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社会,农村地区一直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所以生活在农村的老百姓,一般都会学没文化、粗俗挂钩。如果大家能够多了解一些农村生活,那么就一定会对农村俗语刮目相看。
虽然生活在农村的老百姓,往往都会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但这也不能代表他们就没有情调。实际上在劳动之余,人们聚集在田间地头。
相互之间逗趣的过程中,俗语就像一颗颗珍珠散落在土地上。虽然大多数球员都比较通俗,但是却不代表没有深刻的含义。
农村俗语“堂屋有量不生灾,正屋宽敞出贵人”, 就是这样一句,有着深刻内涵的文化俗语。
如果从表面意义上分析这句俗语,可以得知堂屋的面积如果特别大,那么家中就不会出现灾祸;而正屋如果特别宽敞,这个家庭就会出现贵人。
虽然这些成语只是老百姓的一种期望,但如果纵观古代社会的风土人情。可以发现,出生于富贵人家的孩子,绝大多数都能够登堂入室。
反之家中房子比较矮小的孩子,由于家庭条件相对来说较为贫困,所以根本没有机会读书,也就无法成为贵人。
第一、堂屋有量不生灾相信一提起“堂屋”,很多人都会不知所云,这主要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居住楼房,他们所知道的就是卧室、客厅、厨卫等。而堂屋指的是是旧式民居,用以起居活动的重要空间。
堂屋的主要功能有三个,即家庭起居、敬奉先人、接待宾客。
从这个角度来看,堂屋貌似与客厅类似,但事实上堂屋不等同于客厅。由于农村地区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坐北朝南的传统户型。
所谓堂屋,主要设置于房子正中间,主要作用就是放供桌祭奠祖先,或者敬天、敬神的重要场所。
俗语“堂屋有量不生灾”,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家的房屋特别宽敞,那么就可以保佑这家人不生病、没有灾。
很多人在听到这种说法之后,都会有一种特别疑惑的想法。为什么堂屋面积比较大就没有灾呢?事实上与“百善孝为先”息息相关。
堂屋主要是供奉家族祖先的地方,如果堂屋看起来特别宽敞、明亮,那么就表示后人对祖先或神明特别敬重。
而在农村地区,一个家如果对祖先和神灵特别敬畏,那么说明这家人注重传承,家风相对也会好很多,所以自然就远离灾祸了。
第二、正屋宽敞出贵人正屋指的是位于正中的主体部分的房屋。《儒林外史》第六回中有云:“媳妇住著正屋,婆婆倒住著厢房,天地世间也没有这个道理。”
正屋就是指,正对大门的一排供人居住的房间。比如坐北面南的院落中,正屋就会在院落的最北边。
俗语“正屋宽敞出贵人”,从表面意思上进行解答,其实说的就是如果正屋特别宽敞,这户人家中就会有贵人出现。
无论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能够住得起宽宅大院的人家,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一般普通人家根本住不上大房子,也就谈不上正屋宽敞。
如果在建造房子的时候,正屋的面积很大,不仅住起来会觉得特别舒适,就算看起来也会有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
在古代人的观念中,正屋宽敞,一般都会被认为是出贵人的象征。富贵人家出贵人,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在古代社会,只有富裕家庭中的孩子,才能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去读书。一旦读书之后,就会变成一个有学问的人,他们还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一旦进士及第就会变成贵人。
但是这个过程却需要花费很多金钱,所以“正屋宽敞才会出贵人”。
结 语俗语“堂屋有量不生灾,正屋宽敞出贵人”,虽然从表面上看是在强调房子的格局,或者说专门之处堂屋、正屋的面积。
事实上,如果大家能够深入挖掘,这句俗语表达的深刻内涵,就可以发现寒门出贵子只是一句笑话,只有富人家更容易出贵人。
