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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有个两岁孩子的年轻妈妈张妙,骑着电动车坐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从后方窜出一辆汽车,砰的一声将她撞翻在地,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那辆车在不远处停下。此时,张妙浑身剧痛躺在地上,她想呼救,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声音,这时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张妙以为自己可以得救了,她竭力的抬头向对方投去求生的目光,直到对方走到她眼前,举起了长刀,这便是震惊全国的药家鑫案。
2010年10月20日18点,药家鑫驾车把受害人张妙撞倒在地,药家鑫不但没有救人,而且用一把八寸长的刀连捅张妙八刀致其死亡,药家鑫向警方称,受害人试图记住自己的车牌号,因此杀人灭口。
在接受采访时,药家鑫烦躁的说,害怕撞到农村的人特别难缠,我害怕她没完没了的缠着我的父母和家人。
你以为这是一个不学无术,无视法律的狂徒吗?事实上并非如此,药家鑫1989年出生,案发时他是一名西安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这个长相丝丝闻闻的男孩从小与钢琴为伴,家教甚严,驾车撞人之后,张妙的惨状并未让他产生救人的想法,人性泯灭就在一面之差,杀了人的药家鑫见四周无人,立即驾车逃离现场。
一路上,他心慌意乱,直到在另一个十字路口再次撞上行人,逃逸时被附近群众抓获。
2011年4月,此案一审宣判,药家鑫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赔偿被害人家属经济损失45498.5元,5月20日二审维持一审死刑判决。
2011年6月7日上午,药家鑫被执行死刑,终年21周岁。
死者张妙时年26岁,2010年10月21日凌晨三点左右,张妙的父亲张平选听见大门外有人敲了好长时间的门,黑暗里是堂侄张凯的声音,打开门,张凯拉着他去往大学城附近跑,等赶到现场,张平选发现几十个人将马路中央团团为主,张平选老远就看见一大摊血,血泊中,女儿张妙躺在地上,尸检显示,张妙左手上有三道划痕,前胸有一道刺穿伤,后背中了四刀。
那段时间,张妙的丈夫王辉几乎什么心思都没有,每天辗转于派出所等各部门,只想着为死去的妻子讨个说法,至于以后的日子,想都不敢想。
王辉从警方处了解到,事发时妻子的眼睛还睁着,只是左腿骨折,后脑磕伤,充其量是个轻伤,有绝对的时间进行抢救,但是肇事司机下车之后,发现张妙睁着眼看见了自己,觉得她是想记住自己的车辆号,招至该男子持刀杀害。
药家鑫,于2010年7月拿到驾照,车是事发前四个月刚买的,作案凶器是一把长23公分的单刃切肉刀,是他当天在超市买的,药家鑫说他装着刀的包袱就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下车查看时他随身带着包下去,因为他的父母叮嘱他贵重物品要随身携带,在下车查看时,发现张妙躺着有呻吟声,他没有询问伤情,也没有与伤者说话,考虑到对方撞伤后会找他不断索赔,隔了两三秒的时间就拿刀开始刺被害人,究竟刺了多少刀,刺到什么位置他已经记不住了。
令人唏嘘的是,药家鑫的律师主张药家鑫是一念之差,属于杀人,他的成长道路没有污点,学习优秀,得过各种奖励,且有自首情节,希望法庭从宽量刑,并向法庭提交了三份材料,包括报纸对药家鑫主动递交悔过书的报道,上学期间的奖励,校友同学邻居的四份请愿书,张妙的丈夫当庭说,我不看这个,这都是垃圾。
肇事之后不救人反倒痛下杀手,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大学生抛弃了基本的人性?读幼儿园时学钢琴,学不会就打手,药家鑫知道家里不富裕而学琴贵,所以只哭不反抗,母亲严厉,只要和小伙伴打架,不管对错,挨骂的都是药家鑫,同学欺负他,老师告诉他的父亲,父亲认为是孩子玩,小事没有必要太计较,没有帮他,药家鑫想考音乐学院,父亲为了让他学理科,背地里找到教钢琴的老师,让老师打击儿子,而儿子毫不知情,药家鑫曾攒钱给父亲买过电动按摩椅作为礼物,可父亲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高兴,而是强调,将来挣不着钱别问我要。
药家鑫之父
因此,当张妙被撞倒后,脸冲向车牌号时,药家鑫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他没完没了的缠着我的父母,随起杀意。
这样的父母有多冷漠呢?一个细节,当药家鑫提出死后要捐献眼角膜时,他的父亲对他说,希望你把你的罪恶都带走,不要再连累别人,药家鑫没有辩解,只说“好”,我听你的。
2011年6月7日上午,药家鑫拖着手铐和脚镣缓缓走出监房,他的身后是两名蒙面法警,他终于脱下囚服,换上了自己的黑白条纹T恤,这与他喜欢的钢琴键盘是同样的颜色,他的人生也涵盖了截然相反的两部分,杀人犯和音乐生,在蒙面法警的搀扶下,药家鑫走向一扇黑色的铁门,那头等待他的是一只注射器。
药家鑫临刑前和父母见了一面,十分钟里,药家鑫哭着说了好多遍,爸,我爱你;父亲回答,我知道我也爱你,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也爱你,那是父亲这辈子第一次说我爱你,可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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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凶器(作者:八寸,字数:66万字)
类型:都市 后宫 爽文
雷雨天,老迈的拾荒者在海边贝壳堆里捡到一个小男孩,取名雷贝壳。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后来从拾荒者成长为传说。今天这些成为过去,他被退休了,在二十年后再次回到家乡。
情节:+-
文笔:-
感情:+-
人物刻画:-
新意:+-
总评:+-
(5+为最高,5-为最低)
女主
1.艾姬
饭店老板娘,身材勾人,36F,俏丽娇艳的面容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浑身上下洋溢着成熟美妇独有的风韵和迷人风情,又不时散露出一丝贤淑典雅的气质。丈夫十年前去世,留下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在店里遇到流氓调戏被主角英雄救美,后主角留在她的店里当了厨师。相处中日久生情,一直暧昧不断,被主角吸引。
2.钟慧珺
艾姬的女儿,青春活力,行事随心所欲但仍自重的叛逆期少女,在酒吧喝酒不小心得罪了黄毛青年,在正要受到欺负的时候,主角即使出手帮助拯救了她,当晚主动把自己交给了主角,云雨一整夜。彻底被主角征服。
3.宫秋嘉
艾姬的好闺蜜,容貌不输于钟慧珺,鲜嫩脸蛋上一双清纯大眼睛,樱桃小嘴,雪肌玉肤,细腻润滑,十分惹人喜欢,是个文静,未长开的青涩小丫头。闺蜜和主角一起快乐的时候,开始还帮助掩护,后接触中自己心也慢慢发生变化,爱上主角。
4.张淘淘
完美的舞蹈编导班公主,麦小杏的死党,天生丽质,脸蛋漂亮,身高有一米七六,再加上一对又细又直的大长腿,引得很多男生的追求。跟踪主角和闺蜜约会时扭伤脚,被主角背回去并帮她治脚,主角的照顾和成熟让她莫名产生一种依恋,后经历中爱上主角 。
5.麦小杏
鹅蛋型,额头光洁,皮肤洁白胜雪,秀丽清雅,在当驻唱,后被坏人盯上罐她酒导致晕倒,关键时刻主角出现救下了她,慢慢熟悉了起来,被主角的魅力吸引,一来二去中已情陷于主角。
6.师婕
美女特工,后当上安全情报局大局长,二级警监,傲人的身材性感诱人,做事干练和果决,成熟有魅力,主角给她很大的帮助和支持,两人暧昧不断 ,还为她亲自做过按mo服务,喜欢主角。
7~8.英莉、英丽
双胞胎姐妹花,英莉是妹妹,法官,英丽是姐姐 ,大律师,聪明有想法,和主角一起患难过,后被主角救出,喜欢主角。
9.艾薇儿
国际知名的外国摇滚歌星,小朋克魔nv,气场强大,十分具有国际影响力,举办演唱会时,主角负责她的安保,期间阻止了恐怖分子对她的,后慢慢和主句熟悉,爱上主角,为了跟在主角一起,和老公离了婚。
10.韩莺莺
钟慧珺的班主任,时髦靓丽,性格温和,个性委婉又有耐心,交了有一个很混蛋的男朋友,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在主角的帮助下帮她摆脱了男友的控制,后爱上主角。
11.朱萱瑾
宅女,顶级黑客,和电脑打交道,现实里比较害羞,还和主角一起玩H游戏,后被主角征服。
据@城阳区法院消息,2022年1月10日,山东省青岛市城阳区人民法院对原告江秋莲与被告刘暖曦(原名刘鑫)生命权纠纷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刘暖曦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赔偿原告江秋莲各项经济损失496000元及精神损害抚慰金200000元,并承担全部案件受理费。
2017年12月11日,新京报曾发表《她遇害前的最后10小时 | 江歌案今日东京开庭》,还原了江歌遇害前的最后10小时。
敲门声
2016年11月2日14点51分(编者注:以下时间皆为东京当地时间),江歌收到刘鑫发来的一条微信。
“你有快递吗?我好像听到有人按门铃。我喊了一声,爬起来一看门外没人,是我睡懵了?”
当天是星期三,根据刘鑫微博记述,那天是学校的文化节,并且有北京大学的老师来做学术交流,学校放假,她正在家里休息。正在外面的江歌回复她说,自己没有快递。3分钟后,刘鑫又发来微信,说有人按门铃,还把猫眼堵住了,问江歌要不要报警。
“不理、无视,估计又是NHK的。”江歌回复她。
江歌所说的“NHK的”,是指日本NHK电视台经常挨家挨户敲门,收取有线电视费。可外面的门铃声不断。刘鑫问江歌,以前的人是不是也会堵住猫眼,江歌说不会,叫她不要开门,直接在门里喊话。
刘鑫所住的公寓是江歌租的。位于东京中野区6丁目。独栋公寓一座连着一座,依起伏的地势而建,街区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踩在散落的银杏叶上发出的脚步声。
江歌刚搬来的时候,房东大内先生的太太记得是2016年3月左右。她总穿着一件外套,还给她们夫妇带来三四样中国的腌菜和点心。因为江歌长得漂亮,来时还特意嘱咐她要小心,“铁路线过来那条路人比较少,晚上不要随便开门。”
▲江歌家靠近电车车轨,晚上行人较少。
大内夫妇的女儿就住在江歌的楼下。通过一个及腰的木栅栏门,可以进入公寓的楼梯。门口虽然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但轻轻拉开门栓就可以进去。楼梯在屋子外面,很窄,两个中等身材的女生并排走,肩膀之间没有任何空隙。
江歌所在的二层一共有5家格局类似的屋子,大内先生说江歌的那间,卧室房间大概6贴(日式榻榻米计量单位,大约9平米)。浅灰色的金属门,左下角金属旋钮的门把手一转,可以向外拉开,把手上方两厘米处有一个锁眼。
江歌的201号房间在公寓走廊的最北边,离背后JR中央总武线只隔了10米左右。电车沿着铺满石子的铁轨奔跑,平均每分钟都有一趟从身边呼啸而过。
根据此前的公开报道,江歌和刘鑫相识于2015年。两人此前曾在一个中学,但并不认识,直到进入东京在同一个语言学校读书,2015年11月前后,刘鑫从原先的宿舍搬到江歌的宿舍。江歌2016年2月考上法政大学后从宿舍搬出来,租住了中野区6丁目的房子。
2016年8月26日,江秋莲从青岛到日本,在女儿家住了一个星期。
“8月25日,刘鑫和她当时的男友陈世峰分手,本来当晚就想搬到江歌家里。但因为我第二天要去看女儿,刘鑫就先住到了她打工的一个老板娘帮她安排的一个地方。9月2号我从江歌那里回国,我刚走,刘鑫就搬进江歌家里去住。那房子是我女儿一个人租的,是我女儿的家。”江秋莲曾对新京报记者说。
▲江歌生前在日本租住的公寓。
争吵
15点07分,刘鑫发微信回复江歌,“嗯,是陈,他给我打电话了。”两人同时问了对方一句,“陈世峰怎么找来的?”刘鑫说,“我也不知道”。
江歌看到刘鑫的信息,马上嘱咐她不要开门,同时打了三个字加一个感叹号——“我回家!”
