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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祭灶,年下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爹娘不买,哭哭闹闹。满村满街又响起了孩子们的这首童谣。今年有了孙女在身边的张敬忠,比往年过年更是操心,虽然从自己女人手里没要出钱来,但他有他的办法,用粮食换回了年货,也不让家梅帮忙,只让她照顾好孩子,自己一个人又是炸,又是蒸的,把他年轻时跟着橱子学到的手艺尽数拿了出来。弄出了不少样样,也不管孙女还没长出牙来,摆在桌上让她抓,高兴的他是喜笑颜开。
“小闺女家,你也不知道惯她个啥嘞?”唯民娘一心不乐意的看着张敬忠忙忙叨叨,一次次的翻着眼。
“闺女就闺女,闺女也是我张家的又一辈人,有闺女又有小子,我见不着孙子,我就让我孙女好好的跟我过年。”张敬忠乐滋滋的把她的话怼了回去。
初二,按照习俗,是闺女回娘家的时候。唯民娘早早的起来,让张敬忠推着独轮车,挎着三十个白蒸馍,推她回了庞庄娘家。一进了庞家门,唯民娘就让张敬忠去了灶房,许多年来,这好像成了铁律,张敬忠也不说啥,他似乎也乐意到那儿去-,从他心里说,他不待见这一家人,从老岳父到下面唯民的三个舅,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到了厨房,他也总是默不作声的听着娘家嫂子们的吩咐,担水、劈柴,把这洗洗,把那擦擦,大家都入席上桌了,他还在看着笼上蒸的碗儿、溜的馍。
“敬忠,以后可该享福了,今年咱爹要把我和老二分出去,你可得给俺们预备俩,这那一家都是十来口子,起一处宅子可得不少银钱呀!”娘家大嫂一副讨好的样子,笑眯眯的说着。
“是啊,敬忠,平时不吭不哈的,这唯民一当兵,日子一下就翻了个个。这有钱了,可给孩子交待呀,别忘了他舅家呀。”
两个嫂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张敬忠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的坐在灶膛边,看着她俩,说了声:“说啥嘞?我享人家谁嘞福,我这日子,享豆腐吧!”
“哎哟,老敬忠,别装了,刚才,他大姑在桌上,一下就给了咱爹十块银钱,让咱爹做棺材本,我这俩孩子都娶媳妇了,也没见咱家一下有这么大的进项,把咱爹高兴嘞连喝了三盅,这下老三家可有靠头啦,咱爹跟着他过,还不都先緊着他呀!”
“就是,敬忠,咱爹心偏着,你心可不敢再偏喽,这可都是舅家,外甥发达了,让舅家一模一样嘞才公平不是。”
两个娘家嫂子喋喋不休的说着,张敬忠总算是听明白了,唯民娘把唯民留到家里的钱拿了一半孝敬了他爹,而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庞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露了个大脸。二十多年了,不惜一切也要高出兄弟姊妹一头半脑的秉性,不知有多少回让自己的家夏秋接不上茬而作难。他心里有气,但又说不出来,几十年了,和自己的女人多说一句,后果是女人必然拿孩子出气,现在虽说孩子们都大了,但家里有家梅和自己的小孙女,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哎了一声,坐在那里不做声。
俗话说,山里的猴,不能见起头。自从唯民娘这大手笔的钱一给出去,春上是大舅,秋上是二舅,次年天刚一转暖,又来了三舅,大舅二舅说是爹当初把他们分出老宅的时候,只是草草盖了几间厦子,如今孙子都快说媳妇了,要起房修院子。
三舅则是老宅子年代久了,漏雨掉土要重新翻盖翻盖,都说是借俩应应急,可张敬忠只是看着春去冬来,小孙女都三岁多了,前年借的还没还,接二连三的依然是三侄儿要结婚,四侄儿要过好,老泰山要过寿,唯民走的时候留下的,后来托人捎回来的,加上黑家寨租出去的每月一块钱的房钱,家里是没用过分文,张敬忠掰着指头粗算了一下,这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有百十块银钱去了庞庄。还没有等张敬忠把指头掰清楚喽,这唯民的三舅又进了他姐的屋报喜来了,说是他的大儿,娘家四侄儿定下好了,换手绢亲家提出要五块钱的彩礼,想着让姐借他点儿,唯民娘问了日子,欣然答应了下来,她估摸着唯民快该捎钱回来了,等钱一到她就送回去。
十天,半月,一个月,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娘家侄儿的好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唯民的钱却没有捎回来。唯民娘一天几遍的问家梅,念念叨叨,屋里屋外,骂唯民并捎带责骂张敬忠,急的想热锅上的蚂蚁。日子越近,庞家老三跑的越勤,他跑的越勤,唯民娘越急,家梅的日子也不好过,饭做好了,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翻着眼数落,盐不是钱卖粮食换的,不知道轻重多少。做饭不放盐,你是让一家人修炼成精嘞。妮儿哭了嫌闹,妮儿笑了嫌吵,横竖这一家人没一个是对的,好在是家梅已经习惯了被挑拣,张敬忠更是不理不睬,妮儿都三岁了,爹捎回来那么多钱,奶奶掌着,孩子连个糖豆都没吃过。
眼看着庞家老三用钱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这天晌午,唯民娘手里攥着一块黑家寨药铺掌柜刚送来的洋钱,站在灶火里,来回看着在里面忙着做饭的家梅,一反常态的和风细雨的问:“家梅,唯民走嘞时候没有给你丢俩体己钱?”
家梅侧过头,看了看她,知道说没有,她也不会信,也是家梅天性善良尊重长辈的一念只差,便直接说了让她死时都后悔的实话。“丢了。”
“丢了多少?”唯民娘眼里放出了喜悦的光芒。
“三块。”家梅犹豫了一下的说。
“给我。”
家梅看了看她,不高兴的说:“娘,从上回唯民回来,到现在也都两年多了,妮儿不得劲儿嘞时候我问你要过,你叫抗抗,一文你也没有给过,孩子一天天在长,穿衣服,你是一根线没有买过,我这三块钱早都用完了,孩子有那儿不舒坦,也多亏了俺爹,吃药干啥没有要过分文,俺爹家里有的不说了,俺爹没有嘞,我不得买吗,妮儿都三岁多了,你想我手里还会有钱没有!”
“那这么多钱的家,你就当了不是?”唯民娘变了脸,眼里顿时露出极度不悦的光,狠狠的质问着家梅。
“娘,这钱是俺男人留给我的,我都用到孩子身上了,你说,我哪儿错了?”家梅从锅里舀出搅好的面汤,然后给锅里加了水,搭上竹篦子,把几个菜窝头放上,盖了锅盖,坐下身,往灶膛加柴。
“我还没有死嘞,这家里一分一文的家都轮不着你当。你爹还是先生嘞,就教你这些出息?!学会嘞是给我翻嘴?”唯民娘瞪着眼。
“娘,你是老嘞,咱俩说话,碍着俺爹啥事,唯民是你儿,也是俺男人,他给家里撇钱,捎钱,就是为了家里过日子,养孩子嘞,这钱您老掌着我没意见,我和俺爹不添一线,不花分文,没啥,可他闺女有病,你都不给,我心里过不去,等你儿回来,你让他评评,我当家用他撇给我嘞钱,给俺闺女吃喝穿戴瞧毛病,我错哪儿啦!”家梅决心不再忍让,一口气说出了憋在心里两年来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唯民娘一听家梅这些话,心里的火顿时冲上了头,这家里,她最忌惮的就是唯民,她手里的钱,没人说,唯民一辈子也不会问,如果家梅真把刚才的话说给唯民,他留下的钱两年来她没给大人孩子添一根线,全让她用到了娘家,那一定会逼着她去把钱一文不少的要回来,甚至于还有她想不到的事情要发生,毕竟这她给出去的,对一个她这样的家庭来说,百十大洋,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能起她现在的十处宅院也用不完。
虽然心有几分虚,但她依然觉得她才是这家的当家掌柜,有个干顶撞她的忤逆儿子,决不能再有个敢借势给她高声理论的媳妇,她怒目圆睁用手指着家梅道:“长本事了呀你这是,还仗着那小鳖孙嘞势了,我今儿把话给你搁这儿,就是你那小鳖孙男人当了皇上,他能把我咋?这家里的一分一文也隔不过我嘞手,由不了你当家,那花出去嘞钱,你自己生法给我找补,你爹还是先生嘞,拿着别人家嘞钱,也不觉得没脸。看看他教出来的啥闺女,啥学生!”
