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会

16世纪长老会大学的出现及其教学改革

16世纪，苏格兰发生了宗教改革（theReformation，1517-1648），进而引发苏格兰大学的教学改革。宗教改革前，罗马教廷通过发布敕令（教皇特许令，有charter和bulla两种）、批准章程、指派学监（chancellor）、限定教材和发放证书（教学许可证，拉丁文为“licentiaubiquedocendi”）等方式，管理着苏格兰天主教大学。

圣安德鲁斯大学、格拉斯哥大学和阿伯丁大学国王学院为对抗地方势力，愿意与罗马教廷保持联系，以获得教会庇佑。

当时，苏格兰天主教会占有国家一半财富（以地产为主），是苏格兰大学的经济后盾。16世纪，天主教会的贪婪引发贵族和民众不满，致使宗教改革的“火焰”很快烧到了苏格兰。“点火者”是德国维腾堡大学（今马丁·路德·哈勒·维腾贝格大学，Martin-Luther-UniversitätHalle-Wittenberg，建于1502年）的神学教授马丁·路德。

其著作通过港口传入苏格兰，在苏格兰社会引起巨大反响。苏格兰天主教会对此忧心忡忡。1525年到1535年间，教会多次恳请詹姆斯五世（JamesVofScotland，1512-1542）加强港口检查，查抄路德著作，驱逐路德信徒。

但是，这些行动收效甚微。苏格兰商人从尼德兰的贝亨-奥普-佐姆（Bergen-op-Zoom）和安特卫普（Antwerpen，今比利时港口城市）带回路德的著作和威廉·廷代尔（WilliamTyndale，1494-1536）翻译的英文版《圣经·新约》。宗教改革在苏格兰拉开帷幕。

苏格兰最著名的“传薪者”是约翰·诺克斯（JohnKnox，1505-1572）。诺克斯生于苏格兰圣安德鲁斯东洛锡安区（Eastlothian）的哈廷顿（Haddington），曾求学于圣安德鲁斯大学，后担任圣安德鲁斯教区牧师和律法师（lawyer）。

他因支持宗教改革，在1548年与圣安德鲁斯教会发生冲突，此后流亡英格兰和欧洲大陆。在此期间，诺克斯结识了加尔文（JeanCalvin，1509-1564）和布灵格（JohannHenrichBullinger，1504-1575）。

他借鉴后者的“改革宗”教义，形成了自己的宗教主张（侧重教会制度建设）。1555年，他回到苏格兰，在贵族领主支持下，与信仰天主教的王室对抗，并仿照日内瓦教会创建了苏格兰长老会（PresbyterianChurch）。

约翰·诺克斯的《信仰声明》发表后，他和教士们又起草了《首部教会法规》（TheFirstBookofDiscipline），作为长老会的“宗教改革方案”。《首部教会法规》描绘了一个虔诚牧师与民众共同管理的理想社会。

为了培养新教牧师，传播加尔文教义，诺克斯特别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因为上帝将教育的职责交给了人，而不是天使；因为人生来不知敬畏上帝；因为使徒时代结束后，上帝就不再用神迹启迪和警醒世人：所以，如果你希望增加荣耀，或渴求子孙延续上帝恩泽，就必须细心教导和养育国家的年轻一代。

他们将继承我们的事业，而我们要认真传授他们知识，使他们博学，才能使我们的挚爱——耶稣的教会和家庭平安、幸福。这是一个“金字塔”式的学校系统：每个教区有一所教区学校，由牧师担任校长，讲授教义和拉丁文。

城镇设文法学校，教授逻辑学、修辞学和古典语言；文法学校的毕业生进入圣安德鲁斯、格拉斯哥和阿伯丁大学深造，成为未来的神职人员。各教区设有学监和评议会，指导学校的日常运行。

其职责包括考察教区是否为儿童提供了必要的教育；判断某个儿童是否适合继续学习，如果适合学习，无论家庭贫富，都要确保其有学习机会。在欧洲大陆（特别是日内瓦）学习的苏格兰学生，特别是有新教信仰的学生，被派去监督国家教育系统。

长老会同情人民的日常生活，更愿意开设日校，而不是脱离民众的寄宿学校。每个教区都聘请了虔诚博学之士，对学校进行巡视监督。

16世纪下半叶，为了巩固教权，长老会邀请欧洲各地苏格兰新教学者回国担任牧师、教师或督学。其中不乏思想先进、视野开阔的学者。他们为苏格兰大学带来了新的教学理念、内容和方法。

1574年8月，格拉斯哥大主教詹姆斯·博伊德（JamesBoyed）向著名学者安德鲁·梅尔维尔（AndrewMelville，1545-1622）发出邀请。后者接受主教邀请，成为格拉斯哥大学首席导师（PrincipalRegent，1574-1580），兼神学教授。