下午15点20分,刘鑫又发微信给江歌,说陈世峰知道自己一人在家,“他好可怕”,江歌说他是跟踪狂,想要报警。
“你别报警,我在这住是不合法的,不要报警。”根据刘鑫在微博发布的内容,江歌说自己刚好打完工在回家的途中,要回家拿书去上课和参加小组聚餐。江歌给刘鑫发微信让她去洗漱准备,大约半小时后到家,再送她去车站。
15点31分,刘鑫又发微信给江歌:“你就装下班回来把他赶走,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怕房东知道。”江歌问她陈世峰再来怎么办,“他太恶心了”。刘鑫回复说:“你回来就装偶尔碰到他,问他怎么知道地址的,然后警告他再来就报警。”江歌回复:“天呢…本命年。”
江歌回到家门口,和陈世峰在外面吵起来的时候,刘鑫正在屋里戴隐形眼镜。
15点54分,刘鑫给江歌发微信,让她进屋,“三叔(对江歌的呢称),进门。不要跟他吵,别生气。”
16点18分,刘鑫出来的时候,陈世峰还没走。根据案发后日媒公布的视频,16点半左右,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经过公寓前,听到有人大声争吵。附近居民至少有三人都听到了争执声。据日媒报道,一名70岁老太还看见,两女和一男在公寓2楼走廊用中文吵架。之后,三人移动到了公寓一楼入口处,争吵持续了20分钟左右。
行凶
江歌回房间收拾了一点东西,就和刘鑫一起出门。到新宿站,江歌前往法政大学,刘鑫到大东文化大学附近去打工,两人搭乘不同的线路而分开。江歌离开后,陈世峰一直跟在刘鑫后面。
17点,刘鑫给江歌微信,“三叔,我好害怕。”江歌回复,“没事,他不会把你怎样的。” 5分钟后,江歌又问刘鑫,“你现在在电车上?”刘鑫嗯了一声。她说陈世峰一直跟到她打工的店门口,然后她就进去换衣服打工,“那天打工超级忙,所以这件事就暂时没放在心上。”
刘鑫打工的地方是一家餐馆,在学校附近,位于板桥区的高岛平。陈世峰的公寓也在这一带。
21点11分,江歌结束了学校的小组聚会。23点06分,她给刘鑫发微信,“少女,你怎样呀?下班啦?”
23点13分,江歌到了离家最近的车站东中野,她问刘鑫,“对方还跟着你吗?” 刘鑫回复,“我没看见他。你等我一下吧,我挺害怕的。”此时,刘鑫刚刚下班,她告诉江歌已经坐上了三田线。
▲东中野A3出口。事发当晚,刘鑫从这里出来和等待她的江歌一起回家。
三田线是距离高岛平最近的一条地铁线路,转乘大江户线可到达东中野站的A3出口。她在微博里说,“我坐的就是末班车,所以当时那样一想就觉得更加安心了。”此时,江歌一边在车站附近的咖啡厅等她,一边跟妈妈语音通话。挂断电话时间,是0点08分,距离警方公布的案发时间,还差14分钟。
23点57分,江歌接到刘鑫的微信,“三叔,我还有三站就回家了,你在哪里等我?”江歌回复:“我在东中野门口,现在过去。”两人在约定的A3出口碰面,一路走回家。
刘鑫把案发当晚的记录,发布在她的微博里——
“三叔,今天打工的时候来姨妈了,好像裤子弄脏了,幸亏打工时有围裙遮着,今天还穿了件长开衫。”到楼下时,她因为这个原因跑回家,“一进门就开橱找卫生巾,准备换裤子,听到外面‘啊’了一声,然后去推门的时候,门嘭的被反推回来了。”
“我就一边看猫眼一边捶门,猫眼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出去。当时我以为房子旧了猫眼脏了,还以为我近视眼没戴眼镜的原因,我就边跑边喊‘再不说话我要报警啦’,就去卧室的桌子拿手机。”
警方通告称,刘鑫听到门口的撞击声和呼喊声后报警。当警方赶到时,江歌已倒在二楼走廊的血泊中,送医两小时后因失血过多而亡。
据日媒报道,和她同一栋公寓的邻居,有一个女性看到她躺在地上,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
房东大内夫妇得知此事时正在睡觉,接到女儿的电话就赶了过去。“确实有人听到很大的动静,(我的)女儿也受到了惊吓。”
2016年11月24日,案发后第21天,警视厅以杀人嫌疑逮捕了刘鑫的前男友,住在东京都板桥区高岛平2丁目的嫌犯陈世峰。根据《朝日新闻》报道,警视厅对陈衣服上的附着物进行采样,发现有江的DNA。
陈世峰其人
陈世峰和刘鑫2016年4月入学时认识,同在大东文化大学外国语学部读修士(研究生)一年级,刘鑫的专业是日语,陈世峰的专业是汉语。认识他们的同学说,两人所在的研究室不在同一层,但有时会选同一门课。
2016年3月27日,有留学生在高岛平小区赠送冰箱、折叠床、木柜子和一把椅子。陈世峰看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在论坛上回复了楼主——“我住在高岛平团地。如果还没送出去的话,我今天就去拿。全部要。”据小区留学生说,由于日本留学生公寓要求搬家时家具必须全部搬走,家具扔掉的话会收取高额的垃圾处理费,因此大家经常在论坛上赠送,或打折出售。
▲犯罪嫌疑人陈世峰。
5月29日,陈世峰又发布了一条出售信息,想卖掉上个月刚买的单人床,“现在因为要换双人床。”信息内容如下:“新搬家急出。价格运费啥的可再商议。有意者自取。” 有人问他有没有窗帘,他痛快地说,“有,你来我家看上啥都拿走。”
除了家具,他还在论坛发过两条出售iPhone的帖子,理由都是“急需用钱”。全新的金色iPhone 6 Plus 64g,他以10万日元原价出售,遇到讲价的,他列出了四项理由,回复“价格是真的没得商量,不好意思”。9成新的银色iPhone5S卖50000日元,经讲价同意40000日元出手。
那时,他还在日本福冈念语言学校,2016年2月考入大东文化大学院。在同学小凡(化名)的印象里,“他和所有留学生一样,没什么区别。认识他的时候就梳着辫子,跟后来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在课上也是喜欢表达自己观点的人。”
关于陈世峰,熟悉和认识他的人对他引起杀人事件的态度并不完全相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说,总觉得他心里有事走不出来,自己疏通不了,比较忧郁,也喜欢抱怨,“可能他家庭条件不好比较自卑,但又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他超级自恋。”
▲大东文化大学。刘鑫和陈世峰就读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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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罗生门”
这次,陈世峰并没有跟踪刘鑫,而是预先等在了江歌家附近。根据刘鑫案发后给江歌妈妈江秋莲发送的微信聊天记录,“警察看了监控,他是晚上十点多来到我们家附近车站的,九点多还是十点多。”
公寓房东大内先生也印证了这一说法。他记得案发第二天他到江歌公寓时,警察在住所里搜查,他们在天台发现了伞、吃剩的便当和酒瓶,将其作为证物带走了。他推测,“是不是嫌疑犯在那儿喝酒了?他可能先去了楼上,然后喝酒等着,她们回来后再下到二楼来。”
对于江歌的死,江歌妈妈江秋莲、嫌疑人陈世峰、重要证人刘鑫各有说法。那道江歌最终没能进去的家门,也变成了一道“罗生门”。
“根据卷宗显示,刘鑫在门口见到陈世峰了才进去。”江秋莲之前的代理律师大江洋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刘鑫知道伤害江歌的人是陈世峰。
关于凶器,大江洋平称,“陈世峰不承认凶器是他的,他说这是江歌防身用的刀。江歌拿出来后,他夺过来把她杀了。而检察官认为刀是陈世峰事先准备的,在陈世峰就读的大学实验室里有一个跟这个凶器一样类型的刀,现在消失了。”
部分内容文/陶若谷 黄钟方辰 编辑 胡杰
编辑 赵熹 来源: @城阳区法院
值班编辑 康嘻嘻
明刻话本四种
《李亚仙》、《王魁》、《女翰林》、《贵贱交情》四种话本
第1种 李亚仙 (前缺)见生疾忙奔入,大叫道:“前日坠鞭郎君至矣。”李氏大喜道:“快叫娘先出去迎接,我就来也!”当时鸨姥闻说有客来访,满脸儿堆着笑出来迎接元和。元和一见,料知是李氏之母,乃向前深深作个揖道:“闻得贵宅有空室愿借人居,不知果否?”(缺)见,不敢仰视。揖拜毕,宾主而坐。元和叩问氏族,鸨妈道:“老身李氏,暮年止有此女,小字亚仙、名娃。敢问公子何姓?”元和道:“小生姓郑,名平,字元和,严父常州刺史。”鸨妈闻是贵游公子,益加恭敬,设席款待,器用甚精。欢笑正浓,不觉日暮。鸨妈道:“公子尊寓此去近否?”郑生暗忖道:“总说近了,决不肯留宿,说远些料去不成了。”乃对鸨妈道:“敝离远着哩,在延平门外数里。”鸨妈道:“街鼓已发,公子可速归,不致犯夜禁。”元和道:“奈何归途甚远,疾走亦必犯禁矣,若借片席之地相容一夕,生死不忘。”亚仙笑道:“公子方将借居陋室,一宿何妨?”郑生闻说,魂不附体,喜得个口不能开,只把眼瞧着老鸨。惟恐他不容。谁知这是娼家笼络子弟的套头,可怜郑生是初出来嫖的,那晓得他们做诈?当时鸨妈见女儿相留,他也就唯唯。郑生即分付家僮将十两一封白金,请以备通霄之馔。亚仙笑道:“今夜且不必,留以待他夕。”固辞,终不许。 少间,延至西堂,帷幙帘榻,光彩夺目;妆奁衾枕,件件精佳;张烛进馔,品味丰美。酒至半酣,鸨妈诈以更衣而去,元和方始得与亚仙各叙邂逅相慕之意。郑生笑对亚仙道:“小生此来非真借寓,特欲偿宿世情缘耳。”说声未绝,鸨妈又至,问其故,女以实对,鸨妈大笑道:“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不能制也。”郑生闻言,遂下阶拜谢道:“愿以身为厮养。”老鸨连忙离席扶起,当时就唤公子为郑郎,尽欢而散。是夜,元和与女枕席之上绸缪缱绻,自不必言,一个是惯经风雨之夭桃,一个是未谙霜露之嫩柳,恩恩爱爱,似水如鱼。 明日,郑生遂令仆从将寓所囊资车马,尽数搬至李家,一应相知亲友,一概断绝,终日与倡优辈狎戏。不苟一年,资妆罄尽。初时卖马卖鞍,以渐鬻僮货仆。鸨妈之意已怠,亚仙之情愈笃。 一日,鸨儿向生道:“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郎君与吾女伉俪已久,并无子嗣。此去西北有竹林院,求嗣甚灵,明日可办香烛索供,同吾女去祈求。倘生得一男半女,也不枉吾女终身之托,使我老朽亦有所依矣。”郑生闻言大喜,典衣而往。既至竹林院,祈祷毕,归至里北门,女向生笑道:“此间转东小巷中,妾之姨娘居此,今欲便道一往,不知郎可容否?”元和道:“说那里活,既是至亲,岂有过门不入之理?自然该去一拜!”说罢,驱驴先行。至一门,青衣急指着道:“此家就是!”元和下驴叩门,一人出问是谁?青衣说是李家姑娘来拜,那人即往内通报。只听得里边一妇人带着笑声,一路说将出来,道:“李家大姐,自从招赘姐夫,恩爱情密,姨母至亲,许久不来一看,今日甚风吹得来也?”既出,与生相见,生视之,年可四十有余。笑问生道:“才说吾甥在外,为何不见?”言未绝,亚仙已至。相见间,妇人笑道:“何久疏绝耶?”