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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谷轮回之所(五谷轮回之所是指什么地方)

时间:2024-01-22 22:29:39 作者:心若向阳 来源:用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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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科幻春晚2|《废厕》“五谷轮回之所”进化论

编者按

过年好!大年初一,为你带来韩松老师的小说。

如今,飞速发展的世界让一切变得不可思议。连续5年参加科幻春晚的韩老师,选择了“春回大地”这个时间节点,“五谷轮回之所”(厕所)这个特殊场所,来推演人们在变化世界里如何生存。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厕所自然也会进化。但作者对未来厕所的离奇书写,其实也是在翻检历史,呈现的是他眼中的当代世界。

人类历史虽然向前,但总有些事物在重复发生,就像每年一次的“春节”。就让我们在韩松笔下这从未见过的奇异图景中,寻觅那些被忽视的隐秘角落。

二月初,我与谢主编在北京转机,飞抵沈阳,又转乘汽车。这次报社共派出九个调查组,至此已分散开来。这样东三省都有人。

一路在下的雪停了。春回大地,东北的黑土地渐渐解冻,厕所暴露出来。发现的第一个厕所,立在路边。应该已弃用。谢主编让司机停车,我们下去看。这是在距离沈阳五十四公里处。厕所不大,应是供驾驶员使用的公厕。沿厕墙而建的ATM机和自动充电桩已经坍塌。板壁上有一朵花,脆弱而坚韧。厕所是黑色的,但花朵洁白。即便在南方,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美艳而干净的花。按理说,虽已过立春,但天气尚早,未至开花之时。厕所的花开得让人心悸。我上前做了拍照和采样。根据模糊的标识牌,它建于四年前,却像其他的一样的确已被弃用。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国内多地存在大量弃用厕所。仅在沈阳,过去五年政府投入上亿元改建八万多个厕所,弃用的超五万个。除了东三省,我们还有调查组去到了中西部一些省区。

废厕附近是一个村子,有些荒凉。居民似乎走掉了。要能找到人问问情况也好。正这么想,一个穿脏兮兮军大衣的年轻男人走过来,他头发蓬乱,脸色蜡黄,讨好地笑着。他自称是管理员,废厕管理员。

“废厕,还需要管理?”谢主编怀疑地说。

“要不,咋整啊,废厕,也是厕所哩。”

“小马,记一下。”谢主编对我说。

我忍住寒冷,用手机为他拍了一张照,又开始做录音。

“东北天寒,建个厕所贼难,每个平均补贴四千元。你们是要方便吗?请忍一忍,不能在这里来。上的话,去村里找个铁桶吧。废厕啊,要保护住。”管理员说。

意外相逢管理员,这样便利了一些。我们随他进村,访问了更多废厕。管理员说,这个村里常住居民二十多户,但建了九十多个厕所。在一个更大的弃用公厕里,见到了人气,五六个孩子在玩耍。管理员介绍,是捡荒人的子女。

“幼儿园?”

“比幼儿园嘎牛。”

孩子们欢快地在马桶和蹲坑之间跳跃,玩着游戏。这废厕的墙上画满五彩斑斓的动物图案,长颈鹿、大老虎、大鲸鱼,还有月亮和火星上的建筑。

“小朋友太稀罕了。”

到了此时,管理员也没有问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边上还有一个附带沼气池的公厕,用作小学。十来个孩子上课。他们的父母也出外打工了。几个老人像是照看孩子的模样。管理员说,他们之前卖掉自己的住宅,在城里买了养老公寓,却上当受骗,一无所有了。废厕收留了他们。

“如果没有废厕,他们能去哪?”管理员像在自问。

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没有去处。谢主编不信任地瞧着管理员,但什么也没说。他是一个正义感很强并且经验丰富的人,曾用一支笔,把好几个贪官送进了监狱。

这时有人从厕所蹲位后面钻出来,给我们递烟。他是一个壮汉,穿黑棉袄,脖子上挂着大金链,手背上能见到青龙文身。

“你们噶哈啊?”他问。

“哦,停车上厕所,顺路看看。”谢主编不动声色。

“这里不让拍照。手机交过来,俺先替你们保管。”

我想说,凭什么。但不由分说,汉子已从我和谢主编手里夺过手机。谢主编示意我冷静。废厕果然不简单。我觉得有必要把这调查进行到底。

“赵四是废厕的保安员。”管理员向我们介绍汉子,“你们既然对废厕有兴趣,那就再瞅瞅吧。从下面可以直接走过去。厕与厕是连通的。”

果然有暗道。像是地道战。我不禁想到,小时候课本上读来的,当年东北人民在这片土地上坚持斗争争取解放的情形。很快到了一户人家。这里有三个厕所,是为村里达标而建的,每个占地两平方米。人都走了,厕所也弃用了。在主卧中,紧挨炕建了一个厕所,假山一般的马桶显得突兀。

“银不走也不行呐。这茅坑修好后,就一直没有上下水。还要自己从井里舀水来冲。这是样板厕,对付上级检查用的。”管理员指着马桶说。

“还是有问题啊。”我说。

“听说,这些厕所,是由于设计缺陷大、工程质量差、后续保障弱,才弃用的?”谢主编问。这正是我们此行调查的主题。

“噢,多种原因吧。废掉的又不单单是厕所。你们打听这个噶哈。”赵四警惕地盯着我们。

“随便问问。”

虽然是废厕,但我们看到,马桶边的墙上,整齐地悬挂着一卷卷手纸,如同春联一般。管理员说,是改建时配备的。当时有种说法,衡量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差异度,一个便是看厕所里尤其公厕里,是否提供免费手纸。

“这手纸,作为文物保留了。现在生活好了,再没有银偷这东西。”管理员说着,揭开马桶盖。立即有股大风吹出来。“小气候呐。”他说。原来这地方已被改造为了风洞。

“什么啊?”我喊出声。

一群小东西从马桶构成的风洞中飞出来。是苍蝇。确切讲,是人工苍蝇,一眼便看出了绿色的金属质地。

“嗬,废厕艺术品吗?”谢主编用戏谑的腔调说。赵四瞪了他一眼。

“有实用功能。它们身上携带着探测器和传感器,相当于微型无人机吧。”管理员说。

“所以,你们一来,俺们其实就知道了。”赵四举着一个遥控器,对着我们摇晃。苍蝇像信鸽一样飞走了。

“这边请。”管理员说。

接下来看了好几个厕所。一个村里便有这么多。能够想象当年建造时的情形。我看到材料上说,驻村干部带领村民奋战了三个月,昼夜不息。

“都弃用了,为什么还要保留下来?除了幼儿园和小学,还做什么?”谢主编问。

“乡村振兴,没有厕所,咋整。废厕是俺村最高级的财富。”管理员似乎为我们不了解基层情况而感到痛惜。

“是要作为乡村旅游新景观吗?我觉得,游客不大会来的。他们宁愿去更远的雪乡。”我说。

“杠唧啊。你们不是来了吗?当然会是旅游胜地。我去过敦煌。那儿可尿性。其实不过是一片坟墓,在地上挖几个洞,画些神佛,用来祭祀死人。但今天咋的呢?老厉害了。厕所今后也是。但必须是废厕。所有的,都是废的才有价值。”

