧,那年刚好在定安寺讲座。
活佛大师说,江家祖荫繁盛阳盛阴衰,小娘子先天羸弱怕是担不起这福分,若要保她安稳顺遂,需得论个小字排行,不挨着几位兄长,好瞒过神邪,只当做江家没有‘四姑娘’。
后来,江太傅琢磨了几日,觉得‘十算最小’,可是十全十满水满则溢,也不甚好。
于是,便给江幸玖取了个‘九’音,寓意‘幸甚长久’,自那以后,江家对外都唤她‘九姑娘’。
用膳时,江幸玖谨记‘食不言’,没有开口询问。
等膳后,她亲自给父亲母亲端了消食茶,这才坐在下首,捏着帕子,好奇地问道。
“父亲母亲去看望箫三郎,他果真伤的很重吗?”
江夫人没接话,而是看向了身边的江逢时。
江大理寺卿端着茶盏,默了默,温声开口。
“本不该跟你说,毕竟男女有别,但如今他也是重伤不愈,你俩到底是儿时玩伴,告知你也无妨。”
他说着,搁下茶盏,整了整广袖,叹了口气。
“箫平笙这次攻下北翟,战功赫赫,受封护国大将军,本该是光耀门楣风光无量,可惜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他求胜心重,只想打胜仗,耽误了医治良机,一拖再拖。”
“如今,连秦家人都束手无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江幸玖还半信半疑,但她父亲看望过箫平笙的伤势,这样再当面说与她听,江幸玖才对此事有了几分真实的感受。
她一双清泠月眸怔怔地,卷翘的浓睫颤了颤,樱唇微启,低低呢喃道。
“秦家是医传世家,就真的一点法子也没了?那秦二姑娘,不是说,是神医在世吗?”
江逢时神情复杂,浅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大概真是天妒英才吧。”
从四海院出来,江幸玖捏着拍子徐徐前行,不知怎的,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箫平笙这个人,除了清高自傲不爱理人,其他还是不错的。
毕竟,他们相识多年,见了面,她还得唤他声'箫三哥'。
毕竟,每年逢年过节,他来江家拜谒,总会给她捎件有趣的小玩意儿。
毕竟,国临外侵,他英勇无惧主动请缨去了前线,不止赢了胜仗,还拿下了北翟呀。
江幸玖驻足在石桥上,垂眼望着荷花池里缓慢游过的锦鲤,浅浅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回来会给我个交代嘛?…这还交不交代了?”
这天深夜,突然下起急雨。
江幸玖侧躺在榻上,耳听雨珠急促拍打在窗楞上的‘咚咚’声,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梦回午夜时,她半梦半醒恍惚不知真假。
第二日便浑身发懒,起了身也没胃口用膳,只裹了件披风倚在窗边竹榻上。
院子里,明春和清夏正指挥小丫鬟们,清扫地上被雨催落的花瓣。
她风流倜傥的二哥,摇着折扇踱进了院门。
江昀翰穿身儿青灰刻丝暗压云纹的箭袖直缀长袍,青簪束发,长眉星眸,面若冠玉。
他站在院儿里打量了会儿丫鬟们的忙碌,然后笑意闲适,沿着雪白的鹅卵石路,一路上了台阶,径直进屋。
一眼瞧见歪在软榻上慵懒清美的小妹,江昀翰笑了一声,合上折扇,负手靠近。
“这是怎的了?春困还没过劲儿呢?”
江幸玖素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扫了他一眼,一手翻过小几上的书页,嗓音清柔。
“二哥怎么来了?你今日国子监休沐?”
江昀翰算是江家最无心仕途之人,才华是有的,高中榜眼,但就是不愿为官,只爱自在,故而在国子监担了个闲职,无事便约上三五知己,逗逗鸟,踏踏青。
“本来是要出去的。”
江昀翰在软榻另一头坐了,将折扇搁在小几上,扯了盛放蜜饯的盘子到跟前儿,挑挑拣拣地捏了枚饱满的放进嘴里,蜜肉甜而不腻,他不由眯了眯眼。
“隔壁府门外正闹的难堪,我也不好路过不管,故而,等一会儿再走。”
隔壁府门外?
江幸玖浓睫眨了眨,眼睑轻掀看向他。
“怎么了?说箫三郎危在旦夕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上门去闹?”
江昀翰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手肘搭在小几上,嗓音压低了。
“方才远远的,听了两耳,也不实,如松去打听了,一会儿...”
他说着话,院子里又奔进来一个青衣小厮,江昀翰话头一顿,冲着窗外招了招手。
那小厮加紧步子上了台阶,站在支起的窗楞外,垂着眼回话。
“奴才旁听着,是秦家要退亲,被箫家人赶了出来。”
“退亲?!”
江家兄妹异口同声。
江幸玖樱唇微抿,将书合上,月眸清泠无波。
江昀翰看了她一眼,冲如松抬了抬下巴,示意接着说。
“是要退亲,说是昨晚箫家三郎又不好了,箫大姑娘连夜去了秦家,想要将婚期提前,给箫三郎冲喜。”
江幸玖闻言微怔,箫平笙那样的人,一身清风傲骨,他会在将死之时逼人嫁给他?
“这不可能,这真是太荒诞了!”