妇意甚是殷勤,分付小环铺设床帐道:“郑姐夫与大姐难得到我家来,今日光降,须多住几日。快备酒肴,俟夜畅饮。”又令尽回其随从车马,笑携亚仙手道:“多时不曾到我家园中去,今日可同郑姐夫去一观。”三人遂同步至西戟门偏院,中有山亭竹树,花卉台池,景玫甚佳。元和问亚仙道:“这里是卿姨娘家私第否?”亚仙笑而不答,却将别话支吾。既坐,将欲饮酒,只见一人牵着一匹马,流汗满身,直入园中,连声:“不好,快些上马,急急回家!”姨娘与亚仙惊得口不能开,元和起身问道:“因何事慌张?”那人道:“自公子与大姐出门之后,娘忽得暴疾,将渐气绝,可速归!”女即失声大哭,对姨娘道:“甥女方寸已乱,岂能饮食?即当飞马归家,然后令此人再将马来接郑郎,望姨娘千乞同来!”说罢,上马疾驰而去。 元和急欲步行随去,却被那姨娘一把扯住道:“我姐既死,家中诸事皆仗姐夫支持,正当少住片时,与老身共议丧事,以济其急,怎么就去?”元和只得复坐。姨娘即令青衣重斟热酒,与生对酌,共议其凶仪斋祭之费,说长道短,渐渐日晚,马竟不来,姨娘顿足叹道:“可怜一个当家的不在,家中虽有几个吃饭的,却全没主张!甥女又是年幼,也在慌迷中,未必周到,故此这时还不见马至,姐夫你可先行,老妾随后即来也!”元和要他同去,姨娘笑道:“男女同途,傍人视之不雅。”郑生只得自往。既至李氏旧居,只见门已封,钥甚密。郑生大惊,问其邻人,邻人道:“李氏租赁此房已住年余,今移居矣。”又问移在何处,答云不知。公子大怒,欲再至姨家一问,奈日已沉西,料去不及,勉强借宿草舍。巴不得东方发白,急奔至姨家叩门大叫,一人慢慢开门而出,公子急问:“姨娘在内否?”那人道:“没有甚么姨娘。”生云:“昨日在此,今早何往?“那人道:“这里是崔尚书别业,昨日有一妇人赁此院会一远来表亲,至晚即去。”公子气得头眩发狂,手足无措。寻思无奈,只得再往布政里旧寓。店主见他光景狼狈,问其缘故,公子一一告诉,泪随言下,呜咽不胜。店主哀之,即将饭与公子吃,可怜气愤填胸,绝食三日,病甚危笃,店主忧惧,夜半弃之凶肆之中。肆中有认得的见了,惊讶道:“这是李娃家郑公子,怎狼狈得恁般模样?”原来这凶肆,是歌郎所居聚集之地。但凡人家丧事,都要雇倩他们,丧车舆辇,器用什物,又要歌郎数人,身穿五色衣,执铎扬幡,在灵柩前导。内一人谓之肆长,又名蒿里丞相。声歌《薤露》之章,必选音声清响,韵调悲凄者为之,使丧家男女及路人闻之,无不下泪者为尚。 话休絮烦,且说众人见元和如此光景,也有可怜他的,也有叹息他的,也有笑他的,也有诉说他不肖的。有几个慈心的哀怜他,扛他到屋檐下,把些稻草铺在地下,放他在上,又把些被衣棉絮盖暖了,将些稀粥热汤水时尝喂他。过往轻薄人与这些孩子们见了,说着笑着道:“好也,你看这风流公子、大嫖客下场头,结局好受用哩!好快活哩!这个所在好不贵着,郑元和费了数千银子,才买得那屋檐下安身哩!”这些人时尝说他、嘲他,若是郑元和有志气的,耳根边听了这般言语,岂不要愧恨而死?怎当他禄命不该终,还有一场大富贵在后边,却全无惭愧之色。将息了月余,渐渐行走得动,也随了这班人,时尝出去执繐揵帷、糊口自活。每听歌声凄楚,自己却鼻涕眼泪如雨而下,归来即暗自模拟习学,怎奈他天生聪慧,不苟一月,腔调音声,曲尽其妙。歌郎之中,寻遍长安,无能比并。 原来长安有两个凶肆,一个是东肆,对街是西肆。东肆所备凶器、一应车辇什物,件件鲜明华彩,恨哀挽歌词不及西肆。两肆互争,胜负未定。当时东肆长知生音妙,愿出钱二万,雇倩元和在家,令善歌者教生新声。数日之间习学已熟,人莫知之。一日,两肆长又相争论,东肆长道:“我与你相争终无结局,须是先过地方保正立了契约,选个日子同到天门街上、众人瞩目之所,各陈所长,比较优劣。若不胜者,罚钱五万以备酒馔何如?”西肆长欣然应允,即央地方保正作眼,立了契约,书了花押。当时里胥告于县曹,闻于京尹。到了那日,长安城里城外,老幼男女,无分贵贱,都是侵晨即往天门街,等待观看众歌郎比赛胜会。 话分两头,当初郑元和初到李亚仙家,原有十余个僮仆,因见他挥金如粪、不想家乡,初时也几次苦劝他回去。怎奈元和匿于酒色,反把良言作恶言,恼着他公子性发,那顾好歹,拖翻便打,打得他们初一溜一个,十五溜一个。也有逃到别处去的,也有逃回去的,大着胆在郑太守面前扯个谎,诉说公子为因资装太多,在某处遇了强盗劫掠一空,把我众人杀散,公子不知下落。后来访问,皆言被盗杀死了,小人只得求乞回来报知。此时,郑刺史与夫人虽然痛心如割,也无可奈何。欲待移文缉获,又因金银太多,不好形于纸笔,又不知是真是假,当时只得把那回来报信的家人打了一顿板子、监候了几时,后来渐渐气叹,才放了出来。 原来唐制,凡外方牧伯刺史,岁一至阙下,谓之入计。当时适值郑刺史在京入计,也闻得人说歌郎相争,某月某日齐在天门街上高搭层台,比赛高下,阖城士民皆去往观。郑刺史与两个同列闻说是胜会,大家相约,换了服色,带了两个伴当,挤在众人之中观看。 两边肆长,各将一应器具,令众执事人搬的搬、抬的抬,自朝至午,历举辇舆威仪之具,彼此比较,西肆皆不能胜,看的人只称赞东肆的好。西肆长觉得没趣,乃令十来个歌郎各□□□□□,执着幡幢,簇拥一个□□□□□,设榻于南台,众歌郎上得台时,只见长髯人拥铎而前,奋髯扬眉、扼腕顿颡而登,乃歌《白马》之词,恃其夙胜、顾盼左右、旁若无人。齐声赞扬,以为独步一时矣。看的人也有赞的,也有议论他的,都说“西肆器具什物虽不及东肆,这歌郎其实好!”众人说声未绝,这东肆长于北隅台上设连榻,有乌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元和也。整其衣服,俯仰甚徐,申喉发调,容若不胜,乃歌《薤露》之章,举声清越、响振林木。曲度未终,闻者无不欷嘘掩泣,内中这些孤儿寡妇听了那凄楚之音,鼻涕眼泪哭一个不住。众人齐声道:“东肆长的歌郎又好,眼见得西肆长输了!”西肆长见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自觉惶愧,暗将五万钱放于台下,从众人中一道烟走了。东肆长赢了钱,欢天喜地同众人竟归凶肆去了。 此时郑刺史跟随两个家人,一个是元和乳母之夫,元和从幼是他伏侍过的,声音态度,无有不熟,一见元和登台就暗想道:“这歌郎分明是我家公子模样。”及至起调发声,确然竟是。欲要禀知郑刺史,又虑万人瞩目之所,倘然认错,一时不好意思,只得暗中流泪。郑公见他泪流不止,乃问道:“你为甚么哭?”那人含泪告道:“这少年歌郎,俨然似老爷公子。”刺史道:“胡说!吾儿因财多为盗所害,那得还在?”说罢,也不觉堕泪起来,觉得没兴,别了两个同列,先回寓所。那家人也随了回来,只是放心不下。瞒了郑公悄悄地径到凶肆,访问其党道:“今日天门街上,北台那少年歌郎是谁?”当时却有几个闻的,站拢来答道:“客官,你问他怎么?他是一个大老官哩!”奶公道:“我只问他是那里人,姓甚么?”内中一人笑道:“这个歌郎,原不是本京人,原是下路人,他的父亲也还在南京做官。只因三年前,载了金银仆从到京应试,不想遇了一个,迷恋在他家。不上一年,把许多财物挥霍罄尽。末后,那娼妓用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背了他不知去向,弄得他走投无路,只得入了歌郎法门。”说未了时,只见一人指道:“兀那远远来的不是郑元和?”奶公见得千真万实了,连忙迎上去。这边郑元和也认得是自家奶公,反躲在众歌郎中。这奶公两眼觑定,那容他避?径赶入人丛里,一把扯住道:“大相公,不消躲避!老爷在下处等着哩。”众歌郎初时尚欲争夺他,以后闻得“老爷”两字,发声喊,都跑散了,凭他直拖至郑公面前。郑公一见,气得口不能言,只辨得一句“不肖子!”三字,即时徒行出至曲江杏园东,剥去其衣,自以马鞭鞭之数百,体无完肤,渐已气绝,弃于野外而去。 却说众歌郎虽然一时奔散,那元和的教歌师放心不下,远远在那里打听。闻说死了,疾忙跑回对东肆长道:“郑元和今日之死,都是我们害他的。如今尸首暴露在野外,须是埋了他也见得一场相处。”东肆长道:“说那里话,我们今日若无郑郎,不但输五万钱与西肆,连主顾被他们抢了去。郑郎是我东肆的恩人,我拼着二三万钱买办衣衾棺椁盛殓了,埋葬他才是!”说罢,即将钱一面教人买棺木,一面去收拾尸首。三四个人走到野外,寻着了尸首,刚待去动,只见元和微微有气,满身尚温。众人笑道:“元来是诈死!”遂将板门扛回凶肆,把芦苇管灌些米饮,明日即活转来。调理了月余,手脚尚不能动,身上打坏之处溃烂臭秽,同辈厌恶,夜半,依然扛他丢在街坊。过往人见了哀怜他,也有舍钱的,也有舍食的,终日求讨,倒也不饿。如是百日方始起立,扶棒勉强行走,沿门求乞,夜则宿于坑厕,昼则周游市中,自秋至冬,鹑衣百结。 一日,大雪中乞食至安邑东门,沿墙转北,连过六七家门都紧闭。至第八家,见一门独开,元和连声呼叫,饥冻之音,惨不忍闻,里面绝无人应,元和想道:“我几次不死,今日料应死也!这般大雪出来求讨,家家闭户,并无半瓯汤水下肚,只这一家开着门,指望求讨些,又没人在内,吾命真个休矣!”只得又进一层门,依前叫呼,只见一阵香风冉冉从内而出,见一女子身穿绣襦,妖艳非尝,一侍女扶掖至前。元和不敢抬头,口里只叫:“奶奶,可怜我乞儿,求讨些残茶剩饭!”那女子忙启朱唇问道:“你莫不是荥阳郑郎么?”元和听得问他,况声音有些熟识,方才抬头,定睛一看,你道那女子是谁?却是: 五百年前冤孽,生前七世仇家,赀装仆马为消花,脱壳金蝉计怕。 撇得一身无 奈,莲花乞丐生涯。今朝相遇莫嗟呀,公子风流豪霸。 原来这女子就是李亚仙,元和一见愧愤兼集,口不能言,泪雨如珠,点头默默而已。亚仙忙脱绣襦披于元和身上,向前抱其颈拥入西厢,放声大哭道:“令子一旦及此,我之罪也!”哭得一个死而复苏!里面老鸨听得哭声,大惊失色,奔至西厢问道:“为甚这般大哭?”口里虽问,他这两只眼早已瞧见元和,明知是他,却不好细问,只因当初用计撇了他。后因亚仙时尝思想,啼啼哭哭,几次寻死觅活不肯接客,鸨妈无可奈何,故此车马寂然,门庭冷落。那时,又忽然见亚仙捧着一个臭乞丐,呜呜咽咽的哭得苦楚,如何敢开口问得?只觉得心惊肉战的不安,故此只问亚仙为甚哭。亚仙敛容含泪道:“此即郑郎。”老鸨道:“何不逐了他出去?”亚仙道:“郑郎,良家子也,昔日辇金驾车以入吾门,不苟一年,消废荡尽,以计撇之,致其失志,不得齿于人伦,父子天性也使其情绝,鞭而弃之。又困踬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儿也!况郑郎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始末,祸将及矣。况欺天负人,鬼神不祐!儿今已二十岁矣,母年已六十余,计所获不啻千金,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自赎,当就近别居,晨昏不废温清,母亦无所苦矣。不然,儿与郑郎之命毕此夕矣!”那鸨儿被亚仙一席话说得顿口无言,心里暗道:“这丫头说的话也不差,果是我当初用计太狠、撇他太毒,况他又一向不接客,逼他也没用,他既肯把千金赎身,也只得随他便了。”这是鸨儿自己在肚里筹蹰、心口相问的话,元不曾说出口。因度亚仙之志已坚,乃叹口气道:“罢,丫头搃不受人抬举的了,我也只得由你。只是你自己口出的千金,若今夜与我,今夜就容你留这花子,若明日兑与找,且打发他去,明日再来罢!”