虽然这种说法过于主观和绝对,放在现代社会中有一点不实用。但是就算是在百年前的清朝,如果家中没有良田千亩或宽敞的房屋,要想通过耕地种田出人头地,只能是一个美丽的梦想,这一点其实也封建制度的本质有很大关系。
以抖音和快手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成为当下湖南中部住宅审美潮流的主要来源。新媒介如何形塑了中国乡村的景观和乡村居民的审美认知?答案出乎意料。
撰文:游旭东
摄影:邹璧宇
编辑:刘璐天
首发于T中文版
这是湖南邵阳,我的家乡。我在这里出生、长大,然后离开。邵阳是湖南经济最为落后的地区之一——2021年经济总量位居湖南14个地州市第8位,而人均GDP仅3.8万元,位居全省倒数第二。
在我的观感里,家乡几乎可以说是中国飞速城镇化的过程中,被遗忘的角落之一——湖南既没有东部地区蓬勃的市场经济活力,也无法享受西部省份的政策红利;湖南是中国的中部,而邵阳是中部的中部。与20年前相比,这里的乡村和市镇并没有多大变化,房地产和“大基建”的热潮并没有波及到乡村。人们依旧重复着过往的生活和经验,谈论着几十年不变的话题。
然而近些年,每次我从城市回到乡村,总会因村里新涌现的、建在近乎荒置的道路旁的“豪宅”,而感到震惊。在村民的认知中,盖房子是人生中一项大事业。盖一个“气派”的新房,不仅是村民个人成就的直观体现,也是子女成婚、坊间闲谈的必要条件。但如果深入观察村民们近些年建成的新房,会发现传统带来的“惯习”和新潮流的入侵,共同造就了如今光怪陆离的乡村景象。
2023年3月,我和摄影师邹璧宇一起回到家乡,想通过影像记录当下的湖南中部乡村建房故事,也试图讨论,哪些因素在塑造眼前的一切。
行走在湖南邵阳的乡间,仿佛走进一座主题乐园:装饰着中国传统建筑元素的复古住宅,和带有古希腊罗马柱式的欧洲别墅并排耸立,与破败的土坯房和砖房构成强烈对比。越是深入乡村,自建房的装饰和规模越是夸张;靠近国道和市镇的新建住宅,反而显得中庸。这是因为越是远离街道,住宅建设用地和风格上的限制就越少。
新建住宅以三四层高的楼房为主,为了应付湖南夏季强烈的阳光,正面铺满高反射率的大面积玻璃窗。欧式的“小洋楼”和中式的“四合院”是湖南中部农村最受欢迎的自建房样式——这里的四合院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北京四合院,而是所有具有“中式风格”的院落式住宅的统称。
两种审美形式在村里并没有高低之分,只代表一栋住宅资金投入的多少。就我们此次探访了解到的情况而言,欧式造价更低,也就占据了主流。在和这些村民访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对于建筑的整体风格并没有清晰的定义,对欧式或者中式的理解,被分解到挑角、飞檐、罗马柱等局部元素上。
探访一栋没有使用罗马柱的新建筑时,我们遇上一对夫妻。他们正为当初没有加装罗马柱而争执。“旁边的房子都加罗马柱,你为什么不加?显得我们家装不起一样!”妻子如此抱怨丈夫。
到底是谁最早在本地农村建设欧式豪宅的,已不可考。这大概是早期在东南沿海经商或务工的“成功人士”带回来的时髦审美。邵阳本地经济乏善可陈,年轻一代几乎不会在家务农,要么去城市务工,要么外出经商。他们在沿海发达地带积累的财富和审美,被带回家乡,大都投注到自建房上。
如今在湖南邵阳,这种意愿仍然强烈,甚至更甚。即便城市房地产市场有些停滞不前,近几年邵阳乡村自建房的扩张速度却比之前快得多。实业投资的风险受疫情影响而增加,村民手上更多的钱流向了房子,但凡有条件的,就算是举债,也要建起一栋“豪宅”。一部分财力不足的人会选择先搭完框架,停工一段时间,等后续资金到位,再继续施工。
但他们很少联系专业建筑师。我们在与这些自建房主人讨论建筑的形式来源时,除了“大家都这么建”——一种意料之中的从众心理——另一个反复听到的回答便是:
“网上看到的。”
“我们的口号是,让农村更美”
抖音、快手几乎成为湖南中部很多村民在建房时唯一的信息来源,包括我的家人。
每次我和他们讨论一个话题,“抖音/快手上看到的”几乎是标准回答。村民们在短视频平台看到了一个中意的建筑形式,将这个想法口头传达给本地的包工头,画一些草图,就开始建设;或者通过短视频的商品橱窗,花费几十、上百元,就能买到一套现成的建筑图纸,再寻找就近的施工队来执行。
