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家发廊,据说已经开了好些年了。店的面积不大,不到三十平米,一楼作为铺面,和其他店的经营者一样,进门靠墙是剪发,里面一个用作给客人洗头的躺椅,旁边还有一个美发装置,上面搭了个小阁楼,隔了一间给员工当宿舍。
发廊取名“从头开始”,倒是很有创意。老板娘是广东汕头人,四十多岁,虽然不再青春靓丽,但却有着少女所没有的成熟风韵。她常年披着一头棕色的卷发,戴着金丝眼镜,一见到客人就满脸堆笑,相当热情。
来店里消费的,都是周边工业区的打工者,大概如此,因而所设价格很亲民。女孩子去拉个直发差不多100元左右,男孩子多是洗剪吹一条龙,也就20元左右。当然也有很多人只洗头不理发的,办贵宾卡会更便宜一些。
那时,我刚离开东莞高埗一家玩具厂,因为已经累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我换到桥头这家规模庞大的日企电子厂时,很顺利地担任上了生产主管一职,工资比之前高了许多。
电子厂包食宿,但我讨厌员工宿舍的脏乱差,况且我是主管,在外租房,有一定的补贴。于是我到爱电厂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个单间,自己添置了简单的家具,倒有了几分家的模样。
我住的楼下终日热闹非凡,城中村各种小店云集,出巷子往东八十米就是满意百货,往南两百米就是惠康百货……总之这里的一切,能满足一个居住者基本的生活需求。
我认识阿萍,就是在楼下小巷子深处,这家叫“从头开始”的发廊里。
一天晚上,百无聊赖的我四处闲逛,恰巧看见这家发廊,见里面的顾客很多,我觉得好奇便走了进去。其实那天我还没有到必须理发的时候。
我深深地记得那一天,我坐在椅子上,老板娘笑脸相迎,一个穿着咖啡色布兜工作服,披着黑色长发的女孩,轻轻走过来给我洗头。一般发廊里的女孩子都会把自己的头发染得夸张至极,造型也是各种奇异,倒是这个女孩依旧朴实,让我顿生好感。
女孩的声音温柔不做作,手指柔滑,我忍不住夸起她的手法来,就这样,我们攀谈了起来。
她让我叫她阿萍,刚满18岁,老家在河南信阳。和别的打工妹不同的是,她家境尚可,父母很宠爱她,并不舍得她南下打工,倒是一心想让她成为一名大学生。可惜她自己读书成绩一直差强人意,未能如愿,便跟着村里的姐妹一起来东莞打工。
下车的地方,是常平的东莞东站,刚出火车站阿萍就发现钱包被偷了。在姐妹们的资助下,才挺过南下第一周。本来想进电子厂的,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厂里招工名额已满,老乡叫她再等一等。
因为借住在这个城中村老乡的屋子里,她和我一样,闲逛时发现了这家发廊,就走进来试了试看能不能先当个洗头妹,没想到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了她。
第一次洗头,我和她竟然聊得起劲。这让我自己都觉得意外,我想自己大概是被她清纯的样子打动了。
以前,我的头发不到长得碍事时,绝不去理发店,而且经常挑那种巷子深处的简易理发店。
遇见阿萍后,我变成了一个月去两次发廊,一次理发,一次专门地洗头。再到后来,变成了一周就去一次,都是只洗头,而且点名要阿萍帮我洗头。有时候阿萍在忙碌,我宁愿等上一个钟,也不让别人帮我洗。
这样过了两个月,我终于在一次洗完头后,试着约阿萍出来吃饭。没想到,她先是表示吃惊,好像压根儿没想到,然后一个劲地摇头拒绝。我以为自己这么频繁地来找她,她早就明白我的意图了。
我明白了,她每天给那么多人洗头,我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想到这里,我无比失望,准备不再勉强她。当我转身时,她却又叫住了我,说是可以考虑一起吃饭。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时,她说她看到我失望的样子,不忍心。那句话,让我心里动了很久。
我们一起去附近一家小炒店简单吃了饭。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吃完饭她竟然主动跑去买单。在我眼里,这一点再次验证了她的真诚和朴实无华。
我在东莞工厂打工的这些年,见过太多主动又大胆的女孩子,她们轻易地就和人拍拖甚至同居,有的还不停地更换男朋友。我在玩具厂还见过一个样貌清纯不俗的女孩,却同时接受着几个男孩子的工资积蓄吃喝玩乐。
像阿萍这样单纯又内敛的女孩子我真的很喜欢,我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追到这个女孩,和她一起生活。
除此之外,我还有着说不出口的隐秘心理。我尽管已经24岁了,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异性,并不是我没有机会,而是我对女孩子的要求比较高,希望对方是纯洁无瑕的那种。
我频频去约阿萍出来,约会都是先简单吃个快餐,然后去桥头广场走走,或是去周边的市场里看看。我有好几次想给她买衣服,她都拒绝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心里感到很温暖。毫无疑问,阿萍绝对是我想要的那种好女孩。