亚仙见说,即扶元和到房里,却在箱笼里取出银子兑还老鸨,千金之外,尚有余银千两,教鸨妈于北隅租一别院以居。乃替元和沐浴更衣,先将粥汤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调理十余日,方以水陆之馔食之,衣巾鞋袜必买珍异者与元和穿着,将息半年,肌肤渐变,一年始得状貌如初。 一日,亚仙对元和道:“郎君体己康矣,青毡旧业,可能温习否?”元和道:“十忘七八矣!”亚仙乃乘车出游,元和乘马而从。至书肆,令元和亲自择取,计费百金买载以归。令元和专心勤学,以夜作昼,亚仙刺绣伴读,不至三鼓不睡。如此不分寒暑,二年而学业大进。元和对亚仙道:“可策名矣!”亚仙道:“且再精熟一年。”元和只得又勤学一年,亚仙道:“可矣!”于是遂一上登甲科,声振礼闱,虽前辈见其文,无不叹服敬羡,愿友之而不可得。亚仙道:“秀才幸登一第,便自谓致身青云,汝行秽迹鄙,不及他士,当砻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连辔群英耳!”元和由是愈加勤苦,声名大播。 □年正值,诏征四方隽才,□□□□□□极谏科,中第一名,除授成都府参军,择日赴任。亚仙道:“妾今始不负君矣!愿以残年归事老母,君当结姻大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黩也。勉思自爱,妾从此辞矣!”元和垂泪道:“你若弃我而去,我即当自尽矣!”亚仙坚意要去,元和那里肯放?亚仙道:“既如此,只得送君涉江,至剑门,可放我回。”元和许之。同至剑门,可见因缘天凑,正值郑刺史自常州诏入升任成都府尹、兼剑南采访使,当时刚到剑门,驻跸馆驿。元和那里晓得是父亲?随从人役只说:“成都府太爷在馆驿,老爷该去一拜。”元和是个初出仕的人,不问张三李四,写了三代脚色,竟去参谒。那郑府尹见他名字有些疑惑,又见他祖、父官衙、名字与己相同,即时大惊大喜,连忙下阶扶起,父子相抱大哭。因问其由,元和具述始末,郑公大奇亚仙,即问元和:“今亚仙何在?”元和道:“送男到此,即日就要回去矣!”郑公道:“不可!此女乃汝之大恩人也,岂可以身贵而弃之?”即日同元和起程,先往成都到任,留亚仙在剑门别馆,择日遣媒妁、备六礼迎接至任所,与元和成亲。 亚仙自归郑门之后,事翁姑以孝,待上下以礼,内外敬服称扬。后数年,元和父母相继而殁,特孝甚至,感灵芝白燕之异。元和终丧起服,累官清要之任。十年之间,转升数郡,亚仙封汧国夫人,生四子皆为美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至今传为美谈,后人有诗云: 故人一别负佳期,饥火烧肠冻不知。 须念往年行乐处,宝鞍三坠曲江池。
第2种 女翰林 聪明男子做公卿,女子聪明不出身。 若许裙钗应科举,状元榜眼属佳人。 自混沌初分,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虽然造化无私,却也阴阳分位。阳动阴静,阳施阴受,阳外阴内。所以男子主四方之事,女子主一室之事。主四方之事的,顶冠束带,谓之丈夫。出将入相,无所不为,全要博古通今,达仅知变。主一室之事的,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一日之计,止无过饔飱井臼;终身之计,止无过生男育女。故此大家闺女,虽令读书,也不过教他识些姓名、记些帐目,他又不应科举,不求名誉,诗文之事,全不相干。虽然如此,各人资性不同。有等愚蠢的,教他识两个字,有如登天之难。有等聪明的,一般与男子过目成诵,不教而能,吟诗与李杜争强,作赋共班马斗胜。这都是山川秀气,偶然不钟于男子,而钟于女人。且如汉有曹大家,他是班固之妹,代兄续成汉书。又有蔡邕之女蔡琰,制《胡笳十八拍》,流传后世。晋有谢道蕴,与诸兄咏雪,有“柳絮因风”之句,诸兄都不能及。唐有上官婕妤,巾宗令他品第朝臣之诗,优劣一一不爽。至于大宋朝,出色女子更多,就中单表一个是李易安,一个是朱淑贞。他两个都是闺阁文章之伯,女流翰苑之才。若论相女配夫,也该对个聪明才子,争奈月下老错注了婚姻籍,都配差了对头,致使怨怅之情,形于笔札。那李易安有《伤秋词》一篇,调寄《声声慢》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乍寒时候,正难将息。三杯两杯淡酒, 怎敌他晚来风力!雁过也,总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 有谁忺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更无红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 字了得! 那朱淑贞《夏日题景》一绝云: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又时值秋间,丈夫出外,灯下独坐无聊,听得窗外雨声滴点,吟成一绝云: 哭损双眸断尽肠,怕黄昏到又黄昏。 那堪细雨新秋夕,一点残灯伴夜长!后来刻成诗集一卷,取名《断肠集》。 看官,你道为何单表那两个嫁人不着的女子?只为如今要说一个聪明女子,嫁了个聪明丈夫,一唱一和,遂变出若干的话文。正是: 说来文士添佳兴,道出闺中作美谈。 话说四川眉州,古时谓之蜀郡,又曰嘉州,又曰眉山。山有蟇颐、峨眉,水有岷江、环湖,山川之秀,钟于人物。单表宋神宗朝,生出个博学名儒,姓苏名洵,字明允,别号老泉。当时称为老苏。生下两个孩儿,称为大苏、小苏。大苏名轼字子瞻,号东坡。小苏名辙,字子繇,别号颖滨。二子都有文经武纬之才、博古通今之学,同科及第,名重朝廷,俱拜翰林学士之职。天下称他兄弟为二苏,称他父子为三苏。这也不在话下。更有一桩奇处,那山川之秀偏萃于一门,两个儿子未为希罕,又生个女儿,名唤小妹。其聪明绝世无双,真个闻一知二、问一答十,因他父兄都是个大才子,朝谈夕讲,无非子史经书,目见耳闻,总是诗词歌赋。自古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况这小妹资性过人十倍,何事不晓?十岁上随父兄居于京师,寓中有绣球花一树,时当春月,其花盛开。老泉赏玩了一回,取纸笔题诗,才写得四句,报道门前客到,老泉搁笔而起。小妹闲步到父亲书房之内,看见桌上有诗四句云: 天巧玲珑玉一丘,迎眸烂漫总清幽。 白云疑向枝间出,明月应从此处留。 小妹览毕,知是咏绣球花所作,认得父亲笔迹,遂不待思索,续成四句云: 瓣瓣拆开蝴蝶翅,团团围就水晶球。 假饶借得香风送,何羡梅花在陇头。 小妹题毕,依旧放在桌上,款步归房。老泉送客出门,复转书房,方欲续完前韵,只见八句已足。读之,词意俱美,疑是女儿小妹之笔,呼而问之,写作果出其手。老泉叹道:“可惜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儿,可不又是制科中一个有名人物!”此后愈加珍爱,恣其诵读博学,不复以女红督之。渐渐长成一十六岁,老泉立心要选个天下才子与他为婿。忽一日,宰相王荆公着人请老泉叙话。原来荆公未得第时,大有贤名,平昔常不洗面、不脱衣,身上虱子无数。老泉恶其不近人情,异日必为大奸,曾作《辨奸论》以讥之,荆公怀恨在心。后来见大苏、小苏连登制科,遂舍怨而修好。老泉亦因荆公拜相,恐妨二子进取之路,也不免曲意相交。正是: 古人结交在意气,今人结交在势利。 从来势利不同心,何如意气交情深。 是日老泉赴荆公之召,无非商议些时政,遂取酒对酌,不觉忘怀酩酊。荆公偶然夸奖道:“小儿王雱,读书只一遍,便能背诵。”老泉带酒答道:“谁家儿子读两遍?”荆公道:“到是老夫失言,不该班门弄斧。”老泉道:“不惟小儿只一遍,就是小女也只一遍。”荆公大惊道:“只知令郎大才,却不知更有令爱。眉山秀气,尽属公家矣。”老泉自悔失言,连忙告退。荆公令童子取出一卷文字,递与老泉道:“此乃小儿窗课,敢烦先生斧政。”老泉接入袖中,唯唯而出。回家睡至夜半,酒醒,想起前言:“不合自夸女孩儿之才,今介甫将儿子文章教我批点,必为求亲之事,这头亲事非吾所愿,却又无计推辞。”沉吟到晓,梳洗方毕,随取王雱所作,次第看之,真乃篇篇锦绣,字字珠玑,又不觉动了个怜才之念,“但不知女儿缘分如何?我且将这文字把与女儿观之,看他爱也不爱?”遂隐下姓名,分付丫环道:“这卷文字,乃是个少年名士所呈,求我批阅。我因无暇,可转送与小姐,教他批阅。完时,速来回话。”丫环领了文卷,呈上小姐,传达老爷之命。小姐滴露研朱,从头批点,须臾而毕。叹道:“文字甚佳,此必聪明才子所作,但秀气泄尽,华而不实,恐非久长之器。”遂于卷面大书云: 新奇藻丽,是其所长;含蓄雍容,是其所短。取巍科则有余,享大年则不足。 小姐批罢,叫丫环将文字纳还父亲。老泉一见,大惊道:“这批语如何回复得介甫!他若见了,必然取怪。”卷面又一时污损了,正在无可奈何之际,恰好荆公差堂候官到门道:“奉相公钧旨,领取昨日文卷。更欲面见太爷,还有话禀。”门公传入。老泉此时手足无措,只得将卷面割去,重新换好,加上好批语,不过是赞他一阵蜚黄腾达的意思。随唤堂候官,亲手付还。堂候官禀道:“相公还分付得有一言,动问贵府小姐曾受聘否?倘尚未曾,相府愿谐。”老泉沉思道:“这亲事我心早已不愿,况女孩儿又批落他的卷面,决他寿短,料亦不喜。百年之事,岂可草草!”遂答道:“相府议亲,老夫岂敢不从。只是小女貌丑,恐不足当金屋之选。相烦好言达上,但访问自知,并非老夫推托。”堂候官领命,回复荆公。荆公看见卷面换了,已有三分不悦,又恐苏小姐容貌真个不扬,遂密地差人在苏府左近访问。原来东坡学士常与小姐互相嘲讪,这小姐的额颅微觉凸起,东坡嘲小妹云: 举步未离香阁内,额头先到画堂前。东坡是一脸胡须,小妹应声嘲兄云: 口角几回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东坡复因小妹双眼微抠,又嘲二句云: 几回试睑深难到,留却汪汪两道泉。小妹因东坡下颏微长,亦应口答云: 去年一点恓惶泪,至今流不到腮边。 访事的得了这几句,回复荆公道:“苏小姐才学委实高妙,若论容貌,也只平常。”荆公闻说,遂将姻事搁起不题。后来王雱十九岁中了状元,做人比荆公更加刻薄,果然二十岁即死,可见小妹知人之明。这也是后话。 单表当时苏小姐因相府求亲一事,把个才名播满了京城。以后闻得相府不谐,慕而来求者,不计其数。老泉教呈上文字,及至送得文字来,却又都把与小妹自阅。也有一等涂倒的,也有点不上两三句的。就中只有一卷文字做得好,小姐将卷面上批却四句云: 今日聪明秀才,他年风流学士。 可惜二苏同时,不然横行一世。 这批语明说此人才学在大苏、小苏之间,除却二苏,没人及得。小姐看完了这许多卷子,一齐缴还老泉。老泉逐卷看过,看到这卷,已知女儿选中了此人,遂把文字从头彻尾一看,果是珠玑错落,云锦参差,啧啧称赞一个不住。又想道:“女孩儿如此眼力,皆是胸中才学好,故能识得文章高下,真不减汉朝班氏曹姬也!若招了这秀才为婿,佳人才子古今无两矣!但不知此人是何等人物,何方人氏?”遂把门薄一查,乃是扬州府高邮人,姓秦、名观,字少游。果是腹藏万卷,眼空一世,原来与二苏极相好的,他生平只敬服得二苏,此外都不在意。今日慕小姐之才,虽然衒玉求售,闻得老泉批落了许多名士文卷,若直书己名在卷上,恐怕也被抹倒了,不但亲事不成,抑且损了名誉,故此只写个名帖,夹在文卷内送将进去。