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太平兴国二年(977年)丁丑科状元,乃河南洛阳人氏吕蒙正。太平兴国,是大宋第二任皇帝赵光义使用的第一个年号。比起自己的哥哥赵匡胤来,赵光义在人品能力见识诸方面,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说他志大才疏兼流氓无赖,大约也并不冤枉他。如果说“烛影斧声”尚可存疑,毒杀李煜、小周后,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赵光义把自己的初始年号定为太平兴国,可以说只是表达了一种良好的愿望。在好大喜功、外战外行的赵光义手中,大宋不仅没有振兴壮大起来,反而屡战屡败,为“积贫积弱”形象的深入人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既然是河南洛阳人氏,那么吕蒙正这位状元跟山东又有什么关系呢?史籍明确记载,吕蒙正虽然家居洛阳,但“本贯东莱”。也就是说,吕蒙正的祖籍是“东莱”,即今山东莱州一带。到了吕蒙正的爷爷那一代,他们家才举家外迁,把户口落在了河南洛阳。据有人考证,吕蒙正的爷爷吕梦奇,去世后叶落归根,安葬在了如今莱州境内的一个小村旁边。严格说来,吕蒙正是个正宗的山东人。
吕蒙正还与自己的下一届状元学弟、齐鲁学子胡旦,共同创造过一段“瞌睡虫”中状元的科场佳话。这段趣闻本系列前面已做过详细介绍,此处不再赘述。
吕蒙正原本是个官三代,他的爷爷吕梦奇,曾为副部级高官(户部侍郎)。当然,吕梦奇这个副部级高官不是大宋王朝任命的,而是在五代十国时期一个巴掌大的小国后唐做的。但是小国也是国,小国的高官也是高官,不能拿着小国高官不当干部。吕蒙正的老爸吕龟图,在五代十国时期的另一个小国后周做过官。官职虽然不高,但好赖也是个旱涝保收的政府官员。
虽为官宦子弟,吕蒙正在少年时代,却没有享过什么福,反而吃了不少苦。吕龟图娶了年轻貌美的小老婆之后,开始对成了黄脸婆的发妻刘氏,横竖看不上眼了。在小老婆的挑唆之下,吕龟图对刘氏整天没个好脸色,不是打就是骂。后来,干脆把年幼的吕蒙正和老妈刘氏,一起赶出了家门,不管不问了。
由一个衣食无忧的官宦子弟,一下子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种巨大的落差,一般人都会承受不住。然而,贫贱不坠青云之志,这话用在吕蒙正身上再恰当不过了。衣食无着的生活,没有磨损吕蒙正进取的意志,他刻苦学习,博览群书,少年时代就以出众的才学,让大家折服不已。吕蒙正之所以从小就能够明理好学,全因为他有个意志坚强、深明大义的好妈妈。被净身出户的刘氏,在含辛茹苦拉扯吕蒙正长大成人的同时,始终不忘教他如何做人,督促他认真读书学习。
“”期间,有人曾于春节期间,在自家门口张贴了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横批为“南北”。这副对联俗称“藏字联”,寓意是家中“缺衣(一)少食(十)”、“没有东西”。这副对联遭人举报后,被视为“恶毒攻击污蔑社会主义”的“反标”,张贴者也受到了严厉的惩处。这位张贴者,其实只是一个抄袭者而已。这副对联的真正版权,归少年时代的吕蒙正所有。这件事,也说明吕蒙正在年龄不大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才智和豁达的心胸。
吕蒙正中状元的时候,大约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史料关于他出生年月的说法不是太确切。中了状元以后,吕蒙正先后做过将作监丞、升州(今江苏南京)通判。对自己钦点的这位有才状元,赵光义倒是十分欣赏。在赴任升州通判之前,吕蒙正在向赵光义辞行时,赵大皇帝特意嘱咐他,如果遇到难以处理的重要政务,可以骑着最好的驿马进京,直接向自己报告。为了表示对吕蒙正的关心,赵光义还特批给他一大笔经费(二十万钱)。作为一个状元,能被皇帝如此高看,也是不多见的事情。这件事似乎也昭示着,吕蒙正的仕途前景看好。
在升州任上只做了两三年,赵光义便将吕蒙正调回京城,先后担任过著作郎、左拾遗、左补阙、知制诰等官职。所谓知制诰,主要职责是替皇帝起草法令文书。这说明,吕蒙正的文笔学识,深为赵光义所赏识认可。赵光义虽然比较无赖一些,但是倒也时有识才爱才之举。知制诰这个职位虽然级别不很高,但因为是在皇帝身边工作,被发现并获得提拔的机会,也就更多一些。幸运的吕蒙正,自此步入了官场晋升的快车道。
