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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围巾(梦见围巾什么意思)

时间:2023-10-03 13:47:29 作者:风里有诗句 来源:网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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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梦见爷爷去世了,说明他会长寿,我希望这一定是真的

1.

昨天在办公室,一位同事说梦见亲人去世了,另一位同事说:“梦见亲人去世是一件好事,说明他会长寿。”我瞪大了眼睛看她,问是真的吗?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也不相信周公解梦这一说,但那一刻,我在心里虔诚地想着:这一定是真的。

前几日,梦到爷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去年也梦到过好几次,醒来之后,庆幸着是梦。

2.

小时候,跟过爷爷生活,也跟过外婆外公生活,但对于爷爷的情感却要深邃且复杂许多。妈妈总说爷爷重男轻女,说对弟弟和哥哥好,对我不好,于是一直认为就是这样的,跟爷爷生活心存芥蒂,总觉得爷爷不喜欢和我说话,害怕和他沟通。

奶奶从我记事开始便因病不能走动,连续好几年,爷爷需要每天照顾四个小孩和一个瘫痪的老婆。春夏秋冬,每天都会早起做好热腾腾的早饭,然后把奶奶抱到大门口的藤椅上晒太阳,开始忙碌地洗衣做午饭。每天中午都会给奶奶准备专属的蒸肉饼,我们小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奶奶看我们馋得不行,偷偷喂我们几口,爷爷发现了,还会有点小脾气似的说奶奶,除了肉饼还有专属的饼干藏在奶奶的床头,还骗我们是治病的饼干,小孩子吃不得,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就是怕奶奶饿了,可以临时充充饥。

下午爷爷会享受他最自由的时间,去离家最近的地方打麻将,这样奶奶一喊饿了或者想上厕所,爷爷就会立马回来处理。等我们放学回到家,太阳也落山了,爷爷便抱着奶奶进房间,帮她擦身体,有时候发现奶奶尿床了,印象中他也只是笑着打趣,从未发过脾气。

早上的煎饼配粥,中午的煎豆腐,晚餐的手擀面。都是爷爷的拿手好菜!

3.

而我们这四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经常嘲笑奶奶不会走路、尿床,骂她“麻烦”“瘸子”等等不雅之词。奶奶只有默默隐忍,爷爷听了偶尔会骂我们几句。慢慢地,这些伤人的话成了我们脱口而出的日常。

记得有一次,爷爷不给我钱买课外书,我在客厅里闹脾气,爷爷不管我自己去打麻将,我的发泄对象只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奶奶。

“别哭了。”奶奶一直安慰我,可能是因为我的哭声很大,奶奶没有了平日里的轻声细语,而是有点急躁的大喊。一直重复着,“别哭了”。

我哭得更大声,甚至开始翻倒客厅的椅子凳子,开始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脏话骂奶奶。

“你哭,你还哭!”迷糊中听到奶奶也在嚎啕着。那也是第一次我对奶奶那么凶。大概是哭着哭着就累了,平静了下来。

后来只记得睡觉前爷爷悄悄打开我的房门,给了我买课外书的钱。

4.

最后一次见奶奶,她躺在藤椅上,戴着橘红色和黑色相间的帽子,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和脸上,她眯着眼睛,见我来了,使劲地睁开眼睛,她笑着叫我的名字,比任何时候都要和蔼可亲。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已病入膏肓,我跟她炫耀着刚刚学会了织围巾,她笑着夸我。

又过了几天,一天夜里,爸爸被大伯叫到爷爷家,妈妈也醒了,开着灯坐在床头,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过一会,堂姐敲开我家的门说奶奶死了。

奶奶走了,把家里的温度一并带走了。

爷爷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了以前的早起做早餐,也没有丰盛的午餐,更没有蒸肉饼。

爷爷家客厅的灯从暗淡的昏黄换成冷清的白炽灯。他更不爱说话了,要么呆在房间里看电视,要么在外面打麻将。

5.

某个下午,我在爷爷房间里看电视,看到他买来藏起来自己吃的饼干,我没有大闹,而是偷偷地拿着吃。妈妈说读书需要补身体,让爷爷每天中午给我蒸肉饼,他却连续几天故意做得很难吃,让我主动拒绝。下雨天,我孤零零地在学校里等他送伞,却等啊等都见不到人影,冒着大雨跑回家,湿透了也不闻不问。还有很多很多细微的事,让我觉得理所当然,我就该受这样的待遇。而把这些遭遇跟妈妈讲时,她也只是轻描淡写,说爷爷本来就是这样的,重男轻女。

之后,我再问爷爷要课外书钱时,爷爷再也没有给过我,甚至都懒得回应我,叼着一支烟,径自走到麻将馆。

6.

有一次去找要好的朋友玩,她妈妈坐在大门口,对我大喊:“我们家孩子才不跟你出去玩。”

“你看你的裤脚,这么脏,你爷爷都不帮你洗吗?”

那时我才低头看到,裤脚、鞋子全部沾满了泥巴。第一次发现原来我是这么的邋遢。走到院子门口,看到她妈妈拿了一桶水冲掉了院子里水泥地上的泥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我一脸羞耻跑回爷爷家,立马换上妈妈给我寄来的新裙子,爷爷看到换下来的裤子说:“怎么又换裤子?才穿了两天啊。”他没有发脾气,和平时的语气一样。但足以成为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跑到很远的地方,眼泪止不住地掉。

我并没有想快点长大,想快点逃离爷爷的感觉,我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反倒是长大之后自己身上流露出的种种自卑、胆小让我开始探究原生家庭。我以为自己的孤独和不善于表达是天生的,后来才发现原来我从来都没有被真正的爱过。

7.

爷爷去年生病了,我也只是过年回家听爸妈讲,他经常咳嗽,经常跑医院。

人老了,多跑几次医院也是正常的,爷爷拿着医院的证明召集兄弟几个开会,向儿子们报销。妈妈回来吐槽道:“现在知道团结了,当初分家产怎么不团结?”