不想遇着识宝的回回,单单只喜得这卷无名氏的文字。谁知老泉又是个聪明过人的,见卷子上没有名字,竟取门薄细查,见有某月某日,某人送上不书名文字一册,内名帖一纸,计二件,封进。当时老泉查对明白,满心欢喜道:“原来就是此人!我一向闻得高邮秦观是当今才子,今见此文字,果然名不虚传!招得此人,真吾快婿也!”即时分付管门人:“但是秦观秀才来时,快进通报!别的都与我辞去便了。”谁知这些送卷的,都来门首探头探脑、寻消问息,惟有少游不肯与他们随行逐队,却禁足不至。老泉见他不来,反教人到他寓所去致意,少游心中暗喜,又想道:“小妹才名得于传闻,未曾面试,又闻他容貌不扬,额颅凸出,两眼凹进,不知是何等鬼脸?如何得见他一面,方才放心。”打听得二月初一日,苏小姐要到岳庙烧香,“趁此机会,改换衣妆,觑个分晓!”正是: 服见方为的,传闻未必真。 若信传闻语,枉尽世间人。 从来大人家女眷入庙烧香,不是早、定是夜,为甚么?早则人未来,夜则人已散。少游问得小妹侵晨就要到庙。他就五更时分起来梳洗,打扮了个游方道人:头裹青布唐巾,耳后露铜钱大两个石碾的假玉圈儿,身穿皂布道袍,腰系黄丝绦,足穿净袜麻鞋,项上挂一串金刚子的素珠,手中托一个树根雕就的金漆钵盂,手腕上挂一柄棕榈拂尘。东方未动,就到岳庙前伺候。 天色黎明,只见一乘轿子冉冉而来。轿前列着两对丫环,两对妇人,后面随着四个从人。未到庙前,只见庙祝乱嚷道:“闲人闪开,苏衙小姐来进香了!”少游见说,只得走开一步,让他轿子入庙歇于东廊之下,使女揭起轿帘,小妹出轿,循廊而上。比及走到殿内,少游已看个饱了,虽不十分妖娆艳丽,却也清雅幽闲,风姿飘逸,全无半点俗韵。但不知他才学真正如何?遮莫焚香已毕,少游连忙走至殿侧,刚打个照面。少游上前打个问讯道: 小姐有福有寿,愿发慈悲。小妹应声答道: 道人何德何能,敢来布施!少游又打个问讯道: 愿小姐身如药树,百病不生。小姐一面走,一面答道: 随道人口吐莲花,半文无舍。少游直跟到轿前,又打一问讯道: 小娘子一天欢喜,如何撒手宝山。小姐一面上轿,又随口答道: 风道人恁地贪痴,那得随身金穴。 少游见轿已抬起,遂转身微笑道:“‘风道人’对得‘小娘子’,万千之幸!”小妹轿已远了一步,全不在意。不提防后面跟随的听得分明,大怒道:“这贼道恁样放肆!”方欲回身寻闹,只见廊下走出一个垂髫的俊童,对着那道人叫道:“相公,这里来更衣。”那道人即便先走,童子后随。内中一个老院子把那童子肩上悄地一捻,低声问道:“前面是那个相公?”童子道:“是高邮秦少游相公。”四人闻说,一齐吐着舌道:“早是不曾动手动脚,不然几乎打出事来!”连忙跑出庙门,赶上轿子。回到家中,把此事都对老婆说了。不想这句话就传入内里,小妹才晓得那道人是少游假妆的,怪道恁般风月!遂付之一笑。嘱付丫环们休得多口。 话分两头,再表秦少游那日看见小妹容貌不丑,况且对答如流,其才自不必言。得了吉日亲往求亲,老泉应允。少不得下财纳聘。此是二月初旬的事。少游急欲完婚,这小姐决他文字必然中选,试期已近,欲要象简乌纱,洞房花烛,少游只得从命。到三月初三,礼部大试之期,泰观一举成名,中了制科,到苏府来拜丈人,就禀复完婚一事。因寓中无人,欲就苏府花烛。老泉笑道:“今日放榜,脱白挂绿,便是上吉之日,何必另拣日子?只今晚便在小寓成亲,岂不美哉!”随唤掌家人即时分付,一面整备喜筵,一面唤取掌礼人役,真个是大人家干事不小,那消一个时辰,完备得齐齐整整,大吹大打。这一日,苏衙里好不热闹,秦少游好不燥脾。当晚与小妹双双拜堂,成就了百年姻眷。正是: 聪明女配聪明婿,大登科后小登料。 其夜月明如昼,少游在前厅与众亲友筵宴已毕,众人别去。少游来到兰房,只见房门紧闭,庭中摆着一张小小桌儿,桌上排列纸墨笔砚、三个封儿、三个盏儿,一只是玉盏,一只是银杯,一只瓦盏,青衣小环守立旁边。少游道:“相烦传语小姐,新郎已到,何不开门?”丫环道:“奉小姐之命,要在此月明之下,考试三场,若还中式,方准进房。纸封儿内便是题目。”少游指着三个盏儿道:“这又是甚的意思?”丫环道:“那玉杯是盛酒的,银杯是盛茶的,瓦杯是盛寡水的。若是三场俱中,玉杯内美酒三杯,请进香房;若两试中了,一试不中,银杯内清茶解渴,直待来宵再考;若一试中了,两试不中,瓦盏内呷几口谈水,罚在外书房攻书三月”少游微微冷笑道:“别个秀才来应举时,就要告命题容易了,下官曾应过制科,青钱万选,莫说三个题目,就是三百个,我何惧哉!”丫环道:“老爷休要恃才夸口,俺小姐不比那寻常盲试官,之乎者也,应个故事而已。他的题目好难哩!第一题是绝句一首,要新郎也做一首,合了出题之意,方为中式。第二题四句诗藏着四个古人,猜得一个也不差,方为中式。到第三场就容易了,只要对得个七字对儿。对得好,便得饮美酒、进香房。若对得不合式的,且请杯苦茗,权在外厢草榻了,明宵再来告考!”少游笑道:“决不如此狼狈,包你中式便了!且请第一题来看。”丫环把第一个封儿递与少游道:“请新郎自启。”少游拆开看时,乃是花笺一幅,写诗四句云: 钢铁投洪冶,蝼蚁上粉墙。 阴阳无二义,天地我中央。 少游读罢,心中想道:“这个题目,别人一定猜他不着。只因我曾假扮做云游道人,在岳庙化缘,去相小姐,此四句乃含‘化缘道人’四字,明明嘲我!”遂于月下取笔写诗一首于题后云: 化工何意把春催,缘到阳和花自开。 道是东风原有主,人人不敢上花台。 写罢,付与丫环。丫环把花笺拆做三叠,从门隙中递将进去,高叫道:“新郎文卷,第一场完。”里边又有守门的丫环接了,呈上小妹。小妹览诗,见每句顶上一字合之,乃“化缘道人”四字,微微而笑。少游又开第二封看之,也是花笺一幅,题诗四句云: 强爷胜祖好施为,凿壁偷光夜读书。 缝线路中常忆母,老翁终日倚门闾。 少游看了,略不凝思,一一注明:第一句是孙权,第二句是孔明,第三句是子思,第四句是太公望。丫环如前递进,少游口虽不语,心中想道:“两个题目,眼见得难我不倒。第三题是个对儿,我五、六岁时便会对句,不足为难。”再拆开第三幅花笺,内出对云: 闭门推出窗前月初看时,觉也容易,仔细想来,这对出得尽巧。若对得平常了,不见得才调。左思右想,不能即对。听得谯楼上三鼓将阑,构思不就,愈加谎迫。 却说东坡学士此时方将欲睡,闻丫环们传说:“新郎被小姐关在兰房外厢考试,两场已毕,第三场此时尚未完卷。”东坡笑道:“此必小姐故意难他,我不去解围,谁为撮合?”悄步来到小妹房前,只见少游在庭中团团而步,口里只管吟哦“闭门推出窗前月”七个字,把手做推窗之势,侧头摆脑的在那里思量。东坡暗笑道:“惭愧!好个新中制科的才子,我只道是甚么难题目,原来不过义个七字对儿,有甚难处?待我替他代笔便了。”急切思之,亦未有好对。忽见庭中有花缸一只,满满的贮着一缸清水,少游步了一回,偶然依缸看水,不觉触动了东坡的灵机,道:“有了!”欲待教他对了,诚恐小妹知觉,连累妹夫体面不好看相。东坡远远站着,咳嗽一声,就地上取小小砖片丢向缸中。那水为砖片所激,跃起几点扑在少游脸上,水中天光月影纷纷淆乱。少游当下顿然大悟,遂援笔对云: 投石冲开水底天 丫环此时也等得个不耐烦,正倚着桌儿在那里打瞌睡。少游把他摇醒,朦胧的交了第三场试卷。只听得呀的一声,房门大开,门内走出一侍儿,手捧银壶,将美酒斟于玉盏之内,献上新郎,口称:“才子,请满饮三杯,权当花红赏劳。”少游此时意气扬扬,连进三杯,丫环拥入香房。东坡也自暗地笑了回去。这一夜,佳人才子好不称意!正是: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他两个直睡到日照纱窗,方才起来梳洗。早膳后,少游先到岳父母房前作揖,又到子瞻书房中,谢他投砖搭救,两个笑了一回。东坡道:“妹丈昨夜在舍妹那里三场皆中式了,今日小弟也要请教,只是一个谜儿,只作替舍妹复试。”少游笑道:“老舅命题,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情愿领教!”当时东坡写出四句道: 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 凭君马上弹,弹尽天下曲。 少游思了一回,明知是墨斗了,却只做猜不出,笑道:“小弟也有一谜请教。”东坡道:“愿闻。”少游也写出四句道: 我有一间房,半间租与转轮王。 有时射出一线光,天下邪魔不敢当。 子瞻见少游不猜出来,他也只做猜不出,大笑而别。到房中,对小妹说了一遍,小妹道:“我也有一谜,请猜。举笔写出四句道: 我有一只船,一人摇橹一人牵。 去时牵縴去,来时摇橹还。 当时少游果然猜不出,请问小妹。小妹笑道:“有何难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大兄的,大兄的就是我的。”少游不觉大笑。自此夫妻和美,两相唱和,似漆如胶的恩爱。不在话下。 是后少游宦游浙中,老泉、东坡俱在京师,小妹思想父母,到京省视。东坡有个禅友,叫做佛印禅师,常劝东坡急流勇退。一日,寄长歌一篇,东坡启封展看,却也写得作怪,每二字一连,共一百三十对字,你道写的是甚字? 野野 鸟鸟 啼啼 时时 有有 思思 春春 气气 桃桃 花花 发发 满满 枝枝 莺莺 雀雀 相相 呼呼 唤唤 岩岩 畔畔 花花 红红 似似 锦锦 屏屏 堪堪 看看 山山 秀秀 丽丽 山山 前前 烟烟 雾雾 起起 清清 浮浮 浪浪 促促 潺潺 湲湲 水水 景景 幽幽 深深 处处 好好 追追 游游 傍傍 水水 花花 似似 雪雪 梨梨 花花 光光 皎皎 洁洁 玲玲 珑珑 似似 坠坠 银银 花花 折折 最最 好好 柔柔 茸茸 溪溪 畔畔 草草 青青 双双 蝴蝴 蝶蝶 飞飞 来来 到到 落落 花花 林林 里里 鸟鸟 啼啼 叫叫 不不 休休 为为 忆忆 春春 光光 好好 杨杨 柳柳 枝枝 头头 春春 秀秀 时时 常常 共共 饮饮 春春 浓浓 酒酒 似似 醉醉 闲闲 行行 春春 里里 相相 逢逢 竞竞 忆忆 游游 山山 水水 心心 息息 悠悠 归归 去去 来来 休休 役役 东坡看了两三遍,一时念将不出,只是沉吟。小妹偶然见了,一览了然,便道:“哥哥,此歌有何难解?待妹子念与你听!”即时朗诵云: 野鸟啼,野鸟啼时时有思。有思春气桃花发,春气桃花发满枝。满枝莺雀相呼唤, 莺雀相呼唤岩畔。岩畔花红似锦屏,花红似锦屏堪看。堪看山山秀丽,秀丽山前烟雾起, 山前烟雾起清浮,清浮浪促潺湲水。浪促潺湲水景幽。景幽深处好,深处好追游。追游 傍水花,傍水花似雪。似雪梨花光皎洁。梨花光皎洁玲珑,玲珑似坠银花折,似坠银花 折最好,最好柔茸溪畔草。柔茸溪畔草青青,双双蝴蝶飞来到。蝴蝶飞来到落花,落花 林里鸟啼叫。林里鸟啼叫不休,不休为忆春光好。为忆春光好杨柳。杨柳枝枝春色秀。 春色秀时常共饮,时常共饮春浓酒。春浓酒似醉,似醉闲行春色里。闲行春色里相逢, 相逢竞忆游山水。竞忆游山水心息。心息悠悠归去来,归去来休休役役。 东坡听罢,大惊道:“吾妹真天才也,若为男子,前程远胜于我矣。”遂将佛印原写长歌,并小妹所定句读都写出来,做一封儿寄与少游。因述自己再读不解,小妹一览而悟。书至少游,少游看佛印所书亦不能解,后读小妹之句,如梦初觉,深自愧服。遂写回书,答以歌云: 未及梵僧歌,词重而意复。 字字如联珠,行行如贯玉。 想汝惟一览,顾我劳三复。 裁诗思远寄,因以真类触。 汝其审思之,可表予心曲。短歌后制成叠字诗一首,却也写得希奇古怪,出人意表: 少游书信到时,正值东坡与小妹在湖上看采莲。东坡先拆书看了,递与小妹问道:“汝能解否?”小妹道:“此诗乃仿佛印禅师之体也。”即念云: 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 东坡叹道:“吾妹真绝世聪明人也!今日采莲胜会,可即事各和一首寄与少游,使知你我今日之游。”东坡诗成,小妹亦就。小妹诗云: 东坡诗云: 照少游诗念出来,小妹叠字诗云: 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阕新。 一阕新歌声嗽玉,歌声嗽玉采莲人。东坡叠字诗云: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二诗寄去,少游读罢,叹赏不已。其夫妇酬和之诗甚多,不能详述。后来少游以才名被征为翰林学士,与二苏同官,一时郎舅三人并居史职,古所希有。于是宣仁太后亦闻苏小妹之才,每每遣内官赐以绢帛或饮馔之类,索他题咏。每得一篇,宫中传诵,声播京都,其后小妹先少游而卒,少游思念不置,终身不复娶云。有诗为证: 文章自古说三苏,更有名妹胜丈夫。 三难新郎真异事,一门秀气古来无。