管理员又举了希腊神殿、埃及神殿的例子。但那些是历史了。废厕是一个现代模式。它也能为解决后疫情时代的难题提供思路。管理员知识丰富,谈吐不凡。才知道,他原本是个大学生,做过村官,因为热爱废厕而自愿当了管理员。

“你们是游客吗?”他像是明知故问。赵四不怀好意地看着,继续玩他的遥控器。苍蝇又飞回来了,围着我们嗡嗡嗡。

“哦……来考察投资的。说什么资本不过山海关。但现在东北振兴,来看看。听说当年建厕,也是为了吸引投资。没厕所,生意都不来。”谢主编娴熟地回答。

又看了一个厕所。是窗户和门板也没有的女厕。这显然是工程质量不高的证明。我想拍下照片,但想起手机被赵四收缴了。

“厕所的春天,知道不?”赵四忽然说。

“看到了花。”我说。

“都在迎来春天。这儿也不例外。你们是春天的使者吧。”他嘿嘿笑起来。

我和谢主编沉默。身上很冷。我们更像是冬天的使者,或许要为正在到来的春天和接下来将至的夏天,带来霜冻寒冰。

“春天的一个意思是,在万物复苏的日子里,俺们会重新对外试开放几个废厕。”管理员宣布。

他引领我们又看了几户人家的厕所。有的改做澡堂,有的成了烧烤屋。一个中年男人正利用洗手台和婴儿专用尿布台,搭起烧烤架子,制作毛蛋和茄子。做好的就装入厕所原配的自动售货机。管理员说,这位先生,原先在城里马路牙子上卖烧烤,但有天与城管冲突,打坏了城管,便逃回了村里。

“他做的毛蛋和茄子成好吃。待会尝尝。现在,天不早了。你们来得巧,要举办迎新春联欢晚会。你们也瞅瞅?”他发出邀请。

“就不要贼瞎跑了。”赵四大声说。

迎新春联欢晚会在村中最大的废厕举行。它也是最华丽的,外观做成溥仪伪皇宫博物馆的模样,在非隐私区域能看到损坏废弃的客流统计摄像机、行为分析摄像机以及超脑NVR、人脸门禁、信息发布终端和iVMS管理平台等智能化产品。墙上装饰着人造卫星拍摄的东北风光,当初是为了方便如厕的人欣赏吧。

刚才所见的孩子们都来表演了。留村村民也加入了。另还有外来的清洁工、流浪汉、乞丐、逃犯等。有几个被欠薪的农民工,打算在这里过年,还有受疫情影响回不去的,也准备了节目。二人转、小品、秧歌等的演出,颇具水准。

“咱东北,其他地方的厕所也是这样吗?”谢主编装傻般问。我想到其他的组。但是已经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不知他们发现了什么。

“废厕一码儿这样。”管理员说,“实际上,三省在筹建一个类似废厕联席会议的机制。春节一过就要成立。”

孩子们跳起舞蹈。伴奏的是植村花菜演唱的《厕所之神》:

“在厕所里住着非常美丽的女神,

所以每天都打扫干净的话,

就能像女神那样美丽,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将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

想着自己一定要变成美人。”

我能理解,在东北,日语仍然有优势。我国其他地方找不到颂扬厕所的歌。真的是一首都没有听到过。

“我感到很美、很美。”谢主编冷冷地说。

“开春后,还要跟日本的废厕组织,建立网上联系。韩国的也是。人工智能预测,从东北开始,废厕会在未来几年内,成为一种世界级现象。有些变化正在形成。也属于黑天鹅灰犀牛吧。”管理员热情地说。

我跟一个刚刚表演完脱口秀的人聊起来。这位戴眼镜的大叔曾是一名公务员。他说:“这些年东北银走的老鼻子了,但俺属于那种哪里也去不了的。去不了海南三亚快活,也去不了北京朝阳做仁波切。但俺也不稀罕待在机关,领固定工资,看领导脸色,还被打耳光。这不是俺想要的。俺就来了村里。”

“废厕挺好的是吧。”我说。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怎么个新鲜法?”

“用你五官,感受一下吧,杠杠滴。”

我张嘴拱鼻嗅吸起来。有股淡淡的酸味,像电离感。这大概是春天的味道了。它交织废厕的冲劲,又夹杂烧烤的疲惫。耳朵里似乎还传来一波温润如湖水的泛动声。

“体会到了吧。”这个大叔起身,倒了两杯水,递给我和谢主编。“雪水,地下水,废厕水,以及黑土,粘合在一起。噢,还有更多的。一点也不唬弄。”

他边上一个男人说:“世界上可能有一千个春天。这嘎哒的春天来得晚一些。但它毕竟也是春天,是那些春天里的一个。”这人曾是一家国有机床公司的车间主任,企业破产了,他来到了废厕。

他用一种教导般的口气说:“你们啊,看样子来自很干净的地方。写字楼纯洁明亮又温暖是吧,与这儿格格不入。一定有很好的厕所。但是甚至拉屎都会感到羞耻。比如说,要尽量避免与领导撞见吧。官儿大一些的,都在办公室里,单独建了卫生间。这样他们才好冠冕堂皇发号司令呐。也就是说,把屁股和屎尿包藏在别银看不见的地方。自欺欺银,说得好听一点是虚张声势。如果被下属看见,就没有了自信。”

我觉得好笑,但是笑不出来。他好像在说一个严肃的道理,远不止上厕所那样简单。所以建那么多的厕所,当初也是有更深的考虑吧。我想到一首老歌,“野百合也有春天”。所以什么是厕所的春天?不同的厕所在不同的季节,是不一样的。但或许只有废厕才配拥有春天吧。我开始对这次调查产生了疑惑。

“脱掉裤子就平等了。废厕不管豪华还是朴素,都是一样的。噢,俺还在这里找到了爱情。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银。待会能见到她的。正在后台化妆呢。”前车间主任兴致勃勃地说。

管理员过来,告诉大家,开饭了。便看到,烧烤上来了。又有金士百啤酒。大人孩子都坐在厕所里,热火朝天吃。同时演出还在进行。

有个人是从海南儋州来的。他在那里从事种地的生意,老家还在农北,因为疫情而没能回去。他跟我和谢主编碰杯,说:“现在不想离开了。这儿有新商机。”

“什么新商机?”谢主编举起杯,但没有喝。

“喂,杨哥,你说说看吧。”那人扭头道。

叫杨哥的,是县政府的一个前官员,以前是负责检查厕所的,看到管理不好就罚款。现在他的工作是保障废厕不被外界发现。

“俺们维护着东北成千上万废厕的存在。为应对检查,就开发了银工粪,不是真粪,叫做类粪。然后形成类粪产业联合体。这是一种基于生物科技的新型化合物。最开始是应对上级检查。但这些像屎的银工东西受到了欢迎。像银工苍蝇一样,它们有实际用途。没想到,那么多地方都有需求。他们好像觉得,像屎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屎。现在不要说真正的屎了,连像屎的都缺乏。他妈的没想到都二十X世纪了,银们这么爱屎。”

