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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看到了朱令的近况。
一张照片是在护工和吴叔叔帮助下继续体能锻炼。
一张是朱令在室外晒太阳。
看着朱令起球的裤子,心里五味杂陈。
很幸运,有人还记得这位会弹古琴,长得像王菲,却惨遭毒手的清华女大学生——
1994年,朱令被投毒“铊”,导致终身残废,智商只剩7岁。
每隔一段的提起,都是对朱令命运的同情,对不公的抗诉。
但也很不幸,“朱令案”由于证据不足,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而朱令再过几个月就要过50岁生日了。
又是一年,已经29年,她何时能等到正义。
时间拉回29年前的清华大学。
朱令是当时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因为生得很漂亮,班里的同学常常喊她“王菲”。
也会才艺,从小学习古琴,是清华学生乐团民乐队的骨干。
同时,朱令还是北京市游泳二级运动员。
成绩靠前,又知上进,朱令报名了德语课程,准备拿到双学位后找机会去德国留学深造。
但是偏偏意外发生了。
1994年9月,在学习德语期间,朱令的眼睛突然失明,又再次复明。
随后几天又一连几次发作,但医院查不出病因。
11月24日,是朱令21岁生日,朱爸爸赶到清华给女儿庆生。
期间朱令突然感到肚子疼,可去检查还是没有问题。
12月5日,疼痛开始从肚子蔓延到全身关节,头发也大把大把脱落,朱令再次住进了医院。
但因为担心课程和考试,疼痛缓解后朱令就匆匆出院。
至于出现这些症状的原因,还是查不出来。
到了下一个学期,莫名的疼痛再次袭来,越来越严重。
这一次脚趾头都开始疼,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
有同学去医院探望朱令,“她已经头发全秃,全身插满管子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医院的专家排除了所有可能后,猜测朱令可能是铊盐中毒:
高度怀疑是轻金属中毒,如铊、铍等,请劳卫所张寿林所长、丁茂柏等教授会诊。
“铊”这个金属元素过去常用来做老鼠药,但对普通人就比较罕见了。
整个北京能接触到铊的满打满算不过百人。
所以到底是不是铊中毒,教授们一时又不敢判断,国内当时也没有检测设备。
倒是清华的学生,通过刚刚兴起的互联网,把朱令的病例发给了国外的医生。
这也是中国第一个互联网求助。
10天内,他们收到18个国家专家的1635封回信,约30%都认定是铊中毒。
1995年4月28日,朱令父母把女儿的毛发组织送去实验室检验。
其实也不算是实验室,是陈震阳教授早年购置的一个设备,封存在北京市职业病卫生防治所里好多年了。
“我也不知道朱令的家人怎么会找到我,不过那些设备还能用。”
检测结果也如推测那样,朱令体内存留的铊,含量在1个致死量以上。
并且这么高的浓度,一定是直接吃进去的。
有了病因就能下药,通过“普鲁士蓝”试剂,朱令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但也只是捡回了命,从第一次发病到病危,一切都耽搁了太多的时间。
损害已经不可逆,朱令双目失明,下肢瘫痪,智商只剩7岁。
与此同时,清华才女铊中毒的消息上了报纸。
结合检测结果,刑侦专家一致认为,她是被故意投毒了。
而三位研究生同学都能接触到实验用铊,都有嫌疑,嫌疑最大的是同一个宿舍的孙维。
因为有同学反应说,孙维家庭优越,从大伯到爸爸,都是高官,但她心胸狭隘,不如朱令优秀,就多次诋毁朱令。
也有传闻说,她曾拿过朱令的杯子。
朱令也曾问过妈妈说,“为什么一个好朋友即使到了最亲的地步,也总有不好的地方呢?”
朱令所说的那个好朋友,正是孙维。
但是回到朱令的宿舍找线索,宿舍却同时又离奇的发生了一桩案。
丢失的,恰好又是朱令日常的洗漱用品。
想来正是这些日化用品上沾有毒药,才一点点导致了朱令中毒。
而每次朱令住院或者回家,远离了毒素,才能显得身体好转。
可没有了证据,案子还是无法办理,成了一桩悬案。
孙维也被释放,改名为孙释颜,去了美国。
只剩下生活不能自理的朱令和“案件仍在办理中”的答复。
之后的几年里,官方媒体也曾多次过问此事。
2007年,《》播出专题记录片《朱令的十二年》。
2013年,因为复旦大学投毒案,朱令案再度被推进调查。
《人民日报》也发声:公开是一剂解毒良药。
唯有以公开保证公正,以透明确保清明,法律的权威才能树立,政府的公信才能增强。
只是多次过问下,案件仍然没有回应。
“无法侦破,疑罪从无”成了定论。
希望又失望,多年来帮助朱令的志愿者心理近乎崩溃。
有些事,似乎已经注定看不到结局,但明明凶手最知道谁是凶手。
也可怜朱令,只是一瞬间,22岁的清华才女朱令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
不能死,但活着又很难。
更心疼朱家父母,一个高知家庭,第二次第二个孩子惨遭意外。
朱家父母是校园恋人,知识分子。
父亲吴承之是北京国家地震局高级工程师,母亲朱明新是中国远洋公司工程师。
从校服到婚纱,两人生下了大女儿“吴今”,谐音出生体重“五斤”。
朱令是妹妹,随的是母姓。
“姐姐更漂亮一点,妹妹身材高一点”,但都喜欢弹琴,常常在一架琴上合奏。
“那时他们一家人充满了欢笑,是令人神往的美满家庭。”
但是在朱令读初三那一年,考上北大的姐姐吴今在一次郊游里不幸坠崖身亡。
这在当年也是一桩悬案。
因为吴今身上衣服整齐,看起来并不像是意外坠崖。
不过也没有证据是他杀,还是以意外结案。
彼时这个家庭,默契的形成了一种氛围,不再提起姐姐的日子。
化悲痛为力量,朱令一路保送进了高中,避开北大,上了清华。
谁知相隔几年,便再次惨遭厄运。
在一次次“证据不足无法侦破”的回复后,朱令的父母没有了情绪。
和当年一样,他们收起了女儿过去的物品,隐忍地陪伴着,陪着女儿治疗。
早上6:30起床,8点开始接受治疗和训练。
午饭后,第二轮康复练习。
晚上吃饭、听新闻,睡觉插上呼吸机。
凌晨0:30和3:00,父母帮助朱令翻身。
这是朱令一天的生活,也是父母一天的忙碌。
原本应该尽享天伦之乐的吴承之和朱明新老得很快,每一天都是用自己的命为女儿续命。
好在注入生命产生了奇迹。
朱令爱笑了。
医生问,“什么动物叫得最响?”