听了她这声评语,江昀翰扯了扯唇,笑意不入眼底。
“箫三郎定然不会这样做,我约莫,当是箫莲箬的主意。”
箫家世代为将,箫平笙的父兄都为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
箫夫人受不住打击,听闻常年住在‘定安寺’吃斋念佛,是为告慰亡夫和爱子,又为仅剩的一双儿女祈福。
将军府如今只剩神志不清地箫老夫人和箫家姐弟俩,箫莲箬自然就担起了箫家后院主事人的担子。
江幸玖想起那个飒爽英气的大姑娘,一时心生怜意,喃喃失语。
“定是无计可施了,她才会出此下策,我看,本意也未必就是逼婚。”
秦家不再管箫平笙的伤势,箫莲箬这样做,不过也是逼着他们不得不管箫平笙吧?
江昀翰摇了摇头,捡起折扇展开,徐徐扇风。
“她哪里是秦家的对手,这样一闹,不止萧平笙的婚事成不了了。她又这个年纪还没出嫁,日后谁还敢求娶她?箫三郎若是再这么去了,留下箫老夫人和箫莲箬两个女人...”
他没说完,但江幸玖已经能想到那对祖孙会有多难了。
她抿了抿嘴,看向如松,温声问道。
“结果呢?婚事...”
如松叹息道。
“秦家人嚷嚷着,说是箫家不仁在前,不能怪他们不义。当着外人的面,将婚书撕了。”
江幸玖黛眉轻蹙,“这样行事未免太难看了!箫三郎都要死了,秦家还这样...,不是都说医者仁心吗?”
江昀翰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袍子,漫不经心地道。
“医者仁心,但人也都有私心。秦家不退婚,能怎么样?”
“当年祖父就是秉承着仁义之礼,不愿主动跟苏家退了你与苏亭沅的亲事,结果,苏二郎病死了,白白拖累你的名声。”
“如今婚事耽搁了两年,高不成低不就的,苦的还不是你?外人又有谁能体谅?”
江幸玖听的无言以对。
是啊,秦家不退亲,箫三郎一死,秦二姑娘日后不也跟她一样。
这世道,对于女儿家太苛刻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别人的死,却要怪到她们头上。
'克夫'二字,能毁她一生。
江昀翰临走前,在屏风前站住,回身道。
“不过,要退亲,大可坐下来好好商量,用这种方式,是有点卑劣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江幸玖叹了口气,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红木妆镜旁的摆件儿上,那是个彩绘的七层套娃。
两年前的初冬,与她定亲多年,病榻缠身的苏家二郎病重离世。
那段时间帝都城内不知从何处传出,关于她‘克夫’的谣言。
好在后来,北翟来犯,战事紧迫,朝内朝外局势十分紧张,这谣言才渐渐无人议论。
箫平笙自请带兵前去抵御,临走前,特地来江家道别,拜托她父亲母亲关照他的祖母和阿姊。
她到四海院请安,出来时经过园子,箫平笙竟然还没走。
刚下过雪的园子,仿佛笼着皑皑白雾。
他站在石桥上,侧首看她。
银冠束发,如裁得修眉飞扬入鬓,凤眸漆黑如夜色琉璃,鼻梁高挺唇形薄厚适中,是极冷傲清隽的面相。
江幸玖依稀记得,他穿身儿藏青色素面锦袍,革带束腰,外罩墨黑大氅,站在那里如泼墨青松,仪表堂堂,傲然自若。
她当时在想什么?
江幸玖眨了眨眼,单手托腮,盯着妆镜台上的彩绘套娃儿出神。
哦,对,她当时看见他手里拿着这只套娃,想着:
一是,这样丰神俊朗的郎君,竟然便宜了秦家二姑娘。
二是,这样丰神俊朗的郎君,真的如她听说的那样?毒舌毒语,气死了苏二郎?
三是,他手里跟他极不相衬的那只套娃,该不会是给她赔罪的吧?
不管如何,她没亲眼见着萧平笙怼苏二郎,也没资格去质问他。
江幸玖当时只当自己是倒霉了。
箫平笙眸色清淡,望着她一步步上了台阶,细声唤了他。
“箫三哥。”
然后,他将套娃塞到了她怀里。
箫平笙的嗓音,如同他的眸子和神情,如同他的人一般,清淡凉漠。
“顺路买的,你若心里不痛快,就摔些东西,能解愤。”
“多谢箫三哥。”
萧平笙负着手没应声,江幸玖抱着套娃,也不知该不该走。
两人面对面站了半晌,江幸玖犹豫着小声开口。
“箫三哥若是无事,我先回…”
“你受委屈了。”,萧平笙低声打断她。
江幸玖怔了怔,眼睫掀起,四目相对,她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他身子不好,我本来也…”
“是我的错。”,萧平笙负在身后的手握紧,狭长瑞凤眸清冽无波凝视她,“我不该与他们起口舌之争,刺激了苏亭沅,他才突然病重。”
“等战事平息后,我归来那日,会给你一个交代。”
江幸玖盯着那只套娃,琢磨了一整个下午。
交代…
她倒是也不太期待,萧平笙会因为苏亭沅的死,给她什么交代。
她又不曾将苏亭沅的死,怪在谁的头上。
不过,那样丰神俊朗的郎君,说没就没了…
他可是担下了她看过的所有话本子里主人公的轮廓呀,以后,自己再也不能对着一个已死之人臆想他的风姿了?
江幸玖倍感遗憾,不能见他临终一眼,心里属实还有几分难过。
然而,遗憾和难过,也都无济于事。
谁知,当天午后,江幸玖歪在榻上寐了一觉,睁开眼,就瞧见明春和清夏一左一右守在榻前,两个贴身丫鬟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出何事了?”
明春捏着手,蹙着眉,包子脸上一脸忧愁。
“主子,三少爷从将军府回来,去了四海院儿,听说被老爷动了家法。”
“好端端的,为何动家法?”