不但文笔才学过人,吕蒙正人品也没得说。他为人稳重坦诚,遇事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主张。并且因为所提意见见解独到、切实可行,做了知制诰以后,吕蒙正更加受到赵光义和大宋开国元老赵普的赏识认可。两人遇有难解之事,常常征询吕蒙正的意见。言事“无所隐瞒”,是赵光义对吕蒙正的评价。这样一来,吕蒙正的上升空间,便被最大限度地打开。成为政府公务员只有十一年的时间,吕蒙正就历经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等重要岗位,登上了大宋宰相的高位。这样的进步速度,足以让无数政府官员惊掉下巴。
干了三年宰相之后,吕蒙正妻子的一个族亲,因为给皇帝提意见有违圣意,使吕蒙正也受到了牵连。伴君如伴虎。皇帝再赏识的人,也有让他不满意的时候。更何况吕蒙正又是个从不阿谀逢迎、在原则问题上轻易不肯低头让步的人。于是,吕蒙正就被赵大皇帝撤销了宰相职务,只保留了吏部尚书头衔。
在军国大事上,赵光义感觉还是离不开吕蒙正这位有见地、有作为的宰相。所以,两年之后吕蒙正官复原职,再度担任宰相职务。又过了两年,吕蒙正又一次被摘掉了宰相乌纱。至于被撤职的原因,应该是政见之争。这一次,吕蒙正被贬的更惨一些,离开了朝廷权力中心,成了个受制于人的地方官(出判河南府)。
六年之后,吕蒙正东山再起,重新拜相。此时的皇帝,已经变成了宋真宗赵恒。三起三落,历任两朝宰相的吕蒙正,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官场之奇迹。宋代在他之前,只有开国宰相赵普,有过这样的经历。吕蒙正对待自身遭遇的态度,也说明他是个胸怀宽广、从容淡定,遇事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这种经历放在其他人身上,没准儿早就自甘沉沦、破罐子破摔了。不争一日之短长、不计一时之得失,是一种定力,更是一种境界。为官从政,缺乏坚定意志和远大眼光,很难走向真正的成功。
吕蒙正为官生涯最大的亮点,在于他能公正无私地识人用人,真正做到了任人唯贤、唯才是举。比方说,吕蒙正有个同学名叫温仲舒,此人也是个比较有才干的主儿。在温仲舒遭受排挤打压之时,吕蒙正屡次向赵光义推荐,建议予以提拔重用。但温仲舒却是个白眼狼,得势之后时常在皇帝面前打吕蒙正的小报告。当吕蒙正受到打击的时候,温仲舒更是有落井下石之举。赵光义曾这样问吕蒙正,“温仲舒这个人常常说你的坏话、给你使绊子,而你不但不生气,反而不断替他说好话,你这到底是图个啥嘛。”吕蒙正则说,“陛下把我安排到宰相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了解我是个懂得发现别人长处,并且能发挥别人长处之人。用人之所长,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别人怎么说我,就不是我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了。”赵光义一听这话,不由大笑道:“你这人的肚量真是大,我算服了你了。”
有一次,大宋准备选派一位官员,承担出使辽国的重要外交任务,赵光义让吕蒙正提出人选推荐意见。吕蒙正提出的建议人选,却是个不被赵光义喜欢的官员。赵光义有点不高兴,就驳回让吕蒙正再选。如此反复了三次,吕蒙正提交的还是同一个人。赵光义就恼了,斥责吕蒙正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啊,真是个一根筋!”吕蒙正气定神闲地回答说:“我的个皇帝大人啊,不是我固执,实在是因为这个人最合适干这件事儿,我没办法不一根筋啊。”赵光义没招儿了,只好苦笑着说,“算了算了,我真服了你了。本皇帝承认不如你的气量大还不行吗,就按你说的办吧。”那个官员果然不辱使命,出色地完成了出使大辽的任务。应当承认,内心并不光明正大的赵光义,处理政务也是有一套的。
与那些做了高官之后,就费尽心机提携关照自己子女亲属的人不同,吕蒙正不仅自己为官正直,对子女家人要求也很严格,从不利用职权对他们施加额外照顾。卢多逊做了宰相之后,他的儿子一入官场便被授予了六品员外郎职务。自此之后,这种安排就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官场惯例。吕蒙正被任命为宰相之后,他儿子自然也要被授予六品官职。吕蒙正专门就儿子的职务安排问题,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