朱令就说,“什么动物都没有我爸爸叫得响。”
说完朱令看着爸爸咧开了嘴。
又有一天,朱令忽然对爸爸说:“如果你不管我,就再也沒有人管我了。”
她能组织起语言,并且记起了以前的事情。
随后朱令又以为自己还在上学,要挣扎着去实验室做实验。
甚至存留有古琴知识,听到电视里有人弹琴,能够精确指出对方哪里弹的不对。
但慢慢的老两口也发现,这种记忆只是偶然的瞬间,可能几个月才会出现一次。
可有希望总是好的。
就靠着等待朱令下一次“灵光一现”,老两口二十年如一日照顾着朱令。
也开始把能“记事”的朱令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
医生不让朱令吃正常的饭,怕食物进入气管感染肺部。
老两口就偷偷把米饭蔬菜打成糊。
不让吃甜食,可朱令爱吃,夫妻俩就先给朱令吃降血糖的药,再喂女儿吃蛋糕。
“她的生活品质已经太低了,不想让她连吃饭这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家庭的悲痛,慢慢归于认真经营当下生活的平静。
痊愈已经不奢望了,2013年后,朱令家人逐渐谢绝媒体采访。
只希望一家人能体面有尊严的活着,尽量活得久一些。
“朱令知道的话,也不希望让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吧”。
这也是最让人不甘和起敬的地方。
不甘是案件一直没有侦破,甚至都没有公开细节。
起敬是朱令一家,有过幸福,历经苦难,又不卑不亢。
从1994年至今,朱令做了无数次手术,父亲也患过肠梗阻,右肾长过囊肿,母亲得过腮腺肿瘤和白内障。
前几年,又经历了一次疫情。
但是他们,一次次都活了下来,不怨不愤,互相搀扶,彼此安慰着给予对方力量。
坚持着朱令的坚持,不放弃朱令的不放弃。
谁都不敢倒下,谁也不能倒下。
汶川地震时,母亲还用朱令的名字捐了钱。
她说,我就是告诉大家,朱令还活着,体面尊严地活着。
体面活着就是对残破生活的抗争,对凶手的复仇。
极端聪明的犯人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永远不敢直视坚强的朱令。
当然,还是希望最终复仇可以更直接一点,将凶手绳之以法。
南医大案件都破了,朱令案肯定也会侦破,只要不忘记,一定会等到一个答案,挽回迟到的正义。
-完-
图片及资料来源:
《朱令,49岁生日快乐》,凤凰WEEKLY,2022.11.23
《27年前,清华才女朱令两次被投毒,瘫痪至今,嫌疑人却在国外逍遥》,李砍柴的后花园,2021.12.21
《永远的22岁——重访18年前清华铊中毒女生朱令和她的亲友们》,解放日报,2013.05.07
《朱令铊中毒案》,房间内的粉色大象,2019.10.24
最近,电影《亲爱的》中被拐儿童的原型孙卓被找到了。
历经14年,在同是被拐儿童符建涛的帮助下,孙卓亲生父亲孙海洋终于找到了儿子。
14年来,孙海洋和当地公安警察从没放弃过寻找。
之所以寻找得这么艰难,是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父子团聚。
但是有些悲惨案件却始终没有结局,哪怕当事人和家人的人生被摧毁,凶手依然是谜团。
1994年,清华才女朱令被投毒事件就是如此。
时至今日,案件已经发生整整27年了,可真相依然是谜团,嫌疑犯依然逍遥法外,让人痛心不已中。
作为“清华投毒案”的受害者,才女朱令的故事,很是悲惨。她本生在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可因为人性的黑暗,她与姐姐先后遭遇不测。
1973年,朱令出生在北京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朱令的父亲吴承之是北京国家地震局高级工程师,母亲朱明新是中国远洋公司工程师。
朱令还有位姐姐,叫吴今。姐姐随父姓,她随母姓。
父母恩爱,姐妹情深,一家人过着极其幸福的生活。
由于父母都是高学历人才,他们非常重视女儿的教育,所以朱令和姐姐吴今自小就受到学术的熏陶,不仅学习好,还多才多艺。
在那个贫瘠的时代,姐妹二人不但学习拔尖,还会弹钢琴,会游泳,会古筝,是学校乐队的主力。
她们像耀眼的明珠,在校园绽放着光彩。
她们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论谁见到都会赞一句优秀。
吴承之夫妇也经常听人赞道:“你的两个女儿真是冰雪聪明,太让人羡慕了。”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幸福家庭,有一天会接连遭受厄运的重创。
黑暗笼罩着这个家庭时,第一个被选择的对象是姐姐吴今。
1987年,成绩优异的吴今考入了北京大学生物系,并在学校里成为校舞蹈队的骨干队员。
但仅仅过了一年,吴今的生命就定格了。
1988年春,吴今和班级同学约好去春游,但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回来了,唯不见吴今的身影。
当家人和同学找到吴今时,她已经坠崖身亡,这件事情,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据班级同学回忆,春游当晚他们集体住在当地村民家中。第二日大家分成两组返京。吴今在第一组。
返京时,吴今提出时间尚早,再去逛附近景点后与大家汇合。
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吴今还没回来。
一组的同学想,或许吴今是要和二组成员一起返京。所以没等到吴今就登上火车返京了。
但当天晚上,所有成员都归队,吴今却没有回校。
平时,吴今也偶尔会回家休息,大家便以为她是回家了,并没往坏处想。
可转眼到了周一上课时间,吴今仍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时,大家们慌了神,连忙给吴今的父母打电话。
得知吴今下落不明,吴承之夫妇和班里的同学们立刻报了警,并前往春游地点寻找吴今。
次日,吴今的遗体在悬崖下被当地的村民发现。
因为身上衣服整齐且没有什么伤痕,所以经过调查后,警方最终将吴今的死定性为意外坠崖。
但是外界猜测,吴今的死疑点重重,并不像是意外坠崖。
可也只是怀疑,因为案件没有目击者,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
吴今的死亡,给朱令一家蒙上了灰暗的阴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
直到朱令继承了姐姐的优秀和遗志,考入清华,家中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黑暗暂退,这个家庭在失去了亲人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父母的脸上也多了一些笑容。
1992年,朱令高考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为了避免思姐心切,朱令特意绕过北大,选择了清华。
在能人辈出的清华大学中,多才多艺的朱令像一个发光体,很快就成为了这些人中的佼佼者。
朱令还参加了清华民乐队,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而,在1994年12月,21岁的朱令身体开始出现问题。
起初,朱令发现自己大把大把得掉头发,毫无预兆地身体就会出现各种疼痛。
她以为只是学习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久后,在北京音乐厅的舞台上,已经大三的朱令用一曲6分钟的《广陵散》赢得满堂喝彩。