第3种 王魁 话说宋朝山东济宁府,有秀才姓王,名魁,字俊民。因卜京比试下第回来,至莱阳县遇一相知友人,邀至北市鸣珂巷妓家小饮,这姓敫,小字桂英,果是姿容艳丽,态度轻盈。王生一见,两下目成心许。饮酒中间,桂英满斟一杯,对王魁笑道:“妾名桂英,酒乃天之美禄,足下得桂英而饮天禄,明年必登高第之兆。”即将罗帕一方,求魁题咏,魁即援笔题云: “谢氏筵中闻雅唱,何人戛玉在帘帏。 一声透过秋空碧,几片行云不敢飞。”王魁写毕,付与桂英收置,桂英满心欢喜道:“自今之后,君但勤学,四时饮食、衣服,我当备办。”王魁感谢,自此朝出夜归。 住了一年,又将应试,一切资妆行李之具,皆是桂英置办。临行,两下不忍分手。桂英垂泪道:“我与你偶尔相逢,情爱所牵,一时难舍。若此一别,妾身如断梗飞篷,虚舟飘瓦,不知你功名成否何如?又不知你心中何如?此处有个海神庙,其神最灵,何不同到庙中焚香设誓,各不负心,生同心,死同穴,终始无二!不知你意如何?”王魁欣然同至庙中,焚香拜毕,王魁跪在神案前设誓道:“魁与桂英,誓不相负。若生离异,神当殛之!”桂英也立誓道:“念桂英今与王魁结为夫妇,死生患难,誓不改节!若渝此盟,永沉苦海!”两人誓毕,再拜而出。桂英又送一程而回。 却说王魁自别桂英之后,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止一日,到得京都,寻了寓所安下,即寄诗一绝与敫氏云: 琢月磨云输我辈,都花占柳是男儿。 前春我若功名去,好养鸳鸯作一池。是科放榜,状元及第竟是王魁。报到桂英家,其喜可知,即寄诗贺魁云: 人来报喜敲门急,贱妾初闻喜可知。 天马果然先骤跃,神龙不肯后蛟螭。 海中空却云鳌窟,月里都无丹桂枝。 汉殿独呈司马赋,晋廷惟许宋君诗。 身登龙首云雷疾,名落人间霹雳驰。 一榜神仙随驭出,九衢卿相尽行迟。 烟霞路稳休回首,舜禹朝清正得时。 夫贵妇荣千古事,与郎才貌各相宜。诗寄至京,魁见之竟不在念,桂英复寄一诗云: 上国笙歌锦绣乡,仙郎得意正疏狂。 谁知憔悴幽闺质,日觉春衣丝带长。又诗云: 上都梳洗逐时宜,料得良人见即思。 早晚归来幽阁里,须教张敞画新眉。 魁见连次寄书至,竟生厌常之心,自忖道:“我今身既贵显,岂可将烟花下贱为妻。料想五花官诰,他也没福受用。倘亲友闻知,岂不玷辱,我今只绝他便了。”竟不答回书。那王魁父母在家已聘崔相国之女,只等王魁衣锦还乡,即便洞房花烛。及至在京候选,除授徐州佥判。桂英闻知,大喜道:“此去徐州不远,想他到任之后,必差人来迎接我矣!”以后又打听得他到任已久,竟不差人来接,桂英心中忧愤,又修书一封,差一的当家人,特地送至徐州任所。那人来至徐州,正值王魁坐厅理事。把门皂隶进禀:“老爷,有管家在门外,说特送家书到此,不敢擅进,候老节钓旨。”王魁只道家中父亲差来的人,连忙道:“着他进来。”及至那人走至阶前,方认得是桂英家人,大怒,喝令左右,即时逐出,书竟不容投递,其人只得空回,将书付还桂英,说其不容相见光景。桂英听说,气得搥胸跌足,呕血大哭道:“王魁负我如此,我必死以报之!”当夜自刎而死。 可怜如玉娇花貌,化作南柯梦里魂!当时惊动了鸨儿、龟子,举家来救,已无及矣。欲将告官涉讼,无奈官官相护,又无把柄可告。终是门户人家,又不是亲生父母,那一个肯出头露面去申冤?只得叹口气,买棺盛敛,忍气吞声的埋了。 却说王魁当厅逐去那寄书人,自后杳无信息,心上以为得计。差人接取父母,并崔小姐到任完亲。又闻得桂英自刎而亡。看官,桂英是娼妓,王魁是邻邦官府,这信谁人敢传!原来就是始初同王魁到桂英家里去的那莱阳朋友,特地写书报他的。王魁一闻此信,暗喜道:“这妇人倒也达时务,恐我去摆布他,故先自尽了。也好,也好!如今拔去眼中钉了!”自思自想了一回,走到书院中,只觉得没情没绪介无聊,正是: 日间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只听得壁间如猫捕鼠的一响,王魁回眸一看,烛光之下早已站着一个桂英在面前。王魁一见,吓得手足无所措,只得迎问道:“呀!你从那里来?原来你不曾死?”桂英道:“我岂不曾死!若不死,怎来看见得你这负心贼!”王魁道:“你既死了,又来见我怎的?”桂英骂道:“你轻恩薄义,负誓渝盟,使我至此,怎肯与你干休?”王魁那时慌了手脚,连忙道:“是我得罪了。但你今既死,无可救疗你,只得斋僧礼忏,多化些纸钱超度你罢!”桂英怒道:“别的都是闲说,我只素你命便了!”说罢,只见在袖中取出当初求王魁题诗在上这幅罗帕,将王魁没头没脸只一兜,王魁大叫一声,闷倒在地。正是: 青龙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判。 当时父母闻得叫呼,急忙同丫环点灯出来看时,只见王魁口吐流涎,倒在地上。父母惊慌,忙将滚水姜汤灌醒,扶入卧房,时时叫呼,索刀剑自刺。父母问道:“我儿为甚如此?”王魁道:“有冤鬼在此逼迫我死,奈何没法驱遣他。”父母乃请道士结坛,修醮保禳。这主醮坛的道士,姓马,名守素,善能书符召将,逐鬼驱邪。 是日,众道士齐集在坛前,吹的吹,打的打,好不热闹。那马道士头戴星冠,身穿法服,手执剑,足步罡,念罢净坛咒,噀水一口,随即府伏在坛,瞑目闭气,神游而去。直至莱阳地方,只见一所庙宇庄严灿烂,山门上匾额大书“海神庙”三字。守素走进庙中,步至东廊下,却有两个人将头发互相结着,有几个奇形怪状的人看守在那里,分明似解审犯人一般。又听得两个结发的在那里“千负心、万薄倖”的诉说骂詈,乃是妇人声音。守素正欲问时,殿上走出一个圜眼胡髯、绿袍银带的官儿,向守素施礼道:“法师,可曾见那两个么?这就是你今日为他设醮的斋主王魁,与敫氏桂英。他两个仇恨深阔,非道力可解的。法师,休管他罢!”守素道:“虽然如此,求判长在大王面前方便一声,也须看他是状元及第,阳世为官的情面。”那判官呼呼的笑道:“咳!可惜你是个有名的法官,原来只晓得阳间势利套子!富贵人只顾把贫贱的欺凌摆布,不死不休。堆积这一生的冤孽帐,到俺这里来,俺又不与他算个明白,则怕他利上加利,日后索冤债的多了,他纵官居极品、富比陶朱,也偿不清哩!况俺大王心如镜、耳似铁,只论人功过,那管人情面?只论人善恶,那顾人贵贱?料王魁今日这负义忘恩的罪,自然要结了。你也不必替他修醮了,请回罢!”说毕,舒开右手,将马守素劈心一推,守素只叫得一声“啊呀!”早已翻斤抖跌入大水之中。忙在水中捻着避水诀,口念避水神咒,怎奈略开口,水就骨嘟嘟灌入喉咙,只觉得气闷难熬,一字也念不出,只得随波逐浪的滾格过去。滾得一个不耐烦,方才把两手一舒,两脚一伸,开眼看时,呸!原来就在王佥判公署后堂醮坛里毡单子上睡着。 守素爬起来,对众道士将神游所见之事一一细述。说犹未了,只听得里面若男若女号天哭地,大恸起来。可惜一个状元大人,呜呼哀哉死了也!众道士正欲收拾坛场,却喜得老封翁倒有三分主意,疾忙唤家人出来分付道:“今日醮事且不消收,换了文疏,竟作老爷入殓功德便了!”众道士听说,只得重写疏仪、改换祝文,重新做起入殓醮事。王魁父母妻儿好不凄惨。寮友闻知,都来探丧吊奠。过了二七之期,方始收拾回归济宁安葬。正是: 玉堂学士归山后,马迹车轮绝影无。至今相传负义王魁,骂名不朽。有诗为证: 忍负贫穷衣食时,山盟海誓鬼神知。 东廊结发何时解?世世生生永唱随。
第4种 贵贱交情 浪说鲁分管鲍金,谁人辩得伯牙琴? 而今交道如蜮鬼,空负英雄一片心。 常言道:“一富一贫,乃见交情;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故古来论交情至厚,莫如管、鲍。管是管仲,鲍是鲍叔牙。他两个同为商贾,得利均分。时管仲多取其利,叔牙不以为贪,知其贫也。后来管仲被囚,叔牙救之,荐于桓公为相。这样朋友,才是真正相知。这相知有几样名色: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总来叫做相知。下文这故事,是声气相求的相知。正是: 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 话说周朝春秋时,有一名公,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国郢 都人氏,即今湖广荆州府之地。那俞伯牙身虽楚人,官星却照在晋国,仕至上大夫之位。因奉晋主之命往楚国修聘,伯牙讨这一差,一则是个大才,不辱君命;二来顺便省视乡里,一举两得。当时从陆路至楚,朝见了国君,致了晋王之命,楚王赐宴款待,十分相敬。那郢都是桑梓之邦,少不得去看一看坟墓,会一会亲友。然虽如此,各事其主,君命在身,不敢迟留。公事已毕,拜辞楚王。楚王赠以黄金彩缎、高车驷马。这伯牙别楚仕晋已一十二年,思想故国江山之胜,欲得恣情观览,要打从水路大宽转而回。乃假意奏道:“臣不幸有犬马之疾,不胜车马驰骤,若赐臣一舟,得便医疗,实出隆恩。”楚王准奏,命水师拨大号舡二只,一正一副,正舡单坐晋国来使,副舡安顿仆从行李。一派兰桡画桨、锦帐高帆,甚是齐整。群臣直送至江边而别。正是: 只因览胜探奇,不顾山遥水远。 伯牙是个风流才子,江山之胜,正投其怀。张一片风帆,凌千层碧浪,看不尽遥山叠翠,远水澄清。不一日,行至汉阳江口。时值中秋十五之夜。忽然风狂浪涌,大雨如注,舟楫不能前进,泊于山崖之下。小移时,风恬浪静,雨止云开,现出—轮明月。那雨后之月,光照倍常。伯牙在船舱中独坐无聊,命童子焚香炉内,“待我抚琴一曲,以遣情怀。”童子焚罢香,捧琴置于案间。伯牙开囊取琴,调弦转轸,弹出一曲。曲犹未终,指下“刮剌”的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伯牙大惊,叫童子去问船头,“这里是甚么去处?”船头答道:“偶因风雨停泊于山脚之下,虽然有些树,并无人家。”伯牙惊讶,想道:“是荒山了!若是城廓村庄,或有聪明好学之人盗听吾琴,所以琴声忽变,有弦断之异。这荒山下,那得有听琴之人?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来刺客国。不然,或是盗贼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财物。”