因为分家产的事,兄弟四个闹得非常不愉快,甚至到了吵架打架的程度。我也一度埋怨爷爷,自那以后,和堂姐堂弟从形影不离到路上偶遇只能尴尬到装作不认识。

春节那一天,爷爷照旧来我们家发压岁钱,领压岁钱。带着黑色皮帽,满脸都是没有刮干净的白色胡渣,耷拉在脸上的眼眶浑浊无神,他冲我们笑了一下,看到他后槽牙掉了几颗,爷爷是真的老了。

我倒了一杯茶给爷爷,他伸出满是老年斑的棕褐色双手,颤颤巍巍地接着,一年没见,我虽然也尴尬,但也克制得住,爷爷好像特别的紧张。

他一边咳嗽,一边从棉外套的内衬里掏出一沓钱,动作像树懒一样缓慢,用手指沾着口水数了几张,走向我和妹妹。“来,压岁钱。”

我起身回应,接下了钱。爸爸也递给了爷爷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形式流程结束后,爷爷又咳嗽了几声,说:“我回家了啊。”然后笨拙地转过身,我才发现爷爷开始拄起了拐杖,弱小单薄的身子被宽大的衣服包裹着,伴着咳嗽声,步履蹒跚。

我的鼻头禁不住一酸,眼泪短暂地模糊了视线。

8.

爷爷病情加重是在今年5月份左右,手术结束,住了好一阵子的院我才知道。妯娌几个轮流去看护,做饭给爷爷吃,妈妈和我说她一定会照顾好爷爷。

而我呢?过去的种种回忆现在想起来确实感到十分委屈,去责怪躺在病床上耄耋之年爷爷?责怪把我放在爷爷家寄养的父母?或是大闹一场,破罐子破摔,把如今遇到的羁绊全部归结给他们?

那个梦之后,我问妈妈,爷爷状况如何,她说已经出院了。我有种如释重负,亲人还在的庆幸。

人之将至,脆弱的像一片秋天的叶子,零落在马路边,风往哪里吹,他往哪里去。再多的埋怨,不甘,在脆弱的生命面前,都成为了散落在人间的一场闹剧。

对于童年的遭遇,谈不上原谅,也没有释怀,而是深深地种植在记忆的丛林里,偶尔拿出来掂量审视,不全有伤痛,快乐和温暖也零零散散掺杂其中。于是更加觉得不应该擅自给谁施加罪名了,因为在血浓于水的关系里,我们本就彼此纠葛,也彼此救赎。

写在清明节,祭奠我永远无法圆的梦

从来不曾写过一篇关于奶奶的文章,一方面觉得自己文笔不够,无法把心中浓浓的想念转化为文字,呈现在纸上;另一方面也怕写完纪念奶奶的文章,奶奶就在心底被放下了,梦里也就不会再出现奶奶的身影了,我舍不得。

清明来临,心中种种思念再次被勾起,虽然奶奶已过世九年,可对我来说,最后一面的场景却犹如就发生在昨天,每次想起心里泪如雨下。

那是大三上学期,学校即将期末考试,每天忙于复习专业书,某一天突然想起奶奶好久没来电话了,打电话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在那边支支吾吾,说奶奶生病了,但情况还好,让我安心准备考试。

我心里有一丝丝不安,奶奶身体一直很好,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家里正忙着装修,有点忙,不知道是不是忙累了。但是心里也没太在意,直到第二天晚上,偶然翻朋友圈,看到了表叔发在朋友圈的感慨,年纪大了真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大妈操劳了一辈子,没想过一天福,老天却要带走她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太明白表叔嘴里的大妈是谁了。眼泪止不住流下,一声声抽泣终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好不容易控制好情绪,可还是不相信,打电话给爸爸求证。在听到爸爸嘶哑的声音后,眼泪再也忍不住,那边没有说话,我无声地流着泪,明白了所有。

好一会儿,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你先安心准备考试,奶奶会等你回来的。一瞬间,我心里真的很怨,怨妈妈没有早点告诉我,她只担心我的学业,却不考虑我的情绪,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企图瞒着我。

一夜无眠,早上起床,打开衣柜,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我还未织完的围巾。这是我专门给奶奶选的颜色,织的是很柔软的针法,我拿着围巾往脸上蹭了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围巾上,这条围巾,奶奶还有机会戴吗?

可以的,明天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了,在回家的火车上赶工应该还来得及。

从来没觉得时间这样难熬,我不敢给家人打电话,一心准备考试,盼着考完第一时间回家。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全力织围巾,生怕来不及让奶奶戴上,但心里隐隐期盼奶奶这一次会挺过去。

到了市里,准备去搭巴士,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刚好她在市里买点东西,已经租了车。上车时,无意瞟到了后面放着的氧气罐,妈妈说这个是要送回医院的。我不敢问奶奶情况,怕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妈妈也没有跟我闲聊的意思,两个人沉默着到了家。为什么是到家?不是去医院?

刚下车,就看到很多亲戚从里面涌了出来,我正疑惑着,大姑妈一把抓住了我,”去看看奶奶吧!”我站在门口,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她把我往里拽,我却扒着门不敢进,“傻孩子,进去吧!你奶奶在等着你。”小姑妈也在边上说。

我在心里想过最坏的情况,也许奶奶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她会跟我说很多话,我会安慰她,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可是我没想到,床上躺着的人已闭着眼睛,脸颊都已凹陷进去,被子微微隆起,可以猜得到里面的身形是多么骨瘦如柴。奶奶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有很微弱的呼吸声,房间静悄悄的,显得这股呼吸声尤为刺耳。

看到这场景,我嚎啕大哭,大姑妈在旁边说着,“医生一周前就说没法治了,这几天不能吃不能喝,我们看奶奶拖着太累了,前天拔了氧气罐,可是一直不咽气,大概是在等你回来。你跟奶奶说说话。“

我苦命的奶奶,怎么会这么突然?我还想毕业了多挣点钱,多给你买点吃的,你怎么就不如我所愿呢?我却只管哭,一个字也说不出。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奶奶眼角缓缓流出眼泪,一滴两滴三滴,就这三滴就没有了,眼泪已流尽,她终究没有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也没有开口跟我说一句话。