朱令忍痛微笑着向观众鞠躬致意。
其实,当时朱令的情况已经很不好,身体像被打散了,腹部剧痛难忍,但为了演出效果她忍住了。
事后朱令在父母和亲友的带领下,去医院检查,当时挂的是消化科,可因为当时医疗水平有限,并没有查出原因。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又先后出现两次短暂性的失明,甚至一度无法进食。
于是医生建议朱令住院治疗,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她的身体确实好了许多,头发也长出来了,身体也几乎不难受了。
因为怕耽误学业,朱令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但当时值寒假,朱令就在家修养了复习了一段时间。
次年二月,朱令带着全新的心情回到了校园,为了避免劳累,她大多时间,都在寝室里补习功课,整日整日的不出门。
然而,仅仅过了半个月,朱令突然间旧病复发,甚至更为严重,不但身体出现了麻痹的现象,连自主呼吸都很困难,她再次被送到医院。
这次朱令几乎游走在死亡边缘,还住进了ICU,昏迷时间长达五个月,可病因依然是谜团。
这时,朱令的同学贝志诚在去医院看望朱令后,决定帮助朱令,随后他和同学将朱令的症状翻译成英文发到了网络上。
“我们以邮件的方式请教国内外著名医学专家,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诊断回复。”
当时,他们收到了全世界许多爱心人士的回复。其中,有一位医学专家作出推断,朱令是典型的“铊”中毒。
但当时国内检测条件有限,朱令父母一度愁眉不展,但很快他们听说 北京职业病防治的陈震阳教授能做“铊”检测。
朱令父母迅速拿好了所有东西,找到陈震阳教授,经过其诊断检测,证实朱令先后两次入院,皆是因为铊中毒。
虽然朱令的病症确诊了,也做了及时的处理和排毒,但她的身体仍遭到重金属的严重伤害。
昏迷5个月以后的朱令,醒来后的智商永远停留在7岁,并将永远坐在轮椅上。
清华才女的人生,彻底陷入黑暗。
那么,到底是谁给朱令投毒呢?
一时间,猜测不断,众说纷纭。
“她那么乖巧,又很善良,谁会这样害她?”
朱令的父母始终不敢相信,有人会两次向自己的女儿投毒。
然而人性的恶,总是让人心惊胆寒。
谁也无法相信,从小到大人缘都很好的朱令,先后两次中毒住院的事情,竟与她的室友有关。
向清华才女投毒,案件的性质极其恶劣,警方很快立案调查。
调查人员发现,朱令本人是从没有接触过重金属铊的,铊很容易溶于水,应该是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下的毒。
于是警方决定对朱令的生活物品进行搜查取证。
可是搜查结果却让人震惊:朱令寝室的所有生活用品,全部被人一空。
牙刷、水杯、毛巾等,全都不翼而飞。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警方将嫌疑人锁定在朱令的三位室友中,这三名室友,一位叫孙维的嫌疑最大。
孙维也出身不俗,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但和朱令相比她的优秀略显得暗淡,有同学说,她心胸狭隘,多次在同学面前诋毁朱令。
遗憾的是,所有的证物都被销毁破坏,当年的取证技术有限,由于证据不足,孙维被释放。
此案告一段落后,孙维更名为孙释颜,并远走美国生活。
如今,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27年,朱令一直在康复中心治疗,嫌疑犯却依然逍遥法外。
据一些当年的同学们说,孙维在美国结婚生子,且生活的滋润潇洒。
而当年的才女朱令,却落得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悲惨下场,智商也永远停留在了7岁这年。
每次有媒体采访时,朱令年逾八十的父母绝望地泪流不停。
“有时候我们都想不活了,又怕她没人照顾,甚至想把女儿一起带走了。”
可是他们又不甘心就这样走了。
“有生之年不能看到凶手落网,如何对得起女儿?”
老两口每次提起案件的结果,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网友们得知朱令一家的遭遇,非常同情,还成立了“帮助朱令基金会”,筹得善款3万多美元。
这几年医疗技术不断发展,48岁的朱令病情也有所好转。
她能够清晰地说一些简单的话,喊父母的名字,和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人还活着,不知悲愁。
这已经是对朱令父母最大的安慰了。
而网友们则说,虽然凶手暂时逍遥法外,但大家仍然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随着科技进步,终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而凶手,也注定一辈子活在阴沟里,遭受良心的谴责。
朱令事件也告诉我们:人性之可怕,人生之无常。
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过一个坦荡的人生,才是正道。
. END .
责编|沐阳
排版|李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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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难道还要失去另一个吗?”
朱明新捂住胸口抽泣,痛不欲生。她绝望地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二女儿朱令,恨不得自己代她受苦。
1994年冬天,朱令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的症状,从最初的头痛、肚痛、掉头发,最后演变成双目几近失明,全身瘫痪,失去一切自理能力。
朱令
同样令朱明新无法释怀的还有1984年秋天,她的大女儿吴今在一次春游活动中离奇失踪。三日后,搜救队在悬崖下发现了她的尸体。
短短五年,姐妹俩接连遇险,姐姐一命归西,妹妹半死不活,独留下朱明新夫妇痛苦余生。这究竟是诅咒还是阴谋?
姐姐坠崖身亡朱令,1973年11月出生于北京的一个四口之家,父母皆是知识分子,家学底蕴深厚。
父亲吴承之与母亲朱明新分别就职于国家地震局与知名的远洋公司,皆为高新技术人才。
朱令有一个姐姐,名叫吴今。姐妹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一家子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吴承之一家四口
在良好家庭背景的熏陶下,姐妹俩从小成绩优异,乖巧听话,优秀程度不相上下。
姐姐吴今是朱令的榜样,智商情商双高,性格开朗乐观,长相清秀纯净,精通歌舞才艺,堪称全能型人才。
1987年,吴今不负众望,一举拔得头筹,成为北京市的高考状元,顺利考进北大生物系。
“令令,你瞧,姐姐当上状元了,你以后可要多努力啦!”吴承之摸了摸朱令的头,半开玩笑地勉励道。
朱令也打从心底里开心,有姐姐这样的珠玉在前,她的目标与方向也更明朗了。
朱令
然而,自古天妒英才,吴今考入北大的第三年,不幸就发生了。
1989年4月,吴承之接到了北大老师的电话。
“你好,吴今爸爸,吴今已经三天旷课了,是怎么回事?”
