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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空山新雨后。
晓初提着裙子在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她可不想摔一跤,一身狼狈地出现在沈元清面前。
一刻钟后,总算看到了净云寺的山门。
后园中,沈元清正仰望六角亭“慈航普度”的匾额出神。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三少,车子在山下等着。”
沈元清转过身看她。
他的目光很是温柔,只是应该并非在看她——下人们都说她生得与他早先的恋人相像,这才有了飞上枝头……甚或说一步登天的机缘。
毕竟她原本的身份太过卑贱——沂州多水道,那些坐船游走于歌楼酒肆的女子有个挺好听的别称,花舸娘子。
但仍是卖笑人。
三年前她十五岁,不愿接客选投河自尽,却被他救起,赎回家中纳为妾室。
她本是卑微歌女,只因容貌几分相似,一跃成世家公子宠妾。
虽然如今是了,但这对于诗礼传家的沂州沈氏而言依旧荒唐绝顶,可那时却没人反对。
后来才知道是为着另一个女子的缘故。
许艾云,沈元清在大学里的同学……恋人,那年沈元清本要带她回乡来见家长的,不想归家前夕出了车祸,艾云亡故,沈元清也伤了左腿,留了个微瘸的后遗症。
遇上她的时候,他正消沉得行尸走肉一般……
所以沈家人但求他能恢复精神,就算纳个烟花女子做妾也行。
反正她就是张挂在墙上的画,看看脸就行了。
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看着沈元清挺拔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顺手折下路边刚开的寒香花,不想却引得沈元清回过头来。
“这是做什么?在佛门也不知道忌讳。”他皱眉问道
“这花晒干了与檀香和在一起能够宁神,老夫人生前也喜欢的,我想再做一些,下次来时给她老人家供上。”沈老夫人年前去世,这次沈元清来寺里便是为了料理她的长生牌位,同时也为了平复哀伤过度的心绪。
沈元清这才发出一记失笑,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摇了摇头,继续行路。她赶紧跟上,犹豫着有些话要不要说——他近日能宁心安神,也是这寒香花的功效。
倒不是说想让他承她什么情……
只是想他知道,无论怎样,总有她看重他。
却听他问:“你来的时候,赵总管他们从码头回了没?人可有接到?”
闻言,她便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2
赵总管奉命去接的人叫明兰,说是艾云早年失散的小妹,之前来书问过艾云的骨灰。
因为艾云是个孤儿,所以当年沈元清便将她的骨灰带回来供奉在净云寺,时时探看,聊以慰藉。
谁想如今冒出来一个小妹,信中说想将艾云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沈元清为此颇为烦躁,但还是回信说请明兰亲自过来一趟。
看起来……艾云和自己真是挺像的。
这是晓初在沈府大门外看到明兰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对面的少女一身洋装,年纪与她相仿,面目也神似,只是多了一点矜持的贵气。
“咱俩还真像……你是谁?”两下里照面,明兰倒先笑起来。
一旁赵总管赶紧上前来引见:“这是三少房里的纪姨娘。”
明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微微颔首,然后便低了头,直到众人都进去了,方才松了口气。
一抬头,却见巷口那里有个人正向这边探头探脑,“什么人?!”她喝道,那人吓得一个踉跄跌出来,“别误会,我就是看个热闹。”男子笑得皮皮的,操着燕京口音,“敢问这是沈家的宅子么?”
她点头。
“好气派,不愧是沂州头一挑的人家。”男子啧啧有声,她益发觉得怪异,“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说明白我可就喊人了!”
不是她草木皆兵,沈家家大业大,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您可千万别喊,掌柜知道非辞了我不可。”
男子一边赔笑一边从怀里取出个药包来,“这是给府上纪姨娘送的。”
药包上有“博山局”的红纸——沂州最好的香料铺子,男子是新来的伙计阿山。闻说如此她才缓和了颜色,收下药包,再将手里的布袋交到他手里,“给你们掌柜的,他知道怎么弄。”
是早间采的寒香花,阿山来得正好,省了她跑这一趟。
阿山这才回过味儿来她就是“纪姨娘”,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地连声说得罪,啰嗦了半天才走,她看着摇摇晃晃的背影,忍不住失笑。
然而这般轻松心绪并没能持续多久,转回花厅,看到是沈元清与那个明兰相谈正欢,她才想起了自己刚才为什么非要亲自去“博山局”——
制药是其一,更是为了避开……
眼前的这般景象。
看样子沈元清已经确认了明兰的身份,且她又该是和她姐姐很相似的。
沈元清会对她青睐有加也不奇怪。
而就算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权利,她也不愿看沈元清移情于他人的样子。
可她又忍不住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于是在廊下默默地站了好久。
这次会面的最后,沈元清听闻明兰抱怨所住的旅店不称意,便邀来沈府为客。
明兰答应了。
3
比起她的姐姐来,明兰的运气显然好得太多。
收养她的人家是明州有头有脸的商贾,膝下原本有子无女,救回年幼的明兰后便视如己出……
午后,晓初在房中碾着香料,想着关于明兰的种种——她入住沈府的半个月来沈元清待她很上心,但他们除了去净云寺看过艾云的骨灰一次之外,其他的时间里都是游玩沂州城里的各处名胜。
怎么看也不像哀悼。
而府里的下人们何其有眼色,这会儿流言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你在做什么?”忽然明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愣愣地看着少女好奇地抢过她手里的碾轮,“碾的是什么?好香。”
“这是调香用的。”她一时解释不清,却见明兰饶有兴味地看向自己,“我能试试么?”
不等她回答明兰已经滚起了碾轮,却不想错了劲道,轮子滑出槽轮,她一下脱手,手肘磕在石碾上蹭掉了一层皮。
“嘶——!”明兰立刻红了眼圈。
她赶紧去找伤药,却在门口与沈元清撞了个满怀,“小心……”他扶起她,却又一眼看见边上明兰泫然欲泣,赶紧拄着手杖快步过去,“怎么了?”