我以为这样下去我们在一起就是顺理成章了。没想到后面的发生的事,还是让我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她。
在我阿萍交往了三个月后,我和她还是只限于拉手而已。当我想和她近一步时,她总是躲闪不及。我一方面喜欢她的单纯,可另一方面也为此恼火。
有一天,我连哄带骗地把阿萍劝到我的屋子里。那天我大献殷勤,不仅买了鲜花,还斥四十多巨资买了一瓶红酒。许久不开火的我,亲手炒了两个菜,劝阿萍喝了三杯红酒。阿萍不胜酒力,很快地脸通红起来,眼神迷离了。我趁机叫她在我的床上躺下,不想她摇摇晃晃地坚持要回去。
我抱着她不让她走,结果没想到她相当倔强,拼命地挣扎。我借着酒劲想亲吻她,她奋力推开了我,还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气急败坏,任由她离去。那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阿萍那时和一个女孩子租住在另一个村子,离我那里大约有一公里。
我原本担忧她的安全,后来想着她的那一巴掌,我在气头上,决定随她去,便倒下睡了。
接着连续一周,我都没有去找阿萍,有时明明可以经过发廊门口,我也故意绕道而走。
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有点想她,我认定她是值得我珍惜的女孩子,性子劣正说明她品行端,我决定放下自尊去找她。
“从头开始”生意如故,我没有看见阿萍,老板娘一改常态,对我是爱理不理的。我自讨没趣,以为阿萍有事出去了,便准备离开。这时,和阿萍相好的另一个洗头妹阿梅跟上来,悄悄地跟我说阿萍辞职了。
我一听大吃一惊,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结局。阿梅告诉我,那天晚上阿萍自己回去的路上有点晕,回房间时敲错了门,那是隔壁男租客的房门。她晕乎乎地被那人扶进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动过了。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是我间接地害了阿萍。我连忙抓住阿梅的胳膊,问她阿萍去哪里了。她两手一摊,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而且她说,阿萍其实也不是她的真名,就像她也不叫阿梅一样。
她说她们这个行当,里边的人用的都是假名,而且都很乱,做什么的都有。她还说这发廊历来人员的流动性很大,新来的人刚做了朋友,可能没几天,那人就走了,而且不知道去哪儿了,再也不会有联系。所以,这里是没有长久的朋友的。
我觉得阿梅这番话很奇怪,但又觉得很有道理。因为在我打工的这些年,身边的同事少则五六个月,多则一两年,就再也找不到了。问起来,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了别的厂,有的干脆一无所知,好像从来都没来过。
深深的负罪感折磨着我,我经常半夜失眠,即便睡着了,也总能梦见阿萍,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睁大了眼睛瞪着我。有时候梦中的阿萍,又变成了一头凶猛的怪兽,朝我狞笑怪叫着。
我决定改变自己,突发奇想地想去把自己的头发理光。我特意点了阿梅帮我理发,她说她只会洗头不会理发,我不管,坚持让她理。她再三问我确定吗?我坚定地点点头。
理光头发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觉得无比地刺痛,自己那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看破红尘、出家为僧的失意者,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挥之不去。
我想念阿萍,可是放眼整个桥头或者东莞,竟然找不到一个和她有关的人,除了阿梅。我决定请阿梅出去吃饭,让她多和我说一说阿萍的事,或许这样我才能得到一丝安慰。
阿梅愣了一下,对我约她吃饭有几分不适。我再三解释,我约她吃饭,仅为了阿萍的事。她说其实关于阿萍,她知道的真不多。忽地又说有一件事,她倒是知道一点。
我赶紧问什么事,她说阿萍刚来时,和她们一起住在小阁楼上,经常会在半夜做噩梦惊醒,嘴巴里叫喊着“救命”。有一次,阁楼里只剩下她们两个的时候,阿萍才流着眼泪说出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原来阿萍在八岁时差点被邻居的叔叔侵犯,幸亏那个叔叔的儿子回家撞见,及时阻止了那场悲剧发生,从那以后阿萍就很害怕和异性亲密。
我听完,如遭五雷轰顶,原来她的内心有这么多的伤痛,我却是只顾自己的自私感受,怨恨她不够爱我。
我的痛楚令阿梅大为吃惊,连声劝我想开点,同时她眼里有了异样之色,喃喃说,这年头这样深情的人,不多了。
那天之后,我说不清为什么,我竟然忍不住想经常地请阿梅吃饭,她倒是不在乎,每约必出来见面。也许我是为了减少内心罪恶感?也许我只是想找个人,和我一起想念阿萍?