叫左右:“与我上崖搜简一番,不在柳阴深处,定藏芦苇丛中!”左右正欲搭跳上崖,忽听得岸上有人答应道:“舟中大人不必见疑,小子并非奸盗之流,乃樵夫也。因打柴归晚,值骤雨狂风,雨具不能遮蔽,潜身岩畔。闻君雅操,故尔窃听。望乞恕罪!”伯牙大笑道:“山中打柴之人晓得甚听琴?此言未知真伪,我也不计较了。左右的,叫他去罢。”那人不去,在崖上高声道:“大人出言谬矣!岂不闻:‘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大人若欺负山野中没有听琴之人,这夜静更深,荒崖下也不该有抚琴之客了!”伯牙见他出言不俗,或者真是个听琴的亦未可知。止住左右不要罗唣,走近舱门,回嗔作喜的问道:“崖上那位君子,既是听琴,站立多时,可知我适才所弹何曲?”那人道:“小子若不知,却也不来听琴了!方才大人所弹,乃《孔仲尼叹颜回》,谱入琴声,其词云:‘可惜颜回命早亡,教人思想髩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到这一句,就断了琴弦,不曾抚出第四句来。小子也还说得:‘留得贤名万古扬’。” 伯牙闻言,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窎远,难以叙谈。”命左右掌跳、看扶手,请那位先生登舟细讲。左右掌跳,此人上船,果然是个樵夫,头戴箬笠,身披草衣,手持尖担,腰插板斧,足着芒鞋。手下人那知言谈好歹,见是樵夫,下眼相看。“咄!那樵夫,下舱去见我老爷叩头,问你什么言语,小心答应。官尊着哩!”樵夫却是个有意思的,道:“列位,不须粗卤,待我解衣相见!”除了斗笠,头上是青布包巾;脱了蓑衣,身上是蓝布衫儿,搭膊拴腰,露出布裩下截。那时不慌不忙,将蓑衣、斗笠、尖担、板斧俱放舱门之外,脱下芒鞋,躧去泥水,重复穿上,步入舱来。官舱内,案桌上灯烛辉煌,樵夫长揖而不跪道:“大人,施礼了!”俞伯牙是楚国大臣,眼界中那有两接的布衣?下来还礼,恐失了官体,既请下舡,又不好回他去,没奈何,微微举手道:“免礼罢。”叫童子看坐的。童子取一个杌子儿置于下席,伯牙全无客礼,把嘴向憔夫一努道:“你且坐了。”你我之称,怠慢可知。那樵夫亦不谦逊,公然坐下。伯牙见他不告而坐,微有嗔怪之意,因此不问他姓名,也不叫手下人看茶。默坐多时,乃问道:“适才岸上听琴的,就是你么?”樵夫答言:“不敢。”伯牙道:“我且问你,你既来听琴,必知琴之出处。此琴何人所造?抚他有甚好处?”正问之际,船头来禀道:“风色顺了,月明加昼,可以开船。”伯牙分付:“且慢着!”樵夫道:“承大人下问,小子若讲话絮烦,恐耽误顺风行舟。“伯牙笑道:“惟恐你不知琴理,若讲得有理,就不做官亦非大事,何况行程之迟速!”樵夫道:“既如此,小子方敢僭谈。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皇,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氏知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节叩之,其声太清,以其过轻而废之;取下一段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弃之;取中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于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斲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阔八寸,按八节。后阔四寸,按四时。厚二寸,按两仪。有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一中徽,按闰月。先是五条弦,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尧舜时,操五弦琴,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武,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何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为七不弹?闻丧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何为八绝?清、奇、幽、雅、悲、壮、悠、长。此琴抚到尽善尽美之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妙境也。” 伯牙见他对答如流,犹恐是记问之学,暗想道:“就是记问之学,也亏他了!我再试他一试。”此时已不似在先你我之称了。又问道:“足下既知琴理,当时孔仲尼鼓琴于室,颜回自外入,闻琴中有幽沉之声,疑有贫杀之意,怪而问之,仲尼曰:‘吾适鼓琴,见猫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贪杀之意,露于丝桐。’始知圣门音乐之理入于微妙!假如下官抚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闻而知之否?”憔夫道:“《毛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试抚操一曲,小子任心忖度,若猜不着时,大人休得见罪!”伯牙将断弦再整,沉思半晌,其意在于高山,抚琴一弄。樵夫赞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伯牙不答,又凝神一会,将琴再鼓,其意在于流水。樵夫又赞道:“美哉汤汤乎,大人之志又在流水矣。”只这两句道着了伯牙的心事,伯牙大惊,推琴而起,与樵夫施宾主之礼,连呼“失敬,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取人,岂不误了天下贤士!先生高名雅姓?”樵夫欠身而答:“小子姓钟、名徽,贱字子期。”伯牙拱手道:“是子期先生。”子期转问伯牙高姓大名。伯牙道:“下官俞瑞,仕于晋朝,因修聘上国而来。”子期道:“原来是伯牙大人。”伯牙推子期坐于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童子点菜。茶罢,又命童子取酒共酌。伯牙道:“借此攀话,休嫌简亵。”子期称:“不敢。”童子取过瑶琴,二人入席饮酒。伯牙开言又问:“先生语音是楚人了,但不知尊居何处?”子期道:“离此不远,地名马鞍山集贤树,便是荒居。”伯牙点头道:“好个庥贤村!”又问:“道艺何为?”子期道:“也只是砍柴为生。”伯牙微笑道:“子期先生,下官也不该僭言,似先生这等抱负,何不求取功名,立身于廊庙,垂名于竹帛?却乃赍志林泉,混迹樵牧,与草木同朽,窃为先生不取也。”子期道:“实不相瞒,家中尚有年迈二亲,下无手足相辅,采樵度日,以尽父母之余年。虽位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养也。”伯牙道:“如此大孝,一发难得!”二人酒杯酬酢了一会,子期宠辱无惊,伯牙愈加爱重。又问子期:“青春多少?”子期道:“虚度二十有七。”伯牙道:“下官叨长一旬,子期若不见弃,结为兄弟相称,不负知音契友。”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国名仕,钟徽乃穷乡贱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伯牙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下官碌碌风尘,得与高贤结契,实乃生平之万幸。若以富贵贫贱为嫌,觑俞瑞为何等人乎?” 遂命童子重添炉火,再爇名香,就舡中与子期顶礼八拜。伯牙年长为兄,子期为弟,“今后兄弟相称,生死不负。”拜罢,复命取暖酒再酌。子期让伯牙上座,伯牙从其言。换了杯筯,子期下席,兄弟相称,彼此谈心叙话。正是: 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 谈论正浓,不觉月淡星稀,东方发白。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备开船。子期起身告辞,伯牙捧一杯酒递与子期,把子期之手,叹道:“贤弟,我与你相见何太迟,相别何太速!”子朔闻言,不觉泪珠滴于杯中。子期一饮而尽,斟酒回敬伯牙。二人各有眷念不舍之意。伯牙道:“愚兄余情不尽,意欲曲延贤弟同行数日,未知可否?”子期道:“小弟非不欲相从,怎奈二亲年老,‘父母在,不远游’。”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过二亲,到晋阳来看愚兄一看,这就是‘游必有方’了。”子期道:“小弟不敢轻诺寡信,许了贤兄,就当践约,万一禀命于二亲,二亲不允,使仁兄悬望于数千里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伯牙道:“贤弟真所谓至诚君子。也罢,明年还是我来看贤弟。”于期道:“仁兄明岁何时到此?小弟好侍候尊驾。”伯牙屈指道:“昨夜是中秋节,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贤弟,我来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访,若过了中旬,迟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为君子。”叫童子:“分付记室,将钟贤弟所居地名及相会的日期登写在日记簿上。”子期道:“既如此,小弟来年仲秋中五、六日准在江边侍立拱候,不敢有误。天色已明,小弟告辞了。”伯牙道:“贤弟且住。”命童子取黄金二笏,不用封帖,双手捧上道:“贤弟,些须薄礼,权为二位尊人甘旨之费,斯文骨肉,勿得嫌轻。”子期不敢推辞,即时收领。再拜告别,含泪出舱,取扁担挑了蓑衣、斗笠,插板斧于腰间,掌跳搭扶手上崖。伯牙直送至舡头,各各洒泪而别。 不题子期回家之事。再说伯牙点鼓开舡,一路江山之胜无心观览,心心念念只想着知音之人。又行了几日,舍舟登岸,经过之地,知是晋国上大夫,不敢轻慢,安排车马相送,直至晋阳,回复了晋主,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过了秋冬,不觉春去夏来。伯牙心怀子期,无日忘之。想着中秋节近,奏过晋主,给假还乡,晋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装,仍打大宽转,从水路而行。下船之后,分付水手:“但是湾泊所在,就来通报地名。”事有偶然,刚刚八月十五夜,水手禀复:“此去马鞍山不远。”伯牙依稀还认得去年泊船相会子期之处,分付水手,将舡湾泊,水底抛锚,崖边钉橛。