在奏折中,吕蒙正如是说:当年微臣费尽周折考了个状元,才被任命为一个九品小官。天下有才之士,没被朝廷发现的大有人在。现在,微臣的儿子才刚刚成年,如果授予他这么高的官职,对天下有才之人不公平,他自己也难堪此重任。因此,建议朝廷授予他个九品官职就可以了。吕蒙正的这个建议被采纳后,成为了宋代日后朝廷之定制。吕蒙正在这个问题上的表现,当得起高风亮节四个字。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而吕蒙正,就是这样的宰相。被任命为参知政事之后,吕蒙正有一天上朝办公。即将步入大殿之际,听到有人议论道:“这小子才做官几天啊,何德何能就当上了副宰相级高官?”吕蒙正就像没听见一样,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他的一个下属很不忿,就想去查看一下,是谁有胆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吕蒙正见状赶忙制止道:“算了算了,如果知道了是谁说了这话,没准就会终生耿耿于怀,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一个没有肚量不能容人、睚眦必报的官员,是很难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的。
吕蒙正不仅对别人很有肚量,对曾经把自己赶出家门、虐待过自己的老爸和后妈也没有记恨。做了大官、经济条件好了以后,吕蒙正把老爸和后妈,接到了自己的家中,好吃好喝地照顾侍奉着,让他们颐养天年。曾经的后周官员吕龟图,此时已落魄成了一个没人管没人理的平头百姓。吕蒙正如此不计前嫌的气量和孝行,深受时人称颂。百善孝为先。讲究孝悌,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吕龟图当初遗弃吕蒙正母子的行为是可恨,但是父母长辈纵有百般不是、千般不对,都不能被晚辈拿来作为不尽孝行、不履行赡养义务的借口和托词。所以,吕蒙正这样的行为,是为真正的大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吕蒙正在培养提携青年人才方面,也颇有建树。经他发现提携,为大宋培养出了好几位出色的宰相,比如吕夷简、富弼、吕公著等等。吕夷简是吕蒙正的侄子,他虽然因为在罢免范仲淹、苏舜钦等人官职问题上,受到了一些人的指责,做事风格也比较专断一些,但总体而论,其作为堪称一代能相。
吕蒙正告老还乡之后,宋真宗曾问过他,他的几个儿子当中,有谁可以提拔重用。吕蒙正回答道,自己的几个儿子都能力平平、不堪大用,就不劳皇帝大人费心了。而自己有个侄子,名叫吕夷简,倒是个从政的好材料,可以适当培养使用一下。历史已经证明,吕蒙正推荐吕夷简,是内举不避亲的出以公心之举。
富弼的老爸富言,曾经是吕蒙正的门客。富弼十岁时,富言带着他见过吕蒙正。少年富弼展露出的聪明才智,让吕蒙正大为惊叹,断言这孩子将来必为栋梁之才,没准儿会比自己更有出息。对于出身低微的富弼,吕蒙正一点也没有歧视,而是给他提供了优厚的条件,让他跟自己的孩子们一起读书学习,悉心培养其成才。当了宰相之后的富弼,能力超群、政绩突出,在历史上有大宋一代贤相之美称。
吕蒙正是个非常有幽默感的人。做了高官之后,上赶着巴结讨好他的人,自然不会少。据传,有一次一个官员拿着一面古镜来到吕蒙正家拜访,说自己的这面镜子是家传宝物,亮度能照出好多里地去。吕蒙正笑着对他说,“你看看我这张脸,比个碟子大不了多少,哪里用得着照那么远的镜子啊。”还有一次,一个官员带来了一方古砚,说是国宝级文物,使用时不用加水,呵一口气就成。吕蒙正接过砚台,故作认真地端详把玩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什么国宝不国宝的,一天即使能呵出一担水来,也不过值几文钱而已,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从这两个段子,可以看出吕蒙正为人之豁达。古玩珍宝、金银钱财,在他眼中都是身外之物。