但事情后来的发展,并没给我想明白的机会。刚开始,我总和她聊起阿萍,后来渐渐地我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阿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自己一直清楚,我是不快乐的。我也知道,阿梅越来越不太喜欢我一直提起阿萍。我对眼前这个听我倾诉的女孩子,开始充满愧疚。隐隐约约的好感,但真的不是爱情,可能只能叫一种温暖的亲切感。
我再一次请阿梅吃完饭,走在桥头广场上时,阿梅的手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那天,我是和阿梅一起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对于爱情,我决定顺从着命运。
进门,阿梅就主动搂住了我的脖子,用嘴唇封住了我尚未说出口的话。我刚开始还有些抗拒,但随后,我就屈从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无比地怀念阿萍。随即,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阿萍还是阿梅,都不那么重要了。那一刻,于我,只要能缓解我内心那种极其惨痛的折磨,就可以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本来是去寻找阿萍,但找回来的却是阿梅。那时还不流行“备胎”之说,我在内心给自己的所作所为美化,美其名曰“心理补偿”。
阿梅反复追问我一个问题,如果阿萍以后回来找我,我将怎样面对与自处?我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你永远找不到一个故意离开的人。我伤透了阿萍的心,我今生与她都将无缘再见了吧。
我就这样和阿梅在一起了,就在我夜里的噩梦,慢慢消失不见的时候,她突然跟我说,她该离开了。算起来我们一起还不足半年,突然的变故让我不能相信,曾经的一切都是真的。
阿梅说,一直知道我不爱她,不过她喜欢装傻。她说她现在找了一个台湾佬,是老板娘介绍的。她已经签好协议,跟他一年,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从头再来”,她将不会再来了。但临走之前,她说要送我一个礼物,说是能打开我所有心结。
除了惊愕,我还有一点愤怒,但我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阻止阿梅,毕竟她说的那笔钱,是我工厂人生不敢仰望的天文数字,再毕竟我好像也没有爱过阿梅。
“你知道吗?桥头多年前发生过一起严重的毁容案件,台湾厂高管的老婆,追到工厂将硫酸泼到一个年轻助理脸上。那美貌的助理啊,听说在南城医院住了将近一年。”
我不知道阿梅为什么走之前和我说这个,这和我想象的礼物相去甚远,但她并不看我的困惑和悲伤神情,自顾自地说着。
“你好傻,什么都相信,我们每个人说的,你都相信。”她眼眶红了,“后来那个助理的妹妹来到桥头,她和姐姐一样漂亮,但她没有进厂。姐姐的赔偿款很多,她们一起,开了一家发廊,姐姐不久后就郁郁而终了,女孩把发廊名字改成‘从头再来’。很多很多的女孩,从这里认识了台湾厂高管,没有人愿意再回来。”
阿萍和台湾人的一年协议,应该再有三个月就到期了。
这是阿梅出门前告诉我的,那时的桥头广场上,旋风阵阵,正月的东莞,就已经落叶萧萧。
2022年1月24日,李芳带着张洋洋回老家,频发的采访与回忆过往的经历,张洋洋感到头疼,李芳在为其按摩。新京报记者 陈亚杰 摄
1月25日,河南漯河,当警方公布最终的DNA比对结果时,52岁的李芳又一次抱住28岁的张洋洋,放声痛哭,张洋洋的父亲张世伟站在背后,轻轻将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
1月23日,张洋洋丢失8632天后,李芳和张洋洋第一次相见。相见的一刻,李芳说已经确定这就是她失散24年的亲生儿子,“我们俩长得很像,眼睛、鼻子、嘴巴,尤其是脸的轮廓,圆胖脸。”
1998年,4岁的张洋洋在漯河市东大街被人拐走。为了找到儿子,李芳走遍了全国绝大多数省份,张洋洋丢失后的第二年,夫妻二人就离婚了,踏上了各自的寻子路。