晚上我想守着,被大人劝说去睡一会儿,我躺在床上,很快枕头就被浸湿了,我知道一切都已回天无力,我多想用我几年寿命换奶奶再看我一眼,多跟我说说话,我固执的祈祷,老天啊,求你别带走我的奶奶,她是陪我从小长大到的人,我的时光大多数是和她一起度过的。我以前怎么就这么不懂事,总是惹她生气,如果一切从头来过,我一定不会总是对她恶言恶语,不会跟她赌气。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也不知道,凌晨被一阵喧闹中吵醒,原来是奶奶咽气了。我却突然没有了眼泪,它在心里打转可就是流不出,转啊转啊,转得我心里一阵阵紧缩,原来悲伤过度真的是没有眼泪的。我不知道奶奶走时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她想跟我说话,可是却说不出来,我知道从小到大,最宠溺我的那个人,她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甚至没有好好地跟她说再见。

这以后,奶奶经常光顾我的梦里,可是大多数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偶尔在厨房忙活,她一直都是沉默的,我多想她在梦里给我带句话,告诉我她在那边过得很好,有一个懂事的孙女,经常给她买好吃的,可是,终是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

我梦见自己正在织那条未完成的围巾,可是怎么织也织不完,我想干脆送给奶奶算了,可是等我看见她,我却找不到那条围巾了,她期待地看着我,等我拿出来,我怎么也找不到,她失望地走了。

我梦见我高中月末回家,她喜滋滋地捧出一袋月饼给我,这一次不像以前,打开全发霉了,我责怪她怎么不自己吃算了,这么浪费。这次的月饼,还没打开香味已肆意散开,萦绕在我鼻尖,我捡起一块放在嘴里,软软糯糯的,水果陷的甜腻迅速在牙齿间散开,我拿起一块给奶奶,她摇摇头走了。我追上去,她不见了。

我梦见她给我炒了我最喜欢的土豆片,这一次油竟然没有放多,我拨开土豆片,盘底没有沉淀下去的油。初中时为了这点事情我跟她吵过多少回啊,只要看到盘底有多余的油就会生气。那时候只想着减肥少吃点油腻的食物,却不曾想奶奶想着在菜里多放点油,给我多补充点营养。

我梦见她背着我去看外婆,那么长的泥泞的路,她小小的身子佝偻着,我走累了就让她背,她笑着把我背到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我,走路的速度却没降下来,一边走一边跟我讲着故事,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留下了一滩口水在奶奶肩上。

梦里,一次次演绎以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重复的,或者新版的,从长大了到小时候,奶奶似乎是倒退着过的,我不知道是奶奶她也不放心我,想以这种方式继续陪伴我,还是我自己不甘心,她没留给我一句话就走了。

但总觉得,一次次梦见她,就好像她还在老家等着我回家。只是每年过年回家,看着她以前的房间,摆着她的照片,空荡荡的,才把我拉回现实,她的确已经走了,时间久到爸爸都不再提起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我却不敢说,我从未习惯过,这个小时候陪伴我最多的人,我一直想着,如果我都忘记了,奶奶就真的不再回来了。

最近几年,奶奶出现在梦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等我也不再梦见,她就真的是彻底走了。我小时候最隐秘的那个愿望,等我挣钱了给奶奶买吃的,让她品尝各种月饼、吃各种美食的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了。我想让她好歹给我留一句话的梦,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了。

有人说:梦见爷爷去世了,说明他会长寿,我希望这一定是真的

1.

昨天在办公室,一位同事说梦见亲人去世了,另一位同事说:“梦见亲人去世是一件好事,说明他会长寿。”我瞪大了眼睛看她,问是真的吗?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也不相信周公解梦这一说,但那一刻,我在心里虔诚地想着:这一定是真的。

前几日,梦到爷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去年也梦到过好几次,醒来之后,庆幸着是梦。

2.

小时候,跟过爷爷生活,也跟过外婆外公生活,但对于爷爷的情感却要深邃且复杂许多。妈妈总说爷爷重男轻女,说对弟弟和哥哥好,对我不好,于是一直认为就是这样的,跟爷爷生活心存芥蒂,总觉得爷爷不喜欢和我说话,害怕和他沟通。

奶奶从我记事开始便因病不能走动,连续好几年,爷爷需要每天照顾四个小孩和一个瘫痪的老婆。春夏秋冬,每天都会早起做好热腾腾的早饭,然后把奶奶抱到大门口的藤椅上晒太阳,开始忙碌地洗衣做午饭。每天中午都会给奶奶准备专属的蒸肉饼,我们小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奶奶看我们馋得不行,偷偷喂我们几口,爷爷发现了,还会有点小脾气似的说奶奶,除了肉饼还有专属的饼干藏在奶奶的床头,还骗我们是治病的饼干,小孩子吃不得,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就是怕奶奶饿了,可以临时充充饥。

下午爷爷会享受他最自由的时间,去离家最近的地方打麻将,这样奶奶一喊饿了或者想上厕所,爷爷就会立马回来处理。等我们放学回到家,太阳也落山了,爷爷便抱着奶奶进房间,帮她擦身体,有时候发现奶奶尿床了,印象中他也只是笑着打趣,从未发过脾气。

早上的煎饼配粥,中午的煎豆腐,晚餐的手擀面。都是爷爷的拿手好菜!

3.

而我们这四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经常嘲笑奶奶不会走路、尿床,骂她“麻烦”“瘸子”等等不雅之词。奶奶只有默默隐忍,爷爷听了偶尔会骂我们几句。慢慢地,这些伤人的话成了我们脱口而出的日常。

记得有一次,爷爷不给我钱买课外书,我在客厅里闹脾气,爷爷不管我自己去打麻将,我的发泄对象只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奶奶。

“别哭了。”奶奶一直安慰我,可能是因为我的哭声很大,奶奶没有了平日里的轻声细语,而是有点急躁的大喊。一直重复着,“别哭了”。

我哭得更大声,甚至开始翻倒客厅的椅子凳子,开始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脏话骂奶奶。

“你哭,你还哭!”迷糊中听到奶奶也在嚎啕着。那也是第一次我对奶奶那么凶。大概是哭着哭着就累了,平静了下来。

后来只记得睡觉前爷爷悄悄打开我的房门,给了我买课外书的钱。

4.