吕蒙正很有文采,写了不少为人传诵的诗赋文章。比如他所做的《破窑赋》(亦称《劝世文》),其中蕴含深刻人生哲理的警句比比皆是。例如“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腾达”、“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等等。据传,宋真宗赵恒在当太子的时候,看了吕蒙正此文之后,大受启发感悟,从此一改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的习性,变得谨慎低调、谦虚好学起来。
有意思的是,吕蒙正还是个有名的美食家。他特别爱喝鸡舌汤,当了高官有了经济条件之后,几乎每天必喝。据传,他家的厨师们,过不了几天就要宰杀上百只鸡,才够为他烧汤所用。这样的生活习惯,在常人看来有些奢靡铺张。但吕蒙正为官清正,对家人管束要求也比较严格。他喝鸡舌汤花费的钱,都是自己的薪水收入,而不是贪污受贿所得。吕蒙正做官之后,也没有偷偷摸摸做生意,或者买卖房屋土地等不动产,为自家搞些灰色收入。对于一个封建官员来说,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六十五岁那年,一代名相吕蒙正病逝于家中。去世后,吕蒙正被朝廷赐予“文穆”谥号。
作者简介:王离京,笔名谷荻,男,山东寿光人,1958年生于北京,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做过知青、工人、教师、机关干部,曾任山东警察学院副院长,二级警监。散文作家,系中国作协会员,发表出版作品累计三百余万字,多次获奖并入选多种选本。相关作品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北京大学、香港大学等著名高校图书馆馆藏书目,两度入选山东省中小学生寒暑假读一本好书活动前十位重点推荐书目。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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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太平兴国二年(977年)丁丑科状元,乃河南洛阳人氏吕蒙正。太平兴国,是大宋第二任皇帝赵光义使用的第一个年号。比起自己的哥哥赵匡胤来,赵光义在人品能力见识诸方面,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说他志大才疏兼流氓无赖,大约也并不冤枉他。如果说“烛影斧声”尚可存疑,毒杀李煜、小周后,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赵光义把自己的初始年号定为太平兴国,可以说只是表达了一种良好的愿望。在好大喜功、外战外行的赵光义手中,大宋不仅没有振兴壮大起来,反而屡战屡败,为“积贫积弱”形象的深入人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既然是河南洛阳人氏,那么吕蒙正这位状元跟山东又有什么关系呢?史籍明确记载,吕蒙正虽然家居洛阳,但“本贯东莱”。也就是说,吕蒙正的祖籍是“东莱”,即今山东莱州一带。到了吕蒙正的爷爷那一代,他们家才举家外迁,把户口落在了河南洛阳。据有人考证,吕蒙正的爷爷吕梦奇,去世后叶落归根,安葬在了如今莱州境内的一个小村旁边。严格说来,吕蒙正是个正宗的山东人。
吕蒙正还与自己的下一届状元学弟、齐鲁学子胡旦,共同创造过一段“瞌睡虫”中状元的科场佳话。这段趣闻本系列前面已做过详细介绍,此处不再赘述。
吕蒙正原本是个官三代,他的爷爷吕梦奇,曾为副部级高官(户部侍郎)。当然,吕梦奇这个副部级高官不是大宋王朝任命的,而是在五代十国时期一个巴掌大的小国后唐做的。但是小国也是国,小国的高官也是高官,不能拿着小国高官不当干部。吕蒙正的老爸吕龟图,在五代十国时期的另一个小国后周做过官。官职虽然不高,但好赖也是个旱涝保收的政府官员。
虽为官宦子弟,吕蒙正在少年时代,却没有享过什么福,反而吃了不少苦。吕龟图娶了年轻貌美的小老婆之后,开始对成了黄脸婆的发妻刘氏,横竖看不上眼了。在小老婆的挑唆之下,吕龟图对刘氏整天没个好脸色,不是打就是骂。后来,干脆把年幼的吕蒙正和老妈刘氏,一起赶出了家门,不管不问了。