我不喜欢这个前官员的口吻,也想不出什么地方有这种需求。但大概是的吧。时代在急剧变化中,可能是很多代人经历的最大一次变化,没有人能预测今后会怎样,正如我以前从没想到过有个叫做“快手”的东西会上市。因此我没有追问下去。这个是另一个调查的题目。它可能比废厕还要重大。我记在脑子里。所以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以前就没有真正的屎,备不住这正是厕所被弃用的一个原因。”管理员插话。

“硅芯片、光刻机、发动机、射频器、燃气轮机、燃料电池、工业软件,与俺们关系不大。”杨哥不屑地说,“那些玩意儿,由别银去整。但谁来管废厕呢?毕竟也是国家财产啊。类粪生产属于制造业,是实体经济。俺们东北的主体经济就是制造业和实体经济。废厕继承了工业文明血统。贵州得瑟出了大数据经济。俺们不羡慕。俺们不想做网红。这不符合东北银埋头实干不爱忽悠的性格。”

“这就是废厕精神,”前公务员说,“它代表了一种忍辱的态度。在最困难最荒芜的条件下,也要应时应晌,着急忙慌,开拓创新,变废为宝。这是现今年轻银身上缺乏的。在废厕,就没有银动不动去自杀。俺们瞧不起那样的银。”说着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在废厕里吃喝,酒量似乎增大了。我们吃饱了,喝得也差不多,便由管理员带领,去看废厕实验室。他说这模拟了费城实验室。

“是否真的存在费城实验室?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费城进行了相关实验。俺们在废厕实验室中,重复这个事情。”

管理员向我们介绍了首席科学家。他在原单位,由于没有后台,争取研究项目失败,又举报别人学术不端,受到打击。他便赌气来到了废厕。

“时空隧道吗?”我想到,中科院最近否认了这个传闻。首席科学家笑笑,像觉得我们提的问题是小儿科。我感到了东北人的幽默。废厕和费城,可能是取了它们的谐音。

废厕实验室也位于一个废厕里。有一系列项目正在进行。有个光头小伙儿是废厕的引进人才。他最早贪图东北房子便宜,买了个一居室,想在这儿成家,没料供水供电都跟不上,女朋友也跑了。他干脆搬进了废厕。现在他研究的是车载厕所,不,车载废厕。废厕实验室已与宝马、大众、红旗等建立了联系,与中车集团也有业务往来。

光头介绍:“车载废厕,更像是一种哲学性的事物。人世间无用的东西海了去了,但是它们越来越有价值。精神的追求正在成为赛博时代的特征。计算机模拟表明,很多高端人士会以搭载废厕在车上为身份的象征。”

从他们所说的,我感觉到,如果谈到搞创新发明,就认为东北不行,体制僵化,赶不上南方,那可能是老观点了,是以前缺少废厕的缘故。市场取决于思路。我对调查的疑惑愈发增大了。不,不能这么想。

一个长得像张天爱的九零后女生在做生物方面的研究。试瓶里生长着我们在国道厕所上见到的鲜花,原来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新物种,属于真菌和种子植物的合体。然后看到了类粪。拥挤闪射着浅灰色暗光的类粪堆里的,正是孕育中的新生命。那女孩介绍,她的研究,推翻了生命起源的热液说、陨石说、原汤说等等。“干净的地方是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的。要把目光投向排泄物。地球,应该被理解为宇宙的排泄物。”她耐心地解释。

利用原本配装在厕所里的高清平板显示器,放出了一个地理地质全息示意图,展示了东北生命的生存环境。极寒的地下,黄泉三尺,埋有骸骨,有劳作的煤矿,北大荒农场,二战沉船地,日俄战场,日清战场,明清战场……像被磁力吸引一样,它们残余物通过废厕汇集起来,成了滋生新生命的沃土。

“姑娘,你原先做什么的呢?”谢主编做出好奇的样子问。

“哦,我再早在字幕组呢。”

这时,我看到一个生物在便池间蠕动,不禁头皮发麻,后退了两步。

“是什么?”

“蛆,但不是普通的蛆。这是组装出来的。或者说,人造蛆。”女孩脸上露出像看视宠物般的温柔。

“跟苍蝇一样哦。”我的心扑通跳。谢主编紧紧盯着那生命,眼里冒出火花。

“废厕里很多东西都如此,有着不一样的进化规则嘛。这个必须得适应。新环境下,重新演绎了达尔文。进化不能简单归纳为信息熵哦。”女孩正色道。

“废厕之蛆,它吃什么?”我想总不能吃毛蛋和茄子吧,而类粪也不是真正的粪。

“这个问题,由它们自行解决。它们是有智力的生物。它们靠吃信息为生。大地里孕育着很多东西,最重要的不是石油、煤炭和粮食。以前认为东北就是出石油、煤炭和粮食。这是刻板的和错误的。盖亚是废厕的母体。盖亚是有分身的,有海南的盖亚和东北的盖亚。东北的盖亚又分解为松辽的盖亚、辽沈的盖亚、松锦的盖亚和吉沈的盖亚。废厕是盖亚的神经触突。要重新认识东北,就从这开始吧。”姑娘语重心长。

从一张进化示意图上,可以看到蛆的成长曲线。进化史上,有了它们的一笔。它们将进入博物馆。它们在废厕繁殖,有了滚滚的生命力。这比原本的厕蛆更让人敬畏,我如同看到了从直立人到智人的过渡。我感到自卑,为自己及家族,仍没有进化。因此我只能是一个废厕调查者,而参与不到新生命蓬勃生长的进程中。这是我国土地上的生命。堪称神迹啊。如果真有上帝,那么他是为了振兴东北,才在这块沧桑大地上遍布了废厕。不,怎能这么说。哪里有什么上帝,全靠人们自己。但是……只得说,废厕在提醒你,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在你平时知道的国度之外,还有另一个国度。

女孩豪放地一笑,说:“蛆的力量其实更得劲。待会你们就会看到。”

废厕实验室前的空地,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展厅。这里除了有很多的发明创造,还展示了一幅东三省厕所的分布图或联络图。密密麻麻的,它们的位置、特征和关系均清晰地表达了出来。蓝线表示厕与厕之间已建立联系。红点则是孤立的。少部分黄色的是仍在运行中,还没有废掉。我屏住呼吸看着,想象在广阔的黑土地上,厕所像碑墓一样,有力地向上生长出来,又如若活力充沛的再生林。

“目标是,将那剩下的几万个还在运营的,也改造为废厕,加入俺们的阵营,真正发挥潜力。”管理员指着地图说。

“感觉是,像当年的四平战役。哦,长春战役。”谢主编评价道,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东北师范大学的废厕理论学家提出,所有的被废掉,就是所有的在运行。”前公务员说。

“厕所新建改建时,号称要建家庭空间、工作空间、社交空间和虚拟空间之后的第五空间,现在这些空间完成了统一。”前车间主任说。

“废厕产业,不,废厕经济体,产值可观吧。可能会达到南京规模,有可能跻身十大城市行列。是这么一个级别。”海南儋州来的种地人说。

“东三省将在海南省之外,开辟第五省,也就是废厕省吗?看看它们占有的土地,加上正在地下挖掘的。也许,有天津市的面积。”我瞧着地图说。

“那并不是俺们的追求。”首席科学家说,像是受了污辱,“可不能这么邪乎。”