最后一次见奶奶,她躺在藤椅上,戴着橘红色和黑色相间的帽子,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和脸上,她眯着眼睛,见我来了,使劲地睁开眼睛,她笑着叫我的名字,比任何时候都要和蔼可亲。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已病入膏肓,我跟她炫耀着刚刚学会了织围巾,她笑着夸我。

又过了几天,一天夜里,爸爸被大伯叫到爷爷家,妈妈也醒了,开着灯坐在床头,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过一会,堂姐敲开我家的门说奶奶死了。

奶奶走了,把家里的温度一并带走了。

爷爷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了以前的早起做早餐,也没有丰盛的午餐,更没有蒸肉饼。

爷爷家客厅的灯从暗淡的昏黄换成冷清的白炽灯。他更不爱说话了,要么呆在房间里看电视,要么在外面打麻将。

5.

某个下午,我在爷爷房间里看电视,看到他买来藏起来自己吃的饼干,我没有大闹,而是偷偷地拿着吃。妈妈说读书需要补身体,让爷爷每天中午给我蒸肉饼,他却连续几天故意做得很难吃,让我主动拒绝。下雨天,我孤零零地在学校里等他送伞,却等啊等都见不到人影,冒着大雨跑回家,湿透了也不闻不问。还有很多很多细微的事,让我觉得理所当然,我就该受这样的待遇。而把这些遭遇跟妈妈讲时,她也只是轻描淡写,说爷爷本来就是这样的,重男轻女。

之后,我再问爷爷要课外书钱时,爷爷再也没有给过我,甚至都懒得回应我,叼着一支烟,径自走到麻将馆。

6.

有一次去找要好的朋友玩,她妈妈坐在大门口,对我大喊:“我们家孩子才不跟你出去玩。”

“你看你的裤脚,这么脏,你爷爷都不帮你洗吗?”

那时我才低头看到,裤脚、鞋子全部沾满了泥巴。第一次发现原来我是这么的邋遢。走到院子门口,看到她妈妈拿了一桶水冲掉了院子里水泥地上的泥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我一脸羞耻跑回爷爷家,立马换上妈妈给我寄来的新裙子,爷爷看到换下来的裤子说:“怎么又换裤子?才穿了两天啊。”他没有发脾气,和平时的语气一样。但足以成为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跑到很远的地方,眼泪止不住地掉。

我并没有想快点长大,想快点逃离爷爷的感觉,我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反倒是长大之后自己身上流露出的种种自卑、胆小让我开始探究原生家庭。我以为自己的孤独和不善于表达是天生的,后来才发现原来我从来都没有被真正的爱过。

7.

爷爷去年生病了,我也只是过年回家听爸妈讲,他经常咳嗽,经常跑医院。

人老了,多跑几次医院也是正常的,爷爷拿着医院的证明召集兄弟几个开会,向儿子们报销。妈妈回来吐槽道:“现在知道团结了,当初分家产怎么不团结?”

因为分家产的事,兄弟四个闹得非常不愉快,甚至到了吵架打架的程度。我也一度埋怨爷爷,自那以后,和堂姐堂弟从形影不离到路上偶遇只能尴尬到装作不认识。

春节那一天,爷爷照旧来我们家发压岁钱,领压岁钱。带着黑色皮帽,满脸都是没有刮干净的白色胡渣,耷拉在脸上的眼眶浑浊无神,他冲我们笑了一下,看到他后槽牙掉了几颗,爷爷是真的老了。

我倒了一杯茶给爷爷,他伸出满是老年斑的棕褐色双手,颤颤巍巍地接着,一年没见,我虽然也尴尬,但也克制得住,爷爷好像特别的紧张。

他一边咳嗽,一边从棉外套的内衬里掏出一沓钱,动作像树懒一样缓慢,用手指沾着口水数了几张,走向我和妹妹。“来,压岁钱。”

我起身回应,接下了钱。爸爸也递给了爷爷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形式流程结束后,爷爷又咳嗽了几声,说:“我回家了啊。”然后笨拙地转过身,我才发现爷爷开始拄起了拐杖,弱小单薄的身子被宽大的衣服包裹着,伴着咳嗽声,步履蹒跚。

我的鼻头禁不住一酸,眼泪短暂地模糊了视线。

8.

爷爷病情加重是在今年5月份左右,手术结束,住了好一阵子的院我才知道。妯娌几个轮流去看护,做饭给爷爷吃,妈妈和我说她一定会照顾好爷爷。

而我呢?过去的种种回忆现在想起来确实感到十分委屈,去责怪躺在病床上耄耋之年爷爷?责怪把我放在爷爷家寄养的父母?或是大闹一场,破罐子破摔,把如今遇到的羁绊全部归结给他们?

那个梦之后,我问妈妈,爷爷状况如何,她说已经出院了。我有种如释重负,亲人还在的庆幸。

人之将至,脆弱的像一片秋天的叶子,零落在马路边,风往哪里吹,他往哪里去。再多的埋怨,不甘,在脆弱的生命面前,都成为了散落在人间的一场闹剧。

对于童年的遭遇,谈不上原谅,也没有释怀,而是深深地种植在记忆的丛林里,偶尔拿出来掂量审视,不全有伤痛,快乐和温暖也零零散散掺杂其中。于是更加觉得不应该擅自给谁施加罪名了,因为在血浓于水的关系里,我们本就彼此纠葛,也彼此救赎。

22岁生日,我梦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此后发生的一切让我错愕

一天,收拾老房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本30年前的日记,很让我感觉意外,这套房1996年入住后,2005年搬离,后来又出租过三次,再后来让爱人收拾了两三次,该扔的都扔了,这本日记却奇迹般保留下来。我猜想爱人没把它扔掉,也许因为那里记载着我的大学时代,记载着我的初恋吧。