为了探究这些自建房的形式审美具体是如何被影响的,我们联系上了一家叫“住宅公园”的机构。这家位于北京新街口外大街、成立已10年的新媒体公司,是这一轮短视频建房浪潮中重要的推动者和赢家。
各种建筑模型占据了办公室的大部分桌面。它们是直播时的必备道具,有的用来展示房屋框架,有的则是让人心动的成品——颜色鲜艳、五脏俱全的微型四合院与“简欧”洋房。创始人叫刘涛,是一个穿着灰色Polo衫和灰西裤,看上去务实低调的中年男人。他的办公桌紧挨着一个书柜,其中标题最显眼的一本叫《流量池》。
凭在网上分享农村自建房设计、建房案例等内容,住宅公园的同名账号火遍全网,在抖音、快手、微信公众号等平台积累了近5000万关注者。在抖音海外版TikTok上,住宅公园也有100多万粉丝,有远在莫桑比克、西班牙和马来西亚等地的华人,委托他们来设计别墅和住宅。
“可以说目前乡村自建房市场中很多的的图纸都是住宅公园分享出来的,全国每年有超过10万栋住宅,使用我们提供的图纸。”刘涛说。这让我很惊讶,要知道,建筑设计研究院一年的项目也不会超过 500 个。这再次印证了,真正在塑造中国乡村景观的,并非我们这些自诩接受过系统教育和专业背景的人,而是刘涛这样的人。
刘涛是陕西延安人,曾留学法国,专业方向是物流供应链管理。2013年之前,他还是华为的一名市场销售经理,供职于手机部门。2013年,一个朋友和他提起自己的烦恼——想在老家给父母盖个房子,但麻烦事太多,也找不到能服务一站式服务的公司——让他注意到农村自建房的广大市场,于是辞掉工作,与几个朋友一道创立了住宅公园。
他们一开始的方向是与央企建设单位合作,做轻钢住宅,但很快发现这种标榜“快捷、环保、轻便”的建筑方式,在中国乡村落地时会面临许多困难——自建房地理位置分散、单个项目利润低,习惯了大订单的央企不适合承接和执行这类项目。轻钢住宅也无法适应大部分农民的生活习惯。
刘涛于是将业务方向转为分享住宅设计案例。最初是在微信公众号和今日头条上,以图文形式发布农村建房信息,很快粉丝数超过百万。2018年,刘涛又注册了抖音号和快手号,2020年春节期间,住宅公园抖音号的一条时长16秒的农村小院视频,累积播放了6600万次,为其带来了104万新增关注。
“要学会抓节点。”刘涛总结道。他认为这次流量上的飞跃,是因为抓住了春节年轻人返乡后住不惯老宅,而随之产生的改造心态。
2021年,住宅公园获得2000万元的A轮融资。这笔融资来自远洋资本成都交子(新津)远洋新乡村产业投资基金,后者是由远洋资本联合成都市新津区文旅集团、成都交子金控集团设立的,“致力于响应国家乡村振兴的号召,投资一批深耕乡村的标杆企业”。
发展到今天,住宅公园的图库里已经有2000多套户型图,顾客可以直接从中选择图纸,价格从200到500元不等,优惠活动期间最低售价仅一套9.9元。
虽然每年有超过10万栋自建房使用住宅公园提供的设计方案,但刘涛从来不把住宅公园视作一个设计公司。“我们做的是平台”,采访中,刘涛一再强调这一点,“如果平台的观众建房缺案例,我有海量的案例;缺户型,我有几千套户型供你选择;你缺施工队,我在各地都有签约的施工队”。
湖南正是住宅公园最重要的市场之一,除了位于成都的总部,住宅公园的两家分公司分别位于北京和长沙。在刘涛看来,湖南是发展自建房业务最理想的区域。
“因为湖南的地形多丘陵,所以农村房屋多是分散的独栋住房,这样比较容易做出造型,而且湖南的建房政策很宽松。”刘涛说。
住宅公园团队有近50名设计师,但他们的日常设计工作并不是直接面对客户,而是服务于短视频的制作。除了直接卖图纸,刘涛的团队现在还会根据客户的具体需要,提供定制设计和施工对接服务。
虽然他们在抖音上播放量最高的,至今仍然是2020年那条关于中式小院的视频,但图纸库中卖得最好的,却是各类“简欧”风格的小洋房——销量最高的几套图纸,我在家乡都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建成住宅。
不过当我们把在湖南乡间拍到的住宅展示给刘涛看时——“这也太丑了”,他脱口而出。
我问刘涛,现在住宅公园图库里的设计,是否符合他的审美。刘涛没有直接回答是与否。他认为住宅公园提供的设计不能拿审美的标准来看待,而是要理解当下市场的预期和需求。
“其实我们设计的不是凭我们的喜好。用户要什么样的,我们就响应他们的诉求。”现在这个阶段(农民)就喜欢这样的,你不要给他搞甘肃(《梦想改造家》中陶磊设计的“红砖房”)那样的。”刘涛说,紧接着谈到了作为一个创业者的初心:“我们的口号是,让农村更美!”