“好啦。终于知道什么是厕所的春天了吧。”管理员说。

这时,响起了欢呼声。厕神被迎了出来。她全身上下披满鲜花,大红大紫,又挂满从废厕中取下的装饰物,有管线、磁卡、回收器和急救包等。斜披在肩上的缎带上写着“厕所之神”。她被苍蝇、蛆和孩子们簇拥。

“看呐,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前车间主任兴奋地说。他上去和她拥抱在一起。从事车载废厕研究的光头小伙则把她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抱起。我感到嫉妒,脑补着庆典结束后他们回到废厕公寓里的画面。这时歌声又响起:

“在厕所里住着非常美丽的女神,

所以每天都打扫干净的话,

就能像女神那样美丽,

我想成为美丽的新娘,

揣着这个梦想的我,

每天都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

“实际上,要争取把剩下的那些厕所也废掉,这是一件艰巨的事情。”首席科学家像是要把我们被吊起的胃口稍微收一下,“事情都是越到后面就越难。兴许到了最后一个厕所,就做不动了。好比飞船飞到光速时,质量无限大,你没有燃料来推动。所以关于废厕的春天的问题,仅仅靠人工,那当然还是迎不来的。幸好还有人工智能。俺们把这个难题交给计算机。它贼行。”

据他解释,为了落实科技创新的号召,很多厕所配备了人工智能。弃用后的它们自动联系起来,形成一个集群大脑。它们并不如安徽那所学校搞出来的世界一流的量子计算机,但在东北已经足够用。

一个研究员正在操作电脑工作,他的长相有些与众不同,我觉得他更与废厕匹配。管理员介绍,他是墨西哥来的印第安人,蒙特雷理工学院教授。“他其实是回到了故乡。那些印第安银啊,是在一万年前的冰河时代,海峡都冻起来的时候,从东北走到北美的。所以说俺们东北银很早就有了迁移的传统。现在去海南真的不算什么。印第安银回来后,俺们就更有底气了。废厕也就更有说服力了,来告诉世界什么是真正的文明。”

印第安人向用带西班牙语口音的东北话向来客打招呼。他说:“当年,俺们不仅走遍了美洲,还去到了欧洲。那时他们尚在中古时代,银民千年不洗澡,最腻歪的是,随地大小便。他们毫无厕所的概念。俺们受不了这个。印第安银很早就发明了厕所。俺们帮欧洲银建起了厕所,却很快被他们弃用。喏,就像今天这里一样。俺们在欧洲待不下去。因为实在受不了,便回到了美洲。但是孰料不久后出现了黑天鹅——欧洲傻银中的一些聪明银利用废厕发动了文艺复兴。一切就变化了。结果他们跟随俺们的脚步来到美洲,导致了俺们的生存境况发生恶化,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俺们听说了东北正在发生的事情,就赶回来看一看。俺看了后非常激动。这里有深刻的辩证法,揭示了文明兴衰的原因。汤因比那老么卡眼的,没有写到废厕可是一大失误哟。”

“你到底在研究什么呢?”谢主编问。

“天文学。俺们印第安银很早就有了天文学。”他用手柄打开废厕顶上一个圆盖。两架反射式望远镜伸了出去。

“有什么发现呢?”

“哦,一切不是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

“太阳系是一个废厕。这就是为什么至今也没有外星银来访的原因。银类的确是孤独的。”

“啊,这就是费米悖论的答案吗?果然无法想象。”我抑制住荒诞的表情,不让它显露在脸上。

“进一步发现,宇宙也是一个废厕。”美洲来的印第安人一本正经说。

“对这个猜想的证明,会获诺贝尔奖的吧。”谢主编带着嘲讽的腔调说。

“这并不是什么猜想。虽然在这个宇宙里俺们是孤独的,但最近俺们联系上了其他宇宙——也就是其他废厕里的文明。是的,有很多很多的平行宇宙,它们也都成了废厕。那里的文明也是孤独的。他们急切地寻求跟其他废厕发生联系。他们从外面观察俺们的宇宙,就一清二楚看到它是个废厕。反过来俺们也可以观察他们。于是互相证明是废厕。废厕只有别银说它是废厕它才是废厕。”

“简直……”我说。

“世界上有很多天文观测站。比如贵州的那个天眼睁开时,也能看到些俺们要看的。但俺们比天眼还要领先一步,这是最值得东北人骄傲的。天眼看不到平行宇宙,看到了也发现不了那是废厕。”首席科学家说。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刚刚看到了人造蛆,可能你们内心不屑一顾。”女生物学家解释,“但它是俺村最有活力的生物。蛆是唯一能够跟其他宇宙交流的生命体。它的大脑中建立起了超时空联系。也许是村里那个生态旅游厕所的尿液腐熟系统和游戏空间系统,两者的化合交互放电效应刺激它发生了突变吧。总之它形成了通感能力,意识可以瞬间周游宇宙,并到达其他宇宙。真是幸运,俺们造出了蛆。当初有人是不愿意看到它的。但它的确拥有连通域外宇宙的能力。要做的是把它大脑里接收到的信息翻译出来。这就得依靠人工智能了。”

“废厕蛆具有自我牺牲精神,它为着提升人类的认知水平而活着。”首席科学家感慨道,“所以普通的食物在它那里是次要的。它首先是一种媒介生物。它沟通了不同世界,启示了宇宙真理。这表明以前人类所知是非常有限的。相当于盲人摸象吧。”

“关于宇宙的起源,也有了解答。”印第安人说,“厕所不可能是天然产生的。这个不需要智慧就能想到。如果宇宙是废厕,那么它就是设计的。不必引入银择原理。所有的物理定律都是废厕定律的一个近似解,是它的局部现象。也可以说,废厕蛆是站在牛顿、爱因斯坦和海森堡这些巨人的肩上。”

“但这样的宇宙,是谁设计的呢?而且又让它们废掉?有什么意义?”我绝望地问。

“这是春节后要展开来研究的项目。现在天气还太冷了。要持续研究五年。”首席科学家说。

我和谢主编晚上住在废厕里,但睡不着。我们便沿着地道爬出废厕。的确很冷,但星空明艳。初春星空中,北斗七星斗柄渐然指向东方,狮子座开始冉冉升起。我还是小时候知道有这些星座的。后来都不看了。

“你看到了什么呢?”谢主编烦躁地问。

“好像是一首古代的诗词。有个搞文化的朋友跟我讲,古诗词是一片死去的故者之国,里面有千千万万的神魂飞舞,无数伟大寂寞的心灵潜行潜跃。那是旧时代的生命在琥珀里的封存。今天的严肃文学,也是这琥珀里的虫子,和诗词的命运差不多。推理小说稍微好一点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文学无法避免的消逝时代。而实际上,一切都在无法避免地消失,从厕所到废厕,透露的便是这个信息。我理解了他们说的,为什么世界正在废厕化。哈,我们待在一座废厕里。真有趣。”我想说,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写的。

“它们也迎来了春天,竟然不脏。你不觉得,这太不可思议?”

“最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变得不可思议。您不觉得这才不可思议?”

“小马,你为什么要申请加入废厕调查?”