1

我是相信命运的,冥冥中的注定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而这个冥冥会通过梦境给我暗示,比如我上高中时候,曾经梦见爬山,很多人一起攀爬,先是一个很缓的小山坡,不费力就爬上去了,然后是很陡峭的高山,爬山的人很多,没有路,甚至山上草都很少,不堪攀拽,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登临山巅,在那里等待我的是表哥和二哥,他俩带我看山巅的各种景致还款待了我,梦醒时,我细细回味,当时(1986年)我正在上高二,而表哥和二哥都上了大学,我是这样解释我的梦的:缓缓的小山坡象我的初中,不用费力,我就读完了,高中通向大学的旅途却是艰辛的,就算我们起五更爬半夜,也要经过一轮初考的淘汰,再经过一轮统考的竞争,才有机会仰望大学的校门。老师曾经比喻,我们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幸上了大学的少之又少。这个梦无形中给我力量,经过高中四年(复读一年)的努力,我幸运地踏进大学的校门。梦的预示被验证了。

2

上大学以后,我和所有的姑娘一样,渴望遇见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心中不是没有爱慕的人,只是卑微的我从不会主动表达,所以我注定要等着有人递来橄榄枝。命运之神再一次给了我预示,就在我22岁生日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中一个高高大大男孩子成了我男友,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却感觉到他的伟岸和温暖。醒来后,还红着脸回味梦中的甜美,生日的当天,我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吃饭,晚自习后回宿舍,一切如常,就在我洗漱时,传达室对讲机响起来了,呼叫我的名字,说有人找,我奇怪,走出门去果然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站在那里局促而紧张地等待着,他是我俄语班同学,之前我们只是点头之交,我想起头一天晚上的梦境,不由得心狂跳不止,难道……难道上天真给我派来了梦中人?

他约我出去走走,我跟随他到了宿舍楼外的小操场边,那年雪很大,我低头听着脚踩着雪地咯吱咯吱声混着我狂乱不止的心跳,不知道如何开口,当时我们聊了什么,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我的脚在雪地上旋出一个深深的雪窝,脸颊很烫,嘴唇咬得紧紧的,后来他关切的说,外面太冷,送你回去,明天约你一起上自习。那一晚,我失眠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恋爱的滋味,却觉得有点甜蜜。

3此后,每天上课经过他们的宿舍楼,他都准确地“偶遇”我,几天后,他约我去看电影,约我上晚自习,晚自习课间我们会到校门口吃一串糖葫芦。当然,这一切我们都是回避着同学的,偷偷地享受着那种甜美的感觉,并试图彼此了解。不想,还是被同学撞了个正着。

有日记记载了那个片段:我正开心地拉着他的手在雪地上打出溜滑,迎面被一排我们班的男生遇到,他们打着口哨,起着哄,喊着他的名字,我无处可逃,只是赶紧抽出被他握紧的手,红着脸硬着头皮走过众目睽睽。

当朦胧的甜蜜感觉褪去,我开始认真考虑我们的关系。矮个子的我和高个子的他站在一起的失衡感,这是第一件我要直面的事,我说,我们实在太不般配了,不如,我们就做普通好友吧,他想了想说,也可以,不过在你没有新男友前,我不放弃!那晚,他送我回宿舍,我们都沉默着,我回到宿舍楼,透过门玻璃,看着他在门前绕了几圈,最后失落地离开,我的心抽搐地疼了一下。

4

自此,我们就正经谈起了恋爱,我给他织了条白围巾,当时男生流行穿军大衣,当我把洁白的长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配上他军绿色大衣时,他骄傲得象拥有了全世界,故意拍了照片送给我。

后来我们有了辆单车,高大的他载着瘦小的我招摇在校园里,无视别人的目光,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过了外语四级,一起过了专业课,只差没有住在一起,是的,那是个禁欲的时代,学校有严明的纪律,学生禁止在外过夜,更不用说租房子,我们只好压抑着万丈,为自己也为彼此的未来勒紧悬崖之马。如今的社会宽容了许多,同居再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也留下了诸多隐患。

和他在一起,我不再感觉学习是件困难的事,而他对于学习,总是那么不经意,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体育场上,篮球是他最爱的业余爱好,通体晒得黝黑,健壮无比。他学习可以用“飞快”来形容,他学过的书都是前没皮后没尾,基本都翻烂了,在他看来,书不过是知识的载体,把知识装进头脑里,书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他有极强的记忆力,能够说出哪个公式在哪一页,哪一章有哪些知识点,所以大学期间从未补考过,悠哉悠哉拿过两回奖学金。

我们踏过春天的青草地,被农民伯伯骂过:“大好的光阴不在学校学习,跑外面扯犊子!”淋过夏天的倾盆雨,被同学取笑过:“看!两个落汤鸡!”枕过秋天的黄叶地,被老太太劝过“孩咂,凉啊”,顶过冬天冒烟雪,天公也无奈青春了。

我们有欢笑更有分歧,他性子急,我性子慢,他外向我内敛,两个刺猬想拥抱,却总是不小心扎到对方,我们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相随走到了毕业,他常说我们毕业就分手,我听多了,就说好。然后他还无耻地加了一句,分手以后你做我的情人,我也无耻地回答说好。

5

毕业了,我们没能分配到一起,学校里的浪漫爱情面临着现实的考验,90年代,男大学毕业生很抢手,都是“潜力股”“蓝筹股”,基本一毕业就会被各路人“盯上”,媒人象夏天里大庆的蚊子,挥之不去,面对现实的诱惑,校园爱情似乎不堪一击,他也犹豫了,回家问母亲:学校有个女孩子,一直对自己挺好,就是个子小,又没分到一起,要不要继续……母亲正色道,找对象,最主要看人品,你要觉得行,就跟姑娘好好处,不行别耽误人家!母亲的一席话就是定心丸,他不再犹豫,坐上通向我单位的班车,和我去领了结婚证。

要说我真的很感激他的母亲我的婆婆,三观正和善良为我培养了个好老公。我终究嫁给了初恋。

后来,和同事聊天时,我们会这样调侃“唉,这辈子唯一的不足,就是谈个恋爱就结婚了。”言外之意,没有经历更多的情感,略感遗憾,用老人的话讲“剜进筐里就成菜了。”然而,人生没有假如,即便有,又有多少后悔不能与初恋白头偕老的人呢?