用户喜欢的就是美的,这种价值取向与短视频平台的算法逻辑类似:以用户喜好为内容筛选机制,少加干预地、集中地呈现审美潮流的变化,并迅速将其放大。刘涛的特殊之处在于,他还能让这些被迅速传播的审美形式落地。
但新规也许会对住宅公园的业务产生冲击。2022年11月,湖南省出台了全国首部规范居民自建房的地方性法规,《湖南省居民自建房安全管理若干规定》。这一法规要求,自2023年1月1日起,居民建设自建房应当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筑法》和有关法律、法规、规章的规定,委托具备相应资质的勘察设计单位设计图纸,并委托具备相应资质的建筑施工企业施工。
当我们问及此事,刘涛显得一点也不担心:“我们和大设计院有合作,所有的图纸都是有资质的建筑师设计的。”
今年春节回家过年时,我拍摄了部分“豪宅”的照片,贴在知乎“为什么农村的房子那么丑”这个问题下,获得了几百条评论。大多数人认为,我照片中的房子说不上丑,“但很俗”,而建这些房子的人应该是“就着大蒜喝咖啡的主”,“抛弃东方文化之美,盲目仿欧,被欧洲人”。
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这些房子丑吗?那过去土砖灰瓦的怎么说?不比城里普通百姓住的公寓楼差吧!我觉得是很大的进步。”一位叫SHOUMA的知乎网友如是说。
建筑的审美困境
2020年,在经历了与父亲几次激烈争吵后,我放弃了在建房这件事上说服他的可能性。之后,父亲迅速推倒了家中的老屋,一栋三层小楼在老屋的基地上被建了起来。父亲认为我给他展示的那些优秀住宅案例并不美观,也不适合农村。除了说服他不要加罗马柱,我接受的科班建筑教育在建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对他产生过影响。
但成功说服父母的案例也是有的。我很早就听说过湖南同乡、建筑师王旭潭为家人设计的家宅。它曾被央视新闻报道。此次回乡途中,出于好奇,我特地找到了这栋房子,想亲眼看看它是什么样子,会如何被使用。
王旭潭出生在湖南娄底双峰县长来村,离邵阳只有几十公里。2014年,王旭潭研究生毕业,工作半年后攒了些钱,加上过去的一些积蓄,2015年,王旭潭和哥哥、姐姐一道,准备将家中的老房重建。
家宅的设计方案,王旭潭早在读研时就已经开始构思。设计方案在形式上呈现出4个体块的组合关系。一层向四周铺展开来的传统坡屋顶,支撑起3个独立简约的方盒子。一楼是爸妈,奶奶以及公共的起居空间,姐姐、哥哥和弟弟(王旭潭)的套间分别被装在了3个方盒子中。每个套间内部通过小楼梯来组织两层空间。公共楼梯则将哥哥与弟弟的套间联结在一起,而远嫁他乡的姐姐的套间则完全独立在东侧,与主体起居空间脱离。
王旭潭的设计方案获得了哥哥和姐姐的支持,但是在父亲那里遇到了障碍,因为这个建筑的外形和以往的农村建筑截然不同。父亲无法理解王旭潭为什么要建一个这样的房子;在他看来,建筑的空间太复杂和细碎,既然要花钱建房子,何不建一个方方正正的、与村里其他自建房一样的住宅。
父亲原本是村里的泥瓦匠。在王旭潭的计划里,房子设计好之后是要交给父亲来施工建设。“父亲说他年纪大了,没本事把这个房子建出来,甚至会因为这个房子死掉,但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他不喜欢这个设计。”王旭潭对我说。
为了说服父亲,2015年初夏,王旭潭和哥哥姐姐一道,带着父亲去南岳衡山烧香求签,幸运的求到了一支“上上签”,这才解开父亲的心结。但王旭潭后来意识到,父亲改变观点,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建筑形式,某种意义上是想支持儿子的职业生涯。毕竟,对王旭潭来说,这个家宅是他作为建筑师的第一个作品——当然,建筑成为一种建筑师的“作品”,在中国的语境中本身是一个现代性的产物。
2015年“五一”之后,王旭潭的家宅动工了。
