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由笔画组合而成,它们都是有生命、有情感的。笔画占据字的各部分空间,安排得不好,不但破坏文字的和谐,而且会使点画及各部分之间四分五裂,从而失去平衡,貌合而神离。
对初学者来说,首先要让汉字动起来。“顾盼”就形成了汉字的动态。汉字各个不同的组成部分应相互照应,达到整个字体势的平衡。字的每个部分都是有活力的,平衡不是四平八稳,是在动态中争取平衡。
总的说来,“顾盼”与“平 衡”是楷书内部结构的关键,是字字都要遵循的原则。在这两个大原则里还可以分成五个小原则,这些小原则是达到动态平衡的良方。下面以欧阳询楷书为例,作简要分析。
1向 背
向背,指点画之间或结体各部分之间的相向和相背。
相向有外扩的姿态,相背有内敛的感觉。“向背”法则,目的是为了变化。
欧阳询的字体险峻峭拔,多是由于采用了相背法则,如(风)、 (怀)。
“向背”之法对初学者来说,是有些难度的。在运用“向背”之法时,要注意形相违、神相合,还要结合运用“相向”之法,如“竭”字。
2收 放
字的结构最忌平板松散,而“收放”是最有效的对应方法。一个字有收必有放,有放必有收,两者必须合作,才能破除平板松散。
欧阳询把部分点画聚集在文字中间的某个地方,有时在中心,有时在上部或下部,聚合点是不固定的。以这个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伸展。
如“蒸”字。欧阳询又把字分成上下或上中下几个部分,把有些部分的点画聚集起来,使另—部分的点画扩散开去,形成强有力的对比。
聚合的部分为合,扩散的部分为开。如“南”等字,开合各不相同。运用“收放”法则时应该做到收放有度,过分或不足都会影响字的美观。
3疏 密
疏密法则,在字的结构中十分有用。如果点画之间的间隔一味追求均匀,就显呆滞,缺少变化。清代邓石如说:“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习字要做到疏而不散,密中通气。即:疏中见密,形疏而意收;密中有疏,意气通畅。
如欧书“ (乱)”字,左密右疏,疏处笔画加粗,减少了空白,使疏处变密;密处笔画变细,增多了空白,也就使密处变疏了。如“(捡)”字,上部疏,下部密,人字头加粗后上部变密,下部也自然疏朗。
书写中如果笔画无法加粗或减细,可以尝试改变笔画的间距。如欧书“德”字,右部十字头的竖画拉长,横画放低,压缩了下部,下部变密,使整个字疏密有致。
如果想同时运用疏密两法构字,学习者在熟练掌握后是可以实现的。如欧书“(寿)”字和“(宁)”字,既改变了笔画的粗细,又改变了点画之间的距离,疏密 对比更加显著了。
4揖 讓
汉字中有独体字,也有合体字。独体字可以自由地伸展,而合体字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独体字合成。这好比一家人,要互爱互让。
合体字中主要的独体字要尽量伸展,其他部分缩小字形或缩短部分笔画,给主体部分让出空间。
—般相让的部分是偏旁,偏旁又大多在左边,因此大都是左让右,如(视)、深;也有右让左的,如勤、能;也有下让上的,如本、泰;也有上让下的,如(响)、 冕。
在相让中形成穿插,主部的一些笔画插入另一部的上部、中部或下部,如(临)字。
5錯 位
欧阳询的字中,有些点画或字体的一部分发生异乎常人习惯的移位,这就叫错位。这种错位打破了平稳,使字形扭动起来,同时又能保持平衡。
错位的方式有两种,其一,左右错位。如: (忧)、宜、察。
其二,上下错位。如以、物。再看(灵)字,雨字头的中竖与底部巫字的中竖并未对齐,巫字中竖右移。这样一来,既能增加字的动感,还能减轻其右肩高耸的程度。
这五个小原则与前面两个大原则,都是力求变化、从动态中求取平衡的法则。我们可依照文字本身的结构和自身喜好,随机运用。