吴承之心头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向上涌来。迄今为止,大女儿吴今一直是最令人放心的存在,从未迟到早退旷课过,甚至连作业也不曾落下过一次。
“她,她前几天跟我说去秋游了,该不会还没回来吧?”吴承之的手不住地颤抖,语气逐渐慌乱。
野三坡
原来,几日前,吴今与校友相伴一起去野三坡秋游,期间还特地与父母交代,请他们安心。
吴承之心中越发不安,连忙报了警。等待消息期间,夫妇俩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连带着朱令也无心上学。
经过几天彻夜的搜查,警方在野三坡山底发现了一具年轻的无名女尸。经确认,正是北大学生吴今。
事后,同游的校友回忆道:“我们原本待在一块的,后来玩得太尽兴了,都走散了。”
吴承之又急又悲,痛不欲生,怎么也没想到会等来女儿的死讯。
“警察同志,我女儿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吴承之质问警方。
“法医尸检过了,吴今是由于高处坠落,导致头部受到严重创伤而亡,已经排除他杀。她要么是意外坠崖,要么是自杀。请节哀!”
吴承之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我女儿那么阳光的女孩,不可能会自杀!”
然而,由于现场实在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此案只能以意外事故了结。
对于吴承之夫妇来说,大女儿的死就像一个疙瘩一般,卡在他们心里,时不时引发剧痛,永远也无法释怀。
纵使他们心中有一万个不相信和不情愿,也只能忍痛接受这个惨绝人寰的结果。只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吴家一直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再未有过欢声笑语。
妹妹遭人投毒自打吴今意外离世后,吴承之夫妇终日郁郁寡欢,伤心过度的朱令也愈发内向。
相对的,她更加勤奋上进,刻苦学习,连带着姐姐的那一份一起努力。
在父母面前,朱令佯装坚强,总是洋溢着治愈的笑脸,却把伤心默默咽到肚子里去。
朱令
1992年,朱令考上清华大学,让沉寂已久的家重新焕发生机。
“爸妈,我考上清华了,对得起姐姐了!”朱令拿着录取通知书,开心地挥舞着。
一家三口来到吴今的牌位前拜了拜,上了炷香,流着泪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曾几何时,吴今也是这样激动地拿着录取通知书蹦蹦跳跳,带着一丝小窃喜,兴奋地炫耀自己的好成绩。
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吴承之与朱明新面面相觑,相望无言,只盯着小女儿,陪笑了好一会儿。
朱令
此时的两人根本不会想到,一切都只是个开始,更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朱令选择的专业是清华大学化学系,学术实力在全球名列前茅。
同姐姐一样,朱令自小能歌善舞,精通乐器,深入学习过钢琴与古琴。考入清华后,她加入校民乐队,成为队内的佼佼者。
1994年,在校内举办的“爱我中华”演出活动中,朱令凭借一曲动听美妙、扣人心弦的古琴演奏,勾走了场下所有观众的心魂,一跃成为校园新星。
儿时的朱令
除此之外,朱令在运动方面也极有天赋,她从小学习游泳,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曾在校内运动会多次拔得头筹。
毫无疑问,朱令延续了姐姐吴今的优秀,成为了父母唯一的骄傲。然而,上天似乎特别喜欢跟朱令一家开玩笑。
上一次,它夺走了吴今的命;这一次,它让朱令半身不遂,夺走了全家人的希望。
1994年11月24日,朱令生日这天,她与父亲吴承之一起外出吃饭。
突然,一阵疼痛感从朱令的腹部袭来,随后是接连不断的冷汗。
朱令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吴承之担心地说。
“不用了,爸,可能就是吃坏肚子了,蹲个厕所就好,我马上就要参加汇报演出了,得赶回去练琴。”朱令忍痛安慰父亲。
12月5日,朱令感觉胃里在翻滚,时不时绞痛一下,连饭都吃不下。三天后,她在梳头时,发现梳子上沾满了大量脱落的头发,一抓一大把脱发。
为了准备汇报演出,朱令将这些异常情况一一忍受,不让外人察觉。
12月11日,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朱令凭借一曲《广陵散》获得了全校师生的青睐,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主角。
然而,她的人生自此开始走下坡路。
朱令正在演奏
演奏结束后不久,朱令浑身酸软疼痛,常常出现晕眩的症状。最可怕的是,短短几日,她的头发竟然完全脱落,一根不剩。
12月23日,朱令再度晕倒,被紧急送往北京同仁医院的消化内科。
“全身都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病,再观察一下吧。”医生说。
在几次常规检查下,朱令的身体依旧一切正常。奇怪的是,半个月后,朱令身上所有的病症突然消失了,连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
铊中毒1995年1月23日,朱令觉得身体好转不少,便求父母办了出院手续。正值寒假,朱令乖乖地在家休养身体,外加恶补之前欠下的课业。
2月20日,学校开学,朱令重新返校。
可在短短两周后,朱令又出现了与先前一样的症状,且病情更加凶猛恶劣。
朱令
3月6日,朱令觉得腿脚发麻,犹如毒虫啃噬一般,疼痛难忍。父母焦急难耐,连忙将其送往北医三院接受诊治,而后转院至协和医院。
后来,病床上的朱令回忆起发病那天,仍然记忆犹新。
“我当时在做实验,突然一阵恶心,眼前一片漆黑,站都站不稳。肚子、膝盖、大腿都特别疼,好像有人用力踹我一样。”
然而,由于医疗条件有限,医生依旧无法从朱令的身上找出任何病因。可朱令一直昏迷,病情十分凶险,一度被转进重症监护室。
与此同时,吴承之夫妇甚至收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书,院方建议做好料理后事的心理准备。
期间,朱令出现面部肌肉麻痹、中枢性呼吸衰竭等症状,完全丧失了自主呼吸的能力,只能靠呼吸机勉强存活。
为了查找病因,医院对朱令进行了脊髓穿刺、核磁共振、抗核抗体等多项检测,均未发现任何异常。
4月8日,北大力学系92级力学系学生贝志城得知朱令患病却找不到病因后,特地前来探望。
贝志城与朱令是高中同学,见到昔日同窗浑身插满气管,绝望地躺在病床上,贝志城十分震惊。
贝志城
1995年,互联网才刚刚渗透进中国,只有中科研究院或高校人士才可连接国际互联网,与外国人取得联系。
而贝志城当时恰好参加了互联网实验,便萌生了用互联网治病的想法。
于是,他简单整理了朱令的病症,并翻译成英文,发布在国外的互联网上。很快,他收到了来自18个国家和地区的几千封回信,其中有三分之一的答复为“铊中毒”。
不可逆转的伤害遗憾的是,当年的协和医院并未购买“铊中毒”的化验设备。绝大多数医生在看到来自外国的英文邮件时,纷纷嗤之以鼻,不愿采纳其中的判断和检测方法。
吴承之夫妇焦急不已,四处寻医,终于找到了可作铊中毒鉴定的陈震阳教授。
随后,在协和医院一位医生的帮助下,吴承之夫妇将女儿的头发、血液、尿液以及脑脊液送去鉴定。
1995年4月28日,检测机构的检验报告显示:朱令的症状是铊中毒。
铊
“朱令前后中毒过两次,最近的一次比较严重,她身上的铊含量远超致死量了,需要服用普鲁士蓝解毒。”陈震阳教授严肃地说。
而后,医院开始对朱令对症下药。很快,朱令体内的铊离子浓度逐渐下降。一个月后,毒素彻底被排出。
然而,由于病因发现太晚,铊离子逗留时间太长,以至于朱令的神经系统遭受严重破损,始终昏迷不醒。
直到8月31日,昏迷了整整5个月的朱令才彻底苏醒。然而,此时的她双目几乎失明,机体功能受损,连智力也只能达到7岁幼儿的水平,与曾经心有百窍的女学霸相差甚远。
朱令
朱令的病情令吴承之夫妇心力交瘁,可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个疑问:“我女儿并未接触过铊,如此大剂量的铊是怎么进入我女儿体内的?”
