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帝祭先农坛图》(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先农坛太岁殿建筑群
过了永定门,西侧不远处一眼就能看见有座球场,它就是先农坛体育场。这座体育场见证了北京近现代体育的发展。正如其名,这座体育场所在的地方曾经是明清皇家坛庙——先农坛的一部分。先农坛建于明代初期,最初叫山川坛,可以说,与天地万物相关的神都被供奉在这里,因此,它也是一座“万神坛”。一座皇家的坛庙,是如何与体育牵扯上联系呢?这就不得不说说先农坛的前世今生。
顺着永定门往北,中轴线左右两侧正好对称分布着先农坛和天坛,很多人误以为永定门、先农坛和天坛是明代同时建造的,其实并不是。先农坛和天坛的修建都要早于永定门。先农坛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它是祭享先农,行耕耤(jiè)礼的场所。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在南京的天地坛西边建立山川坛,祭祀太岁、先农、山川诸神。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按照南京旧制,也在天地坛(即如今的天坛,明代时天地合祀,称天地坛,后来天地分开祭祀,并建地坛,天地坛也成为天坛)西边,修建了山川坛,祭享先农的礼仪也承袭旧制。
明代北京城的山川坛,主体建筑包括拜殿和正殿(今称太岁殿)以及其他附属建筑,其中正殿内供有太岁、风云雷雨、五岳、五镇、四海、四渎、钟山和诸陵寝山神。东西配殿各十五间,奉祀京畿和天下的山川、春夏秋冬四季之神以及十二位月将以及都城隍,主体建筑之外则有奉祀先农以及国家战神旗纛(dào)的神坛,可以说永乐年间,山川坛就是一座“万神坛”。有趣的是,这些神灵平时在山川坛享受香火供奉,东边不远处天地坛举行祭祀天地的仪式时,这些神灵的牌位则会被请到天地坛的丹陛两侧参加“大祀”。
明代嘉靖皇帝对山川坛进行了改建,在原内坛南侧新修筑了两座祭坛,一名为天神坛,一名为地祇坛。从此风云雷雨、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以及陵寝山神等被分组“对号入座”。进行了这样一次搬迁之后,原先山川坛的正殿内只余下先农、太岁等为数不多的神仙牌位,因此到了万历年间,神宗皇帝干脆将这座神坛更名为先农坛,而原有的正殿,逐渐被称为“太岁殿”。
此番改造后的先农坛仍然保留了皇帝的“一亩三分地”,皇帝会种上一些庄稼,这块地方出产的农产品还要专门存放在坛内的附属建筑“神仓”中,作为祭品用于京城皇家坛庙的祭祀。不过如今这“一亩三分地”已经无从寻觅,因为其故址早被改建为运动场了。
明初,山川坛修建时并没有斋宫,天顺二年(1458),明英宗在外坛仿效天地坛修建“斋宫”,是皇帝祭祀亲耕前斋戒的地方。清代乾隆二十年(1755),“斋宫”改为“庆成宫”,成为皇帝行耕耤礼后,休息并犒劳随从百官茶果的地方。
清初,先农祭祀与耕耤礼一度中断,直到顺治十一年(1654)才得以恢复,清代对它的重视程度也超过明朝。顺治恢复礼仪后,亲祭1次,其余7次遣官代耕。康熙亲政61年间,亲祭1次,其余也是遣官代耕。雍正特别重视先农祭祀,他在位13年,亲祭12次。乾隆在位60年,亲耕次数28次,更是在75岁高龄还行亲耕之礼。
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美军进驻先农坛,太岁殿成为司令部。1912年,内务部接管全城坛庙。1914年底至1915年初,先农坛外坛北部由商人承租,开办城南游艺园。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成书的《燕都丛考》中,陈宗藩这样描述当时的先农坛:“自初年即改为城南公园,售票较其他公园为廉,然以僻在城南,游客人较少,坛地甚广,外坛北面之一部分,于三、四年间,划为城南游艺园,其余各地,均归公园管理。”城南游艺园不仅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各种娱乐项目,而且费用非常低廉,当年这里可以算得上是南城首屈一指的娱乐中心。
十八年(1929),先农坛外坛墙垣均被拆除,坛里种的古树也被变卖,先农坛逐渐衰败。如今太岁殿院落、焚帛炉等重要建筑还保存完好。
初年,庆成宫南面的土地辟为足球场。这也是先农坛与体育结缘。1934年,时任北平市市长的袁良到这座已经荒废的皇家祭坛勘察,并决定在此处兴建北平市第一座公共体育场。体育场的开工仪式在1936年才正式举行,一年后“七七事变”爆发,工程暂告一段落。日军占领北平后将此事搁置,1938年才将建设体育场一事恢复,并于当年4月在先农坛东门悬挂起“先农坛公共体育场”的牌匾。抗日战争胜利后,先农坛体育场先后被的华北运输公司和汽车团占据,体育场名存实亡。 1949年后,先农坛体育场迎来了春天。1957年6月,中国队与印度尼西亚队在先农坛体育场进行世界杯外围赛,这也是新中国男子足球队参加的第一场世界杯外围赛。
庆成宫在时期一直被居民楼所包围,后来两道宫门间的区域沦为大杂院。2018年,先农坛庆成宫启动腾退工作,修缮后将恢复建筑原貌。在不远的将来,这里将重现明清时的庄严肃穆。
来源:北京晚报·城迹
流程编辑:孙昱杰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李忠义 贾建中
聊起天坛的斋宫,许多人都能津津有味地侃上半天,尤其是两道御河的传说。但谈起先农坛的斋宫(即庆成宫),就知者甚少了,因为这座斋宫至今尚未对外开放。
有意思的是,查遍史料记载,明清皇帝到南郊大祀时,均居住于天坛的斋宫,并没有在先农坛斋宫居住的记录。既然皇帝并没有到先农坛居住的需求,又为何要修建斋宫呢?