“娘……”
“咋啦,高一声低一声嘞?”张敬忠听见自己女人说话,拉着孙女来到门口问。
“爹,唯民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三块钱,这两年孩子有个头疼脑热我用了,俺娘不愿意,话里话外嫌我当家把这钱给了俺娘家,非让我给她找补回来,还说这都是俺爹教嘞,我真是屈死了呀!”
“老景她!”张敬忠抱起妮儿,看着坐在那儿委屈的家梅,给了唯民娘一个脸色。
“老景谁?”唯民娘见张敬忠站在家梅一边,向着家梅,本来就在往头上拱的火顿时爆发,恼羞成怒。“娘那个,我今儿就要看看这家到底是谁当家。”她抬手,把灶台上那盆刚舀出的热汤掲了起来,一盆滚烫的面汤,不偏不倚,当胸泼在了家梅的身上。
“啊!”的一声,家梅尖叫着蹦了起来,哭喊着跑出厨房。
张敬忠一惊的愣了一下,急忙放下妮儿,跳进厨房,从水缸里舀了凉水往家梅身上泼。被凉水一泼,家梅依然疼的哇哇的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爹呀,赶快去叫俺爹娘来呀。”不知所措的站在院子的张敬忠,听见家梅凄惨的叫声,愤怒的看了一眼自己也傻了眼,站在那儿的女人,狠狠的说:“孩子要有个高低,我活剥了你。”看着张敬忠那几乎要喷出火的双眼,唯民娘也惊呆在哪里,看着张敬忠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哇。”的一声,三岁的妮儿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看着娘哭,听着娘喊,见爷急匆匆的跑出去,吓的哭喊着朝娘的屋里去。
事情做了,唯民娘也似乎怕了,泼在家梅身上的毕竟是一盆刚从锅里舀出的热汤,她也意识到,她可能闯了大祸,后怕使她浑身一阵阵发紧,抖抖索索回了自己的屋里,插上了门。
冯先生老两口,家文两口子一起跟着张敬忠跑进了院子,屋里依然是家梅惨烈的哭叫,和妮儿“呜呜”的哭声。
几个人进到家梅的屋里,站在炕边,看着疼的紧握双手在炕上蠕动的家梅,冯先生心疼的流下了两行老泪。“闺女,咋了这是,给爹说?”
“爹呀,俺婆子她用热汤泼我,我衣裳都脱不下来了呀!”
“别动,别动,闺女。”冯先生伸手抓住了自己女儿的手,然后冲着家文喊道:“找剪子。”家文媳妇从屋里的五斗桌上的针线筛子里摸出把剪子,急忙递给了冯先生。冯先生接过剪刀,慢慢豁开了家梅的衣服,裤子。
家梅从胸口往下,被热汤烫成了红色,冯先生看着一片片起着燎泡,一家老少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这是因为点儿啥呀,老天爷呀,咋下这么狠嘞手嘞呀!?”冯先生心痛的大声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家文急忙弯腰扶着自己的老父亲,哭着央求道:“爹,快想法吧!”
冯先生猛然间回过神来,急切的吩咐家文。“快,快回去,在我屋里,坷窑里,有个小黑罐,拿来,快呀。”冯先生急的有点儿语无伦次。
家文放开自己的父亲,转身出了门,往家里跑去。
“快,找块布,白布?”冯先生不停地喊着。
张敬忠冲出门去,回到自己的屋门口,却一头撞到了上了闩的门上。“开开门。”他大叫着。屋里的唯民娘,知道家梅的爹娘兄嫂来了,心虚,坐在屋里的炕沿上,一声不响。门外的张敬忠情急之下,抬腿一脚踹在门上,两扇门“哗”的一声脱了底,掉了下来。唯民娘一辈子没见过张敬忠如此做过,坐在炕沿上,惊得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冲进门的张敬忠。
“白布。”张敬忠喊着,一个健步跳到炕上,揭开炕头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家梅织好的白布。
家文双手捧着个小黑罐气喘吁吁的跑进屋,冯先生急忙接过来,撕开上面蒙着的油纸,把里面油状的液体淋撒在家梅身上。眼看着家梅身上不断鼓起的燎泡,家梅娘心里如刀扎一般,她再也不忍看下去,抹着眼泪出了家梅的屋门,冲进了唯民娘的屋里,上去撕扯着唯民娘的衣服,咬牙切齿的问道:“庞桂芬,你说,俺闺女咋你了,你下这么狠嘞手?你说呀,俺闺女咋你啦?你拿热汤泼她呀!”
唯民娘自知理亏,心里也存着几分后怕,只是拽开家梅娘的手,嘴里也只敢嘟囔着:“你要干啥?你要干啥?”
院里站满了闻讯而来的乡亲,张文兴,张武兴的家里人都来了,进屋里拉出了家梅娘。
冯先生满眼老泪,心里有着万般的痛,他看着张敬忠道:“敬忠,孩子这样了,我接走,这女人心也太狠了呀。”
“对不住呀,老哥哥,我老张家这是作下了天大的孽了呀!”一向老实厚道的张敬忠无地自容的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冯先生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肩道:“现在说这有啥用。” 然后转向儿子家文吩咐道:“家文,卸门板,抬你妹子回家。”此言一出,冯先生则是泪如雨下。
家梅身上盖着白布,被家文和张武兴抬着,出了屋门。张敬忠站起身跟着出去。小五婶抱着的妮儿,看着娘被抬出院门,伸着手,哇哇的哭着,挣着,叫着娘。冯先生吩咐小五婶,抱孩子跟着去了。见大家都出了门,冯先生站住脚,对他身边的张敬忠沉重的说:“敬忠,实话说吧,你心里也有个数,我这闺女能活不能活,得看老天爷了,烧的地方太大太狠了。”冯先生这几乎是耳语的话音,对张敬忠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愣愣的看着冯先生出了院门,心里一阵阵发闷,他仰起头,看着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声喊着:“唯民,儿呀,快回来吧!咱家这天,要塌了呀!”一口气没上来,倒在了地上。
家梅被冯先生接走的头一天,村里人见张敬忠用独轮车推着几大包粮食去了李村街,到下午,兴许是粮食没有卖出去,又原封不动的推了回来,黄昏的时候,他低着头,去了张文兴家,从张文兴家出来,村里人就再没有见他出来过,到了第三天后晌,杨三财听村里人议论,收了船,去了张敬忠的家,见他坐在院里仓房的门坎上,满嘴的干皮,两眼无光,呆滞的看着他。“敬忠!”他轻轻叫了一声。
“三财哥。”张敬忠无力地抬了抬眼,挣扎着想起来,但没有站起。
“爷呀,这是几天没吃喝了呀!”杨三财摇着头,往张敬忠住的屋里看了看问:“人嘞?”