没有把初恋变成胸口的朱砂痣,而是捧在手中的幸福,是不是此生值得庆贺的一件事呢?

谨以此文献给三十年前的初恋,如今的爱人,感谢你在最好年华里最诚挚的陪伴,感谢一路有你

痛苦的一百张底片

来源:中国青年报

图集

摄影师张楠拍摄抑郁症患者的部分作品。 受访者供图

有人对着蛋糕流泪;有人在芭蕾舞教室独自起舞;有人和车祸后的母亲相对凝视;也有人没有什么表情,说,“嘴角老弯,心会很累”。

这些瞬间被记录了下来,收录在摄影师张楠专为抑郁症患者拍摄的一系列照片里。

照片记录了抑郁症患者表现出的各种各样情绪。张楠把作品起名为《皱起的雾》——他说,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情绪如雾气一般,能感受到它,却又抓不到。

拍摄的想法起源于2017年夏天。“想了好久,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去拍一些抑郁症的朋友,虽然知道你们不愿意面对镜头,类似的情况我常常也会感同身受。希望以你的故事,我们一起创作照片。” 那时起,他把这段话在个人微博永久置顶。

张楠也曾得过抑郁症,对他而言,拍摄是一场“自救”。他通常带着一个白色的小相机,或者只是一部手机,感到对方紧张时,他会拿出一只小音箱,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出来。他和拍摄对象交流时,只剩下音符、故事和情绪。

照片记录着这些真实存在着的感受:自卑、被误解、被施加的期待……

到今年11月,他已经列了500多名拍摄对象,拍摄的有100人左右。照片中的人物是患上抑郁症的年轻人,他们释放自己的情绪,渴望让更多人看到这种情绪的存在。

失控

给抑郁症患者拍照片,并不是只有按下快门那么简单。见面前,张楠和拍摄对象会在微信上交流,对方介绍自己的经历后,他们一起商量,用怎样的道具或动作具象地呈现那些缥缈的情绪。有时会用到一个鱼缸,几只手套,一些玩偶,有时并没有设计好的道具,只是在面对面讲述故事时,记录下对方脸上自然流露的表情,或身上的伤疤。

王莉莉是张楠的拍摄对象之一,她在两年前确诊抑郁症。“自制力像脑子里的一个开关,我的开关已经坏了。”她如此形容自己两年来的感受。她会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哭出来,有时疯狂地用头撞墙,只要还在能够忍耐的范围内,她就感受不到疼痛。感知被关闭了,不开心被放大了。在因重度抑郁症休学的半年里,她要么在家里躺着,要么坐在马路边。

拍摄照片时,张楠使用了一张床——在现实生活中王莉莉常常钻进的那张床下,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盯着床板发呆。

失控感同样出现在罗灵身上。她一度认为自己是非常乐观的人,不明白抑郁症怎么会找上门。去年的一次工作受挫后,她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一踏进办公室,她眼泪就要掉下来。工作群里有事提到她,她会先抹一把眼泪,再缓缓打字。事情处理不好,她焦虑到手脚发麻,喘不上气。到了晚上,她必须服用加倍剂量的褪黑素,常常在凌晨四五点钟才进入睡眠。

即便入睡了,她仍然感到不安。她总是做梦,梦境被暴力、血腥和鬼怪的元素围绕着。在张楠给她拍摄的照片里,她背靠着一面挂满毛绒娃娃的墙,似乎身处一个天真而缤纷的美梦之中。不过这些作为道具的娃娃,在拍摄结束后,就被退还给了店家。

吴洁形容那种感觉,整个人像被禁锢住了,完全没有动力去做事。每天躺在床上,不想睡觉,不想动,“好像机器人没有电了”。

她最亲近的朋友都不在身边。她害怕一个人吃饭;害怕走在路上,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担心自己出丑;一个人的时候,有人看她一眼都会让她感到害怕。她觉得自己“活得很小心”。

这些感觉张楠并不陌生。他是在高中复读期间得知自己患上抑郁症的,学习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直到服药调节后他才慢慢好转。第二次复发在武汉,大学毕业后,他和两个朋友在武汉郊区合开了一间摄影工作室。很多时候朋友不在身边,他一个人住在两三百平方米的工作室里,他感到孤独,工作也没有达到预期,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当你意识到快乐的那一刻,就是它开始消逝的时候。”在他看来,很多人对抑郁症的普遍看法是,抑郁无非是人对于生活感到失望和悲伤,就像是生活中的一些不顺心的小事,比如:工作压力逼退发际线,热烈后的爱情举步维艰……但事实上,抑郁症是即使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你依然可以感觉到这种悲伤。就像身处漩涡,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普通人

在张楠的照片里,王莉莉戴着一顶圆锥形的蓝色纸帽,穿着蓝色T恤,盘腿坐在床上。一只裱着奶油花朵的鹅黄色蛋糕搭在她的膝盖上。

蛋糕是张楠特意选取的道具。“我觉得你很需要被一些东西温暖,蛋糕很适合。”听完张楠的这句话,王莉莉就哭了。22岁的她,只在10岁和20岁生日吃过两次蛋糕,她说,父母平时不会记得她的生日。

王莉莉说,她从小在爷爷奶奶家和姥姥姥爷家轮流居住,上了小学才真正和爸妈住在一起,但无论在哪个环境里,她都没有真正被疼爱过。

因为自己的身材稍胖,她自卑很久。她学美术后,逐渐摆脱了以瘦为美的思想束缚。大学期间,她当过人体模特,拍了一些尺度较大的照片,但网络上出现的都是对这个胖女孩的嘲笑与谩骂,同学的指指点点也让她透不过气。有人把她的微信号曝光,许多人都来加她谩骂。

在一次给辅导员的请假条上,她交代了自己因抑郁症要去做心理咨询。令她绝望的是,不久后的一次全系同学参加的会上,辅导员点名请她介绍什么是抑郁症。她记得,自己恍惚地站起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流泪。