等看到明兰手上的擦伤,“这是怎么搞的?”他立刻质问她,她一时不知所措,还是明兰解围:“不关纪姨娘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元清这才没有再说什么,却还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对明兰说带她去上药,便扶着她的肩往外走。
“等香做好了,姨娘能不能送我一些?”临出门时明兰问她,她点头说好,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沈元清,见他眉间隐约有怒意,赶紧低下头去。
而等他们走后,她想着沈元清扶在明兰肩头的手,思忖想象中的那点暖意,越想越是不快。
然而这天晚上,沈元清却来叩了她的房门。
她又惊又喜,“三少怎么过来了?”便急着奉茶,又问用过宵夜没有。
“别忙了。”他淡淡地说,目光却是深沉难懂的,看不出是喜是怒,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这么值得关注了。
脸上开了花不成?
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沈元清开了口:“下午的时候,你是在制香么?”
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手功夫是跟母亲身边的刘婶学的吧?那年她还说你的手艺是青出于蓝。”他回忆着,神色越发柔和起来。“你还学了什么来着?记账?刺绣?”
她惊讶地看着他。
沈元清轻叹:“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这些年,真是委屈了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被人称赞是好事,更遑论是被心上人称赞。
更不用说,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称赞她。
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厚着脸皮几次三番去求那些老家人教自己学问,一笔一划地学写字直到深夜,拼命记诵那些陌生无比的算术口诀——
她从来只是希望,能对他更有用一些……
可下一刻,她听见他似乎带着犹豫问:
“晓初,你想不想去念书?”
4
香制好之后,她亲自送了一包给明兰,细细说了品香的要诀后,在明兰左一声又一声的好姐姐里从房中退了出来。
走着走着,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三少是觉得晓初留在府中碍眼么?
几天前的夜里,沈元清说要送她去省会上女中,那是离沂州数百里远的地方,她一时间惊怒交加,就这么质问了出来。
沈元清当时变了脸色,掉头就走。
她是不是太不识抬举了?可是……
“元清啊,晓初她终归是风尘中出身,你总要为咱们家的名声想一想。”
花架的另一边传来有些苍老的声音,那是沈元清的六叔,他正在劝沈元清与明兰结亲。
“许姑娘哪点不比那丫头好?要紧的是身世清白,何况又是……”
“六叔……晓初自从到了沈家从未做错过什么,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
沈元清竟是在为她说话。
心里暖起来,可花架那边就此没了动静,然后只听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她默默地伫立在原地,想着长辈的未竟之言——
何况明兰又是艾云的亲妹子。
姜是老的辣,六叔句句话戳在点子上,明兰家的门户,沈府的脸面。
而她,显然只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一点。
晌午的时候她坐车去了净云寺——又该替沈老夫人上香了,沈元清腿脚不好又事务繁忙,所以近几次都是她替着来的。
忙完老太太这边的事,她忽然起意,想去看看艾云的灵位。
不想拐进小佛堂,一眼看见灵位前搁着一枝新鲜的白菊。
谁来过?
“哎哟!”忽然有个人摔进门里来。
她吓了一跳,来人却是又惊又喜:“怎么姨娘也在这儿?”
却是阿山。
近日他常来府上送货,和她也算熟络,只是她看这里僻静想孤男寡女的不合适,于是抬腿就往外走,谁想阿山立时一声大叫:“小心!”
这警示来得太晚,她一跨过门槛便觉脚下打滑,幸好阿山一下子扑过来,正好垫在她身下。
“也不知道是谁不长眼泼了一地的皂角水,刚才就差点摔死我。”
阿山一边扶她起来一边说,她恼火地整理着衣装,冷不防阿山说:“姨娘有心事?”
“胡说什么呢?”她嘴上骂了一句,心里却诧异。阿山被骂了也不生气,“我看姨娘脸上不高兴才说的……是说心里头烦,不如去听听寺里头大和尚讲经?”
“不去。”她嗤之以鼻,“听不懂。”
这当然是假话,她其实早就去听过了,还不止一次。可是那有什么用?寺里头的师父们都说放下自在,说菩提无树,明镜非台,什么四大皆空。
可她既不能放下,也不想要自在。
她只想要沈元清,纵无两情相悦也求长相陪伴。
无可救药,她乐意。
5
夜半三更,她忽然惊醒。
“姨娘开门!”来人重重敲门,说沈元清有请。
她赶紧穿好了外衣随着去了,却不想径直被领到花厅上——
好多人……
沈元清在,一脸沉郁;几个长辈也在,闭目养神的,窃窃私语的。
还有明兰也在,脸色苍白地缩在太师椅里头,有个白胡子的老头正隔着纱巾替她把脉。
这是要做什么?
她正满心疑惑,忽然沈元清冲着她厉声一喝:“跪下!”
“三少?”她愣了一下,但还是跪了下去。
跟着沈元清就甩了个锦囊给她,“这是什么?”
是她送给明兰的香料……她想了想,倒了一些香料出来,嗅了嗅之后才说:“是晓初送给许姑娘的香料。”
沈元清眯起了眼,“这里头都有些什么?”
能有什么?主料是沉速,辅以芸末,郁金,和寒香花汁。只是沈元清这么问必有缘故,“三少以为有什么?”
旁边那老头捻着胡子咳嗽了一声:“此香里……多了一味夹竹散。”
这下她想自己的脸色大概也和沈元清差不多难看了——夹竹散这个东西,是从夹竹桃的树汁中炼来,烧灼后生出的毒烟能致人死命。
看明兰此刻虚弱不堪的样子,怕不是因焚香而中毒了。
而香料又是她所赠……
“这东西是我配的不假,但最后还送到博山局焙过,三少不妨也问问他们家。”她狠狠地瞪了明兰一眼,再细想经手的过程,要出差错也只能是在香料局里,于是提出来——
“说到博山局,今儿个晌午,在净云寺里姨娘和那个叫阿山的搂得倒紧。”
下一刻,却听见六叔慢条斯理地说,“如今这年少的都讲究个新派,我跟老赵到底是老了看不懂,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搂搂抱抱的是什么样范……”
一旁赵总管只管低着头。
这……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可能是一个预先安排的陷阱,可这陷阱又是如此巧妙不给她分毫挣扎的空间,最终她也只能抬起头看向了沈元清,“这些,三少也信?”