“……。”张敬忠也只是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开着的屋门。
“走了?诶!”杨三财摇着头,伸手拍了拍张敬忠的肩,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连几天,张敬忠不吃不喝的坐在那里,杨三财头天送来的俩馍一碗汤依然放在那儿。张文兴、张武兴、杨三财以及左邻右舍给他送来的吃喝,是咋送来,咋摆着,所有人给他的宽心话都如同白说一样,事情通过张文兴传到了家梅耳朵里,家梅让家文把他叫到了冯家。劝他喝了半碗面汤。
“爹,”身上盖着白布躺在炕上的家梅,看着几天没有吃喝,无力地、颤抖着连碗都端不张敬忠,伸出手,头一回拉着自己公爹的手说:“俺三舅说,你要卖咱家嘞地?我挡了,我炕头箱子里妮儿的旧棉裤里有三十块洋钱,那是唯民让我留着给师傅嘞房钱,要是师傅师娘有信儿啦,就给人家,要是没信儿,今年底就让我先拿给俺爹还饥荒,他再给师傅攒,你把他拿出来,让俺爹先给我买药中不中,我不想死,我闺女还小着嘞,我想唯民,他对我好,我想等他回来。”家梅说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看着家梅的样子,张敬忠握紧了她的手,哽咽的道:“孩子,你傻呀!你为啥不早说呀?咱不管是啥钱,就是爹出房子卖地也得救你呀!”张敬忠松开家梅的手,转身跑回自己的家,按家梅说的,找到妮儿的旧棉裤又跑回到冯家,当着家梅的面,从里面取出钱来,给了冯先生,让他快想办法。
冯家文这几天停了学,四处跑着给家梅问医求药,但是看着自己妹妹身体一天弱过一天,急的是几乎跪下求自己的父亲,要把家梅送到洛阳或者是汉口医院里去。
冯先生心里有数,但是终究是犟不过兄妹情深的家文,还有张敬忠的苦苦哀求,把家梅送到了洛阳。在他们熟悉的李博士诊所住下的第三天,李博士便避开家梅,告诉两个老人,家梅因为烧伤面积过大,特别是下身过于严重,血液感染成了脓毒血症,让他们准备后事。在诊所住着,他也只能是个家梅用上止疼的针剂,以便是家梅不那么痛苦。
冯先生和张敬忠都有这个心理准备,但终究是抱着一线希望来的,结果还是给了两个老人精神上重重一击。冯先生要带着家梅回去,被张敬忠拦住,死活要让家梅住在诊所,让李博士给她用药止疼,让家梅没有痛苦的度过她最后的日子。冯先生给了张敬忠几块洋钱,让他回去准备。
张敬忠回到家,自己的女人不知啥时候回来了,一个人坐在屋里,张敬忠一进门,拿起桌上唯民娘不知啥时候吃过的饭碗,狠狠摔在地上,指着门,歇斯底里的大声说:“滚蛋!”
进这个家快三十年了,一直是她摔碗踢盆喝斥老少的,张敬忠这一声,让一贯霸道的唯民娘头发都要立起来啦,她瞪着眼,气哼哼的屁股离开炕沿,颤抖着手指指着张敬忠道:“你 他娘那摔谁嘞!让谁滚蛋嘞?你个老不死嘞长胆了你!”
“滚蛋!”张敬忠声嘶力竭的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咋?”唯民娘见张敬忠不像往常那样有忍让退缩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怯阵,但依旧是瞪眼看着张敬忠。
“不滚是不是,那最好,你给你自己准备孝袍,给我和孙女也预备上,替唯民发送家梅,让我老张家还上几分你欠的孽债,赎赎罪也中。”
“人没啦!?”唯民娘浑身开始发起了抖,家梅没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她瞬间蔫儿了下来,颤微微的问了一声。
“告诉你,庞桂芬,你就等着,等着你儿回来要你嘞命吧。”张敬忠愤恨的说完,转身出了门,走了。
这回是真的怕了,家梅没了,一村的人都知道是她害的,杀人偿命,从古到今,铁打的规矩,如果家梅娘家不依不饶,那她……。她不敢想下去,两腿一软靠坐在炕沿上,站都站不住了。
张敬忠出了家门,去了张文兴家,把家梅的事情通报给了这村里的当家人,听完张敬忠说完,张文兴两眼是泪流不止,家梅是他最心疼的外甥女,这眼看就要没了,他摸着泪,吩咐自己的女人,去叫上张武兴和他的两个女人,一起去冯家,告诉他姐,准备后事。
没用几天,家梅被冯先生拉回了张湾村,放在了她和唯民的屋里。家文媳妇抱来了妮儿。妮儿看着躺在炕上的娘,伸手叫了声娘,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家梅睁了一下闭了几天的眼看了一眼在家文媳妇怀里挣着要到他身边的闺女,闭上了眼,眼角里流出了一道泪水。
冯先生上前,拉着闺女的胳膊,手搭在脉上,瞬间仰天大哭起来。
这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恸哭,惊动了院里所有的人,家梅娘顿时晕了过去。张敬忠,冯家文、家文媳妇、冯天佑,还有那一直没住声的妮儿,就连拼杀战场,见过死人无数的张武兴,也蹲在院子里为自己这外甥女流下了泪。
唯民娘早就又不见了踪影。
梳洗、穿衣、入殓、停棺,待这一切都做完,大家次日再也找不见了张敬忠。
此时的张敬忠,身披七尺白布做成的孝袍,头顶着一顶孝帽,手里举着一纸休书,一路进了庞庄,庞庄的人有认识张敬忠的,因为是穿着孝袍进村,便拦住他,问明情况,便跟着张敬忠一路来到唯民舅家的门前。
“庞桂芬,你给我出来。”张敬忠站在庞家门前大声的哭叫着。庞村的男女老少,此时都聚在了唯民舅家门前,有好事的人,从张敬忠手里拿过休书,大声宣读起来。
休 书
今有张敬忠,溢水县张湾村人,娶本县庞庄庞桂芬为妻,荏苒光阴二十余载 , 旁氏桂芬仗娘家子侄众多,长期欺辱良夫幼子,今又为儿媳两年用了丈夫留下的三块银元,给女儿破灾免祸,庞氏向儿媳索要未果,恼羞成怒用刚出锅的热汤泼于儿媳,以泄恼羞之愤,致儿媳家梅严重烧伤,患脓毒血症而亡,实乃伤天害理,枉为、人母,今张敬忠立休书一封,休妻庞氏桂芬归家,家中除祖业房产外,任庞氏桂芬取用,从此各不相欠,任凭嫁娶,互不相干。
立书人:张敬忠
三十五年七月二十日
听了休妻原因,庞庄人也是义愤,骂庞家不是东西,骂庞桂芬伤天害理,庞庄容不下这样的毒女人,让他滚出庞庄。
“庞桂芬,你滚出来。”张敬忠大声的喊着。
村里人也跟着喊,滚出来,滚出来。
“老敬忠,你家死了人,你跑俺家是闹啥嘞。”被分出家,住在外面的庞家老大,老二得着信儿一起来到老屋门前挤进人群,拉着张敬忠说。
张敬忠没理他俩,只是举着休书,冲院里喊,让庞桂芬出来。
“大鹏、二鹏,愣着干啥,快送你姑父回家。”庞家老大一本正经的说。
“都别动我,叫庞桂芬出来,或者你们谁接了休书,我在你家门前一刻都不待。”张敬忠巍然不动的站在那儿。
“老敬忠,俺妹子在你家二十多年了,给你们老张家生了仨儿,如今儿子大了,就想把人给休了,你做梦嘞吧?识相点,赶快回家,哭丧送灵,不识相,俺庞庄也不是你说进就进,说走就走的。”
“我今儿就是不识相了,庞庄的老少爷们,我儿唯民,远在察哈尔当兵,两年多了,捎回来百十大洋,庞家人闻着了味儿,春上老大,秋里老二,年底老三,他新盖,他翻修,今老二娶亲,明老三过好,爹过寿,家过年,这庞桂芬一文钱都没给俺家里用过,孙女有病,儿媳找她要钱,她让扛扛,所有的钱都给了庞家,老大、老二,摸着自己的良心,冲全村老少爷儿们说说,光你们两家从俺家拿走了多少钱,如今老三要娶儿媳妇,明知家里的钱都被你们掏空了,她庞桂芬算着俺儿该打钱回来了,又应了老三五块银元。谁知俺儿没打钱回来,他就逼着儿媳拿出两年前儿子留下的体己钱,这钱俺家媳妇拿不出来,就被她庞桂芬害了性命,大家给评评这理,这女人还是人吗?”张敬忠义正辞严的向大家诉说着。
“我说嘞,这他家咋这么有钱嘞,一年里起了两处,翻了一处,这新宅子,半天是抢外甥的钱呀。”
“就是呀,这两年,他家连娶了仨媳妇,敢情是有人黑了张家百十大洋。”
“连自家孙女看病都不给钱,这女人,太不是东西了。”
“就是,孩子他大舅,叫你妹子滚出咱庄吧,这下庞庄的名声可要臭她百十年了。”
有说的,有骂的,人群里还有喊着叫庞家闺女滚走的。
“张敬忠,不就是借你俩钱吗,你在这里坏俺家名声。”庞家老大喊着。
“借......两年了,只有借,你们谁还过一文。”
“外甥能挣钱,俺是他舅,用他俩咋了?”