在她的印象里,妈妈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希望她减肥。“我问过她,你觉得我什么样子才算漂亮?她回答,最起码得瘦个四五十斤。我问她,我减肥是满足你的虚荣心吗?她说,对。”

她不停地坦白过往,是相信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对方告诉她,“你心里憋的事情太多了,那些闭口不提的事情,你要把它们一件件重复地说,可能你一遍遍哭,哭完之后就会觉得事情好像慢慢淡掉了,你可能就慢慢好起来了。”

很多时候,抑郁症患者一遍遍地剖析自己的人生,试图从中找到造成问题的答案。这些人,往往会把一切问题的原因揽到自己身上。

独自在杭州打拼的罗灵,没有扛住今年春天,似乎所有的厄运都一起涌来了。工作受挫;男友和她分手;她不想让妈妈再沉迷麻将,母女冲突升级,几乎要断绝关系;自己养的一只白白胖胖的英短猫也生病了。

她在今年4月初被确诊为抑郁症和焦虑症。在她眼里,这些似乎都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负能量太多,没有理解经历过家暴、离异的妈妈一个人生活的难。

今年8月18日,她亲自将养了快3年的猫送去安乐死,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半年来,她辗转在不同医院给小猫看病,已经花去了六七万元,但情况没有好转,猫在治疗中越来越虚弱,最后瘦得皮包骨头。

她一直在想,自己如果再带它多治一段时间,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直到心理医生告诉罗灵,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个需要被关心的普通人。

一些人认为,“生活挫折”会导致抑郁症,抑郁症患者也被评价“脆弱”。这在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精神心理科医生吴秀华看来是不准确的,她在一篇有关抑郁症的科普文章中解释:“挫折”更多是作为疾病的“扳机点”,诱发”多米诺骨牌效应”,临床上接触的抑郁症患者很多是无故出现的。

目前医学界普遍看法是,抑郁症有很多可能的病因,包括遗传基因易感性因素(多基因遗传疾病)、脑的器质性和功能性变化、体内生化系统(例如激素、神经递质等)的不平衡、生活压力事件、性格缺陷、药物以及药物滥用问题等。通常这些因素中的部分或全部共同作用导致了抑郁症。

“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原因,我想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性格问题。”在吴洁自我认知中,上大学前,自己开朗外向,后来突然发现很抗拒和别人社交,抗拒的同时又特别想要有人来了解我,“念大学以后,一切好像都不对了。”

最近,吴洁感觉自己的病情加重了。国庆过去一个月后,她第一次给妈妈打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会假装开心的语气说,这段时间挺好。“不然他们总问我为什么状态又不好了,要我给一个原因,但我真的没有原因。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好像一定要一个证据证明自己。”她觉得很累。

代价

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会有很多因素让他们觉得“很累”。

罗灵后来换了份工作,她没有透露自己有轻度抑郁症。在平时,她能够克服自己想待在家的想法。状态不好的时候,一个人在公司不讲话,但不会抗拒或排斥别人。她没有把患上轻度抑郁症的事儿告诉领导,“他们不会理解,也不可能专门派一个轻松的活儿,而是宁愿重新招一个人。”

在学校,抑郁症也有了新变化。王莉莉发现,抑郁症似乎成了“流行”,一些同学觉得抑郁症很“酷”,“假装”自己有抑郁症,好像代表自己“有故事”。他们并没有分清抑郁情绪和抑郁症的区别。“我非常讨厌。我自己经历过这个事情,就像一只虫子从大脑里钻出来,我知道这是多么难受。”王莉莉说,状态不好的时候,她不会跟朋友讲话,不想影响他们的情绪,可她控制不住,她非常需要有一个人能够陪她说话,随便聊什么都行。

即便最亲近的家人有时也无法理解。一次吵架时,王莉莉忍不住扇自己巴掌,妈妈怎么劝都停不下来,扇了快半小时,直到脸肿。那时妈妈才意识到,女儿病了。

在此之前,她总是遭到妈妈的责骂。“他们不会问你怎么了,只会说你又犯死相了。”每天进家门前,她都要把情绪调动起来,高声地喊,“我回来了。”她在家里几乎没有隐私,去医院看病,要先从爸妈的房间偷出自己的身份证。

爸妈每周给她50元的生活费,这个数字从高中到大学一直没有变过。她兼职做摄影师,赚钱给自己买衣服、买画具。她没有多余的钱买药了。

贫穷把很多人拦在医疗环节之外。有人说,自己舍不得吃药,30天的药分成60天吃,躺在床上疯狂地想怎么分配。

发病后的代价漫长而艰辛。抑郁症单次病程持续时长6-15个月,抑郁发作的平均病程为16周,治疗后痊愈平均需要时间20周。罗灵的重度抑郁症朋友在杭州没有社保,所有费用都是自费。他除了吃中药和西药外,还会配合跑步控制。他说,“工作是为了钱,工作已经这么累了,再去看病钱也没了。”

在抑郁症的治疗中,抗抑郁药能有效解除抑郁心境及伴随的焦虑、紧张和躯体症状。有数据称,药物有效率约为60%-80%。吴洁一个月在药物上花500多元,她所在的大学校医院里没有这种药,只能去校外医院开。

张楠第一次因抑郁症服药花的是自己的零花钱,每晚写作业的时候,瞒着家人偷偷吃药,完全靠自己调节过来。第二次他干脆放弃服药,他不想治好了。直到后来外出拍摄的工作变多,带动他社交,接触的人多了,才慢慢好转过来。

负责倾听和疗愈的心理咨询效果因人而异。大一下学期开始,吴洁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一开始是个男老师,他总是记不住吴洁和他说过的一些事情。让她感觉没有被重视。后来换了一个咨询老师,带给她奶奶般亲切的感觉,她会捏着吴洁的手说话。“可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老师,到了后面还是觉得像上一堂必须要去的课,说说自己怎么了,但就是解决不掉。”吴洁说。

