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君卿烨)

游侠传第六十二

　楼护字君卿，齐人。父世医也，护少随父为医长安，出入贵戚家。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长者咸爱重之，共谓曰：“以君卿之材，何不宦学乎?”由是辞其父，学经传，为京兆吏数年，甚得名誉。

　　是时，王氏方盛，宾客满门。五侯兄弟争名，其客各有所厚，不得左右，唯护尽入其门，咸得其欢心。结士大夫，无所不倾，其交长者，尤见亲而敬，众以是服。为人短小精辩，论议常依名节，听之者皆竦。与谷永俱为五侯上客，长安号曰“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言其见信用也。

　　久之，平阿侯举护方正，为谏大夫，使郡国。护假贷，多持币帛，过齐，上书求上先人冢，因会宗族故人，各以亲疏与束帛，一日散百金之费。使还，奏事称意，擢为天水太守。数岁免，家长安中。时成都侯商为大司马卫将军，罢朝，欲候护，其主簿谏；“将军至尊，不宜入闾巷。”商不听，遂往至护家。家狭小，官属立车下，久住移时，天欲雨，主簿谓西曹诸掾曰：“不肯强谏，反雨立闾巷!”商还，或白主簿语，商恨，以他职事去主簿，终身废锢。

　　后护复以荐为广汉太守。元始中，王莽为安汉公，，莽长子宇与妻兄吕宽谋以血涂莽第门，欲惧莽令归政。发觉，莽大怒，杀宇，而吕宽亡。宽父素与护相知，宽至广汉过护，不以事实语也。到数日，名捕宽诏书至，护执宽。莽大喜，征护入为前辉光，封息乡侯，列于九卿。

　　莽居摄，槐里大贼赵朋、霍鸿等群起，延入前辉光界，护坐免为庶人。其居位，爵禄赂遗所得亦缘手尽。既退居里巷，年老失势。而成都侯商子邑为大司空，贵重，商故人皆敬事邑，唯护自安如旧节，邑亦父事之，不敢有阙。时请召宾客，邑居樽下，称“贱子上寿”。坐者百数，皆离席伏，护独东乡正坐，字谓邑曰：“公子贵如何!”

　　初，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护身与吕公、妻与吕妪同食。及护家居，妻子颇厌吕公。护闻之，流涕贵其妻子曰：“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遂养吕公终身。

古代天子建国，诸侯立家，自卿大夫至于平民百姓都有等级差别，因此，在下位的人服侍在上位的人，而在下位的人没有非分的希图。

　　孔子说：“天下太平，政治军事大权不由诸侯掌握。”各级官吏遵奉法律顺应号令，来整治其所职守的事务，如果玩忽职守则被杀，如果越犯他人职守则受处罚。

　　由于这样，所以上下相顺，且万事有条理。

　　周朝衰落后，权力下移，礼乐征伐出自诸侯。

　　齐桓公、晋文公之后，大夫代代掌权，重臣执掌朝命。

　　周朝衰微到战国时期，合纵连横，背弃礼义专任权力、争强好胜。

　　因此各国公子，魏国有信陵君，赵国有平原君，齐国有孟尝君，楚国有春申君，都借助王公的权势，争揽游侠，对于鸡鸣狗盗之徒，没有不以宾客的礼节接待他们的。

　　而赵国的宰相虞卿背弃国君，来救济与他患难相交的魏齐的杀身之祸；信陵君无忌窃取兵符假传命令，杀死将领，独自率领军队，来解救赵国平原君的危急。

　　他们都因此受到诸侯重用，扬名天下。

　　持腕游说者，以信陵君等四人为首。

　　于是背离正直、效死力于朋党的主张形成，坚守职位、侍奉上级的道义废弃了。

　　待到汉朝建立，法令简略，没有改正这一点。

　　因此代郡郡相陈..跟随的车有千辆，而吴濞、淮南都招纳宾客用千来计算。

　　外戚大臣魏其、武安这些人在京城竞争，布衣游侠剧孟、郭解这些人则在民间奔走，靠权变在州域内行事，以势力来折服公侯之家。

　　众人认为他们的名声光荣，仰慕而希望得到它。

　　虽然他们陷入杀身之祸，但他们自我赞许杀身成名，像季路、仇牧，至死不悔。

　　所以曾子说“：在上位的荒淫无道，百姓早就离心离德了。”不是英明的君王在上面，以好恶之心来察看，以礼仪法律来约束，百姓哪里知道禁令而返回到正道上来呢！古代的一般看法：五霸，是三王的罪人；而六国之君，是五霸的罪人。

　　那信陵君等四人，又是六国的罪人。

　　何况对于郭解这类人以平民的短浅见识、卑贱地位，窃取了生杀大权，其罪过已远远超过诛杀了。

　　但观察他们是温和善良博爱，救济贫穷危急之人，谦让不夸耀，他们也都有独特的姿质。

　　可惜啊，因为他们不能纳于道德范畴之内。

　　假如让他们放任在衰乱时代的不良风习里，自身被杀宗族灭亡，那倒不是不幸。

　　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后，皇上切齿憎恨，故卫青、霍去病改变了他们的那些作法。

　　但郡国豪杰到处都有，京城内外亲属冠盖相望，也是古今常理，不值得述说。

　　惟独在汉成帝时，外戚王氏宾客最多，其中又以楼护为首。

　　到王莽时，诸公之间以陈遵最突出，民间的游侠以原涉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