她三哥江昀杰算是江家唯一的异类,不爱舞文弄墨,只爱舞刀弄枪,如今在兵部任职,自幼与箫平笙形影不离,好的亲兄弟一般。
清夏扶了她下榻,一边垂着眼细声回话。
“说是箫三郎,想见见小姐,被老爷给驳了,三少爷一时失言,说了些混话,就气的老爷动了家法。”
江幸玖惊愕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什么?箫三郎要见我?”
箫平笙都要不行了,临终见她?
难道他要在临死之前,还执着于那个交代?
明春和清夏同样一脸迷茫,明春接着话道。
“惊动了老太爷,老太爷说秦家不仁不义,咱们江家不能不通人情,箫三郎都是将死之人了,见一面也无妨。”
江幸玖:“...”
清夏扁了扁嘴,“夫人很不悦,又不能违背老太爷,使了杜嬷嬷来传话,让小姐醒了就去四海院。”
江幸玖沉凝着'唔'了一声,私心里也是想要去送他一程的,临终有话未来得及说,会抱憾而去,终究是不太安宁,她还是该去听他说的。
她特意换了身素净雅致的裙裳,发髻也绾的简约,钗花更是不敢点缀的太鲜艳,也不敢太苍白。
仿佛是要去,送她年少看过的所有话本子里幻想过的完美主人公一程。
心情,还多少真有些沉重。
到了四海院,进门便见姚氏已经穿戴好了,端雅的眉眼略略沉重,出门前,还低低叮嘱她。
“我使人跟箫家说了,他们已经闭门谢客,咱们悄悄过去,你戴着帷帽,绝不会有人知道你去过。”
江幸玖微微垂首,任杜嬷嬷将帷帽替她戴上,轻轻‘嗯’了一声。
大召国民风严谨,对女子尤为苛刻,男女七岁不得同席,稍有行差踏错,不止累及女儿家清誉,毁人一生,还会连累家风受人蜚论。
不过,这些在江幸玖看来,其实无关紧要。
反正她已经背着‘克夫’的名头,名声再坏,又能多坏呢?
两府后门相通,从江府进入将军府,倒是真的没瞧见什么人。
箫莲箬亲自等在后门,她一身男儿装扮,青衣武服英姿飒爽,只是往日里明艳的眉眼此时苍白黯然,见到江幸玖,瞬间就红了眼眶。
“莲箬姐姐。”
箫莲箬吸了吸鼻子,扯出抹笑,与江夫人先见了礼,声线低缓柔顺。
“请江伯母去前堂喝茶,莲箬亲自陪九妹妹去看三郎,屋里有我陪着,不算独处。”
江夫人对着她这副悲凄的神情,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犹豫了一瞬,她温声和气地询问。
“可知,三郎要见阿玖,是为着什么?”
箫莲箬摇了摇头,低声道。
“兴许,是临走前,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跟九妹妹说…”
说到这里,箫莲箬的泪珠子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
江幸玖看的心里直难受,更别提江夫人,哪里还敢再问,只吩咐了杜嬷嬷跟着去。
两行人分开,见她哭的实在厉害,江幸玖连忙举着帕子替她擦眼泪,软声劝着。
“箫三哥他,一定也不希望看见你们这样难过,莲箬姐姐,快别哭了。”
箫莲箬吸着鼻子,捏着江幸玖的手,哽咽道。
“不管他一会儿说些什么,你多担待些,九妹妹,我只希望他走的了无牵挂。”
江幸玖低'嗯'应下。
她想,就算一会儿,萧三郎跟她说苏亭沅真是被他气到病重而死的,她也原谅他了。
本来她与苏亭沅也只见过一面,何来感情之说?
再言之,跟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萧三郎住的'劲松院'在将军府前院,进了月洞院门,院子里挺立着两棵高耸入天的青松,日光普照,如同在针刺般的松针叶上镀了层冷光,松香清冽弥漫在空气里,为清冷的院子平添几分生气。
箫莲箬引着江幸玖上了廊道,就瞧见垂帘轻掀,走出个腰间挎剑的黑衣侍卫。
隔着帷帽垂落地薄翼纱,江幸玖认出,这眉眼端正硬朗,端着药碗的人,正是萧平笙的近身侍卫箫胡。
见着箫莲箬身边的人,箫胡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头行礼。
“大姑娘,九姑娘。”
江幸玖樱唇抿了抿,心道。
戴着帷帽又如何?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是她。
箫莲箬一脸忧心地望着箫胡,低声询问。
“三郎感觉如何?”
“将军刚喝下药,属下去端些吃的来,大姑娘和九姑娘进去吧。”
他说完,垂下头走了。
一进屋,江幸玖便闻到比院里还浓郁的松香,只是这香味不如院子里的清透,更像是调制的,混着股隐约绵甜的檀香味儿。
扶菻屏风八折曲叶,上头有能工巧匠雕琢的松鹤图,将里外室隔开。
箫莲箬先进了里屋,江幸玖听见里头有低低的交谈声,然后是几声压抑的闷咳。
杜嬷嬷跟在她身边。
不过片刻,箫莲箬自内出来,引她进去。
不知怎的,江幸玖一眼看清床榻上的人影,整个人愣在原地,她隔着薄翼纱怔怔瞧着。
面前这虚弱的人,面孔不复她记忆里丰神俊朗,倒真是一副病弱膏肓的模样。
江幸玖仿佛看见,自己多年看过的话本子里,所有完美的主人公,在一瞬间崩塌。
她顿时失声道。
“你,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话一出口,江幸玖险些咬了舌头。
室内寂静,仿佛听见外室里,箫莲箬在与杜嬷嬷说好话。
江幸玖连忙摆了摆手,尴尬解释。
“我是说,箫三哥,你看起来,伤的真重...”