信她与人私通,信她要毒害明兰吗?
沈元清也看着她。
他的心思从来是难测的,但她从未有如此刻般恨自己不能与他心意相通。
纵是无情,有一点信任也好。
最终沈元清摇了摇头,“要说你不守妇道,那想必是言过了。”
一旁六叔的脸色有点难看。
“可要说你犯了妒忌,晓初,你敢说没有么?”
他那么淡漠地说——她却几乎要跳起来。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呢,以为他从来对真正的她不曾一顾,所以不知道她怀抱的那点情愫呢。
可是听这意思……
“你知道的?”愣愣地看着沈元清,看他波澜不惊,仿佛她藏了三年的情意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可不就是毫无意义。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了。”沈元清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拍了拍手,几个婆子应声进来,“纪姨娘要去净云寺静修几天,你们好生跟着,别出了差错。”
然后那些人就来拉她了。
长辈们似乎都觉得处置太轻而开始窃窃私语,但她已经不想管了,只管抓着他的袍角看着他,张口结舌,万语千言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人言最难消受美人恩。”沈元清又看了她一眼,拧着眉头,“你这花舸娘子的情意却还掺着夹竹散,元清福薄,是不能领受了。”
然后他拽回自己的袍子,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一转眼,她已经在净云寺待了三天。
此刻清晨,远处传来僧人们做早课的诵读声,可她听梵音佛唱,心却难以平静。
因为她前途未卜,因为她被沈家赶了出来,因为……
“吱呀!”忽然禅房的门洞开,她一个激灵顺手抄起板凳,一看清来人面目,即刻挥着板凳砸过去——
“姨娘饶命!饶命哇啊!”一击命中,来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护着脑袋跳开。
“让你害我!”她追着那人在房里转了好几圈,最终没了力气才停下来扶着墙喘气。
至于对方——
“姨娘啊,我也是冤枉的。”阿山揉着额头,哭丧着脸,“三天前后半夜我好好睡着,忽然就来了一群人嚷着要把我打死,我光着膀子跑了才捡回小命,这两天东躲西藏,才知道那都是沈家的人……说我……说……”
他一下子结巴起来,她没好气地接下话头:“说我们俩有。”
阿山嘴角一抽,点了点头,然后就捶胸顿足地喊起冤来:“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下营生也没了,沈家的人还到处找我说要把我打死了示众,”他哭丧着脸,“姨娘救我,您老倒是去和三少说咱俩没有……”
她瞪了他一眼,举起凳子作势又要丢过去,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礼乐的唱和声。阿山忽然想起什么,立时止住了嚎啕,“对了,我上山的时候看见三少了,莫非是来接姨娘回去?”
她愣了愣,猛地丢下凳子往外跑,跑出门了忽然觉得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她问跟着出来的阿山。
怎么那些婆子一个人都不见?
“就这么进来了……”阿山一脸莫名,她心上掠过一念头,只是也顾不上细想,便向山门跑去。
6
结果,沈元清是来请艾云骨灰的。
躲在树丛后,她看他捧着灵位与大和尚说要让艾云的胞妹带着她回归故里。不禁诧异他为何那么轻易就放弃艾云的骨灰,又这样急着要明兰走,难道说他觉察了什么?
明兰的出现,她受的陷害,这两者之间要说没什么关系她才不信。
也许沈元清也感到了异样?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终于走出了艾云的阴影……他的心思有了新的托付,所以要了结旧情。
她拒绝考虑这个可能。
于是另一个问题就来了,若一切真是有人捣鬼,那么沈元清要送走明兰的当下,明兰或者其他策划者会不会因为谋划落空而起什么别的心思?
她担心起来。
眼看沈元清离去,她走了另一条小路下山,一路狂奔下山,跳上一辆人力车就叫直奔沈府。
大门外,马车从人都已经备齐了。
她到的时候沈元清正送明兰出府,明兰看着脸色依然苍白,投向沈元清的眼神也很是依依不舍,但沈元清就像没看见一样,只是低声说着什么,心不在焉的。
她躲在石狮子后面看着,紧张莫名。
终于,明兰上了车。
她松了一口气。
“等等!”忽然有人厉喝,只见保安队长带着一队人一路小跑着过来。
“李队长,你这是做什么?”沈元清一脸愠色。
“没什么,兄弟刚接到邻州捉拿女飞贼的通缉令,说那女贼惯会冒名顶替三亲六眷的进大户人家行窃,就来提醒三少一声。”说着那李队长向一旁的车子望去,“这大箱小包的,府上有人出远门么?”
“一位客人,要回乡去了。”沈元清皱眉道。
“哦——?”李队长尾音拖得老长,“能见一见么?”
“这是什么意思?”沈元清还没发话,长者中先有人开了口,“我沈家的娇客,李队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很有些诛心的味道,而李队长显然也不想得罪人,默了片刻后哈哈一笑,说多虑了多虑了,然后——
“哗啦。”
一声大响,不知道哪个手脚发痒的拽下了马车上的箱子,箱子摔得里头东西散了一地。
“嘿,这是什么?”李队长抢上前去,从一堆衣服里拨拉出个东西来拿在手里端详,“三少,这好像是你沈家的印信啊?”