先农坛北天门 摄影:李忠义
▎“南宫复辟”后建斋宫
先农坛的斋宫在哪里?感兴趣的文史爱好者,可以进南纬路2号院东门,往西步行约80米,便能看见斋宫东北角天红色的宫墙了,宫墙里面就是两座单檐庑殿顶、覆绿削割瓦的大殿。
顺宫墙东北角往西行,可以欣赏后殿的斗拱彩绘,也可以近观后殿山墙以西衔接的一段宫墙,宫墙上有随墙门一座,裸露的大城砖还有几处砖铭可寻。顺宫墙东北角往南行,可览东面的宫墙及覆绿琉璃瓦的东掖门。再往南从残存的半壁宫墙豁口,即可进到内外宫门之间的御路区域。御路街心石宽111厘米,两侧牙石各宽50厘米,总宽3.8米,青白石质。街心石与牙石间原有青砖铺砌的甬路,现已湮灭无存。
如果有机会进入斋宫里面,不仅可以看到修缮后的西掖门,而且能看到砌在大殿(前殿)东西山墙月台栏板抱角处、前后殿院落“隔墙”上的“五脊门”楼,东西各一座。殿前御路保存尚好。大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殿前置近250平方米月台,周围装有汉白玉栏板、云龙望柱。月台四角安有螭首,正南出陛九级,中枕以汉白玉朵云御路石雕,月台东西出陛各七级。殿内施清早期金龙和玺彩画,团龙天花,极为精美。大殿后檐明间设4扇隔扇门通往后殿。后殿又称寝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外檐施三踩单昂斗拱,殿内施彩云金龙和玺彩画,团龙天花。后殿东西配殿各面阔三间,进深一间,悬山卷棚顶,绿琉璃瓦屋面,内饰龙锦枋心彩画。
修缮后的庆成宫大殿及月台 贾建忠 摄
这座斋宫建于何时?按《明英宗实录》:“天顺二年(1458年)八月己亥(二十日),建山川坛斋宫。遣工部尚书赵荣祭司工之神。”由此可知,这座斋宫始建于明天顺二年,为明英宗在山川坛东天门和先农门之间迤北添建的。山川坛于明万历四年(1576年)改称先农坛。为便于阅读,除引用史料外,本文中均称为先农坛。
明英宗朱祁镇,宣德十年正月十日即皇帝位,次年改元正统。正统十四年(1449年)七月,英宗在太监王振的怂恿下御驾亲征瓦剌,八月十四日全军覆没,英宗被俘,史称“土木堡之变”。是年九月,宣德次子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次年改元景泰。景泰元年(1450年)八月,瓦剌太师也先将英宗放还北京,景泰帝将英宗奉为太上皇,幽居南宫(今南池子大街普度寺)。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十七日,武清侯石亨、太监曹吉祥等趁景泰帝病重之际,用大木撞开宫门,扶英宗上辇,夺东华门而入,进入奉天殿,再次登基,改元天顺。史称“夺门之变”,又称“南宫复辟”。
据史载,“南宫复辟”后,“郕王薨。皇上命礼部议葬祭礼,礼部议如亲王例,辍视朝二日,至发引复辍朝一日。上从之,命谥曰‘戾’”。明英宗报复其弟朱祁钰,废其帝号、毁其陵寝(即今明十三陵庆陵的“景泰洼”),将其葬在金山(今西山景泰陵),可谓达到了极端。
庆成宫大殿内清朝初期的金龙和玺彩绘 李忠义 摄
天顺二年(1458年)正月十五日,英宗第十一次大祀南郊,再次斋居天坛斋宫。按常理,天坛斋宫离先农坛祭坛相距不远,明英宗没有必要大兴土木,在先农坛内另建斋宫。况且,先农坛中祀所呈进的牲只也是由天坛牺牲所供给的;先农坛中祀时敬神的祀乐祀舞亦是由天坛神乐观的道士道童们演奏的。永乐十八年(1420年)所建天坛的斋宫、牺牲所、神乐观,同时承担着先农坛的祭祀功能,因此在先农坛最初没建斋宫。史料中也没有明清两代皇帝在先农坛斋宫斋宿的记载。这便产生了令人疑惑的两个问题:一是,英宗“南宫复辟”后第二年,为什么执意要在先农坛内添建斋宫一座?二是,为什么该斋宫建成后,没有皇帝在此斋宿的记载?
