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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书本里的奶奶总是那么宽厚温和,慈祥善良,像春天的风细腻而柔软,可我家的奶奶却总是满口脏话,损爹骂娘。
那时爸妈外出打工便把我丢在家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二老似乎有着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打我记事起便未见他俩和气过,除了休战期的片刻平静外便是无休止的争吵。
也是早早便分了床睡,一个住东屋,一个睡西屋,我呢就跟着奶奶住,在她旁边加了张小床陪着她。
平日里我是不喜在家中待的,时常吃完饭便往学校躲,生怕一不留神就惹怒了哪位,不说一顿胖揍也得揪耳朵伺候。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放学后回到家中一堆杂活便也是早早给我备好了。
爷爷信耶稣,傍晚的时候大多是在教堂里消遣时光,家里的事他是不屑问的。
淘草喂牛,放羊吃草,喂鸡喂鸭的活也就顺利的落在了我的头上。好在活不重,奶奶也会帮我指点着。
喂完了它们喂自己,生火做饭的活也是少不了我的,家里就我们仨人,他俩不对服,只能我和奶奶来了。
所幸没有灶台高不用我掌厨,不然还得学个做饭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爷爷是在的,家里的杂活不能指望他,地里的庄稼活他是躲不了的,所以还得让他多吃点,不然种不出庄稼我们都没得吃。
吃饱了饭好似有了力气,我在一旁看电视看的出神,奶奶便无缘无故开始了对爷爷的谩骂,内容大多都是些陈年旧事,话语中夹杂着骂娘的字眼,也充斥着深深的恨意。
对于这些我自然是不屑听的,可屋里似乎也只有我,奶奶也不顾别人听不听的到,只知一味的骂着,有时骂的久了还会落下几滴眼泪。
但我们三人之间是没有同情的,爷爷不会同情奶奶,我也不懂得何为同情,那时的我对奶奶还是无感的,甚至于还会有些许憎恨。
东屋的爷爷平日里大多是默不作声的,有时被骂的急了也会跳出来驳斥几句,每当他露面奶奶更是不得了,越骂越凶,恨不得大打出手。
爷爷似乎也为某些事而愧疚,说不出明白的辩词,也道不出苦水,总是唯唯诺诺的便把争吵搪塞过去。
就这样争争吵吵几个春秋,我的小学时光总算是结束了,上了初中学校有宿舍也就不在家住了。
当时走的也干脆,也没有为她俩多想,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没了我他们也一样生活。
初一那年,每周放一天半的假,我时常是不回家的,一是贪玩,再者也是怕了奶奶的啰嗦。
偶尔回家看看,家中还是一如既往,他二老依旧是互不搭理,各自在各自的屋里活着。
唯一不同的便是都显得年迈了些,屋里的光景也少了点生色,摆在厅堂的电视落了很多灰,似乎很久没人动过了。
时间过的很快,初二的学习内容渐渐多了,回家的次数也便更少了,有时一连几个星期可能也回不了家中一趟。
或许学习压力并没有那么大,或许只是为了找个借口不想回家,又或许依旧讨厌家中的谩骂,反正那一年真的很少回家。
只记得有一次回到家中,见奶奶手边放着根竹竿,说话也轻了些,不再那么厉声厉语了,时常坐在门槛边的木凳上向远处发呆,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初三的一年几乎是在学校度过的,竞争很激烈,学习压力也很大,整天脑子里都是关与学习的东西,其他什么也都抛之脑后了。
中间回家过年好像也没待多久,在自己家和爸妈待了些日子也就匆匆走了,爷爷奶奶那儿也没去拜个年,总想着回头考上了高中有时间再多去看看。
所幸三年的努力没白费,高中也算是顺利的考上了。学校离家很远,交通也没有现在的那么方便。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在校住宿。
不知是长大了许多,还是校园生活待的乏了,高中的时候总想着有时间要回家看看,看看爷爷奶奶,看看家中的光景。
但高中的学习时间又是愈加的紧,平日里一周也就半天假,根本没有时间回家。
就这样拖了很久,一次统考后终于迎来了两天的假期,朋友喊我去操场玩,被我直接拒绝了。
因为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牵引着我,让我回家,好似那里有难以割舍的东西,值得我去珍惜。
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过去的日子,那时觉得很苦很累,总抱怨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玩耍,也厌烦家中无休止的争吵,总想快点长大,远离那个家。
秋天,傍晚,路上的风很大,骑着车子冷的不行,心里一直想着快点到家。
回家的时间是漫长的,感觉骑了很久很久,到了村口天已经黑的识不见路了,我便没有先回自己的家而是直接奔向了奶奶那。
走在巷子里,月光洒在脸上,照亮了前方。
到了家,走进了奶奶的院子,我站在院子的这头愣住了。
奶奶在院子的那头坐在门口,只见她顶着满头银发,挂着褶皱的面庞,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像块受尽岁月蹉跎的石像在向远处眺望。
与这秋日里的凄凉相得益彰,她略微抬起的双眸似乎在期待着些什么,可站在她面前的我又似乎并没有被发现。
我知道,那是因为她老了,老到老眼昏花,老到看不见心中期待已久的他。
我慢慢的走到跟前,喊了声奶奶,她猛然抬起头看向我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她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底气十足,大声谩骂的奶奶了,她老了,她的世界变得简单,变得渴望陪伴。
她想要站起来,我连忙去搀扶她,接住她那颤巍巍的双手,她抓紧了我,问我吃饭了没,那一刻,我的内心是五味杂陈的,布满酸楚的,看着昔日要强的奶奶变成了这幅样子真的很心痛。
扶她进屋,屋里很昏暗,也很寂静,除了奶奶便是一堆毫无生机的东西,很难想象,任谁又能在这样的孤独中生活下去呢?