其夜晴明,舡舱内一线月光射进朱帘。伯牙命童子将帘卷起。步出舱门,立于舡头之上,仰观斗柄,水底天心,万顷茫然,照如白昼。思想去岁与知己相逢,雨止月明。今夜重来,又值良夜,他约我江边相候,如何全无踪影,莫非爽信?又等了一会,想道:“我理会得了。江边来往舡只颇多。我今日所驾的不是去年之舡了。吾弟急切如何认得?去岁我原为抚琴惊动知音,今夜仍将瑶琴抚操一曲,吾弟闻之必来相见。”命童子取琴桌摆在舡头,焚香设座,伯牙开囊出琴,调弦转轸。才泛音律,商弦中有哀怨之声,伯牙停琴不掺,“呀!商弦哀声凄切,吾弟必遭忧在家。去岁曾言父母年高,若非父丧,必是母亡!他为人至孝,事有轻重,宁失信于我,不肯失礼于亲,所以不来。且待天明,我亲自上崖探望。”叫童子收拾瑶琴,下舱就寝。 伯牙一夜不寐,真个巴明不明,盼晓不晓。看看月移帘影,日出山头。伯牙起身梳洗整衣,命童子携琴相随。又取黄金十镒带去,“倘吾弟居丧,可为赙礼。”踹跳登岸,行于樵径,约莫十数里,出一谷口,伯牙站住。童子禀道:“老爷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东西,从山谷出来两头都是大路,都去得,知道那一路往集贤村去?等个识路之人,问明了他方才可行。”伯牙就石上少憩,童子退立于后。 不多时,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髯垂玉线,发挽银丝,箸冠野服,左手举藤杖,右手携竹篮,徐步而来。伯牙起身整衣,向前施礼。那老者不慌不忙,将竹篮轻轻放下,双手举藤杖还礼道:“先生有何见教?”伯牙道:“请问两头路,那一条路往集贤村去的?”老者道:“那两头路是两个集贤村,左手是上集贤村,右手是下集贤村,通衢三十里官道。先生从谷口出来,正当其半,东去十五里,西去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那一个集贤村?”伯牙默默无言,暗想道:“吾弟是个聪明人,怎么说话这等糊涂?相会之日,你知道此间有两个集贤村,或上或下,就该说个明白了。”伯牙却才沉吟,那老者道:“先生这等沉吟,一定那说路的不曾分上下,总说了个集贤村,教先生没处抓寻了?”伯牙道:“便是。”老者道:“两个集贤村中,有一二十家庄户,大抵都是隐遁避世之辈。老夫在这山里多住了几代,正是‘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这些庄户不是舍亲,就兼敝友。先生到集贤村必是访友。只是先生所访之友,姓甚名谁,老夫就知他住处了。”伯牙道:“学生要往钟家庄去。”老者闻“钟家庄”三字,一双昏花眼内扑簌簌掉下泪来,道:“先生别家可去,若说钟家庄,不必去了。”伯牙惊问:“却是为何?”老者道:“先受到钟家庄要访何人?”伯牙道:“要访子期。”老者闻言,放声大哭道:“子期钟徽乃吾儿也!去年八月十五,采樵归晚,遇晋国上大夫俞伯牙先生,讲论之间,意气相投,临行赠黄金二笏,吾儿买书攻读,老拙无才,不曾禁止。旦则采樵负重,暮则诵读辛勤,心力耗废,染成痨怯,数月之间,已病故了!”,伯牙闻言,五内崩裂,泪如涌泉,大叫一声,昏倒在地。钟公用手搀扶,回顾小童道:“此位先生是谁?”童子附耳低声道:“就是俞伯牙老爷。”钟公哭道:“原来就是吾儿好友!”急忙扶起,伯牙苏醒。伯牙口吐痰涎,双手抚膺痛哭不已,道:“贤弟呵!我昨夜泊舟,还疑你爽信,岂知已为泉下之鬼!可惜你有才无寿了!”钟公也自大哭。伯牙哭罢,复与钟公施礼。遂不敢呼“老丈”,称为“老伯”,以见通家兄弟之意。伯牙道:“老伯,令郎还是停柩在家,还是出瘗郊外了?”钟公道:“一言难尽!亡儿临终,老夫与拙荆坐于卧榻之前,亡儿遗言嘱付道:‘修短由天,儿生前不能尽人子事亲之道,死后乞葬于马鞍山江边。因儿与晋大夫俞伯牙有约,欲践前言耳。’老夫不负亡儿临终之言,适才先生来的小路之右一丘新土,即亡男之冢。今日是百日之忌,老夫将一陌纸钱往坟前烧化。何期与先生相遇!”伯牙道:“既如此,奉陪老伯,就坟前一拜。”命童子:“代太公提了竹篮。”钟公策杖引路,伯牙后随,童子跟定。复进谷口,果见一丘新土在于路左。伯牙整衣下拜道:“贤弟,你在世为人聪明,死后为神灵应。愚兄此一拜,诚永别矣!”拜罢,放声大哭。惊动了山前山后,山左山右黎民百姓,无论行的住的、远的近的、老幼男女,闻得晋国大臣来祭钟子期,都来回绕坟前,争先观看。伯牙却不曾摆布得祭礼,无以为情,命童子取过琴来,放于祭石台上,盘膝坐于坟前,挥泪两行,抚琴一操。那些看的闻琴韵铿锵,鼓掌大笑而散。伯牙问老伯:“下官抚琴吊念,悲尚不能已,众人为何大笑而去?”钟公道:“村野之人,不知音律,闻琴声以为取乐之具,故此嬉笑。”伯牙道:“原来如此。老伯可知所奏何曲?”钟公道:“老夫幼年也曾颇习,如今年迈,五官半废,模糊不懂久矣。”伯牙道:“这就是下官随心应手,一曲短歌以吊令郎者。口诵于老伯听之。”钟公道:“老夫愿闻。”伯牙诵云: “忆昔去午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抔土,惨然伤我心。 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子期子期兮,尔我千金义, 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伯牙于衣袂间取出解手刀,割断琴弦,双手举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摔得玉轸抛残,金徽零乱。钟公大惊,问道:“先生为何摔破此琴?”伯牙道: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钟公道:“原来如此,可怜!可怜!”伯牙道:“老伯高居,端的在上集贤村,还是下集贤村?”钟公道:“荒居在上集贤村,第八家就是。先生如今又问他怎的?”伯牙道:“下官伤感在心,不敢随老伯登堂了。随身带得有黄金二镒,一半代令郎甘旨之奉,—半买几亩祭田,为令郎春秋扫墓之费。待下官回本朝时,上表告归林泉,那时却到上集贤村,迎接老伯与老伯母同到寒家以尽天年。吾□□□□□□□□□□□□□□□□□□□说罢,命小僮取出黄金,亲手递与钟公,哭拜于地。钟公答拜,盘桓半晌而别。
大千世界,相同名字的人有很多,比如叫张伟张胜之类的人,数量真是不少。
人的名字重合是缘分,书的名字重合也是缘分。
以前武侠小说百花齐放,相同书名的武侠小说真是不少,真是让人傻傻分不清楚。
我是真游泳的猫,一个看武侠23年的老武侠迷。喜欢武侠的朋友,记得关注我哦。
我之前和大家聊过了一些相同书名却不同内容的小说,比如诸葛青云的《美人如玉剑如虹》和独孤红的《美人如玉剑如虹》,比如慕容美的《怒马香车》和诸葛青云《怒马香车》,比如白羽的《大泽龙蛇传》和萧瑟的《大泽龙蛇传》。
今天我继续和大家聊聊2组书名相同的武侠小说,书名虽同书不同,一起看更有味道。
第1组,假冒独孤红的《五步追魂》和假冒金庸的《五步追魂》。
“五步追魂”这个名字相当霸气,所以很多书用了这个书名。
先来看假冒独孤红的《五步追魂》,这本小说的主角叫“方天云”。
看到这个名字,很多人都有印象了,因为假冒柳残阳的《阴阳界·生死河》的主角就叫“方天云”。
换句话说,独孤红的这本《五步追魂》和《阴阳界·生死河》是完全相同的一本小说。
小说写老一辈的“五步追魂”被仇人伤害,方天云继承了“五步追魂”的武功,在江湖上假冒“五步追魂”的名头,掀起风雨,替师报仇。
有趣的是,江湖上还出现了假的“五步追魂”,闹得混乱成一锅粥。
方天云凭借自己的“玄天神功”,打败了赤发阎罗、罗刹玉女、勾魂居士等诸多敌人,也获得了红衣少女、龙衣仙子、神鹰公主、玲姑娘、萍姑娘五个魅力少女的芳心。
故事结局,方天云为师父报了仇,但是他的五个女朋友却成为了“死亡谷主”的牺牲品,留下了一个悲剧结局。
这本小说剧情曲折,打斗精彩,据说真正作者是超级冷门的“依人”。不管作者是谁吧,这本书给了武侠迷非常快乐的阅读体验。
然后再来看,假冒金庸的《五步追魂》。
这本《五步追魂》的主角是“田青”,故事也完全不同。另外,假冒卧龙生的《五步追魂》,主角也是“田青”,也是同样一本书。
这本小说的真实身份是冷门作者“东方白”的《盖世雄风》。
《盖世雄风》这本小说,讲的是男主角田青外号“五步追魂判”,接受师父的遗命,在江湖上追杀七个师门败类。
田青来到江湖,保护了孔雀镖行的铁芬、铁芳两姐妹,得到了师叔“疥叟”提拔,夜走恶虎沟、再探金陵城、搜寻长生岛、独闯紫禁城,打败了一路敌人,在江湖上大名鼎鼎。
最后,田青娶了铁芳和李咏梅两个老婆,却对皇甫瑶姬狠心拒绝,皇甫瑶姬黯然离开,让故事留下了一点小遗憾。
小说剧情相当曲折,各种前辈高人也是层出不穷。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这本小说悬念多多,环环相扣,跌宕起伏,真心精彩啊。
第2组,云中子的《秋水雁翎》、诸葛青云的《秋水雁翎》和玉翎燕的《秋水雁翎》。
叫“秋水雁翎”的小说可真多。先来看云中子的《秋水雁翎》。
这本小说的男主角是“郑君秋”。郑君秋为了替师父报仇,行走江湖,奇遇连连,先是得到高人的一甲子内力,然后得到“锦囊真经”,闭关修炼后神功大成。
然后,郑君秋剿灭骷髅帮,斩杀骷髅帮帮主,替师父报仇雪恨。后来,巨魔括苍子出山,郑君秋借千年白猿之助,斩杀千丈蛇神和括苍子,为江湖除了害。
在感情上,郑君秋也是桃花运连连。他认识了女扮男装的柳如烟,与少女白玉莲有了合体之缘,得到神尼爱徒“姬红雁”的芳心,与烟霞公主情投意合。
最后,男主角一口气娶了四个美少女,享尽齐人之福,真是爽歪歪啊。
再来看诸葛青云的《秋水雁翎》,主角则是“胡天赐”。
这本小说围绕着“秋水雁翎刀”而展开的故事。秋水雁翎刀本名“灭绝神刀”,因为澄如秋水,形若雁翎,所以被人们称为“秋水雁翎刀”。
秋水雁翎刀,本身锋利无比,配合“灭绝三十六式”更是如虎添翼,成为魔门祸害江湖的重要凶器。
小说的故事,则是写男主角“胡天赐”凭借“回环九转神功”闯荡江湖,成为了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打败了司马炀、皇甫逸等魔头。
最后,大魔头南宫秀和秋水雁翎刀一起被埋葬,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被埋在山中……
这本小说文笔不错,就是结尾略显仓促,看完之后有点意犹未尽。
再来看玉翎燕的《秋水雁翎》,小说的男主角叫“柏劲秋”。
小说之所以取名“秋水雁翎”,秋水是宝剑,是女主角“白云裳”和“符乐馨”的佩剑。
为什么会有两把秋水宝剑,也成为小说中的一个谜团,吸引着读者的注意力。
雁翎是雁翎百结,是男主角柏劲秋的兵器和武功。这是一种奇门兵器,长约八寸,状若雁翎,可以当长剑使用,也可以当百节软鞭使用。
这本小说的剧情也是围绕江湖正邪之争而展开,最终,男主角与酒丐、 眇 叟等前辈高人一起,打败了毒中一绝等魔头,恢复了武林的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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