比起说服父亲,施工其实是更大的挑战。在湖南农村,房屋建设并没有严格“按图施工”的传统,尤其是对于做了一辈子泥瓦匠的父亲而言。王家的家宅开工后,问题不断,作为施工负责人的父亲屡次按自己的理解修改王旭潭的设计——有一堵墙,前后三次被建起来,又被推倒;王旭潭设计了一个形似“四水归堂”的坡屋顶,但父亲按自己的理解用混凝土封上,这位建筑师最后不得不找来混凝土切割机,将已经凝固的混凝土楼板切掉。
在父亲看来,屡次的推倒重建是巨大的浪费。而让这位老人压力倍增的,除了建房过程中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还有坊间的闲言碎语。“他总感觉是在被我逼着,是在建我的房子,他内心是不认同的”。内外矛盾的堆积下,王旭潭和父亲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期间甚至到了要断绝父子关系的程度。”
在家人的劝说下,双方才冷静下来,各退一步。父亲同意砸掉多余的混凝土楼板,而王旭潭也接受了父母在堂屋和客厅的墙上贴瓷砖。2016年,家宅落成。此后每年春节期间,王旭潭一大家十几口人都会回家过年,那是这座建筑最热闹的时候。
2023年3月,当我和摄影师邹璧宇来探访这座建筑时,这座建成近7年的家宅多了很多生活的痕迹。王老先生对我们的到来很欢迎,热情地介绍这栋建筑的各处细节,也委婉表达了一些不满。堂屋是湖南乡村自建房中的一个特色,指正屋第一层正中的开间,是祈福、祭祖和家族活动的地方。有俗语云,“堂屋有量不生灾,正屋宽敞出贵人”。而王老先生则觉得,如今的空间还是太复杂,堂屋太小。
家宅边,还有一座废弃的猪栏。王旭潭小时候,父母经营着一家养猪场,后来它逐渐荒废。2021年初,王旭潭回到老家,看着只剩下“空壳”的养猪场,开始与家人谋划改造之事。“我女儿在上海时可以看到很多展览,而村里很多邻居家的小孩却没有机会看到很好的展览,很多老人也没有离开乡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王旭潭说。
猪栏的改造计划出了意外。在修补屋顶时,父亲和一名工人从屋顶掉下,摔成重伤,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这次意外给王旭潭带来了沉重打击,他一度想放弃这个计划。在家人、朋友的支持下,展馆的建设才得以继续2021年9月,“回屋里”主题展在王家家宅边的猪栏开幕,展览因此被命名为“猪先生的快乐时光馆”。次年11月,这里又举办了第二届艺术展,主题为“稻香”。展馆和家宅随后登上了央视新闻,接着被更多媒体关注。
“我觉得这个事情是在播一个种子”。王旭潭说。现在这栋家宅和旁边的猪圈是长来村的著名“地标”,远远的就能看见。有不少临近的村民来找王旭潭设计住宅,长来村的村部也是由他操刀设计——不过由于施工的问题,王旭潭对最终成果不甚满意。
父亲和周围村民对家宅的看法的确发生了变化。“刚建起来的时候看着挺别扭,看多了就习惯了。”一个临近的村民对我说。
王旭潭现在是上海一家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事业成功。但不是所有建筑师在乡村住宅的设计上都会有类似的运气。2021年,《梦想改造家》播出了一期北京建筑师陶磊为甘肃农民设计住宅的故事,引起轩然大波。陶磊被网友质疑“无视房主本人意愿,花了老人132万建了一个红砖毛坯房”。虽然期间《梦想改造家》节目组曾经回访老人一家,对方表示建筑的使用没有问题,住着很舒服,但这些反馈并没有弥合建筑师和大众在建筑审美上的裂痕。陶磊至今仍在遭受大量网络攻击。
这一事件背后背后隐藏的,是中国社会近年来越发严重的建筑审美困境。一方面,不同群体之间对建筑的认知和评价日渐多元;另一方面,坚守专业立场的独立建筑师群体和大众之间,在某些观念上趋于对立,有些矛盾甚至无法调和。
在中国,建筑师这个职业常被说成是“最古老的职业”,但早已失去了往日光环。大概10前,建筑学还是中国不少高校招生分数最高的专业,比如清华大学。不过现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已经是学生转专业时最大的转出来源。这是市场供求关系导致的:过去20年是中国城市建设狂飙突进的20年,旺盛的市场催生了海量的建筑学院毕业生;当建设放缓,市场萎缩,建筑学院却没有缩小招生规模,聪明的学生自然会另谋出路。