“我的朋友,她去年在内蒙古旅行时看到了新式的星级厕所,感到震惊,她希望有人能写一写。我一直铭记在心。”

“哦,这样……但这应该是一件对社会高度负责的事情。”谢主编似乎对我失望了。他一直坚信废厕大量涌现的后面,存在着官员渎职的事实。把他们揭发出来,是调查的唯一目的。

“谢老师,您有没有闻到春天的味道?”

“既然,春天来了,生物都会半夜里从厕所里爬出来,仰望星空,所以,都会闻到什么吧。希望这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他厌恶地掏出口罩,把口鼻遮盖住。

我闻了一下。好似清爽的类粪味,又有猪肉炖粉条感,闪耀着电磁辐射,海潮般弥漫过来。我看到了盘结成一团团一堆堆的河外星系。它们犹如春花盛开。在这一切之外,分布着无数宇宙。黑洞可能是连通废厕们的通道。宏大的信息流通过黑洞排向其他宇宙。这世界充满混沌。死亡与再生都有了。每一个宇宙在被弃用后都诵出了自己的千春词。

“他妈的,全是演戏!这一切,是村民为了欺骗我们而伪造的。他们就是要阻止我们调查。他们跟官员串通一气。”谢主编忽然很生气地说。

“谢老师,但万一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呢?印第安人不会无缘无故回来吧。量子力学不是预言了非测性吗?非测,就是废厕哦……说不定,真有某个家伙,他拉完就拎上裤子走掉了,把一次性厕所扔在这里,成了废厕。这却给了我们生存的机会。”

我想,我们可能就是人工蛆,只是已经退化了。难怪我们甚至不知道十以内加减法的基本原理。还好幸亏是废掉的。如果没有废掉,恐怕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谢主编不可能站在这里仰望星空。想及此我胸中就像有烈火烧起,不禁对留守下来保护废厕的东北人平生感激之情。他们具有圣徒般贞洁的心灵。虽然厕所被弃用了,但人们从来不曾放弃。他们一直在荒芜中探求真理和价值。我由此滋生了负罪感。我们调查结束后,写下文字,发表出去,会毁掉这里的废厕吗?会导致废厕中的新生命被清除掉吗?会带来一场新的严寒从而终结废厕之春吗?甚至,宇宙会不会因此而发生变化,乃至消失……

“唉,太陌生怪异了。也许是我年纪大了,接受不了。”谢主编叹道,“总之,废厕是危险的。它们不应该存在。厕所就是厕所,不能有什么废厕。”

“你们在鼓求噶哈哪?”忽然,赵四凶巴巴地出现在边上。

“没有,没有,只是出来撒泡尿。”我哆嗦着说。

“别整感冒了。现在发起烧来,可磕碜的。”

赵四把我们拽回废厕,又给看了一些东西。TNT炸药,AK47步枪,电棍和刀斧。他说,是用来对付那些试图废掉废厕的人的。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坏人。他们看不得废厕好,根本原因是对东北人怀有地域歧视。

“俺早知道,你们才不是什么来做投资的。”他说,“你们从南方来吧,可能不了解东北银的脾气。所以,请你们出去后,说到废厕时,别整悬乎。笔下有财产万千,笔下有银命关天,笔下有是非曲直,笔下有毁誉忠奸,这个,俺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别体登银。再早有银也来过,但是没有走掉。他们化成了类粪。没有银真的知道废厕的存在。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银知道。”

我感到寒意。谢主编却挺挺胸,做出经历过大风大浪绝不畏缩的样子。

“但你们是可以走掉的。”赵四并没有在意谢主编的姿态,“俺相信你们。俺调查过你们工作的单位。当年最早报道的,它算一个吧?废厕不打算自我封闭。它的存在最终是要让全世界知道的。俺们不想掩饰真相。宇宙该是咋样就是咋样。”

次日,我们吃罢废厕厨师备好的早餐,取回手机,便顺利离开了。回头看,一片天寒地冻,并没有废厕,花蕾也消失了。或许它们像野战军防护装置那样把自己掩饰了起来。司机还在车里等我们,他独自在车里睡了一夜。

“但是,怎么写这个调查报道啊。的确,不会有人相信什么宇宙废厕的。会说我们神经病。”我看着重新开始下起的雪说。一切又回归了刚来时的氛围。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假的东北人。”谢主编说。

我忽然想起谢主编本人就是东北人。接下来我们与其他八个组取得了联系。大家都没有讲宇宙文明的话题,而是都在说遇到的东北老乡怎么热情怎么好。最后决定,先写一个简单的消息,说由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乃至贪污的嫌疑,使得东北有大量的厕所被弃用。

“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事。上不了热搜。”我说。

“发生在东北的,就没有人关心。”谢主编说。

“ZS不是东北的吗?”

“倒是哦。”

“你怎么看这种事?”

“这跟厕所没有关系吧。”

“她估计没来看过废厕。”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废厕更像是一个体。

关于东北废厕的调查性报道在春节前发表了。网上也挂了出来。

当地政府很快作出回应:已针对推进农村改厕问题整改召开专项工作会议,要求对农村厕所进行全面彻底排查,并针对排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以及工作设计上的短板和缺陷,制定整改方案,要把工作做到群众满意为止。

大年初一那天,东北的天空忽然隐隐闪光,传来雷声。我虽然身在广州,也闻到了一股废厕的气息。

但我们已经过不去了。由于新的疫情,那边宣布了封闭。

附 相关背景

1月27日新华社播发通稿《瞅瞅这“尬厕”,真气人、真愁人!——沈阳部分农村厕改问题调查》称,为推进厕所革命,改善农村如厕条件,沈阳市于2016年到2020年间投入上亿元财政资金。近日,新华社记者深入沈阳农村调查发现,部分地方的改造厕所存在设计缺陷大、工程质量差、后续保障弱等多方面问题,近5年来,有一批改造厕所被村民用作堆放杂物等或彻底弃用,造成资源浪费。

1月28日新华社《新华每日电讯》报道,记者在辽宁省沈阳市采访发现,由于设计缺陷大、工程质量差、后续保障弱,5年来,政府投入过亿元改建的8万余个厕所弃用超过5万个。

2月初消息:目前,沈阳已针对推进农村改厕问题整改召开专项工作会议,要求对农村厕所进行全面彻底排查,并针对排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以及工作设计上的短板和缺陷,制定整改方案,要把工作做到群众满意为止。

作者简介

作者 | 韩松

韩松,科幻作家,当代中国科幻“四大天王”之一。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科幻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获得科幻银河奖、华语星云奖、京东文学奖,代表作《地铁》《医院》《红色海洋》《火星照耀美国》《宇宙墓碑》《再生砖》等,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日意等文字。

(“2021科幻春晚系列”由“未来事务管理局”授权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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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咱聊聊人人必用之的五谷轮回之所

一直想写点儿有关厕所的事儿,几次提笔又放下,总觉得厕所是个腌臜的地方,写出来有些不雅,再说也未必有人爱看。

但又一想,在维持人类基本生命的五件事儿里,拉和撒占了五分之二,所占比例将近一半,不可谓不重要。另外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城市建设的发展,好像人类早已摆脱了随地大小便的习惯,现在连小朋友都不能蹲下就拉了。和过去相比,如厕已是文明的事情,倒也值得回忆一下。

