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达祖(1163~1220?)字邦卿,号梅溪,汴京(河南开封)人。他是南宋中期的人物,他和辛弃疾、陆游等人同一时代。今传有《梅溪词》,存词112首。
作为抗金权臣韩侂胄的亲信幕僚,韩侂胄的重要文书大多出自其笔下。估计韩侂胄用辛弃疾时,其文书也是史达祖执笔。可是史达祖的词风与辛弃疾等人豪放词风完全不同
史达祖风格更近柳永、秦观,多是风花雪月的婉约之词。其咏物词工巧绮丽,堪称南宋词典范,甚至被王国维认为咏物词仅次于苏轼,排名两宋第二。
一、咏物至此 巧极天工 史达祖咏燕词
在史达祖众多的咏物词中,燕子是一个重要的形象,他大约有16首词中提到了燕子。古人咏物,多以风花雪月为主,燕子可能是吟咏最多的动物了。
其中《双双燕 咏燕》是史达祖流传最广的作品: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这首词句句咏燕,却通篇没有一个燕字,清朝渔洋山人王士祯曾经盛赞:
仆每读史邦卿咏燕词“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又“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以为咏物至此,人巧极天工矣。《花草蒙拾》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也提到:
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最工,邦卿「双双燕」 次之。
苏轼《水龙吟》咏的是杨花,即那首《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王国维认为史达祖的这首《双双燕 咏燕》,是咏物词中仅次于苏轼杨花词,排名第二,这是莫大的赞赏了。
这首词中颇有争议的是姜夔与贺裳欣赏点不同:
贺黄公谓:“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赏其「柳暗花暝」,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然“柳暗花暝”自是欧秦辈句法,前后有画工化工之殊。吾从白石,不能附和黄公矣。《人间词话》
王国维说,我支持姜夔,这首词的亮点是「柳暗花暝」而不是「软语商量」,原因是“画工化工之殊”。为什么这样说呢?
软语商量,是写实而形似;而柳暗花暝是神似,含有更多的情感,另有深意引人联想。
《双双燕 》 是史达祖的自度曲,后来的《钦定词谱》中,没有注明换韵,但是信、俊、润、稳,和其他韵脚,无论词韵还是诗韵,都不是一个韵部。
宋人用诗韵填词,大多用邻韵通押,不过上去通用。在清人归纳的《词林正韵》中,《双双燕》是第六部与第十一部通押。
二、身世之感
史达祖自视甚高,但是一生没有中第,只能依附于人,成了南宋权相韩侂胄的亲信幕僚。
开禧北伐失败之前的韩侂胄权倾朝野,史达祖也因此受人敬畏,甚至有干权之事,据叶绍翁《四朝闻见录》记载:
初议于苏师旦,后议之史邦卿,而都司失职。
韩为平章。事无决,专倚省吏史邦卿奉行文字,拟帖撰旨,俱出其手。权炙缙绅,侍从简札,至用申呈。时有李其姓者,尝与史游,于史几间大书云:“危哉邦卿,侍从申呈。”
从这个记录来看,史达祖身为小吏,却有皇帝身边掌权太监的影子,韩侂胄的公事不与其他官员商议,却和一个幕僚作出决议。以至于史达祖“权炙缙绅,侍从简札,至用申呈”。
其他给史达祖这样一个没有功名的小吏进书,竟然要用“申”、“呈”的字样,可见狐假虎威的史达祖,有些不知好歹了,因此有人警告他““危哉邦卿”。
但是史达祖内心一直有一个深深的刺,永远没有。就是他科举失意,一生都是布衣。因此其词中常常夹杂了身世之感、不平之意。
《满江红·书怀》
好领青衫,全不向、诗书中得。还也费、区区造物,许多心力。未暇买田清颍尾,尚须索米长安陌。有当时、黄卷满前头,多惭德。
思往事,嗟儿剧。怜牛後,怀鸡肋。奈棱棱虎豹,九重九隔。三径就荒秋自好,一钱不直贫相逼。对黄花、常待不吟诗,诗成癖。
青衫是学子、书生和低微官吏所穿的衣服。史达祖虽然是韩侂胄的亲信,虽然“权炙缙绅“,但是其不是科举出身,因此说“全不向、诗书中得”。
虽然觉得得到这个小吏职位颇费心力,但是家中没田无法生存,也只好委屈自己寄人篱下讨点米钱了。
牛后,乃出粪之处,典出《史记·苏秦传》 :“宁为鸡口,无为牛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见史达祖对于目前的处境,总有不平之意。为什么呢?