冥冥中又多了份对她的怜悯与敬仰。
后来回家的路通了公交,也就时常回去看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很温和,不再大声呵斥也不再污言秽语的谩骂。
还会带我去集市上逛一逛,我们经常会买一些排骨和冬 瓜回家。像小时候那样,她掌勺,我来生火打下手,煮的差不多时她会让我先尝一块熟没熟。
看的出来,有人陪着她,他很开心,也愿意将自己和善的一面露出来。留家的时间过得很快,每次都会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帮她解决好便又要离开。
分别时奶奶向来不说话,只是拄着竹竿站在路口目送我离开,我喊着让她回去说下次还来,她也是不听的,只伫立着直到看不见双方为止。
高三那年,爷爷因多年的胃病恶化,最终没能治好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后事办的很快,面对唯一的陪伴离开, 奶奶依旧表现得很平静,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村里老人都说奶奶的眼泪在年轻时早已经哭干了,现在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可能他们看到的是奶奶再也不用争吵,不用谩骂,而我的心里却明镜一般的清楚, 以后的她只会更加孤独更加害怕。
奶奶有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能待在家陪她,大多是生活所迫,逢年过节能回家看上- 一眼便是最大的孝顺了。
那时候的农村大多如此,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可怜的终究是她老人家。
再后来,我便是挤着时间回家看她了。她依旧喜欢坐在门前向远处静静地看,不知是否每日如此,反正总能让我碰上。
回到家,照例先将屋子收拾一番便去做饭, 吃完了饭我便将电视打开陪她看着,她的眼神很浑浊,时常盯着我看的出神,也会问我话,大多是有没有和爸妈联系,学校生活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耐心的答完她天也就不早了,我去接了些热水帮她洗了脚,把她扶上床后也就回自己家了,走之前我会和她说明天再来,这样她会睡得安稳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后我也顺利的考上了大学,只是回家的路更远了。
大一那年的国庆我回家去看她, 发现自从爷爷离世后她衰老的速度快了太多,家中似乎也变得更加破败。
她的头发开始变得更加凌乱,腿脚似乎也没了力气,聊天中总是重复着说过的话。
我开始担心害怕,我怕再也不能和她一起做饭,怕再也不能陪她看电视聊天,怕下次再来的时候她已不认得我的脸面。
晚上吃完饭照常陪她看电视,然后她突然喊我,说今天在这睡吧,你那小床都给你收拾好了。我转过头强忍着不哭,看了看那张小床连忙点头说好的好的,今天不回家就在这陪您。
那天晚上看了很久的电视,奶奶一直说她不困想多坐会儿,我也就顺从着陪着。
她一直盯着我, 就像看陌生人一般,然后突然说道让我没事的时候多回家看看,我赶忙解释说学校离得远回家不方便,不然肯定经常回来看您。
奶奶没再说什么,略微笑了笑便招呼我去睡觉。
回到学校我也时常惦记着她,怕她天冷了坐在门前不知道穿厚点,怕烧饭的时候没人帮她生火,怕看电视的时候没人和她说说话,还怕摔倒了没人去扶起她。
辛苦劳作了一辈子, 在生命的尽头却只有孤独作伴,还不能反抗,不能诉说,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期待着我的偶尔路过。她是可怜的,是值得我们所有人敬仰的。
有那么一天,我在学校生活着,噩耗还是从家中传到了我的耳边。
奶奶走了,留下了那破败的房屋。那房屋也送走了它最后的伙伴,留下了仅剩的孤单。
回到家,心中夹杂着无尽的伤感与酸楚,从院子的这头走向院子的那头,强忍着泪水回忆着所有,当看到厅堂中伫立的棺椁, 再也止不住涌上心头的愧疚。
我嚎啕大哭起来,渴望着奶奶能依然在门口对我招手。
许久后,再故地重游。
两间小屋在奶奶走后便也废弃了,院中长满了杂草,房门也因经久未修倾斜了起来,屋里蛛网结的到处都是,木桌上那台破旧的电视机竟也还在,便想起了那张小床,但翻了几遍也没看到,它似乎随着奶奶也已不在。
后来听家里人说,奶奶之所以与爷爷争吵不休是因为年轻时爷爷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把家里的一切都交给奶奶来做,还把奶奶的钱偷去输掉,奶奶为此受了不少苦,经年累月也便养成了怪戾的脾性。
之后,我时常一个人回忆着那些过往偷偷哭泣,真的后悔没有抓住更多的时光去了解真相,去探寻一个人真正的心房,去认真倾听她的往事分享。
愿你能把握时光,去珍惜和奶奶在一起的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