决定写之后,还是觉得用厕所当题目不好听,写出来有碍观瞻,干脆借用《西游记》里的一个名词,用五谷轮回之所来代替这俩字吧。

一篇回忆在延安生活的文章中写道,晚上,警卫员肩扛一把铁锨陪同到野地里解决排泄问题。警卫员用铁锨在地里掘个坑,等完事后,警卫员铲土一埋,俩人如释重负般的走了。

我觉得这种解决方法最好,回归自然,没有任何压力,卫生潇洒。

在农村,我们也曾用这种方法来解决排泄问题。

我们住的宿舍后面有片洼地,洼地中间是个大水泡,每天晚上我们都是蹲在水泡边上解决问题。

时间长了我们给水泡起了个外号,叫它海军大院。

北京人管厕所叫一号,一说去一号,大家都心领神会。

在我们村里只要说去海军大院,连女生都知道男生要去厕所了。

为此我们还出过一次笑话。

回家探亲的时候经常和同学聚在一起聊天,一次有俩人说要去海军大院,刚说完另外几个人也说要一块去,然后纷纷找手纸。

那两个同学是在延安插队,一听我们都要去感到很奇怪。说,大院里的某某你们也不认识,去干吗?

他俩一问,我们才回过味儿来,原来他俩是要去真正的海军大院。想到海军大院是我们的厕所,他们要去厕所玩,于是哈哈大笑,把他俩给笑懵了。

后来跟住海军大院的某某认识了提起这场误会,某某还抗议我们的命名,说太踩乎他们了。

多年前看过一篇文章,作者是中国人。他说,外国人来中国旅游最怵上厕所,常常忍着、憋着,等回到下榻的宾馆饭店再解决。在他们眼里中国的厕所太脏,脏到无从下脚。

的确,正如他们所说,我们的一些厕所别说是外国人,就是咱们中国人也无从下脚。

一年我去河北出差,住在某市的招待所,每天早上总发现有人不冲便坑。几天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在纸上写了“便后不冲,留着吃吗”几个字,贴在厕所的门上。

还好,这个人认识字,估计他真不想吃,以后再没出现不冲水的现象。

可见多年养成的习惯,并不会因为改成冲水马桶而改变。

我认识一个河北人,在北京多年,一次和他聊天时问他,你现在回老家还适应吗?

他说,别的没什么,就是上厕所不行。老家的厕所太脏,我都进不去。

河北农村的厕所我领教过,不但脏,连厕所周围的石头都不能随便捡。

当年上厕所并不是人人都用手纸,有的人感到内急,随便撕张报纸就能解决问题,好像我们那会儿都曾这样过。用手纸,还要用柔软舒适的手纸是近几年的事,那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

农村人上厕所,随便拿样东西就行,石头、土块、瓦片、秫秸叶都可以用。有些人用完了,随手把石头扔到墙外,你说敢捡吗?

有一年我去呼伦贝尔,沿着伊敏河游逛,远远看见一个蒙族牧人折了一根树枝走到河边蹲下了。哈,树枝也能当手纸用。

在西北地区上厕所,苍蝇是最大的威胁。除了个头大、数量多,它们的子孙还遍布地面。遇到这种厕所,如果你不是马上要拉在裤子里,最好不要进去。

满地都是拖着大尾巴的蛆虫,蠕动在粪坑里、墙壁上。空中飞舞的绿头苍蝇嗡嗡声不断,围着你来回盘旋。粪便高高的凸起在粪坑外面,所有的坑洼都积存了尿液。

什么叫无从下脚,在这儿你就体会到了。

南方的厕所我也见识过。

在北方上厕所是蹲,在南方是坐。比较之下,我觉得还是蹲比坐要卫生些。

有一次我在浙江的丽水内急,进厕所一看,一些木条钉在一起,留有几个方孔,类似于坐式马桶。下面是粪池,里面充溢着满满的液体。

看了半天,我决定放弃在这上厕所的打算,最后跑出几里到山上的竹林里解决了。

苏州也如此。苏州的公共厕所是一个大木桶,你可以坐在桶沿边上解决。看着不能深究的桶沿,令人恐怖。

最逗的是阳澄湖所在的常熟县,公共厕所就象小土地庙,三面有墙,有屋顶,临街的一面只有一根木杠。需要上厕所就坐在木杠上,跟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样。

要说最绿色还是东北的厕所,那年我去镜泊湖,发现林区的厕所全是用粗粗的原木建成,连地面都是用木板铺就。

东北天气凉,几乎没有苍蝇,但是蹲在里面感到更别扭。原来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太大,两边一览无遗,让初次去的我实在感到力不从心,有劲儿使不出来。

哈哈,上面说的都是过去,现在好了,家家是抽水马桶,伸手一拉,清爽方便。但是变化最大是北京的公共厕所,跟以前比,卫生程度堪称厨房了。

前几天我去天坛,看见两个外国游客进了厕所,我很欣慰。我们的厕所终于和世界接轨了,值得骄傲。

五谷轮回之所

作者:孟春明

《 西游记》第四十四回说,师徒四人来到车迟国三清殿,闲来无事,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三人扮作三清偷吃供品,事前,悟空骗八戒将三清的泥塑搬到五谷轮回之所去,八戒一去才知道,所谓五谷轮回之所原来就是厕所。

伦敦桥曾经有这么不堪的过往

我辈俗人自然是有进有出,离不开厕所。那么,四方神仙呢?中世纪时,西方神职人员就此问题进行过深入缜密的专题研究,各个宗教流派各执一词,讨论得十分热烈,最后由著名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做出结论:天堂没有厕所,上帝不需要大小便,此后遂成定论。但是人间却并不美妙,直至19世纪之前,巴黎人不仅在街头巷尾随意方便,甚至楼上人家图一时方便,推开窗户,黄白之物就从天而降,由此还引发出不少争端。著名的伦敦桥一直以来就是伦敦最大的公共厕所,行人内急,就在在桥上排下秽物,低处行人和桥下过往船只承受着天女散花之苦。

中国的神仙结构复杂,是否需要排泄不能一概而论。《庄子.逍遥游》里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这类神仙不吃不喝,自然不用排泄,当然无需厕所。但是,也很有一批神仙需要满足口腹之欲,自然就需要排泄。比如,葛洪《神仙传》里记载,仙人王远下凡,来到徒弟蔡经家,蔡经准备了大量食物供王远的随行仙官享用。孙猴子大闹蟠桃会、大闹天宫也是大吃大喝的后果。八戒取经之后的封号是个美差,当上净坛使者,专司吃喝。有进有出,方能平衡,可见,神仙也是要如厕滴。

九天之上的厨房名曰天厨,由此推断,彼处之厕所也应该叫做天厕。神仙的事情太过遥远,还是回到人间吧。我们一起沿历史的轨迹看看厕所的发展之路。

古代墓葬的随葬品中出土的“虎子”