甲骨文中,通过变化两个「人」部的位置、形态,就造了十几个字。
「二人相随」为「从」,「二人靠背」为「北」。
「北」为「背」之初文,「背」为后起字表示本义,本字「北」表示引申义「北方」,这也是一种「鸠占鹊巢」。
「北」又假借为「非」,表示「否定」,为了区别二者,就在「人」上面加了两个「短横」【注1】:
所以,「北、背、非」是同源分化,「古无轻唇音」,「北、非」上古音相同,所以存在假借条件。
比如:从「非」得声的形声字——「裴、辈、悲」是「重唇音」,而「匪、菲、斐」却是「轻唇音」,「轻唇音」是在汉代以后才出现的。
用「短横」将「二人」从足部相连,表示「并列」之义,也即「并」字:
「并」的异体字「並」,二者造字意图相同,像「二人并立于地」之形,只不过「並」字用正视的人形「大」来构字,也可以看做是两个「立」:
《說文》:竝,併也。从二立。
甲骨文的「比」和「从」字几乎相同,区别在于「从」字的人向右,「比」字向左。所以《说文》言「反从为比」,《说文》训「比」为「密也」,本义是「亲密」,如:「天涯若比邻」。
《說文》:密也。二人爲从,反从爲比。段玉裁注:本義謂相親密也。
其实,在甲骨文中,「比、从」并没有很好的区分,也有反例,有时候需要上下文来辨别是「比」还是「从」。
甲骨文的「化」,全字由一正一反的两「人」构成,以「两人互相颠倒」之形,会意「变化」:
(二)「长发」之「人」甲骨文中,从「长发」之「人」取像,与不同的偏旁组合构字,表达不同的意义。
我们知道,中国古代以发饰代指人的年龄,头发的长短可以表示年纪的长幼,这个问题我在【咬文嚼字:何谓「大丈夫」?】一文中有过详细的讨论,这里不再重复。
汉字「長」就是从「长发之人」取像,「長」字像「长发拄拐」之人,会意「长者、老人」,引申表示「长短之长」。
「老」字与「長」字很相似,出了强调「长发、拐杖」以外,还突出了「老人的驼背」:
「老」和「考」是一字分化,就如同「命、令」二字一样。目前来看,甲骨文没有「考」,「考」始见于西周金文。将甲骨文「老」字表示「拐杖」的笔划,变形为声符「丂」,就是「考」。这种现象在文字学中称为「变形音化」。【注2】
「鬥」的甲骨文,全字像「两个长发之人,上肢相搏」,这里强调「头发」的用意很明显——两人是「怒发冲冠」:
甲骨文的「鬥」后来完全讹变走形,篆文已经完全看不出有「怒发冲冠之人」:
《說文》:「鬥,兩士相對,兵杖在後,象鬥之形。」
所以,许慎据篆文字形将「鬥」解释成「两士相对,兵杖在后」,他将篆文中表示「头发」的笔画理解为「士」,将表示「人」的笔画理解为「兵器」
甲骨四堂之一的罗振玉最早纠正了《说文》的错误,并指出甲骨文「象二人相搏,无兵杖也」。【注3】
注4
「鬥」字演变完全走形,恐怕「连亲妈都认不出来」,这种现象在汉字文字学中称为「讹变」。所以,许慎解释错误也是很正常的。
甲骨文的「競」為了避免与甲骨文「鬥」同形,就用两个「带有头饰的人」构字,全字疑象「二人头带饰物,并肩竞逐」之形,本义为「竞跑」,引申表示「竞争」。
如果不加表示「头饰」的笔划,又跟甲骨文的「从」无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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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季旭昇(2012),《说文新证》(福建人民出版社),页858刘钊(2006),《古文字构形学》(福建人民出版社),页109编纂委员会.(2001).,《古文字诂林》,上海教育出版社,册3,页368李学勤等(2013),《字源》,天津古籍出版社,页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