笔者实地考察天坛斋宫无梁殿时,在最北间地面上发现一块“戊寅年制”金砖。从这块金砖的质地及历史大背景分析,疑为明天顺二年重新进行室内装修时铺砌的可行性最大。明代只有嘉靖九年(1530年)对斋宫进行过修缮,但其年份与“戊寅年”相去甚远,难以吻合;若判断这块“戊寅年制”金砖是明天顺二年遗存,与天顺二年“八月己亥,建山川坛斋宫”极为吻合;明英宗复辟后,对景泰帝充满了仇视和厌恶,甚至对他曾经斋居过的无梁殿感到十分膈应,便萌生了在先农坛添建斋宫的想法。这一剖析虽带点故事性,但既合乎逻辑推理,也符合“南宫复辟”大的历史背景。
▎阴差阳错建敞廊
至于为何没有皇帝在先农坛斋宫斋宿过,要先从先农坛斋宫的内外宫门建制说起。
庆成宫现有内外两座南北向宫门,均为砖仿木建筑,面阔五间,进深一间。内外宫门台明前后置汉白玉石栏杆,云龙望柱,并于每座正中门前后置汉白玉云纹御路石各一块,计四块。这和天坛斋宫外城东门、内城东门规制基本相仿。不一样的是天坛斋宫外城东门、内城东门前面,因有单拱券御河桥三座,宫门台明处未置栏板望柱。而庆成宫的内外宫门前,因未构筑御河,为象征“御河”,建筑了宫门前台明处的栏板望柱。
明天顺二年,先农坛还地处南郊,为了皇上安全,除了构建两重高大带敞廊的宫墙,还在庆成宫外宫墙迤北添筑了与内坛墙东北角相接的一道北内坛墙,联檐通脊覆灰筒瓦,今南纬路2号院内尚存北内坛墙的一段遗迹。并在斋宫南面添筑了一道与内坛墙东南角相连,一直往东与外坛东墙相接的南内坛墙,联檐通脊覆灰筒瓦,尚未修缮。
先农坛北内坛墙遗存 摄影:李忠义
鉴于先农坛内外东坛墙地甚隘促,不能像天坛斋宫那样,在两道宫墙外面挖掘宽11.9米和宽8.5米的两道御河。况且,明初祭祀山川、太岁神系大祀,后改为中祀,故构建斋宫时,没有掘筑御河二道。
按清初绘制的先农坛庆成宫平面布局图,庆成宫初建时内外两重宫墙为敞廊式,廊在宫墙内侧。由此可知,今可观览的内宫墙外面四周,原有外宫墙四围,外宫墙里面是一面坡式敞廊,和天坛斋宫外城四面的163间廊房基本相似。若复原先农坛斋宫外宫墙尺度,概为:东西宽168米,南北长152米。清乾隆二十年(1755年)奉诏将先农坛斋宫改称“庆成宫”,作为皇上中祀先农暨躬耕藉田后,举行“庆成宴”所在。于是乾隆下旨,拆除了内外二重宫墙所有的敞廊,并拆除了东、西、北三面的外宫墙,将内宫墙改建为实体墙,外宫门东西两侧宫墙保留,在其东面加砌了一段略低的宫墙与外坛东墙连接;在其西面加砌了一段联檐通脊覆灰筒瓦的坛墙,与内坛东墙接连,辟有“五脊门”楼一座。
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陈媛鸣撰《北京先农坛庆成宫宫墙改制原因初说》认为:“作为同为祭祀功用的山川坛斋宫,在明代初建时的目的也是皇帝斋宿于此,可能同时考虑到安全因素才建成回廊式,而后同样因为先农坛圈入外城,宫殿群周围安全性提高,不再需要如此森严的护卫。且与天坛斋宫直到清朝时仍有皇帝斋宿不同,自山川坛斋宫建成后,并没有皇帝斋宿于此,所以也并不需要像天坛斋宫一样需要回廊供侍卫值勤卫戍,因而改建为宫墙。”
先农坛斋宫两道宫墙的敞廊是建在宫墙内侧的,与天坛斋宫两道城墙敞廊建在外侧,截然相反。正是由于明天顺二年在先农坛所建斋宫,既没有也不允许构筑像天坛斋宫那样宽的两道御河,而且将两重宫墙敞廊阴差阳错地建在了内侧,根本不利于侍卫们守卫,特别不适宜皇帝在此斋宿。
《天坛志》附表一“明代皇帝祭祀天坛年表”记载:“从天顺三年至天顺七年,明英宗大祀南郊五次,斋居天坛斋宫。”可见,英宗“脑瓜一热”的工程——先农坛斋宫,自打建成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在此斋宿过,何况别的皇帝呢!所以,明清两代没有皇帝在先农坛斋宫斋宿过的答案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