人有三急,急起来就必须及时解决。帝王贵族和富人家或在家中设置方便之所,或置办溺器以备不时之需。相传汉代名将李广发明了便携式溺器,以虎为形,张口承接,当时名曰虎子,唐代为了避讳改名马子,俗称夜壶。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作家、画家郁风女士访美,也曾见过一个社会名流把一个绿釉陶制夜壶,当成文物摆放在家中明显位置。夜壶也有不便之处,女性使用有诸多不便,所以,平民百姓家里还会置办尿盆或者马桶,二三十年前,还可以见到听到上海每日清早家家户户拎出枣红色马桶倾倒后,用竹刷清洗马桶时蔚为大观的交响乐。

有记载以来最悲催的国君莫过于晋景公,《左传》里只用一句话来记录他的死:“将食,涨,如厕,陷而卒。”意思是说,堂堂一位国君打算吃一碗新麦子熬的粥,突然肚子胀,就去了趟厕所,一下子掉进茅坑,活活呛死。可见即使贵为君王,卫生条件也好不到哪去。

汉代的厕所

鸿门宴上刘邦见势不妙、有性命之虞,借口上厕所,实施尿遁。《史记.项羽本纪》“沛公起如厕。”颜师古注:“厕,豖圈也。”当时的厕所是与猪圈直接相连的,人厕在上,猪圈在下,这种格局,传承数千年,及至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国北方乡间民居的格局依旧如此,人的排泄物成为猪食,猪粪又是上好的农家肥,如此真正形成了五谷轮回。人蹲在那里,底下就是摇头晃脑的二师兄的后裔们,现在想想就不寒而栗。

魏晋时期的厕所已经分男女

魏晋时期的首富石崇家的厕所可谓豪华到了极点,不用厕筹,以绸缎当厕纸,厕所里摆放着堵住鼻子防臭味的枣子,贵为驸马的王敦以为这些干枣是食物,一下子把漆盒子里的干枣吃光。此后的皇家溺器虽不如石崇家的奢靡,但也是够瞧的。有的在马桶里置放鸭鹅毛承接黄白尿溲,有的以香灰和香料拌在一起,放在马桶里,一来防臭,二来防溅,三来无声。清朝的这种事情由“净房”负责,宫里的便器,虽然也按等级用不同材料制作,但较前朝显得接地气,里面装上御膳房做饭烧柴火剩的炭灰粉末,用毕倒掉清洗。最高等级的马桶里面铺满焦枣,焦枣轻,粪便落下来立即翻滚沉底,焦枣还有股焦香味,可以去味,阿城的《厕所》对此有专门描写。

古代的公共厕所

明清两代的北京虽然已经出现了公厕,但这只是凤毛麟角。明朝谢肇淛的《五杂俎》描写了他生活在京城的痛苦经历:因为没有厕所,粪便只能倒进水沟,街上是遍地屎尿。每当春暖花开时节,整个北京城发酵起来,臭气熏天,刺鼻的氨气辣眼睛,老百姓都不敢快跑,不敢大口喘气。到了夏天更加要命,蚊蝇滋生,每逢下雨,满街屎尿横流。怕死的人宅在家中“摄生者,惟静坐简出。”

清代佚 名《燕京杂记》说:“北京的公共厕所,入者必须交钱。故人都当道中便溺,妇女也当街 倒便器,加之牛溲马尿,有增无减,重污叠秽,触处皆闻。”乾隆年间朝鲜人金士龙在其《燕行日记》里记载:“琉璃厂有溷厕十余间,厕中置净几,几上爇芙蓉香,其四壁贴春和图,使人登厕,则其价必收五文。”可见这个厕所只是为逛琉璃厂的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服务的,路人甲乙如果内急,只能街头墙角解决。旧时北京如此不堪,其他地方可想而知。元老于右任先生曾经见到办公地点附近总是有人随地小便,就写了个“不可随处小便”的纸条贴在墙上,不想,于右老的书法太有名,不一会就被人揭走,剪裁一下,装裱起来,成为“小处不可随便”,一下子就变作了那个人的座右铭。

早期的抽水马桶

新中国成立之前,京城的市政设施十分落后,大栅栏的同仁堂门前,是当时有名的公共厕所,每天开门之前第一件事是先打扫卫生清除屎尿。对此,乐老板却十分高兴:这说明同仁堂风水好!那么多人每天掏出鸟来对着门口放水,这分明就是风水学里的“百鸟朝凤”啊。

掏粪工人时传祥

当时专门有个行当叫做粪夫,干这行的基本上是山东人。他们身背粪桶,出没于大街小巷,专司掏粪。五六十年代的著名劳模石传祥就是代表。新中国建立之初,镇压的各种地痞流氓恶霸中,就专门有粪霸,粪霸利用长期形成的粪道制度,长期占有若干地方的粪道,也就是若干街道各家各户的厕所。围着四九城有不少粪厂子,淘来的大粪集中到这里,晾晒成粪肥,粪霸们出售牟利。

今天,我们不能不感谢一个生活在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英国传教士约翰.哈里顿,他发明了抽水马桶,几百年的演进,这个物件已经成为现代人的必需品。也不能不感慨时代在进步,现而今不仅北京,即便是边陲小镇的公厕,五谷轮回也同样的方便。

孙悟空给茅厕取名“五谷轮回之所”,到底有什么渊源

今天我们要跟大家聊的这个片段,但凡看过《西游记》的小伙伴,肯定都印象深刻。唐僧师徒到了车迟国救下了在做苦力的五百个和尚。到了晚上,悟空就和师弟们一起去三清道观吃贡品去了。在吃之前悟空建议变成三清的模样自在受用,于是,八戒就被安排把三清的塑像处理掉。

第四十四回“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

行者道:“我才进来时,那右手下有一重小门儿,那里面秽气畜人,想必是个五谷轮回之所。你把他送在那里去罢。”这呆子有些夯力量,跳下来,把三个圣像拿在肩膊上,扛将出来。到那厢,用脚登开门看时,原来是个大东厕,笑道:“这个弼马温着然会弄嘴弄舌!把个毛坑也与他起个道号,叫做什么五谷轮回之所!”

这里说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称呼“五谷轮回之所”,八戒本来还以为悟空指了一个什么高级场所,到跟前一看竟然是个厕所。虽然这个片段听起来像是作者跟大家开的一个玩笑,但是仔细想想给厕所取这么一个道号却又非常有道理。

首先,我们来了解一下“轮回”是什么意思。轮回又称流转、轮转、生死轮回,意思是众生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生死不已,像车轮一样转动不停,循环不已。五谷轮回顾名思义就是五谷收成后,由人体消化,排泄物作为肥料又回到田间滋养五谷生长,如此轮回。这个样看来这个称呼完全符合厕所最初存在的定位和意义。

再加上无论是道教还是佛教都很重视轮回本身,道教认为,人死后为鬼,生前的修行道行仍然累计延续,故死后成为鬼后,仍然可以继续修真,成为鬼仙,也可以选择投胎。佛教的轮回之说认为,人死后会进入来生,即轮回。依平生所作善恶,会有六个可能的去处。所以,也叫六道轮回。所以,“五谷轮回之所”可以说是可以想到的厕所最具哲学意义,也最文雅的称呼之一了。