对此,警方立刻怀疑有人“蓄意投毒”。
经调查,警方发现朱令的宿舍发生过一起小型案。五一假期期间,朱令所有的盥洗物品突然消失。
这不禁令人怀疑,若是宿舍真进小偷,为何不偷更值钱的东西,反而拿走普通的生活用品?
想必这些盥洗物品中应当保留着凶手下毒的痕迹,而幕后真凶大概率是朱令身边的人。
很快,警方将重大嫌疑人锁定在一个名叫孙维的女生头上。此人是朱令的同班同寝同学,兼校民乐队的队友。
孙维
“孙维之前想进校民乐队,就托朱令找关系进去。好不容易进去了,可自己技术不好,被刷下来了。为了这个,她还和朱令大吵了一架。”朱令室友说。
1997年4月2日,作为最大犯罪嫌疑人,孙维被警方缉拿。然而,在经过长达8小时的审讯后,警方并未找到任何证据,只能将孙维无罪释放。
次年8月25日,由于案件调查时长已超过法定期限,警方只好草草结案,解除了对孙维的强制措施。
孙维
几年后,孙维迫于舆论压力,改名为孙释颜,并与美国人结婚,获得绿卡,长期定居在国外。
然而,朱令自1994年起中毒至今,身体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留下了永久后遗症。
2022年,朱令49岁,父母已步入90岁高龄,可他们仍需日复一日地照顾无法自理的女儿。
吴承之夫妇和朱令
值得一提的是,2013年6月,吴承之夫妇收到了一封陌生来信,信中写道:如果不是朱令影响了别人休息,她也不会被舍友集体毒死。
信件内容令人毛骨悚然,可朱令中毒案至今没有任何进展,究竟是个人投毒还是集体投毒,无人知晓。
最令人遗憾的莫过于,朱令拼命努力才编织好的美好人生终究被毁了。
希望真相能够尽快浮出水面,还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一个正义和公道。
作者|刘思洁 编辑|覃旭
对于朱令一家人来说,似乎总也摸不准时间的速率。
时间会疾驰,朱令变老了,2019年,她已经46岁了,鬓角增添了几丝白发,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取代了25年前眉眼中的稚气。母亲朱明新的腿脚不灵了,甚至都不能再下蹲了。父亲吴承之也苍老了,近视眼都退化成了老花眼。
但时间又好像一直在踱步。25年前的1994年,在清华大学化学系读大三的朱令,被两次投毒重金属元素铊,造成全身神经系统受损,终致残疾。朱明新最开始以为,最多只需要等两年,案子就会破,凶手就会落网。后来他以为要等八年,后来的后来,直到25年后的今天,法律上的真相仍旧遥遥无期。
1994年12月11日晚,北京音乐厅清华大学民乐队的专场演出上朱令在演奏,当时已经发病。
时间也会"停滞"甚至是"后退"。刚出事的那几年,朱令会觉得自己还身处清华园,坐在轮椅上的她发脾气,"我的书呢,我要去做实验。"后来,朱令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情绪化,生活上的一切都需要父母来协助完成。
朱令一家见证了照顾朱令的护士,从刚参加工作到结婚生子的人生历程变迁。而朱家人自己的生活轨迹,一直围绕着医院,治病,住院,其他的一切,停在原地。
平淡的日常,已是最好的慰藉2019年12月初的北京,下午五点多天空就已扯下了黑色的幕布。在北京郊区的一家疗养院病房内,朱令坐在轮椅上,下巴后缩,张着嘴,一根长长的管子一头连着她的脖子,一头连着氧气罐。
她每天总是这样仰着头,因为膈肌麻痹,右边的肺萎缩,身体不自主地向右侧倾斜。"令令,把身体坐直。"母亲朱明新在一旁叮嘱。朱令紧紧抓着轮椅的手会再加把劲,努力把身体扶正。
2011年在医院一次急救时,呼吸机压掉了她的一颗门牙。手术后,朱令的气管被切开,氧气不经过鼻子的过滤,直接到达肺部。
25年前的铊中毒,毒素已经侵入了朱令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铊对神经系统、消化系统的损害,不可逆转,造成了朱令的终生残疾。如今,她视力衰退到只能看到人影,肢体活动困难,就连站立都需要有人给予支撑。
"全身都是毛病,最明显的是肺部的感染,智力也退化成了孩子,还患有糖尿病。"朱明新说。
因为气管被切开直接连接氧气罐,喝水容易呛着。朱令咳嗽了几声,吴承之用手掌拍打着她的背部,随后拿来了吸痰器。
痰是朱令的肺最大的敌人,而痰又极易产生。几声咳嗽,吴承之就知道有痰了。他娴熟地取下朱令脖子上的氧气管,用一根细长的管子靠近气管开口处。伴随着机器"刺啦"的声响,朱令的面部变红,眼珠瞪大,五官向鼻部聚拢,在几秒钟内面庞又变紫,随着细长管子的离开,她面部的表情恢复平和。每天,朱令都要经历多次上述痛苦时刻。
这间还算宽敞的病房套间,是朱令全部的活动范围。屋内摆着简单的家具,一张可以伸缩的桌子上,堆着塑料饭盒,里面盛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微波炉、食品搅拌机、垒起的牛奶,摆在角落的桌子上。屋内剩下的大面积位置,留给了康复用的各种器械。隔壁,是朱令父母的房间。腌好的咸菜被装进了坛子摆在窗台上,旁边还有一台酸奶机,以及一大盒牛奶、一小袋酸奶发酵剂,一次能够做六小瓶酸奶。每天早上和晚上,吴承之会在酸奶上加一勺蜂蜜,喂给朱令吃。
屋内充满着临时感,这个家庭来到这所疗养院已经六年,生活是每日不变的重复。
2007年央视播出的朱令在母亲朱明新引导下做康复训练的视频截图
早晨七点前起床,八点开始,康复医生们陆续抵达这一位于一楼偏僻处的套房,为朱令做康复训练。吃完午饭,送走最后一位康复老师,朱令又要开始父亲为她制定的训练计划——弯曲膝盖练习腿部的肌肉三十次,举重练习上半身的肌肉三十次,还要泡脚理疗。
医院食堂的菜谱也很少变化。朱令最爱吃周五晚上的饺子,十五个,是吴承之给她规定好的数量。就连喝水的时间和分量也是固定的,每天八杯水,由父亲拿勺子一勺勺喂到朱令嘴中。
朱令父母每日的生活围绕着朱令展开,谁来喂饭,谁来辅助康复训练,谁来帮助朱令洗澡,都分工明确。每天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吴承之会守在朱令床前,朱明新休息。等到夜里十二点为朱令翻个身,吴承之便回到隔壁的房间睡觉,而朱明新则守在朱令的床边睡觉。凌晨三点的闹钟,叫醒照顾了朱令两年的护工,她再起床帮助朱令翻身。