由一个衣食无忧的官宦子弟,一下子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种巨大的落差,一般人都会承受不住。然而,贫贱不坠青云之志,这话用在吕蒙正身上再恰当不过了。衣食无着的生活,没有磨损吕蒙正进取的意志,他刻苦学习,博览群书,少年时代就以出众的才学,让大家折服不已。吕蒙正之所以从小就能够明理好学,全因为他有个意志坚强、深明大义的好妈妈。被净身出户的刘氏,在含辛茹苦拉扯吕蒙正长大成人的同时,始终不忘教他如何做人,督促他认真读书学习。
“”期间,有人曾于春节期间,在自家门口张贴了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横批为“南北”。这副对联俗称“藏字联”,寓意是家中“缺衣(一)少食(十)”、“没有东西”。这副对联遭人举报后,被视为“恶毒攻击污蔑社会主义”的“反标”,张贴者也受到了严厉的惩处。这位张贴者,其实只是一个抄袭者而已。这副对联的真正版权,归少年时代的吕蒙正所有。这件事,也说明吕蒙正在年龄不大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才智和豁达的心胸。
吕蒙正中状元的时候,大约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史料关于他出生年月的说法不是太确切。中了状元以后,吕蒙正先后做过将作监丞、升州(今江苏南京)通判。对自己钦点的这位有才状元,赵光义倒是十分欣赏。在赴任升州通判之前,吕蒙正在向赵光义辞行时,赵大皇帝特意嘱咐他,如果遇到难以处理的重要政务,可以骑着最好的驿马进京,直接向自己报告。为了表示对吕蒙正的关心,赵光义还特批给他一大笔经费(二十万钱)。作为一个状元,能被皇帝如此高看,也是不多见的事情。这件事似乎也昭示着,吕蒙正的仕途前景看好。
在升州任上只做了两三年,赵光义便将吕蒙正调回京城,先后担任过著作郎、左拾遗、左补阙、知制诰等官职。所谓知制诰,主要职责是替皇帝起草法令文书。这说明,吕蒙正的文笔学识,深为赵光义所赏识认可。赵光义虽然比较无赖一些,但是倒也时有识才爱才之举。知制诰这个职位虽然级别不很高,但因为是在皇帝身边工作,被发现并获得提拔的机会,也就更多一些。幸运的吕蒙正,自此步入了官场晋升的快车道。
不但文笔才学过人,吕蒙正人品也没得说。他为人稳重坦诚,遇事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主张。并且因为所提意见见解独到、切实可行,做了知制诰以后,吕蒙正更加受到赵光义和大宋开国元老赵普的赏识认可。两人遇有难解之事,常常征询吕蒙正的意见。言事“无所隐瞒”,是赵光义对吕蒙正的评价。这样一来,吕蒙正的上升空间,便被最大限度地打开。成为政府公务员只有十一年的时间,吕蒙正就历经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等重要岗位,登上了大宋宰相的高位。这样的进步速度,足以让无数政府官员惊掉下巴。
干了三年宰相之后,吕蒙正妻子的一个族亲,因为给皇帝提意见有违圣意,使吕蒙正也受到了牵连。伴君如伴虎。皇帝再赏识的人,也有让他不满意的时候。更何况吕蒙正又是个从不阿谀逢迎、在原则问题上轻易不肯低头让步的人。于是,吕蒙正就被赵大皇帝撤销了宰相职务,只保留了吏部尚书头衔。
在军国大事上,赵光义感觉还是离不开吕蒙正这位有见地、有作为的宰相。所以,两年之后吕蒙正官复原职,再度担任宰相职务。又过了两年,吕蒙正又一次被摘掉了宰相乌纱。至于被撤职的原因,应该是政见之争。这一次,吕蒙正被贬的更惨一些,离开了朝廷权力中心,成了个受制于人的地方官(出判河南府)。
六年之后,吕蒙正东山再起,重新拜相。此时的皇帝,已经变成了宋真宗赵恒。三起三落,历任两朝宰相的吕蒙正,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官场之奇迹。宋代在他之前,只有开国宰相赵普,有过这样的经历。吕蒙正对待自身遭遇的态度,也说明他是个胸怀宽广、从容淡定,遇事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这种经历放在其他人身上,没准儿早就自甘沉沦、破罐子破摔了。不争一日之短长、不计一时之得失,是一种定力,更是一种境界。为官从政,缺乏坚定意志和远大眼光,很难走向真正的成功。