只见他拿在手里的,是一方田黄印章。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她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需知这东西是做买卖定契画押的信物,要是落在别人手里麻烦就大了。
沈元清当下黑了脸,向身边管家一使眼色,对方立时跑回府内,少时捧了个盒子出来,沈元清取出盒子里的东西,也是一方印章。
可他将这个印章拿在手里看了几眼后,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掼在地上。
印章摔得粉碎,他也拄着手杖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马车前,“许姑娘,请下车。”
他咬牙切齿。
可车里毫无动静。
李队长一使眼色,几个保安队的人立时围了上去。
沈元清也退开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素白的手撩开了马车的布帘——
“轰——!”一声巨响,满目烟尘,饶是她离得远,也觉得如坠入五里雾中,眼睛更被熏得生痛。
“往哪儿跑!”她正抹着眼泪,却听有人大呼,随即一个黑影掠过眼前。
随后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紧。
7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弄死她。”
她听见耳畔明兰森寒的语气,试着挣扎,可明兰手劲竟是出奇的大,箍在颈间,分毫不动。
“晓初?”赶过来的沈元清一脸惊诧,“你怎么……”
她苦笑。
而他的脸色变了。
“放开她,她若有损伤,我叫你生不如死。”
沈元清这样说,她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是认真的。
“三少……”
说不惊讶是假的,沈元清竟为了她这样威胁别人,这个“别人”还是明兰。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明兰冷笑,“你对她还挺看重的嘛,平日装得那样……”
忽然一声鞭响。
明兰呼痛,手臂松了一下,她当下曲了肘向后狠撞,随即整个人向前一扑——
恰好撞进迎上前来的沈元清怀里。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她只听四周一片嘈杂脚步,回过神来再看,李队长和一众手下已经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明兰拿下了。
“放手!”却听少女大叫,“关我什么事?!都是那个老家伙叫我做的!”
她拼命挣开一只手,指着赶来的一干长辈中的一个——
六叔。
老爷子脸顿时涨得通红,眼看嘴一张骂人的话就要劈头盖脸地吐出来——
明兰一声哼笑,“老东西,你以为你手下那些个草包,真能从我这里偷走供状?!”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物,向一旁掷去。
东西落在了刚才以长鞭偷袭她的男子手里。
那是一团布帛,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个手印。
而六叔看到她拿出布帛已腿一软瘫坐在地,稍后男子看完了布帛上的内容,倏地上前,狠狠打了明兰一巴掌,“你居然帮着害死你姐姐的凶手做事!”
少女被打懵了,但很快又回过神来,“那又怎样?反正他给钱就是了!”
这一刻晓初不禁觉得,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明兰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看了恨得她牙痒,见那男子再度扬起了手却久久不落,她几乎想冲上去教训明兰一把,问她懂不懂什么叫为虎作伥?
可沈元清紧紧抱住了她,“晓初,别去。”
他的语气那样沉痛。
她便只有放松下来,抬头看了看他,沈元清却像是不愿被她窥探心事那样侧过头去,于是她只好带着疑问望着那刚刚救了自己的男子——
那是阿山。
8
阿山的全名叫做苏白山。
是艾云真正的恋人。
“我们三人在学校里是挚友,那年我接连几次遇险,怀疑是家中有人为了谋产业要杀我,阿山本来要陪我回来调查,却遇上去英国留学的机会,便换了艾云,假称是我的恋人,要和我回乡完婚,想着好刺激凶手再动手……”
半个月后,为苏白山送行的这天,沈元清将当年往事的起因说给她听了。
至于结果她则已经知道,阿山失去了所爱,沈元清则负起了害死好友的愧疚。
而也许是那次事情闹得太大,沈家上下风声鹤唳,沈老夫人又严防死守的,幕后凶手——沈元清的六叔便暂时收敛了起来。
蛰伏多年直到老夫人病故,他又找到了艾云的妹妹明兰的下落,这才贼心又起,趁着明兰养父生意失败急需钱财,提出与她联手谋夺沈家的产业。
却不想明兰年纪虽小人却刁钻,她查探了一番往事后竟猜出六叔便是幕后主使,便以合作条件为由,逼得对方签了一份关于当年车祸的供状作为护身符。
这丫头……
“我说,你当真要帮她?”晌午,沈府的大门前,她问苏白山。
车祸和这次案都提交到省会的法院去审了,身为律师的苏白山表示会替明兰求情。
他说,她还不是无可救药。
“一千一万个真。”苏白山再次肯定了一遍。
那毕竟是艾云的妹子,他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这时苏白山终于放妥了最后一个箱子,绕到前头来跳上车跟她并排坐了,“好了,咱们该走了。”
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看向了一旁的沈元清。
打刚才起他就一直在那儿站着,一直没说话。
她跳下车走过去,“三少……”
我要走了。
她终于对他的提议给出了答复,愿意去省会的女中念书,而苏白山更出主意说了结明兰的案子后他就要回燕京,她不如一起跟着去,那里的女中更好,也方便互相照应。
沈元清表示赞同。
真是非常好……
而此刻,他看着她,一副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
却最终还是——
“路上小心,保重。”
车子走了很久,她觉着肯定已经出城了。
忽然停下来,苏白山笑嘻嘻地撩开帘子来扶她,下车一看——
却是在净云寺的山脚下。
“这是干什么?”她臭着一张脸。
苏白山还是笑,“难道我搞错了?你还真想跟我回燕京?不成啊……我心里头只有……哎哟!”
是她踹了他一脚。
是了是了,他说对了又怎样?她的确是不过想气气沈元清,才故意说要跟着他走的,谁知道沈元清居然还真同意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不喜欢她么?若不喜欢为什么要那样护着她呢?
明兰与六叔陷害她便是要最后动手的征兆,他看在眼里,做了布置之余还是怕她有危险便将计就计将她送去净云寺,又不放心非让苏白山去看看,这才有惊无险地拦下了六叔派去杀她的人。
分明很上心。
可如今祸首肃清,他倒要她走了?
还有就是……
明兰和艾云其实一点儿都不像!
也就是说什么拿她当艾云的替身啊,都是旁人瞎猜的!