一个多月前,孙海洋到山东阳谷接孙卓回家,李芳连夜从漯河坐车抵达现场。看到有媒体在直播,她默默拿着印有儿子信息的图片站在镜头可以拍到的地方,她穿着白色的T恤,最中间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寻找儿子张洋洋”,下面是两张孩子的照片,一张正面大头像,一张坐在红色的摩托车上,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孩子丢失日期的照片。
2021年12月9日,李芳到山东阳谷参加孙海洋与儿子孙卓的认亲仪式,孙海洋向媒体介绍李芳的寻子信息。新京报我们视频截图
远在海南的张洋洋也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五年前,他从“养母”那里得知自己是抱养的孩子,便试着在网上查找亲生父母的信息。
直到2022年1月中旬,李芳委托孙海洋等人向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民警介绍了张洋洋的基本情况和走失的过程,民警通过跨龄儿童人像比对,发现一名广东籍的男子跟警方人像刻画的结果高度符合。
李芳拿到张洋洋的手机号码后,根据一名民警的提示,小心翼翼地发去短信,“你头顶上有两个旋,右额头有一个旋……”隔了几分钟又发了一句“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张洋洋回忆,“收到信息的那一刻脑袋是蒙的,就像电脑死机了一样。”他隔了十分钟左右才回复说。“额……是这样的,全都对上了。”
当晚,张洋洋在网上查找李芳寻子的信息,看完了志愿者给李芳拍的七十多条短视频,哭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妈妈找了我24年这么久。”
与儿子相见已经6天,只要有机会,李芳的手始终紧紧地握住张洋洋的手,“我仍然以为是在做梦。”
在认亲活动现场,记者分别与李芳、张洋洋进行了对话。
李芳:我生了他,把他弄丢了,一定要找到他
通过人像识别找到孩子
新京报:就在一个月前,孙海洋认亲仪式上,你还在希望媒体关注找儿子,这么快找到了,什么样的心情?
李 芳:太激动了,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我知道孙海洋是通过重庆警方人像比对找到孩子的,回来之后立刻加入重庆警方建的人像比对的微信群了,把洋洋的信息发了过去。但我当时没有信心,不是不相信技术,是我自己的原因。洋洋小时候的原版照片丢失了,我们交给警察的照片都是翻拍的,太模糊了,一点不清楚。
2022年1月25日,在认亲现场,张洋洋和李芳与孙海洋视频通话。新京报记者 陈亚杰 摄
一月初,孙海洋专程去重庆感谢重庆市公安局,也带去了我们其他几个寻子家长孩子的信息。
真的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警方就帮我找到洋洋了。从收到重庆警方的电话,我都没怎么睡过觉,真的想立马就见到洋洋,尤其是去武汉的前一晚,我激动地一整晚都没睡。包括这几天,我特别累,想睡觉,但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可能是太兴奋了。
新京报:你是什么时候收到张洋洋被找到的信息?
李 芳:一月中旬,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打击拐卖案件侦查支队的樊警官和视频侦查支队案侦大队的赵警官打电话告诉我,说他们通过人像对比分析研判,现在找到了广东的一名男子,很可能是洋洋,我听到后立马蹦起来了,找了一个没人的房间,号啕大哭。
采血后没多久,我拿到了洋洋的手机号码。一开始我不敢打电话给他,听了一名打拐的警察的建议,先给他发了短信,讲了他的特征,后面才联系上。联系上后我一刻都不愿意多等,想要见到他。
警察询问他打算怎么认亲,他说“我听我妈的”,警察又问,哪个妈,他说“我亲妈”,我知道后特别高兴。后来我们商定在武汉相见,然后把他接回漯河。
新京报:1月23日,你和张洋洋在武汉相认,两天后漯河警方才宣读DNA结果,你为什么没有等DNA检测结果出来,就认定这就是你的儿子?
李 芳:我坚信他就是我的儿子。他的头顶有两个旋,右侧额头有一个旋,脖子后面靠近头发的地方有一个痣,这些特征都符合。
而且我们俩长得很像,眼睛、鼻子、嘴巴,尤其是脸的轮廓,圆胖脸,特别像。你看,从侧边看,一模一样。
我把他小时候骑摩托车的照片发给他,他回复“这是不是在从爷爷家去理发店路上的水池边拍的”,他还有这些记忆,这么小的孩子,他还记得理发的事情。
孩子丢了,是我对不起他
新京报:还记得孩子被拐时的情况吗?