箫三哥:“...”
江幸玖苦笑无语。
可算是有帷帽遮着,不然她怕是都没脸站在这儿了。
说的什么胡话,人都快死了,伤的能不重吗?
半晌,倚在床头那人,扯了扯青白地唇,先开了口,嗓音清和虚弱。
“兴许是最后一面,本不该神容憔悴的见你,但我怕有些话再不说,便要抱憾而去了。”
“你…摘了帷帽,可行?”
他是让她,摘了帷帽?
江幸玖轻轻咬唇,视线隔着薄翼纱,不由自主将他又打量了一遍。
萧平笙的眉眼一如既往冷峻清漠,那双漆黑的眸子便显得格外幽亮,直直盯着她时,深邃摄人,让人只觉无处遁形。
只是,除了这双眸子,这人,两年不见,显然要比记忆中单薄了许多。
暮春时节,他又在病中,许是为着方便,穿的也单薄。
合着…,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把这人的形象美化了?
江幸玖及时止住脑补,猛地摇了摇头。
她清咳一声,张了张嘴,细声提醒他。
“箫三哥,你的伤,该换药了…”
萧平笙的胸腹上缠绕着绷带,殷红的血色渗透出来,很是触目惊心。
他薄厚适中的唇微抿着,眼睫微动,依旧看着她,话说的十分淡然,只是嗓音微哑。
“无事,没法愈合,换了也是一样。”
伤口没法愈合?!
江幸玖微怔,疑惑蹙眉,“怎么会这样?什么伤…”
她说着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什么,惊愕道,“你中毒了?什么毒?这么霸道的吗?连秦家都看不出来?没有解药?”
话刚问完,江幸玖猛地意识到,自己问的有点多了...
她也不懂医术呀,还质疑人家未婚妻不成?
然而,她没尴尬多久。
就听萧平笙开口,但却不是答她的疑问。
“你上前些,我有些话想说与你听。”
他看起来,的确太虚弱了,江幸玖总觉得他快要不行了,便下意识顺着他些。
她上前几步,想着方才的确挺尴尬,于是捏着帕子主动开口,语气透着微不可察地小心。
“我想,让你不顾男女大防,提出要见我这等逾越之举,想必,是因为苏二郎那件事吧?”
萧平笙凤眸微动,静静看着她没接话。
江幸玖微垂首,有些满不在乎的姿态,安慰他道。
“你不必太在意,苏二郎本就病了些年,我早有心理准备,他未必就是因你几句话才…”
“何况,传我'克夫'的人,又不是你。这都是命,我没记恨任何人。”
反正,她也早就想过,即便嫁给苏亭沅,那人大概也不是个长寿的。
“云英未嫁,比余生守寡,其实要好些的不是吗?”
所以,萧平笙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就这样安心走吧。
萧平笙缄默,直到江幸玖等的太久,抬起头去看他,他才淡淡勾唇,低声道。
“你是这样想的。”
江幸玖眨了眨眼,轻轻颔首。
萧平笙漆亮的眸子一眨不眨,静静盯着她,唇瓣微掀。
“阿玖。”
“我离开了两年,边关烽火战乱,是真的很险,我亦没想到,会离开这么久。”
江幸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这些。
“耽误这么久…那些流言蜚语,让你受苦了。”
江幸玖眼瞧着,他眼睑低垂,面色苍白,像是十分愧疚。
她抚了抚胸口,试图压下莫名的酸闷。
江幸玖啊江幸玖,你果然是够多愁善感的。
平素里看个话本子,感人处还要潸然泪下,这让她面对一个将死的俊郎君,怎么硬的下心肠?
江幸玖吸了吸鼻子,软声开口。
“也没箫三哥说的那样严重,不过是不出门罢了,耳不听眼不见,也就不烦心了。我都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萧平笙哑然失笑,这姑娘总是与别人不同的。
换了别的姑娘,怕是要声泪俱下的自爱自怜,怨怪世道不公了,再心思敏感些的,更是会寻死觅活。
她倒是心大。
“苏亭沅的事,与我有关。”
江幸玖怔怔望着他。
“那日苏相府的赏春宴上,一些子弟饮了酒,玩笑几句便没了分寸,当着苏亭沅,提起我与你青梅竹马,该不会是苏家横刀夺爱…”
江幸玖咬牙,气的捏紧了帕子。
当着未婚夫婿说未过门的娘子与别的郎君'青梅竹马'什么的,未免太混账了吧!
萧平笙压抑着咳了几声,接着说道。
“苏亭沅十几岁后一直体弱多病,少有参加这等宴席的时候,自是不知如何应付,便是心中不满也只都表现在脸上,嘴上还不回去。”
“我自是不能听人诋毁你声誉,便与对方杠了几句。”
萧平笙此人,一向独来独往,不爱结交人。
江幸玖的三哥算是他唯一的挚友,江幸玖曾听江昀杰提起萧平笙。
说他寡言少语,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冷场,谁若惹他,毒舌病犯起人来,不分四五六,毫不留情面。
现今,她几乎能想到,那日苏相府赏春宴上,几个年轻郎君因为她的名声而唇枪舌战,场面想必不会很好看。
苏二郎受刺激,是必然的。
然而,人都已经死了,再追究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
江幸玖垂下眼,浅浅叹了口气,细声道。
“箫三哥是为我好,就更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她不欲再提此事,想着说些别的,好缓解他这份心理负担,于是,关心起他的伤势。
“战事再要紧,你也不该不看重自己的身子,你这伤...”