吕蒙正为官生涯最大的亮点,在于他能公正无私地识人用人,真正做到了任人唯贤、唯才是举。比方说,吕蒙正有个同学名叫温仲舒,此人也是个比较有才干的主儿。在温仲舒遭受排挤打压之时,吕蒙正屡次向赵光义推荐,建议予以提拔重用。但温仲舒却是个白眼狼,得势之后时常在皇帝面前打吕蒙正的小报告。当吕蒙正受到打击的时候,温仲舒更是有落井下石之举。赵光义曾这样问吕蒙正,“温仲舒这个人常常说你的坏话、给你使绊子,而你不但不生气,反而不断替他说好话,你这到底是图个啥嘛。”吕蒙正则说,“陛下把我安排到宰相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了解我是个懂得发现别人长处,并且能发挥别人长处之人。用人之所长,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别人怎么说我,就不是我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了。”赵光义一听这话,不由大笑道:“你这人的肚量真是大,我算服了你了。”
有一次,大宋准备选派一位官员,承担出使辽国的重要外交任务,赵光义让吕蒙正提出人选推荐意见。吕蒙正提出的建议人选,却是个不被赵光义喜欢的官员。赵光义有点不高兴,就驳回让吕蒙正再选。如此反复了三次,吕蒙正提交的还是同一个人。赵光义就恼了,斥责吕蒙正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啊,真是个一根筋!”吕蒙正气定神闲地回答说:“我的个皇帝大人啊,不是我固执,实在是因为这个人最合适干这件事儿,我没办法不一根筋啊。”赵光义没招儿了,只好苦笑着说,“算了算了,我真服了你了。本皇帝承认不如你的气量大还不行吗,就按你说的办吧。”那个官员果然不辱使命,出色地完成了出使大辽的任务。应当承认,内心并不光明正大的赵光义,处理政务也是有一套的。
与那些做了高官之后,就费尽心机提携关照自己子女亲属的人不同,吕蒙正不仅自己为官正直,对子女家人要求也很严格,从不利用职权对他们施加额外照顾。卢多逊做了宰相之后,他的儿子一入官场便被授予了六品员外郎职务。自此之后,这种安排就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官场惯例。吕蒙正被任命为宰相之后,他儿子自然也要被授予六品官职。吕蒙正专门就儿子的职务安排问题,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
在奏折中,吕蒙正如是说:当年微臣费尽周折考了个状元,才被任命为一个九品小官。天下有才之士,没被朝廷发现的大有人在。现在,微臣的儿子才刚刚成年,如果授予他这么高的官职,对天下有才之人不公平,他自己也难堪此重任。因此,建议朝廷授予他个九品官职就可以了。吕蒙正的这个建议被采纳后,成为了宋代日后朝廷之定制。吕蒙正在这个问题上的表现,当得起高风亮节四个字。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而吕蒙正,就是这样的宰相。被任命为参知政事之后,吕蒙正有一天上朝办公。即将步入大殿之际,听到有人议论道:“这小子才做官几天啊,何德何能就当上了副宰相级高官?”吕蒙正就像没听见一样,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他的一个下属很不忿,就想去查看一下,是谁有胆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吕蒙正见状赶忙制止道:“算了算了,如果知道了是谁说了这话,没准就会终生耿耿于怀,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一个没有肚量不能容人、睚眦必报的官员,是很难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的。