他还就默认了这么些年,这个骗子……
“这些年,元清跟我都不好过。”忽然苏白山换了正经的样子,看着有点怪……
“我就不用说了,他则是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艾云,既对不起她又对不起我。他把这件事一直放在心里,苦了这么几年。偏生这事还是他家里人做的……”
她想起六叔——本想让明兰入主沈家缓慢图之,不想沈元清要送走明兰,便只好退一步让明兰先盗走印信再说。
没鱼虾也好,真是贪毒到了骨子里。
她打了个寒颤。
“所以元清老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没什么指望了,可那天我听他说起你,说起你给他调香的事,我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一切得靠你了。”
苏白山说着又露出了那种洞悉一切的欠揍笑容,“你会救他脱离苦海的,是吧,晓初?”
她不说话了。
又是新雨透空山。
苏白山说沈元清会在寺里,她找了一圈,终于在后园看到他。
没有急着现身,她躲在树后看,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攀住了一枝寒香花,然后四下里看了无人,这才终于露出了一点温存的笑意来。
仿佛长久的负罪前行后,他终于允许自己,有片刻去拥有一点幸福。
她掩住了自己的嘴,方能不哭出声来。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复了心绪,这才踩着极轻的脚步向沈元清走去,猜想他什么时候会发现她没有走。
会发现她,永远都不会走。
远处,僧侣们早课的诵经声传来,她不禁想起佛经中那则拈花微笑的故事。
佛门清净,她这么比或许有点大不敬——
但是,以她想来,那故事里佛祖的弟子得窥大道时心大抵也就她现在这样了。
所谓的,无量,欢喜。(原标题:《旧时歌之昔月照轻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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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每天都在跟新片,几乎没空和你聊聊经典好片。
身为影迷,你也有点对不起自己。
每天都在刷热搜,关心着大家都在讨论的社会财经娱乐热点。
然后,匆匆起床,又匆匆睡去。
然后,上班加班两点一线,一年一次旅行(钱少的都没有)。
然后,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都知道世界很大,却容忍着自己的世界越缩越小。
都知道电影的世界也大,可很多好片里提到的好地方,我们都没去过。
所以今天开始,Sir想给你,也给自己,发一个新福利。
每隔两晚,拿出睡前15分钟,和你聊一部好片,顺便打开一张新鲜的电影地图,带你去可能向往了很久、也可能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今天情人节,从一部Sir最喜欢的电影开始。
它在Sir心中爱情片的地位妥妥前三。
跟着它,也能顺便看看巴黎的那些桥——
《新桥恋人》
Les amants du Pont-Neuf
在新桥上走着的两个人,看一眼你就忘不掉。
因为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跛了一只脚。
露宿新桥的Alex是个流浪汉,他每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因为他怕失眠。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真正怕的是孤独。
有一天,一个奇怪的年轻瞎眼女孩子Michelle,占了他的睡觉宝座。
隔壁的资深老流浪汉让他赶紧赶她走。
但Alex却没有,因为他觉得这个女生怪怪的。
她居然会画画,还画过一张他醉卧街头的肖像。
绘画技巧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好奇的Alex想了解Michelle的世界,她为什么瞎?为什么跑出来当流浪汉?为什么身上还藏了一把枪?
Michelle也许隐藏了许多秘密,但心碎这一点她藏不住。
她的手枪,是为一个拉大提琴的帅哥准备的。这个人已经消失了,说不定是故意从她世界里消失的。
她的视力一天比一天差,另一只眼也在慢慢变模糊。
所以她特别想在失明之前,找到大提琴手,做个了断。
如果对方不想见?就一枪杀了他。
所以这时的Alex,是个爱情的局外人。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上Michelle没有,但他肯定知道,自己没资格。
又矮,又穷,鞋还是捡来的都不合脚,五官长得还有点智障……
他只是有点期待,这个女孩子不要走。
可两个人在新桥做邻居,除了一起喝喝酒,醉了傻笑几声,又能怎样呢?
一个特殊的日子来了。
7月14日,法国国庆节(也叫巴士底日)。
这一天,街上都是欢呼的人,塞纳河里会驶过很多摩托艇,天空会满是焰火。
Alex和Michelle两个醉鬼,在桥上跳起了舞,舞姿越来越疯。
然后,Alex为Michelle做了一件特浪漫的事。
他抢了一艘游行的摩托艇,带着Michelle在塞纳河上高速滑水。
这个夜晚的穷世界,也由此进入了爱情的魔幻。
Michelle玩疯了,累了,睡着了。
Alex偷偷发现,Michelle用画画的炭笔,在素描本上写了一句话:
如果有个人爱着你
当你说“天空是白的”
他会回答“但云是黑的”
这是不是有关Michelle的上一段爱情?但对Alex来说,这仿佛一个暗号,被他悄悄记住了。
和每一个因为单恋而苦闷的人一样,Alex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对着塞纳河打着郁闷的水漂,他可以整晚坐到天亮,打完一整堆石头,可就是鼓不起勇气开口。
又隔了好几天。
有一次Michelle在桥上看风景,无意中说,今天天空是白色的。
Alex迟疑着挪过来,接了一句:
但……但云是黑的。
这是爱情的正式开始。从这一刻,我们会看到更多浪漫的两人场景,有些还少儿不宜(比如两人从海边跑过的剪影)……
他们白天黑夜地疯玩,累了就躺在桥上,草地上,沙滩上,最后对对方说的一句是:晚安,爱你哟。
拥抱入睡的梦都是美的,醒来才回想起很多残酷的现实,比如——
Michelle最终会成为一个瞎子。
这可是你Alex带她去玩多少地方,陪她喝多少红酒,都改变不了的现实。
或许还有其它现实?
比如,Michelle曾有一个不错的家庭,一个有地位的老父亲,因为这个家庭可以花大钱,把海报贴满巴黎,想找到她,为她治眼睛。
所以,Alex到底做什么才能挽留他的Michelle呢?