除此之外,给茅厕取个道号是不是有讽刺的意思呢?厕所自古以来在中国人眼中就是污秽的代名词,所以,在中国传统的建筑当中,厕所最为污秽,气味不佳,往往也是最简陋的。古代的厕所大多只是用一间茅草棚子来应付,享受不到瓦顶的待遇,所以,各地多以“茅厕”或“茅房”为代称。

而信奉鬼神的国人,既然在敬天地鬼神的时候,会选择沐浴更衣,认为鬼神喜欢香的和干净的东西,那么,就觉得鬼神必然就厌恶污秽。所以,古人就常用秽气冲天的马桶来辟邪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就是这个常人眼中污秽的厕所,悟空口中的五谷轮回之所,在道教却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庄子·知北游》中: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

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是:

东郭子向庄子请教:“所谓道,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庄子说:“道无所不在。”东郭子说:“必定得指出具体存在的地方才可以吧。”庄子说:“在蝼蚁之中。”东郭子说:“怎么处在这样低下卑微的地方?”庄子说:“在小草之中。”东郭子说:“怎么越发低下了呢?”庄子说:“在砖瓦之中。”东郭子说:“怎么越来越低下呢?”庄子说:“在大小便。”东郭子无语了。

其实,庄子的意思是,如果以道眼看一切事物,物物平等,根本没有什么大小高低贵贱的区别。所以,哪怕是在污秽的屎尿中,也有道。这种说法看似鄙陋,却直截了当、毫无掩饰的道出了“大道”的宽广和博爱。五谷也好,屎尿也好,它们只不过是“大道”不同的表现形式罢了,其本质并无区别。

所以,在另外一本著名的神话小说《封神演义》中,威力最大的法宝之一混元金斗,据考证原型其实是“净桶”。如此看来,悟空给厕所取得这个道号可谓是生动合理不落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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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咱聊聊人人必用之的五谷轮回之所

一直想写点儿有关厕所的事儿,几次提笔又放下,总觉得厕所是个腌臜的地方,写出来有些不雅,再说也未必有人爱看。

但又一想,在维持人类基本生命的五件事儿里,拉和撒占了五分之二,所占比例将近一半,不可谓不重要。另外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城市建设的发展,好像人类早已摆脱了随地大小便的习惯,现在连小朋友都不能蹲下就拉了。和过去相比,如厕已是文明的事情,倒也值得回忆一下。

决定写之后,还是觉得用厕所当题目不好听,写出来有碍观瞻,干脆借用《西游记》里的一个名词,用五谷轮回之所来代替这俩字吧。

一篇回忆在延安生活的文章中写道,晚上,警卫员肩扛一把铁锨陪同到野地里解决排泄问题。警卫员用铁锨在地里掘个坑,等完事后,警卫员铲土一埋,俩人如释重负般的走了。

我觉得这种解决方法最好,回归自然,没有任何压力,卫生潇洒。

在农村,我们也曾用这种方法来解决排泄问题。

我们住的宿舍后面有片洼地,洼地中间是个大水泡,每天晚上我们都是蹲在水泡边上解决问题。

时间长了我们给水泡起了个外号,叫它海军大院。

北京人管厕所叫一号,一说去一号,大家都心领神会。

在我们村里只要说去海军大院,连女生都知道男生要去厕所了。

为此我们还出过一次笑话。

回家探亲的时候经常和同学聚在一起聊天,一次有俩人说要去海军大院,刚说完另外几个人也说要一块去,然后纷纷找手纸。

那两个同学是在延安插队,一听我们都要去感到很奇怪。说,大院里的某某你们也不认识,去干吗?

他俩一问,我们才回过味儿来,原来他俩是要去真正的海军大院。想到海军大院是我们的厕所,他们要去厕所玩,于是哈哈大笑,把他俩给笑懵了。

后来跟住海军大院的某某认识了提起这场误会,某某还抗议我们的命名,说太踩乎他们了。

多年前看过一篇文章,作者是中国人。他说,外国人来中国旅游最怵上厕所,常常忍着、憋着,等回到下榻的宾馆饭店再解决。在他们眼里中国的厕所太脏,脏到无从下脚。

的确,正如他们所说,我们的一些厕所别说是外国人,就是咱们中国人也无从下脚。

一年我去河北出差,住在某市的招待所,每天早上总发现有人不冲便坑。几天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在纸上写了“便后不冲,留着吃吗”几个字,贴在厕所的门上。

还好,这个人认识字,估计他真不想吃,以后再没出现不冲水的现象。

可见多年养成的习惯,并不会因为改成冲水马桶而改变。

我认识一个河北人,在北京多年,一次和他聊天时问他,你现在回老家还适应吗?

他说,别的没什么,就是上厕所不行。老家的厕所太脏,我都进不去。

河北农村的厕所我领教过,不但脏,连厕所周围的石头都不能随便捡。

当年上厕所并不是人人都用手纸,有的人感到内急,随便撕张报纸就能解决问题,好像我们那会儿都曾这样过。用手纸,还要用柔软舒适的手纸是近几年的事,那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

农村人上厕所,随便拿样东西就行,石头、土块、瓦片、秫秸叶都可以用。有些人用完了,随手把石头扔到墙外,你说敢捡吗?

有一年我去呼伦贝尔,沿着伊敏河游逛,远远看见一个蒙族牧人折了一根树枝走到河边蹲下了。哈,树枝也能当手纸用。

在西北地区上厕所,苍蝇是最大的威胁。除了个头大、数量多,它们的子孙还遍布地面。遇到这种厕所,如果你不是马上要拉在裤子里,最好不要进去。

满地都是拖着大尾巴的蛆虫,蠕动在粪坑里、墙壁上。空中飞舞的绿头苍蝇嗡嗡声不断,围着你来回盘旋。粪便高高的凸起在粪坑外面,所有的坑洼都积存了尿液。

什么叫无从下脚,在这儿你就体会到了。

南方的厕所我也见识过。

在北方上厕所是蹲,在南方是坐。比较之下,我觉得还是蹲比坐要卫生些。

有一次我在浙江的丽水内急,进厕所一看,一些木条钉在一起,留有几个方孔,类似于坐式马桶。下面是粪池,里面充溢着满满的液体。

看了半天,我决定放弃在这上厕所的打算,最后跑出几里到山上的竹林里解决了。

苏州也如此。苏州的公共厕所是一个大木桶,你可以坐在桶沿边上解决。看着不能深究的桶沿,令人恐怖。

最逗的是阳澄湖所在的常熟县,公共厕所就象小土地庙,三面有墙,有屋顶,临街的一面只有一根木杠。需要上厕所就坐在木杠上,跟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样。

要说最绿色还是东北的厕所,那年我去镜泊湖,发现林区的厕所全是用粗粗的原木建成,连地面都是用木板铺就。

东北天气凉,几乎没有苍蝇,但是蹲在里面感到更别扭。原来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太大,两边一览无遗,让初次去的我实在感到力不从心,有劲儿使不出来。

哈哈,上面说的都是过去,现在好了,家家是抽水马桶,伸手一拉,清爽方便。但是变化最大是北京的公共厕所,跟以前比,卫生程度堪称厨房了。

前几天我去天坛,看见两个外国游客进了厕所,我很欣慰。我们的厕所终于和世界接轨了,值得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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