吕蒙正不仅对别人很有肚量,对曾经把自己赶出家门、虐待过自己的老爸和后妈也没有记恨。做了大官、经济条件好了以后,吕蒙正把老爸和后妈,接到了自己的家中,好吃好喝地照顾侍奉着,让他们颐养天年。曾经的后周官员吕龟图,此时已落魄成了一个没人管没人理的平头百姓。吕蒙正如此不计前嫌的气量和孝行,深受时人称颂。百善孝为先。讲究孝悌,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吕龟图当初遗弃吕蒙正母子的行为是可恨,但是父母长辈纵有百般不是、千般不对,都不能被晚辈拿来作为不尽孝行、不履行赡养义务的借口和托词。所以,吕蒙正这样的行为,是为真正的大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吕蒙正在培养提携青年人才方面,也颇有建树。经他发现提携,为大宋培养出了好几位出色的宰相,比如吕夷简、富弼、吕公著等等。吕夷简是吕蒙正的侄子,他虽然因为在罢免范仲淹、苏舜钦等人官职问题上,受到了一些人的指责,做事风格也比较专断一些,但总体而论,其作为堪称一代能相。
吕蒙正告老还乡之后,宋真宗曾问过他,他的几个儿子当中,有谁可以提拔重用。吕蒙正回答道,自己的几个儿子都能力平平、不堪大用,就不劳皇帝大人费心了。而自己有个侄子,名叫吕夷简,倒是个从政的好材料,可以适当培养使用一下。历史已经证明,吕蒙正推荐吕夷简,是内举不避亲的出以公心之举。
富弼的老爸富言,曾经是吕蒙正的门客。富弼十岁时,富言带着他见过吕蒙正。少年富弼展露出的聪明才智,让吕蒙正大为惊叹,断言这孩子将来必为栋梁之才,没准儿会比自己更有出息。对于出身低微的富弼,吕蒙正一点也没有歧视,而是给他提供了优厚的条件,让他跟自己的孩子们一起读书学习,悉心培养其成才。当了宰相之后的富弼,能力超群、政绩突出,在历史上有大宋一代贤相之美称。
吕蒙正是个非常有幽默感的人。做了高官之后,上赶着巴结讨好他的人,自然不会少。据传,有一次一个官员拿着一面古镜来到吕蒙正家拜访,说自己的这面镜子是家传宝物,亮度能照出好多里地去。吕蒙正笑着对他说,“你看看我这张脸,比个碟子大不了多少,哪里用得着照那么远的镜子啊。”还有一次,一个官员带来了一方古砚,说是国宝级文物,使用时不用加水,呵一口气就成。吕蒙正接过砚台,故作认真地端详把玩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什么国宝不国宝的,一天即使能呵出一担水来,也不过值几文钱而已,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从这两个段子,可以看出吕蒙正为人之豁达。古玩珍宝、金银钱财,在他眼中都是身外之物。
吕蒙正很有文采,写了不少为人传诵的诗赋文章。比如他所做的《破窑赋》(亦称《劝世文》),其中蕴含深刻人生哲理的警句比比皆是。例如“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腾达”、“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等等。据传,宋真宗赵恒在当太子的时候,看了吕蒙正此文之后,大受启发感悟,从此一改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的习性,变得谨慎低调、谦虚好学起来。
有意思的是,吕蒙正还是个有名的美食家。他特别爱喝鸡舌汤,当了高官有了经济条件之后,几乎每天必喝。据传,他家的厨师们,过不了几天就要宰杀上百只鸡,才够为他烧汤所用。这样的生活习惯,在常人看来有些奢靡铺张。但吕蒙正为官清正,对家人管束要求也比较严格。他喝鸡舌汤花费的钱,都是自己的薪水收入,而不是贪污受贿所得。吕蒙正做官之后,也没有偷偷摸摸做生意,或者买卖房屋土地等不动产,为自家搞些灰色收入。对于一个封建官员来说,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六十五岁那年,一代名相吕蒙正病逝于家中。去世后,吕蒙正被朝廷赐予“文穆”谥号。
作者简介:王离京,笔名谷荻,男,山东寿光人,1958年生于北京,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做过知青、工人、教师、机关干部,曾任山东警察学院副院长,二级警监。散文作家,系中国作协会员,发表出版作品累计三百余万字,多次获奖并入选多种选本。相关作品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北京大学、香港大学等著名高校图书馆馆藏书目,两度入选山东省中小学生寒暑假读一本好书活动前十位重点推荐书目。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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