她自识字起便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加之江家诗书传家,也算是饱读书册。
过去因着与苏亭沅有婚约,他又体弱多病,她也为了他博览过不少医书,故而才能一瞬想到萧平笙伤势的蹊跷之处。
“究竟什么毒?”
萧平笙垂眼看了看胸腹处,似乎觉得她挺执着于他中的什么毒,于是淡漠回道。
“北翟异族善用弯刀,那将领的兵器更是从未见过,弯钩刀上遍布齿钩,还涂了些内土不曾见过的毒…”
他说的平淡,江幸玖却听的忍不住吸了口气。
寒气从脚下直冲发顶,几乎能想到那样一把刀穿刺身体,时连带出血肉模糊地画面,她只是想想,便觉得入骨疼痛。
听到她这声'嘶',萧平笙的话戛然而止。
他苍白的唇微抿,苦涩一笑。
“抱歉,不该与你说这些…”
江幸玖摇了摇头,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思绪翻飞,过往看过的那些医书如在眼前,书页翻的极快。
她下意识的上前两步,低声询问。
“这毒,秦家也没见过?”
秦家世代传医,族中内卷当是记载着许多疑难杂症和奇毒妙药的。
萧平笙眼睫低垂,轻轻摇了摇头,嗓音淡漠。
“他们知道是什么毒,也无济于事,这伤口已溃烂多次,等不到寻药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虽他不会束手等死,但做到最坏的打算下,他想着,万一真的就此撒手,某些藏匿了多年的心思,总不能也这样带走了。
他萧平笙素来不是善人,更不想生前得不到的人,死后还忘了他。
总要在她心里留下些什么,叫她日后总不经意间就念起他,才算甘心。
这样想着,他直直看向两步外远的姑娘,清冷开口。
“阿玖,你摘了帷帽,过了今日,你兴许再也见不到我了,与我面对面说说话吧。”
“我答应过你的事,想当面说与你听。”
江幸玖脑子里还琢磨着那些医书。
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素手抬起扶住了帷帽边沿。
没有了那层模糊的薄翼纱阻隔,四目相对,江幸玖看清了,萧平笙的面色不止苍白,还隐着青黑。
此时在萧平笙眼中,冰肌玉骨黛眉月眸的姑娘,仿若是从梦境中幻化为实了。
骤然间,胸腔里浓重的不甘和怨恨充斥到四肢百骸,令他冷峻青白的眉眼,看起来含了几分戾气。
明明他为了再见她,为了名正言顺求娶她,做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
他怎么甘心死?绝不能就这么走了…
江幸玖不知他此时心中的愤懑和不甘。
她的视线落在萧平笙伤口处,试探的开口。
“箫三哥,我能不能看看?”
萧平笙唇角紧抿,眸色暗的能滴出墨来。
江幸玖想,反正他都要死了,反正她都在这屋里呆了一刻钟了,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她看了眼床边小几上的托盘,盘上摆放着一应换药的用具。
她上前捡起一把金色秀气的剪刀,低头看了眼垂目不语的萧平笙,细声解释道。
“箫三哥,我看过许多医书,总归你如今,是觉得自己…,给我看一眼,也不碍事的吧?”
萧平笙眼睑轻颤,那只握着剪刀的素白玉手,已经伸到了他胸膛前。
他下意识抬起手,一把扣住她素腕。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扣在江幸玖腕上,力道不轻不重,却桎梏的她不能动弹。
她张了张嘴,意识到他可能是怪自己逾越了。
于是,低声解释道。
“若是你不愿,就算了,…对不住,是我唐突…”
“我自己来。”
萧平笙清声打断她,缓缓放开她的手,指尖颤了颤,垂着眼低沉补充了一句。
“都是血,别脏了你的手。”
江幸玖浓睫微眨,没再继续,而是缓缓将剪刀递了过去。
萧平笙没接,只抬手抠住纱布边缘,微微用力。
布帛轻易被撕裂,跌落在青色的锦被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瞬间出现在江幸玖视线里。
巴掌大的窟窿,露出森森白骨,她嗅到一股血腥气息伴随着一种铜臭异味。
血迹顺着他的肌肤流淌在烟青色的薄衫上,很快蔓延着一路往下。
江幸玖瞳孔微缩,唇色微白,下意识的握住自己的广袖,一把堵在伤口处。
萧平笙蹙了眉,哼都不曾哼一声,一手扯下托盘,将厚厚的纱布堵在胸口,一手推开江幸玖的手。
直到这会儿,她看着自己满袖满手的血迹,那湿滑温热的触感,才总算深喘了口气,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这伤拖了这么久,他怎么活下来的?
看她愣着,箫平笙修眉紧蹙,眸色暗沉。
“阿玖,你别怕。”
他不该依着她,他是想让她记住他,却绝对不是这样血肉模糊又狼狈的姿态。
箫平笙咬了咬牙,想着干脆快刀斩乱麻。
“我今日唤你来,其实不止是因为苏亭沅的事,他的死我虽难辞其咎,你若真怪我,我自是该为此负责。”
“阿玖,其实即便苏亭沅没死,这些话我也揣在心里多年,我们青梅竹马,实际上,我原本已心悦你...”
江幸玖眼睫颤抖,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她脑海里翻腾的书页就突然停住,清泠的月眸动了动,她抖着唇看向萧平笙,语声低促。
“我想到了,箫三哥,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提着帷帽转身匆匆跑了。
“阿玖!”
江幸玖跑的急,没看到她身后的人,幽暗的眸色发怔,直直盯着她的背影。
她,她听没听到他的话...