中国建筑师群体的职业选择可以大致分为三类:国营设计院、民营设计公司和独立建筑事务所。国营设计院是中国庞大国企系统的一部分,服务于中国大规模的城市化进程,并占据中国公共建筑设计的大部分。自从2014年北京文艺工作座谈会提出“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的倡议后,中国的大型公共建筑开始更多地采用中国传统建筑形式,作为主要视觉元素。民营设计公司的崛起,呼应了中国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为过去几十年来数亿的“城市新移民”设计城市住宅。
独立建筑师则是中国建筑师群体中较为特殊的一部分。他们大都接受了完整的现代主义建筑学教育,有较强的专业坚守,是过去20年中国创新建筑的主要推动者。从建成项目上看,虽然他们具有较强的专业技能和理论知识,并获得国际认可——如中国建筑师王澍于2012年获得了世界建筑领域最高奖项“普利兹克奖”——但始终都处于中国庞大建筑市场的边缘。他们无法从国营设计院手中抢到多少大型公共建筑的设计权,其先锋、创新属性,也与中国房地产市场强调的“标准化”“高周转”相冲突。虽然受到了同行的推崇和尊敬,但无法在大众审美中产生足够的影响力。
中国最先锋的建筑思想和大众审美之间,这条裂痕还在日益加深:
现代建筑学教育强调建筑的在地性,如使用本地材料,建造符合村庄和社区风貌的建筑;而中国农民普遍认为,一个具有独特外观、能在原本凋敝的村庄中脱颖而出的建筑,才能彰显业主的财力;
建筑学教育强调对民族元素的克制使用,推崇设计符合当代审美的现代建筑,而在中国的乡村,具有欧洲古典建筑元素的“小洋楼”和传统中式“四合院”大行其道,现代主义的经典造型被认为是粗糙且廉价的;
建筑学教育认为,建筑设计是一项创造性行为,但大众认为是自己花钱请建筑师,为自己服务,业主的诉求才是第一位,建筑师不应该花业主的钱,满足自己的设计理想。
资本入侵与技术实验
在城市房地产大潮退却的当下,农村自建房生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商业资本。
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农村市场每年自建房屋的数量为300万-400万套,农村住宅的现代化升级改造有着巨大的市场空间。在商业资本看来,乡村建房市场存在市场分散、单体量小、产品标准化程度低、施工周期长等痛点,一直由小施工队主导,亟需“正规军”的参与来提升服务质量。2021年,刘涛得住宅公园获得2000万元A轮融资,就是商业资本在农村建房市场的布局。
除了以住宅公园为代表的、通过流量入口入局乡村的平台公司,还有一批“一站式农村建房”模式的公司也加入的乡村建房市场,如成立于2017年,喊出““颠覆传统农村自建房”口号的宝家乡墅。
宝家乡墅总部设于深圳,分部设于湖南长沙和杭州,公司人数超400人。他们在2018年入驻京东,随后又入驻天猫,开启了“先建房、后收款”的消费模式。用户可在电商平台上下单,宝家提供标准化的别墅产品,半年内便可精装交付。在这个过程中,建房服务会被拆解成多个阶段,消费者只需要在每个阶段开工前,将建房款交至平台担保,项目便会按序开工。待项目完成且用户验收及格后,宝家才会收取全款。
2019年,宝家乡墅获得中立资本两轮投资,融资近亿,成为自建房行业内的头部玩家。公开信息显示,其2019年销售额突破了13亿元。
但是还没等口号成为现实,宝家乡墅自己先被掀翻了。2021年的11月,这家“一站式农村建房”模式的头部企业,被曝出拖欠近2.7亿元的款项,或已面临资金链破裂。至今,还有一大批被波及的业主、供应商、承建商仍然在寻求维权。
“项目的密度不够,但管理项目所需的人力成本却很高,这意味着单个项目利润偏低。一旦追求速度、追求规模,就会出问题。”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建筑行业从业者对我评价道。