“用他俩?还带着害死他媳妇,让我那不到三岁的孙女儿没了娘?”
“你 他娘的胡说。”庞家的大门咣当一声开了。庞家老三拎着铁锨从们门里出来,挥舞着,让大家散了。都是一个村的人,没人怕他,当然也没人离开。
庞家外爷从里面也出来了,瞪着眼,走到张敬忠面前,“敬忠,你今儿闹的哪一出呀?平时看你蔫儿吧唧的,谁给你的胆子,跑到俺老庞家来败坏俺家的名声。”老头一耳巴子抽到了张敬忠的脸上。
“庞桂芬,你出来。”张敬忠依然在喊。
“出你娘那个。”老头又是个嘴巴子。“你还他娘的敢下休书,休了俺闺女。”老头一连打了张敬忠来回五个嘴巴子,夺过张敬忠手里的休书,撕了个粉碎。
这下,张敬忠如解脱一般,扑通冲着庞村的人叩了个头道:“庞村的老少爷们们,给我张敬忠做个证,庞家当家的老掌柜接了我的休书,俺家媳妇停灵在家,我替俺儿,披麻戴孝,也算替俺老张家娶的这个庞家恶妇回去受罚。媳妇家已经告到了溢水县,县上来人请大家说句公道话。”张敬忠站起身,要出人群离开。
“败坏完俺家你想走。”庞家老三嘴里念叨着,抡起铁锨,拍在了张敬忠的后心上。
张敬忠被打趴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庞老三,你凭啥打人。”人群里有不怕事的,有和庞家不对付的冲了过来,夺了铁锨,把庞老三摁倒在地上。
“庞老歪,咱有理说理,你们干哈要把人往死里打呀。”人群里庞庄的族长出来站在地上的张敬忠跟前,指着唯民外爷说“他来休妻,你要觉得他没理,你可以告他,你在人家脸上扯了四五个耳巴子,人家连手都没还,你接了休书,撕了,人家就是让村上人做个证,起身回去,你三儿子就把人家往死里拍,这庞庄也是讲理的地方,你家这事做到现在,还是人家休书里的那四个字:伤天害理。”
“老七哥,你可不能这么说呀。”唯民外爷翻着眼,摊着手说:“我这女婿家里死了人,有点失心疯,在家都和俺大闺女桂芬胡闹,又是摔碗,又是砸盆的,现在又犯贱,穿着这一身来咱村闹事,败坏咱村的名声,咱老几辈的住在一起,你是咱村当家的,咋能胳膊肘向外拐。”
“是,庞老歪,咱时老几辈在一块住着,但咱村也从来没出过这事,这张湾的张敬忠,咱村凡是认识的,那个不说他是个好人,二十多年了,你家大事小事,他跟个傻子一样担水、劈柴、烧锅、清扫,正经在你家吃过几回饭,人家不是没脾气,那是人家不争究,如今,你家桂芬把人家媳妇都害死了,还让人家装鳖装孙子吗,没有你家这么欺负人的,我就是看不下去,这庞庄不是伤天害理的地方。”
“你说谁伤天害理了。”唯民外爷瞪着眼狡辩
“谁伤天害理我清楚,全村人清楚,谁要是不清楚,就等着天上雷公响雷劈谁吧。”
听着村里的当家说出这样的狠话,庞老头不禁吸了口冷气,用眼翻着村里的人,他家老三还被人摁在地上,平时跋扈惯了的老人没想到在他家这么大的事情前面,一村人没人替他家说话,他有点心寒,更有些后怕,这事要真如张敬忠说的他儿媳妇家人告到了县上,他大闺女坐牢是轻的,砍头都有可能,他老庞家是从此再也休想在这村里抬着头说话了,他急忙叫他一个孙子,吩咐他到李村街,请他的二女婿李俊方赶快来,说和这事。
其实,这李俊方早就往庞庄来了,他是从今儿早上在街上代写文书的老先生那得到的信,张敬忠穿着孝袍,戴着孝帽往庞庄来时,他先去了李村街,找了在街上一个小门脸坐着,靠代写书信、诉状和测字算卦的李秀才,李秀才和李俊方家还沾点亲,当听了张敬忠的学说后,给张敬忠写了休书,看是庞庄的庞桂芬,他就猜出了张敬忠是李俊方的担子哥。所以他等张敬忠拿了休书一走,转身就去了李俊方家,把所有张敬忠学的事情告诉了李俊方夫妇,亲戚里,张敬忠平日里最敬重李俊方,也只和李俊方来往,李俊方则对张敬忠的忠厚、实诚、与人为善的品德也是倍加赞赏,虽然平日里少有走动,在庞家圈里,张敬忠心里只有他这个亲戚。李俊方得了信,唯一的想法就是张敬忠到了庞庄肯定要吃亏,所以赶紧套了车,走到庞庄村口,就碰上了来找他的内侄,听他学了张敬忠来庞庄的情况,懊恼的抱怨自己还是晚来了一步。
当李俊方分开众人,走进庞家门口,张敬忠已被好心的庞庄人扶起来坐在地上,看着张敬忠红肿的左脸,和地上的血渍,他急忙蹲下身叫了声:“敬忠哥。”
看到李俊方,张敬忠犹如见到亲人一般,颤抖这双手,拉着李俊方,是老泪纵横。
李俊方陪着张敬忠也落了泪:“老哥哥,你出这么大的事,也该支会兄弟一声,咋能一个人来这儿嘞。”李俊方抬头看看自己的老丈人,又看了一眼被人松了手也坐在地上的庞老三,用手指了指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兄弟,休书虽然让撕了,但也总算是当家的接了,又得麻烦你,送我回家。”张敬忠被打的含糊不清地说。
李俊方扶起张敬忠,张敬忠依然没忘拱拱手,谢了庞庄的好心人,没等迈步,便传来了张武兴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随着这声音张武兴分开众人,带着张二货,杨二孬进来。一看张敬忠的样子,便大声对着庞老头问:“谁打的?”看见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坐在地上的庞家的老三,张武兴飞起一脚,踢在了庞老三的脸上。庞老三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张武兴从腰里拔出支小手枪,一下顶着唯民他外爷的脑门,“老东西,你闺女害死我外甥女,我今儿先送你给他陪葬,把你闺女叫出来,我让他到阴间去伺候我外甥女。”
“武兴,算了,唯民娘已经让我休了,这仇气等着唯民回来寻。”张敬忠过来,拉住了张武兴,由二货和李俊方扶着,上了车,回了张湾村。
早上,大家寻不见张敬忠,冯先生和张文兴我猜到了张敬忠可能来了庞庄,便叫张武兴带着二货两个赶到了这儿,张武兴用枪点着唯民外爷的头,狠狠地,“告诉你,老东西,这事儿不算完。”转身也上了车。
家梅下葬,张敬忠依然是一身孝袍,冯先生拉住他,“敬忠,兄弟,这不中,这让家梅咋受得起呀。”
“是呀,敬忠,你该做的都做了,孩子嫁过来这些年,不是你护着,孩子不知要受多少委屈,你这样,让家梅也不安心呀?”张文兴也过来劝,张武兴、杨三财都过来,可张敬忠依然是不依,最后,大家也只能由着他。
一声起灵,张敬忠抱着一身白孝的妮儿是仰天而泣,替孙女举着白帆走在灵前,全村老少无不为之动容,家梅娘是哭的死去活来。
丧礼完毕,家梅娘和冯先生要接妮儿到冯先生家,张敬忠摇摇头,抱着妮儿婉拒了这份好意,他要带着妮儿守着空落落的院子,等唯民回来,把孩子交到他手上。