因为不是进士出身,所以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因此说“奈棱棱虎豹,九重九隔”。九重,即君门,与君门隔的远永远无法进入。类似于现在没有编制的合同工,无论多么有才能也是单位里的二等人。
随后感叹,虽然像陶渊明那样“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归隐日子很美好,但是没有钱生活,我又能怎么办呢。对着孤高瘦傲的秋菊我不想吟诗,但忍不住吟诗成癖。
看完这首词,是不是感觉词人有一点掌权太监的痛苦。进士出身对于文人,就如同命根子一样。
三、家国之痛
史达祖是一个婉约词人,在其作品中很少有辛派词人的家国之感。
宋宁宗时期,韩侂胄和皇帝有意北伐,为了一探金国虚实,几次派人北行使金。
开禧元年(1205)史达祖陪同李壁北上祝贺金章宗完颜璟生辰。二人七月启行,闰八月抵金中都(今北京市 )。九月中返程经过汴京(今河南开封)。
这里是北宋故都,又是史达祖的故乡。在九月二十一日离开汴京时,史达祖写下这首寄托家国之感的词作。 《满江红 其三 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怀古 》:
缓辔西风,叹三宿、迟迟行客。桑梓外、锄耰渐入,柳坊花陌。双阙远腾龙凤影,九门空锁鸳鸾翼。更无人、擫笛傍宫墙,苔花碧。
天相汉,民怀国。天厌虏,臣离德。趁建瓴一举,并收鳌极。老子岂无经世术,诗人不预平戎策。办一襟、风月看升平,吟春色。
三宿,出自《 孟子·公孙丑下》 :“ 三宿而后出昼”,即不舍离开之意。后面几句写了故都的景物,旧日园林柳坊花陌,如今成了庄稼地(锄耰是农具)。回望皇宫旧苑,一派萧条。想那宫墙内外,无人擫笛,长满苔藓。
上天偏佑南宋,移民还深深怀念故国,上天厌恶金国,君臣离德。此时正是收复故土的好时机。可惜的是,我也有经世术,但屈身作吏的我,没有机会一展才能。作为一个诗人,只好吟风咏月而已。最后三句,由豪放之风,转回了婉约之风,这是史达祖的本色。
结束语
史达祖出使金国归来第二年不久,韩侂胄未作充分准备,贸然发动了北伐。结果正如辛弃疾预料的那样:“元嘉草草、仓皇北顾” 。
韩侂胄兵败以后威信尽失,自己也被史弥远和杨皇后设计杀害,函首金国。史达祖被牵连受到黥刑,十几年后史达祖死于困顿。
结束时,依照惯例,填词一首为今天习作,《双双燕·用史达祖韵咏燕》:
恋春不去,入微雨双飞,采泥芳径。熏风剪柳,一刹乱分花影。檐角新巢渐定,漫指点,雕梁相并。遥山远树含情,看足云飞烟暝。
尘冷,琴清气润,共入耳呢喃,恨无音信。空楼朱槛,几度夕阳孤凭,青羽年年骋俊。羡夜夜,双栖眠稳。由他月上帘钩,不觉藓侵石井。
这首词用史达祖原韵,上面说过,这组韵比较罕见,用了两个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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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填一首《菩萨蛮》,这个常见的词牌背后有这么多有趣的故事
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汉族,汴(今河南开封)人。是历史上一位著名的人物,他的词以咏物为长,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还在宁宗朝北行使金,这一部分的北行词,充满了沉痛的家国之感。今传有《梅溪词》。存词112首。代表作《双双燕·咏燕》,风格工巧绮丽,让人看出在一个饱受折磨的外表之下是一个灵动轻盈的灵魂。史达祖的词,过去常常与周(邦彦)、姜(夔)相提并论。姜夔称其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李贺)之韵”。
史达祖是个念旧情的人。这一点从他对亡妻的恩情上可以看出来。他的个人爱情与婚姻无考,但从词中知道他曾丧偶,其《寿楼春》是史达祖为亡妻所做。《宋词选》称:“此词因寻春服悼逝而作,情与文一气旋转,忘其为声调所拘,转觉助妻韵,自是名手。”当时他还是韩侂胄重用时期,依然无法磨灭他的悲伤之情,可见其对于妻子的情意非同一般,惹人哀叹。
南宋词人史达祖著有《梅溪词》一卷,其词在南宋词坛上享有盛名,为风雅词派的三大家之一。史达祖处在南宋末年,其作品中有不少抒写感伤实事和家国之愁的作品,同时由于其曾经依附韩儋胄,故人品为读书人所不齿。
《鹧鸪天·睡袖无端几摺香》南宋 史达祖
睡袖无端几折香。有人丹脸可占霜。半窗月印梅犹瘦,一律瓶笙夜正长。情艳艳,酒狂狂。小屏谁与画鸳鸯。解衣恰恨敲金钏,惊起春风傍枕囊。
鹧鸪天·御路东风拂醉衣[宋] 史达祖
御路东风拂醉衣。卖灯人散烛笼稀。不知月底梅花冷,只忆桥边步袜归。闲梦淡,旧游非。夜深谁在小帘帏。罘罳儿下围炉坐,明处将人立地时。
《鹧鸪天·搭柳阑干倚伫频》[宋] 史达祖
搭柳栏干倚伫频,杏帘胡蝶绣床春。十年花骨东风泪,几点螺香素壁尘。箫外月,梦中云,秦楼楚殿可怜身。新愁换尽风流性,偏恨鸳鸯不念人。
双双燕 咏燕[宋] 史达祖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