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彤笙(盛彤笙与甘肃农业大学)

忆吴有训先生

廖延雄

吴有训,1925年获美国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归国后曾在清华大学、西南联大任职，1945年任原国立中央大学校长。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等职，曾当选政协第二届全国委员会委员、第三届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是我国优秀的科学家、教育家。

▲1949年参加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时的吴有训

我是1943年毕业于原国立中央大学农学院畜牧兽医系的，后任助教。吴有训先生任中央大学校长时我一直未见过他。抗战胜利后，学校从重庆回南京。1946年夏，大家都希望吴有训先生谈时局，先生就在学校位于四牌楼的大礼堂作报告，谈对时局的看法。吴有训先生身材高大，讲话带江西高安口音，讲话有条理，层次分明，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

▲出国留学期间的吴有训

第二次见吴有训先生是1946年秋，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在全国考选了一批赴英、美、法、加拿大、瑞典、丹麦、荷兰的公费出国留学研究生，并为这些出国留学生办了讲习班，除请了有关国家的大使或文化参赞讲其风俗、习惯、生活、大学研究生院的情况外，还请了在国外留过学的知名学者作报告，其中有吴有训先生。在他所作报告中，令我印象最深的两点，一是当他学成即将回国时，他的老师、著名的物理学家康普顿恳切地挽留他，谈到美国的科研条件好，中国的科研条件差，希望他留下来时，吴有训先生说：“After all I am a Chinese”（毕竟我是中国人）。这样使康普顿教授非常感动，从挽留改为送别。二是吴有训先生返回祖国后，任教于清华大学，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但由于经费太少，他不仅自己绕线圈做变压器以获得高伏特电压，同时为了安全，没有请工人，亲自动手钉铁丝安全网。他的研究成果带到国际物理学会，深得国际好评。吴有训先生教育我们，在科学技术上必须攀登，以实力取得声誉，最后他在结束时再三说，你们是国内选的年轻一代，可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吴有训先生半天的演讲，使我非常感动，不仅要求我们治学要严谨勤奋，而且要求我们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他这一席话，对于我在1951年回国是很大的动力。

▲1936年，清华大学物理系部分师生在科学馆前合影。第二排左起为周培源、赵忠尧、叶企孙、任之恭、吴有训。

原国立中央大学毕业的同学考取公费留学的共约20人左右，临出国前，大家邀请吴有训校长作指示，并在一起照了像。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吴有训先生，面对面地谈了几分钟的话，此时他才知道我是江西省人，在南昌二中、南昌一中念过书，在中央大学是盛彤笙教授（在德国获得两个博士学位）的助教，他对我予以鼓励并说名师出高徒，但又重复了一句：“廖延雄，你可别忘了是中国人，学成后回国作贡献。”

1947年冬，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答允的公费无着落。我们这批留学生在美国报纸上看到吴有训先生代表中国去新墨西哥城参加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会议，便写了一封信给他。不久，我们收到300美元的生活费（按规定一年应为1800美元），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得到的公费。自此以后，我们各自在美国找兼职工作一直到学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回国者9人（除我外，还有王用揖、丁光生、吴珏、杜庆华、毛汉礼、杨纪柯、李整武、蔡强康），均在各自的科学领域中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1951年我回国后，又在盛彤笙教授领导下工作，他那时是兽医学院院长兼西北大区畜牧部部长，1954年当选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由于吴有训先生和盛彤笙先生都是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见面机会多。据盛彤笙先生对我说，吴有训先生经常问盛彤笙先生，你原来那个助教，也是江西人（盛彤笙先生是江西永新人），考取了公费留美的，回来了没有？当我回国后，吴有训先生还问过盛彤笙先生，廖延雄的工作怎样？我知道这一情况后，将我的工作向吴有训先生做了汇报，并将我在国内杂志、学报发表了的研究报告的单行本寄送给吴有训先生。

▲1955年10月，吴有训（右）、周培源（中）等迎接归国的钱学森。

据说吴有训先生还有过这么一件事，在南京任原国立中央大学校长时，有一天，他与教育部部长朱家骅约好10点钟见面。9点50分下课后，吴有训校长将蓝布大褂上的粉笔灰掸了一掸，就走进教育部的大门（中央大学本部在四牌楼，从四牌楼到成贤街的教育部，步行仅需10分钟），门口传达人员拦住他，问他找谁？吴校长说找朱家骅部长，传达人员要通报，吴校长说不必，已约好了。他不肯，就有点拉拉扯扯。教育部次长杭立武在窗口望见，赶紧出来，训斥了道：“这位是中央大学校长吴有训博士，还不请进来！”传达人员说：“别的校长西装革履，这位校长蓝布大褂，别的校长小卧车来，这位校长走路来，不知！不知！有罪！有罪！”杭立武说：“中央大学离此近，吴校长是位教授，知名学者，下次切不可如此。”传达人员唯唯而退，口中还念念有词：这是个穿蓝布大褂走路而来的大学校长，头一次见，头一次见！

1977年，吴有训先生病逝，当我从《人民日报》知道这不幸的消息后，深为悲痛。那时我在农村，只好去一电文，以表哀思。现在回忆吴有训先生，他的为人，他的道德，他治学的精神，他爱国的热情，深为后人所敬仰。愿中华民族将来出现更多的像吴有训先生这样道德高尚、治学严谨、热爱祖国的高尚人物。

本文选编自江西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江西文史资料选辑》第36辑，1990年5月出版，作者廖延雄，政协第七届全国委员会常委，政协第六届江西省委员会副主席。文字有所增减，图片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