唯民娘住在娘家已经半个多月了,家里的人们出门都被人指戳,张敬忠那一闹,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有个恶婆子,用滚汤泼媳妇,致死人命的事。庞庄的闺女,张湾的媳妇,成了远播十里八乡的谈资。
唯民娘也没想到,他恼羞成怒的一个举动会带来这么大的恶果,如今的她,不是娘家有事就提着三十个蒸馍,压到所有亲戚礼兴的庞桂芬了,也没有了拿着儿子在队伍上玩命换来的大洋高人一头的风采了。休书是被他爹撕了,但休妻之事在庞村也成了事实。他自己连门都不敢出,整天住在一间家里给他腾出的小屋里,摇着纺车,给兄弟家纺线。他爹更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光二闺女那就跑了三四回,想叫李俊方去找张敬忠说和,但也都被李俊方拒绝了,他硬着头皮,拉下老脸,提着礼兴去找村里的当家人,死磨硬泡的换来了一句,等等再说。
他心里有数,这块五十岁的闺女,出了名的恶婆,想在走人家那是比登天还难,可也不能放在家里,迟早是颗响雷,非出事不可。现在想想,也只有张敬忠这种好脾性的人,能容下他家的庞桂芬,他后悔那天抓过那封休书,他整天绞尽脑汁的想,还有那些人能替他庞家出头,能在张湾村说的上话,可怎么都想不出人来,能说的上话的他和人家不对劲,对劲的却又说不上话,想来想去,他还是得找二女婿李俊方。
“爹,这事我是真没法说和,那是一条人命,人家冯家看在亲家的份上,没到县上去告都是看在敬忠哥替俺姐披麻戴孝的份上了,敬忠哥是这会真伤心了,再说还有媳妇的那俩舅,一文一武,要不是冯先生不想把事弄大,那张武兴非要把俺姐活埋到家梅的棺尾不可,你说这么大的仇气,你让我咋说。”李俊方看着坐在堂屋正位上的老岳父,为难的说着。
“俊方呐,我咋听你这话都是人家的理,难道他们做的都没一点毛病?”老庞头不高兴的看着李俊方。
“爹,你这时候了,还想挑人家毛病,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老要老是觉得自己有理,这和事佬我是真做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吧。”李俊芳见老岳父依然一副无理搅三分的样子,也拉下脸,叫着自己的女人庞桂花,让他给老人弄饭,实则是自己不愿再跟他说下去。
活了快七十的庞老汉,一辈子狡黠、奸猾。两个女婿,他虽不待见张敬忠,但张家却由他闺女当家,大事小事都帮衬着他,小闺女桂花拿不住李俊方,但李俊方也从来对他没失过礼,而且是在众人面前颇有人缘,对他是敬而远之,他也拿李俊方没办法。
“俊方,不忙。”老头见话头被李俊方堵死,却也不甘心,因为目前能出面的还只有他,他急忙把堵死的话路找补回来。“话说回来了,你姐这次的祸闯的确实有点大,这我承认,但当婆子嘞哪能没点脾气不是,不然的话,这媳妇不就骑在她脖子上了,不管咋说,你还是好好想想,生生法,把这事平了,让你姐回去,咱不能让他老了老了真让张敬忠那兔孙休了。”
“我是真没法,爹!你这是要难为死我嘞呀。”李俊方依然是推辞,他心里有他的想法,这是说好了,对不住张敬忠,说不好,肯定是遭庞家所有人记恨,就是没有这些现象,他也想难为难为老庞家。
“你试着先跑跑,探探口风中不中。”老头有些急了,轻轻拍着桌子瞪着李俊方说。
看着庞老头那样子,李俊方“哎”了一声,坐在堂桌的另一边,是一语不发。
听见李俊方喊,进屋的庞桂花看着自己爹的样子,插嘴说:“爹,这事我想也是个死扣,难解,你咋还给俊方急了呢?”
“你嫑说话。”庞老头瞪着庞桂花,气不打一处来的说。
“中、中、中,我不说话,你老想吃啥?”庞桂花一脸尴尬。
“不吃。”庞老汉见李俊方不说,坐了一会说一声:“走啦。”起身往门外走。
李俊方等他出了屋门,这才大声喊:“当家的,咱爹要走了。”
庞桂花出来,客气了几句,这才和李俊方一起把庞老汉送出了门。
“掌柜的,你要是有法,你就去说说,敬忠哥是个好人,兴许他能松松口?”庞桂花看着李俊方,像是哀求的说。
“难得呀,庞家的人,只有我李家的媳妇说敬忠哥是个好人哪,要是庞家人都这么想,我李俊方就是在难为,也会出这个头嘞,只是可惜呀,还是一副人心没底的样子,这扣我李俊方是不敢解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本来言语就少的张敬忠几乎是彻底没了话。无论是下地,还是捡柴,怀里总是抱着妮儿,手里提着个篮子往坟地里去。尤其是那本来一头的黑发,从家梅死后,没一个月变成了灰色。让村里的人看着揪心。
李俊方来看过他一回,本来是想来探探口风的,可一见张敬忠的样子,一肚子的话却一句都出不了口,留下手里的礼物,连饭都不让张敬忠做,落着泪走了。
回到家,李俊方便进了自己的屋,躺在炕上,望着房顶,本来对自己孩子舅家就看不惯的他,此时是恨得牙痒。
庞桂花见他回来,跟着进了屋,坐在炕沿上,关切的问,“这咋一回来就躺下了嘞?敬忠哥那儿咋说?”
李俊方翻了个身,也不抬眼看她,只是轻轻地道:“我啥都没说。”
“你看你,鼓了几天的劲儿,去了咋啥都没说嘞?”庞桂花抱怨着说“俺姐一个人待在俺兄弟哪儿,整天的不说话,我回去看着,也怪可怜。”
“她可怜?她那是自己作下的,你到张湾去看看敬忠哥,五十岁的人了,带着三岁不到的孙女,家里的粮食过事儿用完了,他给孙女搅一把面,舀出来自己给锅里添碗水。扔一把红薯叶,连自己亲家接济都不敢要,想着唯民孩子没按时捎回来钱,怕也出了事,接了东西没法还,下地,拾柴都抱着孙女,你原来不是说他的头发比我还好吗,连一根白的都没,你现在去看,快白完了。听村里人给我学我还不信,可进了敬忠哥的门,我的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掉,庞桂芬,你大姐,他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真的呀?”庞桂花看着自己男人眼里闪着泪花,心里也不得劲,他和他姐不一样,心中还是充满了善良:“他爹,你要是觉得这事不能管,你就不用管,我就是说说,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我今儿是信了,这亏了咱那仨外甥都不在家,要是汉民知道了,还不带人点了俺娘家呀。”
“砰砰砰。”外面大门又响起了敲门声,庞桂花下了炕,往外边走边问:“谁呀?”
外面就听人咳嗽了一声,庞桂花便知道是他爹又来了,他拉开大门,庞老头带着他俩哥还有兄弟进了门。
“俊方呢?”庞家大儿问。
“心里不舒坦,在屋里歇着呢。”
“咋啦这是?”