梅尔维尔是苏格兰著名教育家、神学家，苏格兰近代人文主义教育的代表。他于1545年生于巴尔多福（Baldovy），父亲死于小沟谷战役（BattleofPinkieCleugh，1547）。10岁时，梅尔维尔被送到蒙特罗斯（Montrose）的语法学校，学习希腊语、拉丁语和法语。

1559年，14岁的梅尔维尔进入圣安德鲁斯大学的圣玛丽学院。他能阅读拉丁文的亚里士多德著作，希腊文水平超过同龄人。1564年，和许多苏格兰大学毕业生一样，梅尔维尔离开圣安德鲁斯大学，前往巴黎大学深造。

在巴黎大学，他遇到了著名教师——彼得·拉莫斯（PeterRamus，1515-1572）。拉莫斯是古典逻辑学家，曾任教于勒芒学院（CollègedeMans）和万福圣母院学院（Collègedel’AveMaria）。他热衷批判亚里士多德，曾被弗朗索瓦一世（FrancisI，1494-1547）禁止讲授哲学。

此后，拉莫斯在普雷斯学院（CollègedePresles）和法兰西学院（CollègedeFrance）讲授数学和逻辑学。史料显示，梅尔维尔在1564年至1566年间，曾跟随拉莫斯上课，他的兴趣也因此从古典语言转向逻辑学。

在教学方面，拉莫斯主张：大学文科教学应回归“七艺”，内容要有实用价值；教学是书本知识和实践之间的桥梁；教师的任务是重组有用的知识和信息，使学生易于掌握某个学科。

梅尔维尔的教学理念，可能在三个方面受拉莫斯影响：其一，批判亚里士多德。拉莫斯批评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试图将亚里士多德拉下哲学“神坛”。不论拉莫斯的观点如何，其敢于否定权威的态度，对厌倦了圣安德鲁斯大学僵化、沉闷教学氛围的梅尔维尔而言，无异于新鲜空气。

拉莫斯的批判精神和巴黎大学的自由教学，使梅尔维尔产生了改革苏格兰大学的想法。其二，抵制记诵教学。记诵教学是中世纪大学的传统，教师逐句阅读教学内容，学生用几个小时抄写笔记。拉莫斯的教学更像“演讲”而非“念书”。

他为学生解释主题，对不同观点进行评论，用带有感彩的语言表达个人看法。拉莫斯的教学风格得到梅尔维尔认可，激发了后者对教学的兴趣。其三，反对空谈理论。拉莫斯认为哲学思考应有益于现实生活，学习是为了体现生命的价值，性格和能力比书本知识更重要。

拉莫斯喜欢将算术和几何用于商业计算、工匠工作和天文测量，而非枯燥的纸面推演。梅尔维尔同样重视理论联系实际，他呼吁开设新课，使苏格兰大学摆脱“牧师预备校”的角色。

1566年，梅尔维尔到普瓦捷大学（UniversitédePoitiers）学习法律，后来由于法国宗教战争爆发（第三次胡格诺战争，1569-1570），他被迫转移到加尔文办的日内瓦学园，成为那里的外籍教师，讲授人文学科。

在日内瓦，梅尔维尔继续研究东方语言学和神学，直到1574年启程回国时，他已获得良好的学者声誉。日内瓦新教神学家贝扎（TheodoreBeza，1519-1605）在给教会的信中说：苏格兰教会得到了一件最宝贵的礼物，这就是梅尔维尔的回国，他所受的教育非常适合他即将面对的艰巨任务。

梅尔维尔并非只想重振格拉斯哥大学，而是希望重塑苏格兰高等教育体系。他的合作者是阿伯丁大学国王学院的院长亚历山大·阿巴斯诺特（AlexanderArbuthnot）。两位院长在1575年设计了一份苏格兰大学教改方案。

在梅尔维尔的建议下，国王詹姆斯六世（JamesⅥ）和摄政莫顿伯爵联名签发了苏格兰大学《新规》（NovaErectio，1577）。《新规》旨在减轻大学债务，保障教师薪资，废除导师制度。其教学规定如下：学院设一位校长负责日常管理，同时兼任希伯来语、叙利亚语和神学教授，并为地方的教会布道。

三位导师负责其他教学工作：第一位导师讲授雄辩术、希腊语和拉丁语，为学生打下语言基础；第二位导师讲授逻辑学、几何和算数，帮学生提高思辨能力；第三位导师教授生命学、天文、地理和历法，这是通向高级人文学科的阶梯。

此外，第三位导师应协助校长管理学院，若校长有事外出，则由其代理布道。这个教学改革方案虽然只在格拉斯哥大学短期执行，但是其突破性和前瞻性令人钦佩。作为长老会教育家，梅尔维尔提升了苏格兰人文主义教育的整体水平，成为16世纪末苏格兰大学的教学演进的重要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