李 芳:我们家住在河南省漯河市黑龙潭镇。孩子丢失前两年,我自己一个人来到漯河市区开了一家理发店。他丢失前两个月,我把孩子接到漯河市区上幼儿园,想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那天是1998年6月6日,儿童节后的第一个周末,再过10天就是洋洋的农历生日了。快中午的时候,我在给别人理发,洋洋就在门口和几个小孩子一起玩,等我理完发出来,孩子就不见了,我赶紧出去找。下午,我才从对面店铺老板那里得知,有一个20来岁的小年轻,用方便面、火腿肠将孩子骗走。他以为那个人是我家亲戚,没有在意。
孩子丢了以后,很多人说是我的过错,没有照顾好孩子。是我对不起孩子,但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就到了。
新京报:听说孩子刚刚丢失时你每天只喝冰汽水让自己镇静。
李 芳:孩子刚刚丢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拐卖”这种事情,以为是谁把孩子藏起来了,就骑着自行车到漯河周边的村庄找,碰到人就问。当时我吃不下饭,心里发热,只喝六毛钱一瓶的冰汽水。我身高一米六五,那时候体重只有九十斤。
后来我朋友对我说,你要是再继续下去,过不了两年你就没有命,更别提找孩子了。当时我就想,我不能死,我也不能神经了,我要找到我的孩子。
没多久,我和孩子的父亲也离婚了,我继续开理发店,攒点钱就出去找孩子,每次只留下回家的车票钱,把剩下的钱花光了才回家。
2008年左右,因为我的手对染发剂过敏,就把理发店关了,做销售的工作,每次有孩子的线索我就请假,因为这个原因被辞退后,就再找新的工作。后来又做了计算机耗材的生意,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找洋洋。
新京报:你都通过哪些途径寻找孩子?
李 芳:除了上面说的拿着寻人启事四处问人,也到公安机关立案了。1998年,我们花了几千块钱在市电视台上登寻人启事。又花了将近五千块钱,在我们河南省最有名的报纸上登寻人广告。
后来,自己就印传单,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把寻人启事贴在电线杆上、商店门口,哪显眼贴在哪。这样找了几年,有人看到后会给我提供线索,不管在哪,我一定要去看看。也遇到过骗子,甚至有一个亲戚也为了钱骗我。
有人和我说可以在网上找,那时候我对网络什么都不懂,就一个人去网吧摸索,去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拜托网管帮忙注册的账号,洋洋在宝贝回家网站的编号是“28647”,我一直都记得。
我还注册了微博账号、也发QQ空间。前一段时间人家和我说可以在短视频平台直播,我也直播,虽然每次直播间只有几十个人,但我觉得多一个人看,多一次转发就多一分希望。
新京报:电影《亲爱的》里面,寻子的家属们组成了寻亲团队抱团取暖,现实中你们也是这样一起找孩子?
李 芳:2013年,我认识了几个寻亲的“难友”,我们“抱团”一起找孩子,过去自己一个人一次只能去一个地方,现在我们出去一个人会带上好几个人的寻子信息。北京的老师资助了我们一辆寻子车,上面贴满了丢失孩子的信息,他们设计了几条路线,跑遍了全国,我也跟着去了几次。
只要是能想到的寻子方法,我都试了。寻亲团体有什么集会、活动,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人家看到你了、熟悉你了,以后有什么好的找孩子的方式肯定能想到你。现在想想,我当时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我要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
新京报:这24年的时间里你有想过放弃吗?
李 芳:最开始那几年找孩子的时候,也想过放弃,当时特别难,自己发传单,哪有线索就赶紧去,但全都是失望而归,看不到希望。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山里,没有地方住,也没吃的,当时只想放声大哭。
别人问我,你哪一次最伤心?我说每一次都伤心,每一次都怀着最大的希望出去找孩子,每次都失望回来,我躺在床上几天吃不下东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但是下次收到线索,又打起了精神,想着我这次去一定能找到儿子。
尤其是这几年,人们的关注多了,越来越多人知道我们这个群体;技术也在不断进步,仅仅在2021年我们就采了三次血,这都让我觉得离孩子又近了一步。
新京报:有没有特别崩溃的时候?