“不咋,可能是晌午吃的太硬,撂心里了,恁这事咋了,来这么齐整。”庞桂花问。
“去吧,叫俊方出来,有点事给他说。”庞家老三抢着话头,一副没大没小自己是爷的样子。庞老汉瞪了他一眼,然后领着仨儿进了堂屋。
庞桂花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先要沏茶,被他爹摁住,老汉在方桌边坐下后说“不用忙这个,去叫俊方,俺爷们商量点事。”
“爹,要是还是俺姐哪个事,你就别难为俊方了,他说不了这事。”庞桂花坚持的拿起茶壶看着自己爹。
“难为他,谁难为他了?不就是让他出面说个事吗,你姐的事,出到了庞家门里头也就是自己家的事,他不出面谁出面?咋就叫为难他了。”庞老头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口吻,看着庞桂花说。
“去吧,妹子,把俊方叫出来,俺就是商量商量。”庞家老大说。
庞桂花没法,只好拎着壶,出了堂屋,又到自己住的屋,去叫李俊方。
李俊方实在是不愿见这一家子,下了炕在屋里走动,想法,见自己老婆进来,知道他没挡住,便勾上鞋,装着有几分不舒服的样子进了堂屋,打了招呼,坐在桌边。
“俊方,你看,你姐这事,我在家想了又想,这事还得你出面。我这都七十多岁了,养活不了她了,兄弟们又各有一大家子人,咱老庞家硬气了几辈人,这回我服个软,你去找找张敬忠,让他接你姐回去,我在家里给他摆桌菜,给他赔个不是。”
李俊方听了他岳父这话,心里那火拱了儿拱,这伤天害理的害死了人命,还得叫人把他接回去?摆桌酒赔个不是就算完了?如此的强势,如此的轻描淡写,如此的无视别人的生命,更如此的不在意逝者亲人的感受。李俊方一急,话也不好听,很直接的说:“爹,这事我办不了,你找别人去吧,以后要是还为这事,不要登我的门。”
这些毫不留情面的话,噎的庞老汉俩眼一瞪,半天没反应过来,因为庞家门里,门外亲戚从来没人敢这样给他说过不留情面的话,他看着李俊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俊方,咋给咱爹说话嘞这是?”庞家老大看着瞪着眼的爹,也觉得李俊方的话刺耳,站起身指着李俊方说。
“哟,李俊方,今咋这么大火气嘞。”庞家老三站起身,“不是就叫你办这点事吗,咋了,庞家有事,让你出点力,就这么推三阻四的,俺二姐就白嫁你这么多年,你除了会说点事,这些年你给庞家做过啥贡献,少给我撑楞炸毛。”
“咋,我娶你二姐也是三媒六聘,你家要多少礼钱我一文也没少给,非让你二姐向你大姐一样,把李家搬空,送给你庞家才叫为你庞家做贡献呀,嘴大,你凭啥?”李俊方忍无可忍的指着庞老三,字字犀利的怒怼着他。
“你.........!”庞老三被噎的回不过话,他指着李俊方,“你想翻天呀?”
“翻天,这也是在我李家门里头,翻得也是我李家的天,与你庞老三有个毬毛关系。”李俊方憋在心里头的火,冲着庞老三一下发了出来,让坐在屋里的庞家人听。
这一吵起来,外面沏茶的庞桂花,加上李俊方的两个儿媳妇都进了堂屋。
“中啦,中啦!”庞老汉拍着桌子大声的喊着,见李俊方和三儿子都坐下,才瞪着眼说“当我是啥?当我死拉?”屋里安静了下来,庞桂花叫上俩媳妇给大家倒上了茶。
“我说,李俊方,你今儿是吃枪药了,还不让登你嘞门,你这是金銮殿呀,牛逼嘞不行了你。”庞老三被怼的气不顺,瞪着李俊方说,但这话出口,还没等李俊方开口,李俊方的大儿不愿意了,他瞪着眼,指着庞老三道:“小舅,今你是来说事嘞还是找事嘞,我警告你,以后你少这样不可一世的跟俺爹说话,李家不是张家,俺大姨夫人老好,让你家欺负了一辈子,你在高声跟俺爹说话,别说你是俺舅,你就是俺爷,我也把你嘴给打歪咯。”
“哎呀,你这个死孩子,咋给你舅说话嘞。”庞桂花急忙过去,打着自己的儿子,把他推出了屋,李俊方心里很解气,但他还是做出了姿态,叫二儿领着俩儿媳妇出去,大人说事,让他们少插嘴。
李俊方站起身,把桌子上的茶端起来往庞老汉跟前移移,道:“爹,你以为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我真能安稳呀,我这不是刚从张湾回来吗?你说让俺敬忠哥把俺姐接回去,那是门都没有啊。张湾村一村的人,恨俺姐恨得事咬牙根呀。现在俺敬忠哥一个人带着个不到三岁的孙女,头发都白完了呀,村里人都看着落泪,我一进村就有人问我是不是说和事嘞,要是替庞家姐说事嘞,人家连村都不让我进呀,家梅他爹冯先儿那在张湾村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还有张文兴,张武兴,闺女的俩亲舅,那个不是在张湾村说一不二的人,别说让敬忠哥来接,就是你老亲自送,能送进张湾村都算你老面子大。”
听李俊方这么说,庞老汉翻了翻眼,看了看李俊方:“送都送不回去?”
“爹,不信你试试,让俺这三舅哥去送,不让人家拿棍子打出来,你来拆我的门楼,你老亲自送,不让人家吐到脸上轰出来,你来烧我的宅子。爹,这仇结嘞不是家!”
“俊方,你说,这事他就真的没个缓儿。”庞老二问。
“好我的二舅哥嘞,你设身处地的想想,这要是俺娘烧死了桂花,你说说,你有缓没。”
“哎!”老二坐在那里,也是一声叹气。
“俊方,不是我逼你,弟兄们里就你还有些主意,你给我透个底,这事搁你头上你还有法没?”庞老汉声音非常缓和的说。
“有。”
“还是呀?”庞老汉狡黠看着李俊方。
“爹,这事搁我这有,搁你那就没有。”李俊方坐在那用手敲着桌子说。
“那咋说?”
“爹,先说好,别嫌我说话不中听,我说出来了你也别生气,这事咱还能解解这个扣。”李俊方欠过身,带着几分神秘的说。
“你说,我不生气。”庞老汉一听李俊方有主意,心里又活泛起来,他的心里想的咋让自己闺女再回到张湾村,挽回些庞家的那所剩无几的颜面。
“为啥说搁我这有,搁你这没有嘞爹,从你这三番五次的来,和今儿一进门,你想过自己有错没?你想过这死的要是你闺女,你是个啥滋味儿没?不光是你,还有俺这俩哥一个兄弟,直到现在你们还想的是让俺敬忠哥把俺姐接回去,到了你家你才给人赔个不是。你就是个普通的庄家人,你以为你是谁呀,高官大将、当朝一品?你不是吧,那你为啥总让人见你低个半截一头嘞。你从来就没看的起过别人,所以,事搁你这没缓。话说回来了,这事搁我这,他也就到不了今天,在我知道这事时,我会第一时间赶到敬忠哥家,先救人命,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人非圣贤,但知错要改错,你把俺姐留到家里,就想看看事情的发展,到了人没了命,你庞家都没人闪个面,敬忠哥去送休书,我要是你,我当时会接下休书,让俺姐披麻戴孝的回去给孩子送葬,你咋做嘞,连抽敬忠哥五个耳巴子,还说他坏你家的名声,老三还用铁锨拍嘞俺敬忠哥吐血呀,我明着给你说,爹,你那个大外孙汉民,就是威震川,栾,嵩,临汝县的杀狼帮的大刀头,这敬忠要是进山送个信,你这三儿一家要是能活着我跟你庞姓。”
此话一出,庞老汉不尽的倒吸一口凉气,杀狼帮,他听说过,而且老三还在手紧缺钱的时候说过要去投奔杀狼帮,但都没想到,这杀狼帮的大刀头大当家就是汉民。“俊方,你说的事真嘞?”庞老汉手都有点发抖,庞老三更是脊背后面发凉。
“爹,那是敬忠哥人善,不想惹事,况且汉民做的也不是啥光彩事,你想想,他要真忍不下这口气,你庞家现在有没有还两说吧。”
“俊方,不说了,你现在光给我说,事情到这一步,你会咋做。”庞老头有些急了。
“咋做,备三牲六畜,和尚道士,办金山银山,童男童女,昨是家梅六柒,最后一期没几天了,赶快托人去真心诚意的找张文兴,这扣只有他能解,要是真让那弟兄俩一个知道了,这扣马上就成了死扣了。这人不能是我,因为咱们沾亲,根本就搭不上话。这人应该.......”