因为得到了悉心照顾,朱令虽然不怎么能活动,常年与轮椅和床榻为伴,但没有生过一个褥疮。
2019年11月26日这天,是朱令46岁的生日。最近几年,少了大规模的媒体报道和舆论热度,在疗养院的生活也清静了不少。最先发来生日祝福的,是《朱令的四十五年:北京清华女学生毒杀疑案》的作者李佳佳,吴承之在零点刚过,就收到了她的微信消息。还有网友发来了问候的短信,有人寄来了水果、食品。贴吧上,微信公众号上,人们在祝朱令生日快乐。
朱令46岁生日照片 受访者供图
上午11点,朱令的4位中学同学和班主任老师,提着蛋糕来到疗养院。朱令穿着粉红色开身毛衣,两手支撑着身体,坐在床沿。生日歌响起,朱令的脸上露出笑意,老师握着朱令的手切下了蛋糕的第一刀。
生日会结束,人们离去,朱令躺上了床,在朱明新和护工的陪同下,继续常规的康复训练。晚上她蹬一个小时的"自行车",锻炼腿部肌肉,细密的汗珠覆在额头上,打湿了几缕发丝。
日子是平淡的,而能够维持这种日复一日的平常,对于朱令一家来说,就是现如今最好的慰藉了。因为这意味着朱令不会有生命危险,能够安安稳稳地延续生命,这是父母最大的期待。
这种期待,是在25年慢慢煎熬中,一点点降低下来的。朱令1994年中毒后刚苏醒时,朱明新期待着,两年时间她能站起来,能够生活自理。但时间被拉长,朱令在1999年,终于能够借助辅助者站起来。但是随着3次病情告急,进ICU抢救,那些通过常年的康复训练换来的进步,又在顷刻间坍塌,甚至变得更差。
吴承之和朱明新也就渐渐接受了朱令的身体状况螺旋式下降这一现实。而对于25年前那场投毒案的追索,也从希望法律能惩治真凶,求一个真相和正义,到现在,觉得真实发生的事情能够被记录下来就好。
2019年11月,一部记录朱令案的纪实作品《朱令的四十五年:北京清华女学生毒杀疑案》在台湾出版。之后,有微信公号从案情分析的角度,连续写了六篇文章,又引起一波舆论和社交媒体上的争吵。
这些年来,吴承之和朱明新也习惯了外部世界的舆论节奏,从互联网的论坛、博客时代,到后来的微博、微信时代。
"这本书和这几篇文章是一起出来的,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们基本上已经把事情给说清楚了。"在拿到书的第一时间,吴承之摘下眼镜,把板凳搬到朱令旁边,驼着背,捧着书阅读起来。朱明新则翻出了旧报纸,做成书皮把书包了起来。
时间抹得掉的,以及抹不掉的记忆25年过去了,还会有真相吗?"会的,历史终将会审判,只是我们估计是看不到了。"吴承之戴着眼镜,头发已经花白,出生于江浙地区的他身材并不高大,有着理工科知识分子的淡然与儒雅,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起初,吴承之和朱明新拒绝了《凤凰周刊》记者的采访请求,"事情都没有进展了。"
这25年来,所有能尽的努力,这个家庭都去尝试了——信访,申请信息公开,接受媒体的采访,找政协委员给公安部门写提案,写信给最高法院的院长,甚至多次托人想要致信高层领导……
"这个事已经捅到底了。"在他们内心里,真凶早就已经认定,只是未能伏法。那是1997年,因为北大又发生了类似的铊中毒的案子,教育部在下发给各个学校中的文件中如是表述:一九九五年五月,一九九七年五月,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先后发生了两起学生铊盐中毒案件。除涉嫌人为作案外,铊盐未按剧管理是其重要原因。2007年,在公安部给某政协委员关于朱令事件的提案回复中,写着"基本确认为人为投毒所致"。
朱令中毒后,吴承之报警,案件被定性为刑事案件。警方在和家属的沟通中,说过这样的话:"嫌疑人已经锁定,正在短兵相接,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在朱令第一次发病,到确诊为铊中毒的6个多月的时间内,吴承之和朱明新从未想过女儿是被人下了毒,而警方透露过的惟一的嫌疑人,就是朱令的室友孙维。
如今谈到过往的那些,吴承之和朱明新都保持着淡然和平静。时间已经抹掉了记忆中的很多细节,但那些情绪性、氛围性的感受让朱明新难以忘记。她会主动提到,"我没想到事发后朱令的同学们会那么冷淡"、"她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呢,朱令还跟我说过室友之间有多好"。
这种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在最初与清华大学、协和医院以及警方和政府打交道时,曾一直紧紧包裹着他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消逝了。
当时朱令前后共有两次发病,第二次发病要比第一次发病严重许多,浑身剧痛,无法进食,头发全部掉光,昏迷,直接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在长达52天的昏迷的日子里,朱令全身换血八次,但一直没有查出病因,最后,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让吴承之和朱明新做好准备。
一份电子邮件扭转了局势,通过互联网的帮助,最终确诊了病因。这是在案发后,朱令铊中毒事件被报道时,被广泛提及的一个点,"新生的互联网,救助了一个女孩的生命。"
求助的邮件是朱令的中学同学贝志诚通过互联网发往全世界的。据央视《》报道,在邮件发出的几分钟后,就收到了第一封回复,邮件上写着一个陌生的英文单词:"Thallium"(铊)。在随后的几天内,七百多封邮件从世界各地发来,其中有一百零六封都指向了一个病症——"铊中毒"。
这是朱令入院后曾被怀疑但很快被医院排除掉的可能病因。当时协和医院向清华大学要了一份在化学系读书的朱令的重金属接触物清单,里面并没有铊,再加上协和医院当时并没有能够检验铊含量的仪器,所以"铊中毒" 的怀疑被忽略掉了。
后来,朱令的父母拿着翻译出来的外国专家判断朱令为铊中毒的邮件,想让医院参考,一度被拒绝。在最后病危通知书下达后,他们再次恳求。