除了被资本惦记,乡村还是新技术的试验田。“30万建一栋别墅”“45天拎包入住,还带精装修”。在资本和政策的助推下,装配式建筑在湖南乡间遍地开花。
2019年,湖南省出台关于“扩大装配式建筑实施范围”的新政,要求自2020年起,全省至少30%的新建房中要采用装配式建筑,社会投资装配式建筑占比超过20%。同时,政府还对采用装配式建筑的项目提供补贴,在长沙,部分区域给予其建设单位的补贴达到100元/平方米。
装配式建筑是一个有些拗口的专业名词,在民间,更接地气的说法就是“轻钢别墅”。如果从技术角度分析,轻钢别墅确实有不少优点,如绿色环保、现场施工速度快、自重轻、抗震性能好、保温效果好等。因此,轻钢结构在日本和北美广泛普及。但是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作为一个技术含量较高的建房方式,轻钢别墅造价相对砖混结构造价偏高,且建设和维护严重依赖产业配套,比如预制墙板、屋面板、墙体内填保温材料、防火材料等。而且房屋建设和维护需要熟练技术工人,无法按传统方式由周边的泥瓦工完成。除了本身的技术缺点,由于产业配套不完善、相关法律法规缺位,处于行业风口的中国轻钢别墅市场,呈现出鱼龙混杂的景象,近些年时不时传出以此为噱头的案件。
在邵阳的乡村,我们遇到一位姓姚的老大爷,他家的房屋就是2年前盖起的轻钢别墅。之所以选择这种建筑方式,也是儿子“在网上看到的”,这栋小楼花了姚家近百万元。由于儿女平常工作繁忙,无暇回乡监督施工,且需要从长沙邀请熟练工人,房屋虽然已落成2年,内部依旧是毛坯状态,姚大爷一个人生活在被欧松板覆盖的房屋中。
在我和姚大爷闲谈时,摄影师邹璧宇到二楼拍照。他走上楼梯,或是在二楼移动时,即便步伐不沉,我也能清晰听到他的脚步声。
“这房子的承建商肯定偷工减料了,如果做够4公分的混凝土垫层,就不会听到脚步声……轻钢是个好东西,但国内无良商家骗人骗得太狠了,现在抖音上已经不让打轻钢别墅的广告了。”刘涛告诉我。
被留守的生活
没错。房子建好了,然后呢?
我们探访的这些村民,大都是村中经济条件较好的群体。近百万的建房费用,不是在家务农的农民可以承担的,所以他们的子女也不会像常见的留守儿童那样在家乡求学,大都生活在父母身边。只有每年春节,这些家庭才会集体回到乡村,共享几日的天伦之乐。即便是做乡村自建房生意的刘涛,也没有留在家乡。他早在北京组建家庭,把父母也接了过来。
在邵阳乡间的几日,我们走访了几十户自建房。无一例外,房子里只有一到两个老人长居。投资建房的子女在过完春节后,纷纷返回城市,只有老人在家守着空荡的“豪宅”,身影孤独。
春节期间,我曾问一个投资百万建房的中年人,每年就春节回家住几天,建这么大的房子不浪费吗?他的看法可能是很多返乡修建豪宅的人的共识——只有建一座“气派”的房子,自家在村里才能抬得起头;有钱了不建房,反而会被村民指指点点。
“反正我过年回来要住,房子就在那里,怎么会浪费呢?富贵了不回乡建房,就像……锦衣夜行。”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了这个成语。
在住宅公园的北京办公室,刘涛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客户群画像:“主要是30岁到50岁的中年男性,他们童年在农村长大,之后到城市生活,但心中还留着回乡的梦。”
在湖南的农村,有多个男丁的家庭大多会选择将原有的宅基地均等划分,盖上几栋大小形式基本一致的房子,方便在父母离世后分家。嫁出去的女儿则没有这个权力。
我们中途遇到了一户有3个儿子的家庭。长子和次子已经成家,家境殷实,于是盖起了2栋欧式小楼。小儿子目前还没有能力建房,但宅基地已经留好,等他有钱了就动工。
为了不让房子空着,老两口分别居住在长子和次子的小楼里。“房子建好了,没人住不好。”老人和我说。
我问她,等小儿子的房子建好后,两个老人怎么住三栋房?
老人没回答我的问题。
原载于T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