“三牲六畜,和尚道士,我老景他。”庞老三一听说要花钱,马上就跳了出来。
李俊方马上收住话头,“爹,这事儿话已至此,你还是让俺三兄弟办吧。”扭头看看庞老三,冲门外喊“当家嘞,咱爹要走了,出来送送。”
“俊方,你这话没说完,咋就........”庞家老二急忙过来,问李俊方。
李俊方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二哥,咱家有老三,这事一定能摆平,我多嘴了。”说完话是佛手而去,而且是出了大门。
“老三,你娘那个臭。”庞老汉拍着桌子骂庞老三,现在的他是真的怕了,事情要是真如李俊方所说,张敬忠真的要去山里给汉民递个话,他能想得到后果。
李俊方负气而出,老少四个人顿时傻了眼,这最关键的可还留在李俊方嘴里呢。
“这是又咋了。”庞桂花进来问。
“娘那个呀,我咋要了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呀。”庞老汉指着老三骂完,对庞桂花说“二妮儿呀,回来问问俊方,爹该托谁说这事,赶快回去送信。这就剩最后一个茬口了,你这混蛋兄弟又得罪俊方了,这眼看有法了,俊方不说,走了。”
“二姐,你好好管管你家这李俊方,也太势大了,敢当着俺弟兄们的面凉咱爹的台。”庞老三显然没意识到是他的逞强得罪了李俊方。
“放你娘那屁。”庞老汉骂着他“这事这几天要是办不成,你姐这下半辈子就叫你兔孙养活。”
几个人被凉了台,也觉得没趣儿,就起身走了。
李俊方在街上的小酒馆里喝了个七八成,才被俩儿子找到弄回家,吃了几口饭,便被庞桂花扶到了炕上,两个儿子站在他炕头,帮着娘给他擦洗了一下,便出去了。
“行了,不想管就不管了,喝这么多酒干啥,自己作践自己。”庞桂花边给他擦洗边说。
李俊方拉着自己孩子的娘说:“还不是因为你,你是庞家唯一的好人,我不想看着你作难,想帮你家,又不想让我受为难,我有福呀,娶了个好女人,庞家唯一的好人,我就是想为难一下老三,让他在你我面前不敢那么放肆。”
“中了,睡吧,老三就是个混蛋,别跟他一般见识。”庞桂花收起手巾,端着水盆往外走。
“赶快来啊。”
“还有啥事。”
“洗净了快来,我要在他姐身上撒撒气。”
“死兴,也不怕孩子们听见。”庞桂花端着盆出去了。
第二天,老三便一个人又来了,庞老汉知道李俊方是要治治老三的毛病,他也得给他这个机会,所以,次日一早,就让他来找李俊方。
李俊方儿子开了门一看是自己的三舅,直接就问:“三舅,昨天把俺爹气的喝了半晚上的酒,今还想让接着喝不是。”
“兔崽子,胡说啥嘞这是,我来给他赔不是中不中。”跟着李家老二进院,庞老三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饭桌上。“俊方哥,别生气,你知道我说话一向比较,我这给你认错了。”
“啧啧,今咋这么人嘞?”庞桂花飘了句凉话。
“哎呀,二姐,别飘凉话了,咱爹是真上头了,帮我给俊方哥说句好话,不然回去咱爹非抽死我不可。”庞老三可怜巴巴的央求着。
“不用拿话甜买你二姐,吃完饭赶快回去,让你大哥去求他家二鹏媳妇的娘家姨夫,俺家二哥,要不是我跟他不对付,我不会饶这么大圈。”
“哎、哎,知道了,一匝没有四丝近,俊方哥还是心疼我,不让我多跑一趟。”
“中啦,吃你的饭吧。”李俊方笑着说。
李俊方给庞家推荐的人,其实是李村街的总乡约李俊州,也是和他本人沾亲带故的本家二哥,他和张文兴有着很好的交情,各村有啥难办的事情都是和张文兴商量解决,这李俊州和李俊方兄弟之间有些过节,两人基本上只是见面点头,这李俊州的老婆,是庞家老二二儿子媳妇的大姨,所以这庞家老大就备了礼兴去见了亲家母,让他在求李俊州帮忙从中说和。庞家老大见了李俊州,说了张敬忠这件事的详细情况,李俊州答应试试。
本来这乡约与总乡约都负有调和处理民间纠纷的责任,况且这次又有礼兴可收,出面的第一人又是和自己平时最对脾气的张文兴,他便一大早来到了张文兴家,送上庞家备的礼兴,说明来意,摊开条件,这让张文兴心里有点不得劲,他是真不乐意庞家让唯民娘回来的条件,他告诉李俊州,他没挑头把唯民娘送进大牢已经不错了,那也是看在张敬忠那实实在在的为人的份上,本来张敬忠休了她,他就有心要把庞桂芬告到县上,但是那毕竟是唯民的娘,也是他村里的一件丑事,他接受了姐夫冯先生的意见,给唯民留点脸,现在看来这庞家是要得寸进尺啊!
“俊州兄呀,不是我张文兴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庞家闺女太可恶,一场法事,就想了了这事,门都没有。他庞家要是不知足的话,我明就递状子,把这婆娘送到大牢里去。”张文兴怒冲冲地说。,
“文兴,你息怒,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嘛。如果我来了,你却要起状告他,这让我有点难做,话说回来了,你是亡人的舅,让你出来说和调解也确实有些难为你了,但咱不能有事不理呀,你我都是吃这碗饭的,负有这个责任,勉为其难吧。”李俊州不愧是总乡约,软磨硬泡还是有一套的。他在张文兴家待了一个上午,说的是张文兴不得不答应,找冯先生和张敬忠说说,这才罢休,明天来听信。
冯先生听了张文兴的话,心里虽然不高兴,但终究是碍于情面,只对张文兴说了,那是唯民娘,家梅没了,事要等唯民回来才能视情况而定,他不说啥。
“休了就是休了,文兴哥,这事没缓,她想回来也中,两条:一:除非她庞家能让家梅活回来。二是她在家梅坟前把她那害人嘞爪子剁喽。”
坐在张敬忠院子里,张文兴听完了张敬忠的话,他拍拍张敬忠的肩,回去了。
次日,又是一大早,李俊州坐着马车如期来到了张文兴家,听了张文兴说的情况,他便和张文兴一起来到了张敬忠家,说到快晌午,张敬忠还是那话,右手掀了盆剁右手,左手害的命剁左手,否则不说。
僵持不下,李俊州找来了冯先儿,家文,张武兴,杨三财,杨春旺等等好几个在村里能和张敬忠说得上话的人。给大家讲人伦纲常,讲尊老敬老甚至是二十四孝。东拉西扯,让大家一起劝张敬忠,张敬忠到最后,也就是几个字,剁手再说。
“这不现实,敬忠兄弟,死的人再好,剁了害人的手他也活不回来不是,剁了手他成了残废,你不是还的伺候他不是,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总是你孩子他娘吧,你让他剁了手,不是给你孩子也造成负担了嘛!行了,敬忠,咱不赌气,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看着大家都不厌其烦,李俊州为达目的是亦然喋喋不休。张文兴无奈的说“敬忠,让他回来,看在仨孩子的脸上,你说说,你有啥条件。”
“文兴哥,老作难是不是?”张敬忠看着张文兴的样子问。
“哎。”张文兴叹了口气,没说啥。
“文兴哥,你看这样中不中,趁着乡上的大官在,兄弟我不难为你,让她回来,第一法事不要做,我不想让俺媳妇躺在地下都不安宁,还让庞家那一家人脏了家梅那块干净的土地。第二,她回来只能住她那间屋和进灶火。家梅的屋和其他的屋都不许踏进半步,第三,他是我张敬忠不要的女人,休书他爹接了,他的一切病、疼和我张敬忠没关系,嫁娶都行,但要守妇道,因为她住的是我的家,第四,在俺儿子回来之前,她的吃喝由他自理,如果俺那个儿还认他这个娘,那个儿养活她,我不干涉,没人养他,他也和我没关系,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提供住的地方中不中。”
“敬忠,这不妥吧,他毕竟是跟你过了几十年的女人,你孩子的娘,形同陌路,这咋都说不过去。”