朱令的各种身体组织成分被送到了北京市劳动卫生职业病研究所。据《朱令的四十五年》一书中描述,当时测量仪表盘上的指针啪的一下就上去了,朱令身体中的铊含量已经远远超出了研究所内的检测设备所能检测的范围。最终检测结果表示,朱令体内的铊含量已经超过了致死量的40%。
2013年后,一位在美国的留学生找到朱令一家,想要拿朱令的头发进行研究,吴承之交出了保留的几根朱令的脱发。2018年,一篇论文发表在了《Forensic Science International》上,论文的研究结果第一次向外界详细地揭示了朱令当年详细的中毒状况:
朱令第一次毒发是因为一次长达四个月的小剂量投毒,从1994年8月下旬第一次中毒,到12月初入院治疗。而第二次中毒是两周内的大量投毒,剂量远大于第一次,并且伴随着铅中毒,直到1995年3月初入院治疗,昏迷。
起初,清华大学对外并不承认校内有铊,在警方拿到了学校购买铊盐的证据后,校方才承认当时清华两位老师做实验需要用到铊。而在最初,学校曾向同学们保密朱令铊中毒事件涉及刑事案件的情况。
朱令的父母于1996年起诉了协和医院,2000年的终审判决中,协和医院被认定在对朱令的救治中没有过失,但也被判补偿朱令10万元。而在多方力量的协调下,清华最终支付了20万元"人道主义"关怀的补偿。
人们在网络上争吵,但真相没有更新这起铊中毒刑事案件本身,在1998年8月25日就结束了。而这个未破的案件,在这25年间,多次在舆论场掀起波浪,伴随着中国互联网从初生到不断更新迭代。
最开始,是互联网救了朱令,再到后来,各路人士在网络上的发言,引起舆论的关注。网友们依照公布在网络上的各种信息,想要拨开当年的迷雾,也通过网络,抱团取暖,聚集在一起,想要为朱令做些事情。
"案子本身很简单。"吴承之回忆说,公安部门的态度是在1996年初突然转变的,1995年5月初报案,最初公安办案很积极。但到了1996年,再次去询问案情时,就表示无能无力。
案件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了。但是朱令被"互联网"远程救治的消息,却频频见诸报端。同样被提及的,还有朱家与协和的医疗纠纷。
远在美国的志愿者何青,最早是在1996年的《读者文摘》上看到有关朱令的报道,那时她以为朱令已经得到了救治。再次得知朱令的消息便是在2005年,一篇名为《天妒红颜:十年前的清华女生被毒事件》的网帖出现在天涯网站,文章直指朱令是被孙维投毒所害。随后,孙维本人发帖来为自己澄清,还有孙维和朱令共同的同学在声明后面跟帖,来证明孙维的人品。
吴承之还记得那时的场景,他每天都会打开电脑,浏览网络上的发言,"大家会在网上盖楼,帖子会被删,但网友们就一直盖。"但吴承之和朱明新从未在网络上发过言。"大家都各有各的想法。"这两位老派的知识分子,严谨克制,还是相信要走法律途径。
许多人都是在看到《天妒红颜》那篇文章发出来后,才了解到朱令的遭遇。人们在网络上发帖,讨论案情。"大多数时候大家你争我吵,胡说八道。"一位当时活跃在贴吧的网友回忆道。人们对于案子各有各的看法,关于究竟谁是真凶,投毒的原因,分析出了各种版本。最早帮助朱令发邮件求助的贝志诚,也成为了网友们怀疑的对象。
人们在网络上分析案情,争吵,骂架。而案件调查为什么停滞,很多人把这指向了"孙维家背后的势力",但这只不过是无法证实也不好证伪的猜测。
有黑客攻陷了孙维的邮箱,发现了她和同班的几个朋友沟通如何声明,让他们如何声援的邮件。有网友找到朱明新,陪着她一起去上访,要求信息公开。
那时网友"芳香正时"会隔段时间就从杭州飞往北京去看望朱令,她在贴吧的发帖里,记录着朱令那时的身体状况。2006年时,与朱令进行沟通会有些困难,到2008年,在电话里能和她简单地沟通。而到2011年10月,她见到在医院住院将近一年的朱令,那时她气管已经被切开,说话困难。
2007年,中央电视台的编导用时一年拍摄的纪录片《朱令的十二年》,经过了四十个版本的修改,才在电视上播出。而纪录片的采访和资料的整理,也离不开那位陪着朱明新去上访的网友的协助。
朱令的事情再次成为舆论的热点是在2013年4月,复旦大学一学生被同学投剧毒化学品死亡,而19年未破的类似的朱令案,又被网友们提起。
当时朱令一家还居住在位于方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间。屋内还维持着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墙顶的墙皮有些脱落。那间并不宽敞的客厅,从当年4月17日,每天下午三点开始,总会有记者到访。这样的日子持续到6月。
吴承之的记事本上,记录着在那三个月来采访过的每个记者的名字和电话。大概共有四十家媒体的记者到访过那间小客厅。曾经问候过的清华大学的领导、政府的相关人员,以及献爱心的明星、企业的名字,也记在这个本子上。
2013年舆论上的热切,让公安部门通过其官方微博做出了回应:因从朱令出现中毒症状到公安机关接报案件,时间已近半年,相关场所没有监控设施,犯罪痕迹物证已经灭失,尽管办案人员尽最大努力,采取了当时能够使用的各种刑事侦查措施,仍未获取认定犯罪嫌疑人的直接证据。工作中,专案组始终坚持依法公正办案,未受到任何干扰。
25年来,朱令的事情一次次在网络上引起热议,舆论推动着事件的发展。从最初的门户网站、天涯论坛和百度贴吧,到现如今的微博、微信,互联网在快速更迭。朱明新曾经的工作,是和计算机打交道的工程师,随着年龄的增长,计算机系统的更迭,网络的变迁,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落伍"了,不再能操作最新的电脑系统。这种落伍就像朱令的案子,缓慢地推进,甚至是停滞。
在追求案件真相的道路上,也有意见的分歧和互相的猜忌。贴吧内的网友们发生过一次次的争吵,曾经在一个阵营想要"追凶"的队友,也会变得陌生。那个曾陪着朱明新去信访,帮助央视编导拍摄纪录片的志愿者,也因为一些原因开始抱怨,最后不再和朱令一家联系。
"当时觉得很简单的案子,总能解决的吧。后来发现没那么简单,也希望有奇迹出现。"曾经活跃在贴吧的网友这样解释大家后来慢慢淡去的原因,"但大多数人都还在默默关注着,只是不怎么发言了。"