发生在新桥的事就先说到这吧,结局留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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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去巴黎走走,顺便聊聊这部片的幕后。
来到巴黎,肯定要看塞纳河。
塞纳河是条东南往西北走向的河,穿过巴黎市中心,流经诺曼底的鲁昂,到达英吉利海峡出海。
经过巴黎的塞纳河,是横向的,人们把北边叫做右岸,南边叫左岸,可以简单理解为,右岸是经济政治中心,左岸是文化艺术中心(右岸上班赚钱,左岸喝咖啡装X)。
塞纳河沿岸,目前一共有37座桥(其中4座行人专用,2座铁路专用,3座连接圣路易岛和巴黎市其它地方,8座连接西堤岛,1座连接圣路易岛和西堤岛)。
但对影迷来说,知道这几座就可以了——
比哈坎穆桥
Pont de Bir-Hakeim
从西往东数的第6座桥,它是被电影捧红的。
《巴黎最后的探戈》男女主第一次碰面是在这里,他们偷情的公寓也在比哈坎穆桥旁,《盗梦空间》里女主在这里造出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梦,《碟中谍6》也在这里取了景(但音频里Sir说错了,其实不是阿汤哥骑车经过,他们一行人从车库出来,一开门碰到个女警察那儿,是比哈坎穆桥的引桥)。
艺术桥
Pont des Arts
艺术桥,塞纳河沿岸从西往东数的第16座桥,是1804年拿破仑下令兴建的。
因为连接着法兰西公学院和当时的中央艺术博物馆(现在叫卢浮宫),所以叫艺术桥。
《纵横四海》的开头,张国荣扮演的阿占就是倚在艺术桥边,盘算着怎么从卢浮宫把名画顺出来,而后帅气地吐口烟。
在画像上签个名。
然后潇洒地蹦跶下桥。(如果要去艺术桥打卡,别忘了带条好看的围脖!)
但现在艺术桥更为人所熟知的,是上面的锁。
可以说艺术桥是被情侣们捧红的。
对,它就是那座被锁满了爱情锁的桥……
《惊天魔盗团》就是在这结的尾,女警官将秘密锁在了桥上。
挂锁的传统始于20世纪初,起初是为了纪念战争中阵亡的爱人。
到2006年,意大利编剧导演兼作家费德里科·莫恰出了本叫《我需要你》(Ho voglia di te)的小说,男女主将刻着名字的锁挂在罗马的米欧维奥桥,再将钥匙扔进台伯河里代表爱情永恒,小说出了之后从罗马又开始兴起挂锁活动。
所以以后请不要再说挂锁是我们中国情侣发明的……
2007年意大利改编的同名电影《我需要你》
到2015年,桥上“沉重的爱情”已经达到了45吨,14年的时候一部分护栏已经被压倒,政府不得不将桥上的金属网换成了玻璃面板。
往桥上挂锁浪漫吗?
关于浪漫这件事,Sir的看法和别人不太一样。
世上有太多傻浪漫。所有傻浪漫的共同之处是,别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世上还有很多蠢浪漫。所有蠢浪漫的共同之处是,越贵,越浪漫。
别说你喜欢钱,Sir也喜欢钱。
但如果把钱和浪漫划等号,对不起,那一份独属于浪漫的独特快乐你就没有了。
所以,真浪漫是什么呢?
是一种把无聊的现实世界,瞬间魔幻化的力量。
但凡一个好的爱情故事,恋爱的双方都是有特点的,不像现在就是高富帅配傻白甜。
所以真正的浪漫,也应该是属于两个有特点的人的独家记忆。
像《新桥恋人》那样,两人吨吨吨喝下一大瓶葡萄酒。
“我要跟你一起醉,这样才能看到你笑”
喝多了之后躺地上疯笑,被N倍放大的塑料酒瓶,将破败的新桥衬托得像个游乐场。
这酒也好有意思。
葡萄酒,用塑料瓶装,喝它的动作跟喝矿泉水一样。
这个酒牌子是Vin du Postillon,20世纪50年代的象征,它是第一款用瓶子而不是桶出售的葡萄酒。
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葡萄酒走下高贵典雅的法国餐桌,走进普通百姓手中,广告宣传语甚至表明,连街头流浪汉也能享受这种美味。
这酒有多便宜?
你看连Alex这种鞋都没一双的穷鬼,居然能拎一袋回来喝。
在小风吹过的巴黎傍晚,share一瓶特别的红酒,带来的浪漫感也许不比一顿价值1314的烛光晚餐少呢。
新桥
Pont-Neuf
新桥,是本期电影《新桥恋人》中爱情开始地方。
跟名字相反,新桥,恰恰是巴黎现存最古老的桥(不含中世纪就存在的桥,比如圣母院桥)。
十六世纪末,亨利三世在位期间就说要修建新桥,但因为缺钱,还有后来的宗教战争,导致工程多次延迟,直到1607年,才在亨利四世的主导下正式完工。
现在新桥上骑着马的,就是亨利四世的雕像,在电影里也出现了。
之所以叫新桥,是因为它在当时,真的很新潮。
在埃菲尔铁塔建成前(也就是1889年之前),新桥就扮演着埃菲尔铁塔的角色。
中世纪的桥梁,两侧会建造房屋和商铺(正好修桥的费用由他们出)。
但亨利四世觉得,应该要修一座更宽的桥,让人过,让马车过,还能看风景……
因此,新桥就成了塞纳河上第一座两侧没房屋的城市大桥,也是第一座为行人留出了空间的桥,两侧是垫高的人行道,专门用来防止车辆马车跟行人抢道。
修桥的资金,你猜……亨利四世也是个抠B。他差钱,就让“富人和酒鬼”为这项工程买单,直接从进入巴黎的每一桶红酒身上收税。
说一个有点破坏浪漫感的幕后八卦吧——
《新桥恋人》其实不是在新桥上拍的……
原本,剧组确实获得了可以在新桥上拍片的批准,然而,男主德尼拉旺的脚受伤了(据说是在系鞋带的时候受的伤……好诡异)。
所以影片开头才安排了男主被车轧到脚的情节,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镜。
拍摄因此延期,结果……拍摄许可证也到期了。
导演一拍脑袋,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小城,按实际比例搭了个景。
还原了新桥,和新桥周边的风景,包括萨玛莉丹百货公司(Samaritaine)大楼的正面。
对,就是男主一郁闷就去打水漂的地方。
这家百货公司也是个传奇。
1869年由一对夫妇创办,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一直亏损,亏到2001年被LV收购……真的,Sir从来没听说一家商场可以亏损30年。
05年,又因为安全问题关闭,估计今年会重新开业(花了4.5亿欧元改造)。
萨玛莉丹百货公司最受欢迎的倒不是商品,而是建筑,尽管多次翻修,却依旧保留了老巴黎建筑调调,也是地标哦!