李 芳:感觉自己绷不住的时候,我自己也会想办法调节,每年过年时,我都特别崩溃,我会和认识的人待在一起,尽量避开这个时候出去找孩子。尤其是这几年,我身体也不好了,有一次准备去北京,出门前我一急,直接晕了过去,一量血压,200。医生和我说血压突然升高,特别危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或者偏瘫,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注意。我心脏也有问题,包括这次去接洋洋,我都带着速效救心丸。
新京报: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再结婚生子,一直在坚持找洋洋,靠什么坚持下来?
李 芳:洋洋丢失那一年,我28岁,离婚后,身边也有很多人劝我再结婚,但是我自己走不出来,我要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我生了他,把他弄丢了,总感觉亏欠他,想着弥补,一定要找到他。
很多人都说孩子可能已经找不到了,早几年看新闻说有人为了让孩子去乞讨,将孩子虐待致残。但是我不相信,我觉得我儿子长得那么可爱,被拐跑之后一定是被卖到好人家了。我也冒出过洋洋会不会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但马上就打消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自信了,总感觉洋洋就在哪一家好好生活着。
2022年1月25日,在认亲现场,张洋洋与李芳帮助其他家长向媒体介绍他们的寻子信息。新京报记者 陈亚杰 摄
新京报:这次认亲现场媒体直播,现场也来了很多其他寻找孩子的家长。
李 芳:我这24年走过来,知道找孩子的家长有多难。去年12月,孙海洋到山东接孙卓的时候,看到有媒体直播,我真的恨不得冲上去,让媒体都拍我,看到我找孩子的信息。我们赶去认亲现场,一方面是想祝福他们,毕竟都是这么多年的“难友”,另一方面也有私心,真的希望可以有更多的媒体报道,把我们的寻子信息传播出去。这比我们当初一个个贴寻人启事有影响多了。
我认识很多年纪比我还大的父母,他们不会用手机、电脑,找孩子特别难。我希望你们媒体可以多多关注和报道这些还没有找到孩子的父母。
这几天的直播,我们确实非常辛苦,尤其是洋洋从海南过来,一直在被拍,到哪都被人群包围着,他这几天身体也不舒服、流鼻血。但是我们愿意帮助其他找孩子的父母,洋洋和我说,他这几天接触了解其他寻亲的父母,非常震撼,决定以后一起做寻亲团体的志愿者。
现在仍然以为是在做梦
新京报:这几天你和张洋洋之间相处地怎么样?
李 芳:洋洋非常的开朗、也很单纯。
这两天洋洋都和我在一起,我现在租的房间是一室一厅,晚上我们就睡在一张床上,一开始洋洋还不好意思,说自己都快三十了。可我不管,强烈要求睡在一张床上,他在我心中还是只有四岁。
前几天刚刚见到洋洋的时候非常激动、兴奋。现在认亲活动都结束了,我就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他,仍然以为是在做梦。这几天一直睡不好,早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就想第一眼看到他。
新京报:孩子被找到后,是继续留在原来的家庭,还是留在亲生父母身边,是很多寻亲父母考虑的问题,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 芳:最近几天我们一直在参加认亲活动、接受采访,还没有太多的时间聊这个问题。但不管洋洋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现在知道他在哪里,过得好,就行。
之前我人生的目标就是找到洋洋,没有想过我以后的生活,但有一件事情我一定会做,就是追究人贩子的责任,漯河警方也表示(案件)正在调查中。
张洋洋:不敢相信亲生母亲找了自己24年
新京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孩子?有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张洋洋:小时候有一些小孩说我不是亲生的,但是他们特别调皮,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以为他们在骗我,没理会。一直到我23、24岁,“养父母”逼我相亲结婚,我不愿意为了结婚而结婚,就和他们大吵了一架,那次“养母”说漏嘴,我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养父母”也愿意我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我以为亲生父母在广东周边,比如福建、广西、江西等地,我就在网上找这些地方走失儿童的信息,就这样找了半年,也就放弃了。
当时我也有过不好的想法,已经过了二十年这么久,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能已经没有在找我了,说不定他们又有了小孩,如果是这样,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新京报: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找到了?李芳第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当时是什么心情?