朱令成了一个符号,人们就像看连载小说但时代和身处时代中的很多个体,并未把朱令遗忘。她成为了这个社会的一个伤疤,每当特殊的社会事件爆发,她总会被提及。
2006年和2007年,百度贴吧"朱令吧"都组织了《天妒红颜》发文周年的征文活动,很多网友参与。2013年后的又一次媒体大规模报道后,更多人知晓了朱令的遭遇。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想为朱令做些事情。
常静是成都人,她在贴吧上很活跃,2014年,她贴吧上发帖,想要做以朱令为主题的台历,为朱令筹款。不认识的网友纷纷响应,七八个人的团队很快组成,有人负责设计,有人负责联系印刷厂,有人负责宣传,有人负责分发邮寄。
有人在大学校园里摆摊卖"朱令"的文化衫,有人制作雨伞、文化衫、气球、台历、环保袋,有人制作朱令事件的"电子书",整理大事记。有新加坡的网友穿着"朱令"的文化衫,拿着"朱令"的气球,为路人讲解朱令案。还有人帮忙联系北京适合朱令做康复训练的医院,"我们把想到的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我们能做的又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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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人来人往。有人发帖,有人来看望,有人捐医疗器材……有人消失了,又有新人出现。"大多数时候,这些网友们其实不怎么和我们联系,他们怕打扰我们吧。"朱令的父母说。
更多的时候,朱令和朱令案成为了一个符号,她的名字被印在各种纪念物品上,她的遭遇被人们从各种角度解读,写进论文。
2004年,帮助朱令基金会在美国加州成立。朱令的两位大学同学童宇峰和张利,中学同学贝志诚、何青,最早参加对朱令网络救治的李新和Dr.JohnAldis等人,是基金会现在的成员。基金会成立的初衷是帮助朱令以及其他的铊中毒者。在他们的组织下,在海外举办过音乐会,为朱令筹款。这些年,为朱令请护工的钱,就是由基金会支付的。
帮助朱令基金会网站截图
到现在,源源不断的网友自发的捐款,仍然会不时打到朱明新的支付宝账户上。网友会在转账的时候,附上一两句嘱咐的话语。朱明新会把每一笔转账的姓名和金额,以及那些嘱咐的话,都用笔记录下来。这些捐款,会被志愿者公示在微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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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还记得,2006年朱令的生日时,许多网友留言,当时贴吧里放着歌。13年过去了,她已经记不起歌曲的内容,只记得当时流下的眼泪。而网友小妮印象最深的是2007年,播出后的那一年,大家在贴吧内商量着如何给朱令过生日,准备礼物。
2013年住进疗养院后,朱令的生活和医疗有了更多的保障,志愿者们来得少了。在这里,她的名字被改为"吴令",当时接受疗养的安排,朱令一家做出的承诺是保持沉默,不再接受了媒体采访了。
但舆论场的纷扰就如不经意间投入水面的石子,总能激起涟漪。2017年,有人编造的一些谣言在网上传播,这逼迫着朱明新和吴承之不得不在网络上发表声明澄清。
现在,聊起当年的事情,吴承之犹如在诉说他人的故事一样冷静和理性。他向记者分析为什么人们对这件事如此关注,"就和看连载小说一样,大家都想知道结局是什么。"
除了放不下的真相,吴承之和朱明新也担心着将来。养老,死亡,将来都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等他们俩都离开了,朱令怎么办?吴承之平时很关注养老和病人照料等社会问题,他说,"养老院是不能去的,你去看了就知道里面究竟怎么样。"
2004年,朱明新因为摔倒导致脑移位出血入过院,吴承之则是在2014年因为肠梗阻住院,他们都挺过来了。2015年4月,吴承之突发大面积脑梗,好在疗养院里抢救及时,事后他庆幸,"我是托令令的福呀。"
吴承之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们俩的身体状况现在还可以,是因为朱令吧。"为了照顾朱令,他们不敢倒下。
对于朱令的未来,何青的想法是,基金会考虑给朱令多请一些护工。朱令现在的护工是清华大学的校友去家政公司专门挑选的,已经干了两年,人靠谱,朱令一家人都很信任。
一家人在认真经营着生活,家里也经常有快乐气氛,吴承之会时不时逗乐,说一些轻松幽默的话。朱明新则会说他"挺傻的",觉得他"盲目乐观,没有忧患意识",她总是流露出对朱令身体状况的担忧。
为了护理方便,这些年,朱令再没留过长发,顶着一头假小子的发型,几缕刘海搭在额头前。吴承之在为朱令脖子上的伤口换纱布时,打趣地说,"我是御用发型师"。朱令听到这个玩笑,露出了笑容。
有一次,医生问,"什么动物叫得最响?"朱令说,"什么动物都没有我爸爸叫得响。"这个充满童趣的回答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有网友记得,送给吴承之的蝴蝶兰被养得很好,还繁殖了多株。
每到周六日,吴承之会提前到疗养院门前的小餐馆,定上几个朱令爱吃的菜,护工偶尔也会包点朱令爱吃的饺子。朱明新则学会了网购,偶尔在淘宝上买一些商品。
2019年12月初, 疗养院的地面上,还堆积着入冬以来的初雪,杨树叶子落下来,寂寥的寒意打落在行人身上。记者来探访时,吴承之正在喂朱令吃护工包的芥菜猪肉饺子。饭毕,喂水,吸痰,更换脖子伤口上的纱布,一切有条不紊。
"嗝",朱令打了个饱嗝。"嗝打得真响,吃饱了吧。"吴承之在一旁打趣地说。朱令咧开了嘴,在一旁的朱明新和护工也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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