这个占地十公顷的布景大大增加了片子的成本,使电影经历了三次停拍,最终的花销比计划多了五倍。
就为了拍一个打水漂……法国导演可真能造。(而且在一家常年亏损的店门口打水漂,感觉有点儿缺心眼)
2800多万美元的成本,是当时法国成本最高的电影。(当然,现在最烧钱,也最会烧钱的法国导演非吕克·贝松莫属,目前法国电影里成本最高的前15部电影,有7部都是吕克·贝松导的,排名第一的《星际特工:千星之城》,1.7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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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故事。
为了不让Michelle离开,Alex烧了全城的寻人启示,失手烧死了贴海报的人,为此入狱。
再次相遇,是圣诞节。
小雪纷飞,Alex出狱了,两人重逢新桥,Alex满以为这是爱情的再次开始,但Michelle欲言又止说,还要等等。
说实话,虽然Michelle整片都没说出她的难处,但看过电影的人大致都想得出。
这样的两个人,在现实里彼此靠近有多难。
当Alex愤怒地拉着Michelle一起跳入冰冷的塞纳河,Sir想,真实的两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当一艘运沙船经过,两人又从河水里冒出头。
这是影片给我们的一个欢喜结局,但蛛丝马迹仿佛在说明,这是一个魔幻结局。
开船的老夫妻神态忧郁地说,这条船不回头,一直开往阿弗尔港。(即出海口位置的港口,还有的字幕版本会说,开出大西洋)
今天就是情人节,且让我们相信:
能有缘携手同行,就是一段爱情最好的样子。
他是明代三大才子之首,
他高中状元后,步入仕途,
他是一个全才,天文地理,音乐戏剧,均有著述。
他的诗歌风格"浓丽婉至",独步明代文坛,
他是杨慎。
近代学者杨薇元说:明人词,以杨用修升庵为第一。
在《三国演义》中,开篇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就出自杨慎的手笔。
父亲为大学士,杨慎又考中状元,人生的开头那么顺遂,谁能想到,却因为明代的“大礼仪”事件,触怒皇帝,被杖责罢官,贬到云南,最后终老于此。
诗词君分享杨慎最经典的十首诗词,一起在诗中体会杨慎人生的悲欢离合吧!
1、最荡气回肠的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作为《三国演义》的开篇词,这首《临江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父亲为当朝高官,自己考中状元,本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却因为“大礼仪”事件而被贬云南。
来到云南的杨慎没有消沉,而是积极生活。
杨慎试图在历史长河的奔腾与沉淀中探索永恒的价值,在成败得失之间寻找深刻的人生哲理。
看着滚滚不息的江水,他感慨:古时那些英雄人物如这江水一般,已然逝去,不复光华。英雄的人生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全诗读来荡气回肠,兴亡之感,人生沉浮俱在其中。
起起落落的一生,才是理想的一生。
2、最五味杂陈的诗:《宿金沙江》
《宿金沙江》
往年曾向嘉陵宿,驿楼东畔阑干曲。
江声彻夜搅离愁,月色中天照幽独。
岂意飘零瘴海头,嘉陵回首转悠悠。
江声月色那堪说,肠断金沙万里楼。
明世宗嘉靖四年(1535),被谪贬戍边的杨慎从云南回四川省亲,在金沙江巡检司衙门借宿,入夜听金沙江水波涛滚滚,难以入眠,遂提笔写下《宿金沙江》。
这是一幅今昔对比。
往年杨慎曾借宿在嘉陵江边,站在驿楼东边的角落。江水声扰得人一整晚都没睡着,天上的月亮照着孤独的我。
哪知今日再次宿在这里,回想起曾经的种种,望着月色,心中的苦楚哪堪诉说,只有断肠而已。
往年借宿,观月闲适,而今借宿,再看月亮,心情沉重无处诉说。
所有的青春都会逝去,却非所有的逝去都有补偿。
3、最清美幽怨的词:《水调歌头 灵宝县赏牡丹》
《水调歌头 灵宝县赏牡丹》
春宵微雨后,香径牡丹时。雕阑十二,金刀谁剪两三枝。六曲翠屏深掩,一架银筝缓送,且醉碧霞卮。轻寒香雾重,酒晕上来迟。
席上欢,天涯恨,雨中姿。向人如诉,粉泪半低垂。九十春光堪借,万种心情难写,欲将彩笔寄相思。晓看红湿处,千里梦佳期。
灵宝县在河南,杨慎可能在此赏过牡丹。贬谪到云南后,杨慎与当地文士交游写下此诗。
在上片,词人写牡丹雍容华贵和国色天香。雨后的牡丹,丰艳动人。富贵人家赏牡丹,陈设华丽,乐器高雅,正好搭配牡丹的国色天香。
而下片,牡丹却有飘泊天涯之感。即使是花中之王,也终有花谢花飞之时。雨中牡丹,如美人泣目,她想着千里之外的家乡,梦想着团圆的佳期。
牡丹截然不同的命运,像极了杨慎的命运。
人生经历不同,一样的牡丹,却有不同的心情。
4、最清婉绮丽的诗:《柳》
《柳》
垂杨垂柳管芳年,飞絮飞花媚远天。
金距斗鸡寒食后,玉蛾翻雪暖风前。