“不,大乡官,话说清喽,我张敬忠窝囊了一辈子,这件事我不糊涂,从他爹接了我的休书,俺俩就再无瓜葛,我让他进这个家,等儿子回来,也只是为了让俺文兴哥不作难,给你这个大乡官个脸面,想跟以前一样,我张敬忠看着他就恨得牙根疼,再没那一说。答应了,咱立字据,不答应,你们为这事,都少进我家门。”
“好,敬忠哥,你说你窝囊,我觉得你不窝囊,你家人丁单薄,为了三孩子你甘愿受辱这么多年,如今还是为了孩子,你挺直腰板掌起一片天,我张武兴佩服你,这事就得按你说的来,恶婆娘休了就是休了,至于孩子们,认她的养她,不认她的就让他凉快着,字据上还得写一条,如果没孩子认这个娘,让庞家还接回去,谁按手印就找谁。咱把事做了,还给孩子们留了路,要是庞家不同意,就让她在庞家待着去。”
“对,敬忠做的没错,写好字据,让庞家弟兄仨来画押。”大家都同意张敬忠的意见,于是就叫家文坐在那写了文书。
“大乡官,你的事办成了,庞家就是不想养这个女人,只要她能离开庞家,你的功德就圆满了。”张敬忠看着李俊州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句古老的谚语在这些农村人心里是根深蒂固,张湾村的人不是硬要拆了张敬忠这桩几十年的老婚姻,而是唯民娘实在有点罪不可恕,家文写好文书,念给大家听了,大家觉得合适,就在上面按了手印,替张敬忠做了保,李俊州拿着文书回了李村街。
不用做法事,这可给庞家省了一大笔钱,至于文书上写的其他事项,庞家老大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他妹子能离开庞庄就行,庞家老大在文书上按了手印拿着一份回了庞庄,庞老汉听了文书,心里清楚,这文书上虽同意自己闺女回家,但同时也坐实了张敬忠休妻的行为合法。庞家人骂了张敬忠几句,也无可奈何。
唯民娘听了这文书,死的心都有,这老了老了,让一个自己整治了一辈子的蔫儿驴踢了个半死,丢人现眼。她从此在她熟悉的家里再不能吆五喝六,更不能做主当家,吃饭穿衣,一切都要靠自己,吃水他没去过井沿,吃饭他没推过磨盘,他不知道这日子咋过。
家梅的祭期一过,庞家老大推着粮食,把唯民娘送回了张湾村,一进张湾村的地界儿,在地里做活的人的吐呸声都让他俩感受到了张湾村人的厌恶,两个人硬着头皮进了寨门,那吐呸的声音不绝于耳,丧天良的东西还有脸回来。天打雷劈的,枉披了身人皮,伤天害理。两个人低着头,进了张敬忠的院门,刚从地里回来的张敬忠和自己的孙女在院里吃饭,妮儿看着院子里进来两个人,停住了吃饭,庞家老大陪着笑上来给张敬忠打招呼,张敬忠只说了一句“她原来的屋。”就哄着妮儿吃饭,再也不搭理他。
“妮儿,来奶跟前,让奶看看。”唯民娘看着孙女,心里也有了几分痛,想试图从妮儿身上打破僵局。
啪的一声,张敬忠把筷子摔到了桌上,“进你的屋,俺孙女没有奶。”唯民娘一惊,进了屋,坐在屋里,张大嘴哭了起来。
张敬忠吃完自己碗里的几口饭,抱起妮儿端着妮儿的碗去了门外。
“爹,这日子咋过呀,你让我回来干啥呀。”唯民娘哭诉着,叫着爹娘。庞家老大虽然生气,但也无奈,他只好把推来的粮食搬进屋,等自己妹子昏天黑地的哭够了,坐下来劝了几句,推了车,回了庞庄。
文 | 幸孕姐(拥有本文版权,欢迎分享转发)
在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认为名字对一个人很重要,所以都会将对孩子的美好希冀寄托在名字里。但有时候,这些好意却闹出了大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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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姓庞,给孩子起的名字,让人不好意思叫出口一位庞姓的爸爸在喜迎儿子后,就着手帮儿子取一个好名字。在翻遍了新华字典之后,庞爸爸发现了一个好字:光。
“光”在汉语里有着多重美好的含义,比如光明,象征着美好的未来,光彩意味着荣誉,光大则显示着显耀。
因此,庞爸爸觉得光这个字可以承载自己对儿子最好的祝愿。在和家人商量后,家人也都觉得很好,就一致决定给孩子取名为:庞光。
可是随着孩子的逐渐长大,问题开始慢慢爆发出来。在孩子上学后,不断的有老师反映孩子的这个名字读起来谐音和“膀胱”一样,点名的时候不太好意思叫出来,而且孩子还总是遭到同学的嘲笑,建议庞爸爸最好趁孩子还小,改一个名字。
这些姓氏取名也容易闹出笑话1、姓:梅
梅大娘喜迎了一个大胖孙子,面相怎么看怎么有福气,就想给孩子取名为:福。儿媳知道后马上制止婆婆,认为叫梅福,就是没福的意思,寓意不好。最后一家人商量,就给孩子取了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梅有病。
2、姓:付
付先生是一个历史文学爱好者,而妻子产下龙凤胎之后,他根据古诗词给两个孩子取名为付煌和付卿。
单从名字来看,煌和卿都比较具有诗意,但是加上姓,就和“父皇”和“父亲”的谐音撞上了,而且还撞的很尴尬。
3、姓:范
前段时间电视剧《庆余年》在网上非常火,其中范闲的父亲范建的名字引起了热议,因为范建和“犯贱”刚好谐音,被很多人当做了笑话。
除了一些姓氏取名容易闹出笑话之外,还有很多名字或撞到了谐音梗,或和某些“物品”撞名,也被人热议,比如:刘氓(流氓)、梁晨美景(良辰美景)车轮、支付宝等。
给孩子取名,要警惕这五大误区1、谐音
很多家长都会犯庞爸爸这样的错误,只关注了字的含义,却忽略了谐音的问题。比如像庞光、范建、刘氓、朱轶群、蔡泰贤这一类的名字,很容易导致孩子被同伴嘲笑,从而引发孩子自卑的情绪,严重影响孩子的身心的健康发展。
2、生僻字
还有很多家长想让孩子的名字看起来与众不同,就会采用一些生僻字,但是有些生僻字不是人人都认识,也不是人人都会写,更有甚者,有些生僻字甚至电脑都打不出来。
不久前就看到一则新闻,一位女大学生因名字里的生僻字在学信网中打不出来,差点失去了保研的机会。
3、多音字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有很多汉字有些多重的意思,多种读法。比如行这个字就有两种读法:“xing”和“hang”。这样就容易被人喊错,一旦这种场面发生,被喊的人尴尬,喊人的也尴尬。
4、繁琐字
很多家长在给孩子取名时为了最求独特,会取一些比较繁琐的名字,比如:禤矚龘”,读音:xuān zhǔ dá,一共89画;“龖砉龘”,读音:dá huā dá ,也是89画;邹靐龘”。读音:zōu bìng dá,笔画高达94画。
这类名字不仅读起来难,写起来更难,在考试的时候,可能别的孩子都已经做了几道题了,而你的孩子名字还没有写完。
5、从众
近一代父母可能受网络文学作品的影响,取名越来越网络文学化、同质化。
在男孩中,梓轩、梓豪、宇轩、俊杰等名字如同上一代的狗蛋一样受欢迎。女孩子,梓晴、芷晴、雨涵、雨桐等名字,也如翠花一样普遍。
这类名字本身取的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孩子和身边以及班上的同学撞名了,就非常的尴尬和麻烦。
一个人的名字,在上学、工作和社交中是会伴随个人一辈子的,所以取一个合适的名字很重要。建议父母在给孩子取名时以响亮和朗朗上口为主,警惕以上五大误区,给孩子造成无端的困扰。(S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