杜嬷嬷和箫莲箬就在屏风外,见着突然跑出来的人,正要开口,却见她一袖鲜血,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九姑娘!”
杜嬷嬷连忙追出去,箫莲箬追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返回了里屋。
看清萧平笙捂着伤口倚在床头,她连忙上前替他包扎,口中忍不住低声责备了一句。
“三郎,你怎么让九妹妹替你包扎,会吓着她的!”
萧平笙抿着唇,没应声。
江幸玖裹着一袖血色毫无形象地奔回江府,且不论一路上吸引了多少视线,单单留在皎月院里的清夏,就被吓得瞪着杏眼儿一脸被惨白。
“主子!您受伤了?!”
江幸玖没理她,径直奔到外室软榻前,将榻尾的两个大木箱打开,翻箱倒柜的开始找书。
清夏急的发抖,直勾勾盯着她的手和衣袖,声调儿都拐了弯儿。
“您找什么?主子您受伤了,您先让奴婢看看您的伤,奴婢传大夫来?您…”
江幸玖黛眉轻蹙,低声训她。
“别吵,我没受伤!清夏,前几年二哥为我寻来的那本《孤草集》呢?你快帮我找找!”
清夏正一脸懵,还盯着她的衣袖瞧。
这会儿明春气喘吁吁追了进来,闻言连忙道。
“奴婢收着的,在靠窗的箱子里,第二排第六本。”
江幸玖闻言,连忙弃了第一个箱子,去翻第二个箱子。
翻出那本《孤草集》时,她凌乱的心跳总算略略安定,照着记忆里翻到第六页,找到了浮现在她脑海里的绘图。
然后,她怔怔看向窗外,呢喃失语。
“秦家未必不知道解毒的法子,只是…找到解药,需要花费太多时间,箫平笙他…”
根本撑不了那么久的。
明春和清夏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担忧。
明春跟着她去的江府,虽然不知自家小姐跟箫三爷说了些什么,可看她满袖血迹,又失魂落魄地模样,不由跟着揪心。
她与清夏低声说了句,取身干净的裙裳来,然后倾身低语,安慰江幸玖。
“主子,奴婢知您是不忍看箫三郎落得英年早逝,可连秦家都没法子了,您又能做些什么呢?”
江幸玖侧头看她,眼前出现的,却是箫平笙平静淡漠的眉眼。
明明胸膛上的血窟窿那样可怖,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无惧于生死。
本该是风华无双前程似锦的儿郎,有一腔抱负还未施展,箫家门庭刚刚被他撑起来。
“若是能活下来,谁又真的想死?”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中说不出地艰涩难过。
“秦家不是没法子,只是觉得艰难,便不愿为他试了。还没到那一步,为什么不能试?”
江幸玖抿了抿唇,从榻上爬下来,疾步往外走。
“三哥呢?”
“还在祠堂跪着呢,姑娘,您先换身衣裳再走。”
江幸玖匆匆洗净血迹,又换了身裙裳,脚下不停直奔祠堂。
祠堂的庭院里空无一人,朱红门扉半掩着,江幸玖径直推门而入,扑面而来浓郁的香火气息。
“三哥!”
趴在上啃烧鸡的岚裳少年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翻身爬起,一双月眸瞪得溜圆。
然而,瞧见来的人是她,江昀杰顿时松了口气。
他张嘴将嘴里的鸡翅拿出来,一边捂着屁股,疼的龇牙咧嘴,慢吞吞趴回上。
“阿玖,你吓死三哥了…”
“别吃了!”
江幸玖又气又好笑,她就知道,最是叛逆的江家三郎没这么老实,让跪着就跪着?
她走上前去,面露嫌弃,小心翼翼的避开他满手油腻,扶着他臂弯拽他起来。
“快起来,去一趟苏相府。”
江昀杰瘫在上不肯动,满脸不情愿。
“去苏相府做什么?不去!罚跪呢!”
江幸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单手叉腰,慢条斯理地问他。
“想不想救萧平笙了?”
“啊?”,江昀杰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了起来。
“想救他就听话,过来,听我说。”
江幸玖月眸笑弯,冲他勾了勾食指。
傍晚,劲松院。
烧红的落日余晖,自半开的窗棱里斜斜射入,像是要点燃床边矮榻上的竹席。
萧平笙倚在床头,乌黑的眸子定定不动,看得入神。
箫胡唇瓣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劝他两句,却听廊下传来脚步声,有人掀帘而入。
主仆俩纷纷看过去,绕过屏风出现的,是个穿靛蓝色武服的秀隽青年,他生的白净俊秀,雌雄莫辨,此时行色匆匆眉眼含着喜色,进门就快言快语地道。
“箫老三!你可应该记着爷的大恩!算你命硬!哈哈哈哈…”
箫胡唇角抽了抽。
“江三爷,您快别闹了…”
他家将军都危在旦夕了,派出去寻人的人还没个回信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的。
江昀杰大步上前,笑的明朗朝气,嗓门也颇大。
“我刚从秦家回来,你可知道为了你的伤,我们江家有多上心?”
“我年迈的祖父亲自入宫请了圣旨,逼着苏家拿出秘密私藏的千年红芝,我马不停蹄地送去了秦府,刚从那边回来。”
他说着顿了顿,呲牙笑道。
“你还不知道千年红芝的功效吧?我也没听说过!阿玖说此物乃药草集里极其珍稀的神草,可净秽洗髓,解化百毒,现今世上年难存几株!”
“秦家人看到这东西,都被惊呆了!”
萧平笙目光如炬盯着他,金口玉开,哑声追问。
“阿玖说的?”