距离

找到张楠的被拍摄者中,最大的30岁,最小的14岁。大部分找他的抑郁症患者都是90后,很多人还是学生,没有工作,没有经济独立,也不把患病的事告诉父母。还有一些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的孩子,就算告诉父母也没有用。在一些小城镇里,父母不懂什么叫抑郁症——有人说,当地都没有心理医生。

世界卫生组织也曾提出1/4的中国大学生承认有过抑郁症状。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理科主任王艺明也曾在一次论坛上表示,大学生抑郁症发病率正在逐年攀升。大学生抑郁症的表现形式在非专业人士眼里,与思想品德、个性、人格问题相混淆,对专科医生来说,这些症状恰恰是青少年抑郁症的特异性表现。他提出,在高校内建立大学生抑郁症筛查机制十分必要。要改变社会对患抑郁症大学生的偏见,打消学生的“病耻感”,让患病学生摆脱既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状态又越来越不好的情况。

2019年,北京大学第六医院黄悦勤教授等在《柳叶刀》发表的中国精神卫生调查(CMHS)的患病率数据显示,在中国,抑郁症的终身患病率为6.9%,12个月患病率为3.6%。根据这个数据估算,目前中国有超过9500万的抑郁症患者。

张楠能够感受到,联系他的人每天多则三四十个,少则十几个,但在日常生活中,社交平台上,他们又常常戴上一副面具,伪装成正常的样子。甚至出现了“微笑抑郁”这种型的抑郁表现形式,他们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开心,但在微笑和乐观的背后,却充满了无价值、残缺和绝望感。

面具之下,我们和身边抑郁症患者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罗灵尝试描述这种距离。从一个抑郁症患者的角度看,最亲密的朋友会去理解你,陌生人知道自己的抑郁症也无所谓。她最不想被身边关系一般的人知道,他们不会试着理解你,而那些议论会一直萦绕在耳边:“你干吗想那么多”“没必要”“会自杀吗”“你的事情解决了就好了”。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解决的,也不是所有“想太多”都是可以被控制的。罗灵认为自己的情绪,还被当成小孩子的无理取闹,没有被当作一种疾病加以重视,同龄人都不理解,更别说要父母理解自己了。

他们常常感到孤独,即便和最亲密的人接触,他们也敏感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张楠依然打心底觉得,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接受那种负能量,也没有义务接受你的压力。他不愿意把自己负面情绪带给别人。他说,“我极度渴求拥抱,又在拥抱穿过崇山峻岭赶来的时候临阵脱逃。”

张楠知道,父母很爱他,也会给他很多生活上的帮助,但在抑郁症方面,他们完全不懂,自己也很少说。他把有关《皱起的雾》的报道给妈妈看,妈妈回复他,多去做一些能帮助到社会的事情。

有时失控,王莉莉会疯狂地推开安慰自己的朋友,一直反驳他们的观点,重复到对方生气,她意识到,这是非常不好的状态。

面具背后的抑郁症患者小心翼翼地凑到一起,惺惺相惜。当罗灵在朋友圈询问杭州哪里有比较好的心理咨询时,一些朋友找她私聊,询问她的状况,原来他们都在被同一种疾病困扰。得抑郁症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同理心更强了,“可能因为自己经历过低谷,更容易理解别人的感受。”

她们最渴望理解和倾听,甚至创造社交机会“自救”。王莉莉发明了一种网友间的信任游戏,以物换物。她会给相识不久的网友寄去认为对方会喜欢的物品,作为交换她收到书、糖果、明信片、围巾、胶片相机等,这些东西让她感到温暖和惊喜。

吴洁喜欢在一个匿名提问软件里回复对方的问题,有人提问自己太敏感怎么办?她回复道,我懂你的感受,多去听一听别人心里的你,大胆问出来,会变好的。

大家看到的吴洁是自信、有个性的。实际上,吴洁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所有方面都停留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层面,内心的完美主义让她感到自卑。

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寻找自己情绪的出口。比如画画,王莉莉用条纹或点点的形状在纸上描摹出自己的形象,可这个形象是模糊的,她奇怪地发现,自己每天长得都不太一样,没有一个最完美的状态。她常常跑步,一跑就是5公里,不是为了减肥,而是解压,最快20分钟,最慢40分钟,跑完甚至会拉着妈妈在家里蹦蹦跳跳。她还喜欢在天台看日落,秋天踩在枯黄的梧桐叶上,一踩一声脆响。

罗灵买过一张数字油画,上面印着两只粉色火烈鸟,每天下班后,她都要花三四个小时涂涂画画。后来,她尝试和朋友一起喝酒,暂时把情绪丢掉。最有效的药方出现在上个月,她恋爱了,对方是一个能够理解她的人,她坦言,自己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好了。

罗灵和妈妈的和解从一条短信开始。她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给妈妈发了一段话:“妈妈,我今天去看心理医生了,诊断出我有抑郁症和焦躁症,可能是积压了太多的压力和情绪真的无法爆发,最后生病了吧。我从没和你说过我的难处,是不想给你带来太大的负担和担心。你去做你爱做的事情吧,健康安全摆在第一,我也尝试着理解你的爱好,去感受你的开心。晚安妈妈。”

隔了一天,她收到妈妈的电话,那头是一句快速而生硬的方言,“左手指甲、右手指甲、头发,剪给我寄给我。快点,明天,听到没有?挂了。”不知道妈妈是哪里得来的偏方,只是她听完后,又一个人跑去卫生间哭了。

《皱起的雾》也是张楠的情绪出口。他曾把收录照片的文件夹命名为“抑郁和我”,不过他说,现在我已经学会和它们相处了,通过情绪发展出来了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如果只是简单将它们“消灭”,那么与之相对应的优点和缺点会一并消失,当我们成为一个所谓的“健全人”的时候,也就是个完全没有任何特点的人了。

故事还在继续发生着、记录着。前几天,王莉莉在朋友圈发布了自己的一张毕业照,照片中的她笑靥如花。不过妈妈评论了一句,“再瘦一点就更好看了。”

(文中王莉莉、罗灵、吴洁均为化名) (见习记者 张艺)

责任编辑: 周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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