张洋洋:去年12月底,普宁警方找我采血,通话快结束的时候,警察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抱养的。我说知道。他就说可以帮我做基因对比,看能不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我当时同意了,但是没抱希望,毕竟过了二十多年。
今年1月中旬普宁警方告诉我说,我妈找到了,我都蒙了。没多久,我妈第一次联系我,给我发来短信:你的头顶有两个旋,右额头有一个旋,右脑后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一个痣,收到短信后我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就像电脑死机了那样。我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有一个人这么了解我,是河南漯河的手机号码,我特地在地图上看了一下漯河的位置。过了一会,我回复说,是这样的,全都对上了。
我也不敢打电话回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后来还是我妈打视频电话过来的。视频的时候我还觉得不真实。后来,我妈发给我两张照片,第一张上面的我白白胖胖的,但我印象中自己小时候比较瘦,还不相信。看到第二张,我就想起拍这张照片时候的情景了。
我听说我妈找了我24年,真的不敢相信。当天晚上,我上网查了一整晚,看关于我妈的新闻,很震惊。如果找了我3年、5年,没有一点消息放弃了,我能理解;10年、8年,我会觉得妈妈是一个有恒心的人;但是二十几年我真的不敢相信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她坚持下去的。很心疼她,在没有一点线索的情况下,找了这么多年。
新京报:相见时,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了李芳一声“妈”,听起来是河南口音,是提前想好的,还是不由自主地喊出来了?
张洋洋:我看到有网友说我是刻意学的河南口音,其实不是的,我从小就是这样喊的。小时候也没人说我的口音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下飞机的时候我看到登机口那么多人,本来想偷偷相认,没想到记者都围上来了。我看到妈妈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妈”。
2022年1月25日,张洋洋和李芳在鉴定意见通知书上签字、盖手印。新京报记者 陈亚杰 摄
新京报: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参加了两天的认亲活动,有什么感受?
张洋洋:从收到我妈的信息之后,我一直没怎么睡觉,睡不着,在飞机上全程睁着眼到武汉的。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有激动,也有难以置信,还有很多其他的感情,不知道怎么讲。
见到妈妈那一刻,觉得我们俩真的是太像了,简直是另一个我,说是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不信。
这两天,我也看到很多寻亲的父母,知道他们寻亲的故事,觉得他们真的太辛苦了,特别心疼他们。我就和我妈说,以后我愿意做寻亲团体的志愿者,帮助他们多做宣传。现在我也会在短视频平台发布寻亲信息、和妈妈一起直播,希望能给他们带来一点希望。
新京报:之后有什么计划?
张洋洋:会留在漯河和妈妈一起过年,了解一下我们河南的风俗习惯。过完年我会回一趟海口,还要去户口所在的公安局做一次登记。
肯定也要带着我妈妈到海南旅游,她还没去过海南,让她体验一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新京报记者 陈亚杰 编辑 胡杰 校对 卢茜
夏天到了,又是到了强烈想换发型的季节了,其实大家换造型就是想转换下个人的心情嘛,但是还没出发去理发店,最近就频频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这个到底有什么寓意呢?
1.微八解梦告诉你: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
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其实就是小小变换个发型却可换来大大的情绪转换。
留长发的女孩们绑个辫子、梳个发髻,都不错哦~
恋爱运也很配合,由过去的伤痛中逐渐抚平,经由朋友的介绍恋情开始的预感。而情侣们约会休闲的最佳地点就是最近引起话题的店,人气越旺的地方越好!
出行的人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建议可以如期出外,顺利。
上学的人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意味着理冬成绩欠佳,影响录取成绩。
做生意的人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代表经营缓慢但有进步,宜好把握,终有财利。
本命年的人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意味着有波折、心情不稳,诸事有阻碍,慎防小人背信。
恋爱中的人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说明虽然有些小口有,误解化开婚姻可成。
怀孕的人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预示生男,八月占则生女,剖腹较安全。
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按周易五行分析,幸运数字是9,桃花位在东南方向,财位在正南方向,吉祥色彩是绿色,开运食物是牛肉。(仅作为参考信息)
以上是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的相关梦境分析。
2. 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的吉凶:
成功较迟,但必可成功发展,不过因其基础不稳,而容易变化或移动,或多成多败或有胃肠病之虑,幸而福泽较大,而足以化凶为呈祥。
3. 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的图释:
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代表什么? 解梦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
4. 梦见自己的短发变成了长发的宜忌:
「宜」宜随身携带指甲刀,宜登记结婚,宜辞职。
「忌」忌避让路人,忌自责,忌怀疑人生。
对解梦分析好奇,有兴趣的朋友欢迎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