江昀杰掀袍坐在榻边,仿佛解了件天大的事,他整个人都精神奕奕,闻言点了点头,一脸与有荣焉。
“我跟你说过,我家阿玖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她看过许多旁人听都没听过的奇书谬集,我祖父收在书斋里书,她全都看过。”
“当年苏二郎体弱多病,她遍览医书寻了许多法子拖我父亲送去苏家,苏二郎后来不是养的挺好吗?”
似乎想起来,后来苏二郎突然旧疾复发,郁郁而终,跟眼前这位还有些关系,江昀杰连忙止住这个话题,接着道。
“这次阿玖不知是在哪本异论上知道此物。她说,当年苏家为了养苏二郎,不遗余力执着于搜寻神草妙药,府中还建有私库专门囤药。”
“当年她拖我父亲给苏家提过醒,他们一定会遍寻天下去找千年红芝,虽然苏二郎现今不在了,可时隔两年了,拖人去苏家问一问,未尝不可呢?”
“万一他们真的找到了呢?即便没有千年红芝,也定有其他神草,可以为你拖延些时日,再禀明陛下,昭告天下寻千年红芝也好呢?”
“当然,也不能说是替你问的,毕竟苏家记恨着你呢。”
萧平笙青白的唇微抿,眸色莫测。
江昀杰接着道。
“你别说,别看外头人传我妹妹'克夫',但苏家人自己清楚,过去我妹妹为了苏二郎有多上心,耽误了我妹妹这么多年,苏相爷还曾试探过为他家五郎求娶我妹妹,可见心里多少觉得对我家有亏欠。”
“那亲事换人,说出去当然也不太好听,我祖父和父亲自然没同意。”
这事儿萧平笙从不知道,这会儿知道了,顿时心生戾气。
他有些不耐,冷声打断他越说越偏的话题。
“你说阿玖猜测苏家可能有神草,能解我的毒?”
江昀杰连连点头。
“死马当活马医嘛,我亲自去了,一说这草的名字,苏相爷的脸便变了色,连声问我,可是太傅大人要用?我一听便知不对。”
“后来我说不是祖父,他立马又变了脸色,说没有。”
他没细说,苏相爷其实还说了,除非江家人,否则不管是谁要来苏家借药,一律没有。
其实,有关苏二郎的事,苏家又何止是记恨着萧平笙一人。
那日宴席上杠嘴的几个世家子弟,苏家都记着呢,不过是人死不能复生,又不能得罪那么多世家罢了。
萧平笙缄默不言,垂首看了看胸腹前的伤口。
江昀杰歪在榻上叹了口气。
“也是你福大命大,我与祖父说了此事,祖父原是又亲自去了趟苏家,与苏相爷商谈,让他以大局为重,结果没谈拢,苏家一口咬定其他的药或许有,只就是没有千年红芝。”
“于是,祖父他老人家亲自入宫,本意是要与陛下商议此事。正赶上边关急报,说大楚在境外囤了二十万重兵,像是蓄势待发,只等攻城。”
“陛下一听,急了,祖父一听,也顾不得许多了。你这大召国战神若是没了,不止军营里士气大减,那边境定然又要烽烟四起啊。”
“然后,苏家迫于圣旨威压,不得不低头,拿出了巴掌大一块红芝。”
说完这些,江昀杰冲听呆住的箫胡摆了摆手,催促道。
“水,给爷倒水来。”
箫胡猛地回神,连忙'哦哦'两声,到桌边提了茶壶和杯盏给他倒茶。
江昀杰灌了两盏润喉的工夫,萧平笙心头思绪千回百转。
没想到,最后竟是阿玖和苏家救了他。
他的手捂向胸腹上的伤口处,眼前浮现的,是那双卷着罗袖的素手。
当时是痛的,不过已经习惯了那种疼痛,更在意的,是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手背和指缝,画面刺目惊心。
若是那双手能从这无法愈合的伤洞里探进去,是不是能触碰到他剧烈跳动的心。
那样,很多事,就不需要他斟酌再三不知如何开口,她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喂?”
江昀杰搁下茶盏,看他垂着眼冷着脸,不由蹙了蹙眉,知道他死不了了,语气也就不太客气。
“发什么愣呢?三爷我为了你的事儿,又是被罚家法,又是罚跪祠堂,又是东奔西走,费尽了心力!你好歹说个谢啊!”