别离江上还河上,抛掷桥边与路边。
游子魂锁青塞月,美人肠断翠楼烟。
春天的柳,在杨慎看来,亦蕴含着悲剧的命运。
当春风吹拂大地时,不管是垂杨还是垂柳,它们用飞花飞絮取悦于遥遥的远天。
在寒食节后,柳絮像雪,像玉蝴蝶飞舞在春风前。它们离开江上,飘到河边,飞在桥边,落在路边。
柳是悲剧的,人亦是,君不见塞外游子思乡魂断,家中美人相思肠断。
全诗八句皆对,清婉绮丽,字字天成,如珠在盘,自然流转。
人生一世,不过是在这人间暂坐,却要历经万千沧桑。
5、最清新别致的诗:《于役江乡归经板桥》
《于役江乡归经板桥》
千里长征不惮遥,解鞍明日问归桡。
真如谢朓宣城路,南浦新林过板桥。
被贬谪到云南的杨慎,身受行役之苦。
千里路程,长途跋涉之后,到了板桥,才得以解鞍。可又不能马上休息,还要去安排好明天行路的船只。
杨慎不禁感慨,这一幕像极了当年谢朓去宣城路经“板桥”时风尘仆仆的情景。
以谢眺行旅之苦喻自己行旅之苦,可见杨慎被贬谪后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
倘若一时受挫或失败,你可以允许自己焦虑、烦闷,时间到了,便收拾情绪,重新出发。
6、最朴实感人的诗:《送余学官归罗江》
《送余学官归罗江》
豆子山,打瓦鼓。
阳坪关,撒白雨。
白雨下,娶龙女。
织得绢,二丈五。
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
我诵绵州歌,思乡心独苦。
送君归,罗江浦。
罗江,属四川。
余学官要回到四川去了,那是杨慎的家乡,作为罪人被贬云南,回不去家乡,当友人回去时,更勾起了内心的思乡之情。
全诗前十句是《绵州巴歌》,那是杨慎家乡的歌。
引用完家乡的歌,杨慎直述内心对家乡的思念,我想家想得好苦呀,我送你归去罗江岸。
谁都知道,那是杨慎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全诗清浅,可其中的思乡之情却绵长动人。
人越是困顿越想回家,因为家能慰藉孤独。
7、最有哲理的诗:《三岔驿》
《三岔驿》
三岔驿,十字路,北去南来几朝暮。
朝见扬扬拥盖来,暮看寂寂回车去。
今古销沉名利中,短亭流水长亭树。
三岔驿,是一个十字路口。看着来来往往、奔波于道的人,杨慎作为一个旁观者一样,发出了感慨。
早晨,洋洋得意的坐着马车来,傍晚时,又垂头丧气地赶着车回去,如此反复,来来往往。
一直以来,追名逐利的人统统都会被历史的洪流所吞没,只有眼前这短亭前的流水和长亭边的树木能与天地共存。
长亭、短亭,为互文,即长亭的流水、长亭的树,短亭的流水、短亭的树。这两句既有鞭挞、讽刺,也有顺乎自然、无欲无求之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8、最秀丽如画的诗:《出郊》
《出郊》
高田如楼梯,平田如棋局。
白鹭忽飞来,点破秧针绿。
不论是谁,不论在哪里,没有不喜欢美丽的田园。
这是南方的田园,山坡上的水田,一级一级的,像楼梯一样,平地的水田,像棋盘一样,星罗棋布。
忽然,白鹭飞到水田上来,点破这一片绿油油的秧田。
稻田本是绿油油的一片,一只白鹭带来了不同的色彩,也带来了勃勃的生机。
如果你觉得生活很难,就走到田园间吧,一定会治愈你的心伤。
9、最哀婉凄苦的词:《转应曲》
《转应曲》
银烛,银烛,锦帐罗帏影独。
离人无语消魂,细雨斜风掩门。
门掩,门掩,数尽寒城更点。
这是一个可怜的少妇。
明亮而皎洁的烛光,穿过华美的帐幔,照出一个孤独的身影。原来,是独守空房的离人默默无言,黯然销魂。门外,细雨斜风,兀自吹着。
掩上门吧,掩上门吧,数着更夫打更的声音,却还是睡不着。
本想掩上门,不受细风斜风的侵扰,想数着打更声睡下,却更睡不着了。由此可见萦绕于心的忧思是多么缠绵,那“消魂”的滋味又是多么痛苦。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10、最哀绝婉转的诗:《锦津舟中对酒别刘善充》
《锦津舟中对酒别刘善充》
锦江烟水星桥渡,惜别愁攀江上树。
青青杨柳故乡遥,渺渺征人大荒去。
苏武匈奴十九年,谁传书札上林边。
北风胡马南枝鸟,肠断当筵蜀国弦。
明世宗嘉靖二十年(1541年),杨慎因病又回成都,在他离蜀时,友人刘善充曾到锦江发舟处为他饯行,他在暂归故乡又当远行之时,心中无限依恋,写下了这首诗。
即将离开家乡,友人也惆怅着我的离开。故乡遥远,征人前途茫茫。
杨慎心中愤愤不平的,他说苏武在匈奴十九年,最后都能回来,可又有谁为我带来赦免的诏书呢?
即使是马都知道眷念故土,而我此刻听着乡音,又怎能不心碎呢?
马都恋家,何况人呢?离家的无限悲伤,都在其中了。
历经风霜之后,才终于明白,家才是最渴望的地方。
人生的大起大落,让杨慎更多的时候去关注人生的意义。
他的每一首诗词,都是在诉说着内心的不平的愤恨。是啊,一大才子,前半生幸运,后半生凄苦。
他渴望回到故土,却一生未能如愿。也许,只有家乡能治愈他的心伤吧。
如果你也想家了,就读一读杨慎的诗作,感受他的心伤吧!
插画作者:汪钰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