萧平笙眼睑微眨,淡淡开口。
“多谢。”
江昀杰神情一僵,愣了两秒,怪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嘀咕道。
“你这么温顺…,还挺不习惯的。”
萧平笙何等清高傲骨,嘴如淬毒。
得他一句'谢',江昀杰愣是有些毛骨悚然了,他低声咕囔着。
“咱俩这关系,倒,倒也不用太见外,我那是,逗你玩儿呢…”
萧平笙唇角扯了扯,眸色清幽看向他。
“你再帮我个忙。”
江昀杰眨了眨眼,疑惑的'嗯'?了一声。
“我想再见一眼阿玖。”
顿了顿,萧平笙低声解释一句。
“当面谢谢她。”
自打彼此长成后,想再见江幸玖一眼,属实有些难了。
江昀杰莫名舒了口气,笑着甩了甩手。
“也不必见外,都是邻居,大家自幼相熟,应该的。”
萧平笙眸色微暖,摇了摇头。
“不,应该谢她的。”
那姑娘,一定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心肠有多黑,还这样为他着想,就是个傻姑娘。
年少时豪情壮志,谁不曾做过天纵奇才、舍我其谁的少年美梦?甚至上学时初次接触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觉得,这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是的,不管遇到什么,一定都是上天用来考验我的,我就是来凡间渡劫的!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那改变世界的中二少年梦渐渐改变了呢?或许是走出学堂,在社会上一次次碰壁,每一次起落,遭遇不公或看见不平却所做甚少甚至无能为力……之后吧。
在某一个时刻,会突然觉得:自己纵然有能力,但毕竟人外有人,又或者,在某些方面,我真的不如别人。无论是能力,才华,拥有的财富,能够达到的高度,抑或是精神境界,都一定有比自己强的人。不愿承认,却事实如此。
所以,当再一次读到这首罗隐写给云英的诗时,读出的,就不再是罗隐对云英的嘲讽——尽管对方先问了一句“罗秀才还是布衣”?最后两句所蕴含的,其实是满满的苦涩与无奈,引人落泪。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初读不解诗中意,读懂已是诗中人。
《嘲钟陵妓云英》
唐·罗隐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罗隐画像
罗隐很有才华,但他早年很狂妄,现实却让他一次次碰壁。十年前是一届布衣,虽然是踌躇满志的布衣,十余年后,再度落第,依然是布衣之身。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故人。虽说他乡遇故人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但如果境遇落魄,那就不一定了。还好,罗隐遇到的,是一切如故,她如故,自己也如故。
诗前两句说两人此前醉酒相别已经有十多年的时光。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很多东西都会发生变化吧?可再次见到云英,她却依然是玲珑婀娜的身姿,时光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掌上身”,用赵飞燕的典故,将云英的身姿形容得多好——时光如飞刀,但没有刀刀催她老。
这两句都还无甚出奇,诗人仿佛只是将昔日光景到眼前光景娓娓道来,后两句则笔锋一转,对云英的问询表示回应:如今,我没有成名而你也没有赎身嫁人,是的,我俩都一如从前。我们现在常用来形容女子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未婚的成语“云英未嫁”就从此而来。
换到现在,这怕是要凑合到一起过的意思啊?但诗人再度一转,于最后一句生出奇意:嗯,这可能是因为我俩都不如别人吧。这尾句七字,收得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既是对对方问询自己的一种回应,实则更是一种自嘲。而从中能读出的,其实是诗人身怀才华而不遇的不甘和终于开始觉得或许自己不如人的心酸。
可转念想想,诗人前面明明说云英依然是“掌上身”啊,又怎会不如人呢?再看诗人自身,怕也是如此。罗隐一生考试十多回,都没有中第,直到55岁时回乡才遇到重视他才华的吴越王钱镠,开始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罗隐前半生落魄得很,纵然总觉得自己天纵奇才,在一回回碰壁碰得灰头土脸时,怕也难免有此时刻。
人生路漫漫,一定有那么一个时刻,会突然顿悟,开始正视、承认自己“不如人”。这不是消极,而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也看到并承认某些可能不如人的地方。
不管是过往的封建社会,还是相对开放的当今社会,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还没有出嫁的女孩,都是纯洁美好的象征,文人墨客喜欢用很多寓意较好的词句去形容她们,专门用来指代她们的词汇,也大都比较讲究,至少听起来非常动听,例如我们今天要说的成语——“云英未嫁”。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化在不停的更新,很多成语的语义也发和了讹变,这个成语也不例外。如果有人了解“云英未嫁”的出处和本义,估计就再也不会想将它,与待字闺中的少女联系在一起了。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这个成语出自晚唐时期的一首诗中,其作者为当时名扬四海的著名诗人罗隐,曾得盘踞江浙的吴越王钱镠重用,后梁和后唐也曾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可惜他空有一腔才华,却不是考科举的料子,连续考了十次,却一次都没能中举,人们为了表达对读书人的敬重,称他为罗秀才,不知道这样的称呼是否会让他觉得讽刺。
反正,当大多数人因为他的名声,把他当大人物看待的时候,一个名叫云英的女子忍不住出言讽刺他了——罗隐又一次落第的时候,遇到了故人云英。云英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嘲讽道:“罗秀才尚未脱白”,意思是说,罗先生,您考了这么多年,咋还是个白丁?自古以来,没有几个文人是好惹的,尤其是被戳到痛处的文人,于是罗隐并没有本着绅士风度,不与云英计较,而是立马作了一首诗,嘲讽了回去,诗云:“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意思是说,咱们上次见面,距今已经十多年了,我的确是一直没考上功名,作来一个梦想着一展抱负的男子来说有点丢人;可是你云英,都成老姑娘了,不也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吗?既然你也没混得多好,怎么还好意思来嘲讽我?“云英未嫁”一词是人们从这首诗中概括出来的,也就是说,按照罗隐的意思来理解,这个词是指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并不是我们理解的,待字闺中的少女,这两个概念完全不对。
更让很多少女无法接受这一词汇的原因则是,云英并非普通的老姑娘,她没能早早把自己嫁出去也怪不了别人——云英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甚至可能是罗隐的老相好。《唐诗别裁》上,这首诗被题为《赠妓云英》,诗后的注脚解释道:“隐下第,见旧妓云英。云英曰:‘罗秀才尚未脱白身’,因赠以诗。”明确记载了云英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而诗中“钟陵醉别”四个字,则指代了罗隐与云英的交集。
通篇分析之后,我们不难得知“云英未嫁”一词,虽然听起来很浪漫美好,现在常用的释义也不包含任何贬义,甚至罗隐题下那首诗的时候,虽然怀着反讽的心思,却也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词的本义,却的确是指因沦落风尘而嫁不出去,生生拖成老姑娘的女孩,与所谓的美好根本不搭边。说到这里,你是否感觉三观都被刷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