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是否相合,从命理上如何看呢?
我们经常听说“某人和某人八字不合”,“某人和某人六合,天作之合”……那么怎么看你和他/她到底是合还是不合呢?
1、六合地支的六合
举个例子,男方午马(十二地支之一),女方未羊(十二地支之一),二者相逢为“六合”。这里留个作业给大家讨论:分析男女双方的八字合婚,是看年的属相,还是看日柱的地支属相,还是看其它?不要看错了哦。
这六合怎么记住呢?给一张图,用于形象记忆:
地支“六合”记忆图
大家把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按照顺时针顺序排成一圈,画个圆,两两平行相连的地支属相就是“六合”。顿时好记了是吧?
2、三合三合
举个例子,男方子(十二地支之一),女方辰(十二地支之一),二者相逢为六合。
这“三合”怎么记住呢?同样也给一张图,用于形象记忆:
地支的“三合”
大家把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按照顺时针顺序排成一圈,画个圆,互相组成等边三角形的地支属相就是“三合”。记住了吗?
3、不合的情况除了相合,也有不合的组合。哪些是不利的组合呢?哪些情况下男女双方结合后会有较大的矛盾呢?哪些类的男女并不适合结婚呢?又有哪些情况男女双方容易离婚呢?请听下回分解。
——节选自我的原创长篇连载《揭开周易择日、八字合婚的神秘面纱【在线答疑】★》:http://bbs.tianya/m/post-105-528612-1.shtml。
最后,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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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婚姻文化“合婚歌”
本文作者 倪方六
金秋十月,佳缘良期!不少适婚男女,都会选择在眼下的秋节进入婚姻的殿堂,可喜可贺!古代男女也这样,也喜欢在秋天办喜事,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爱,就来吻我)
但是古今的婚姻文化是有明显变化和不同的,仅就结合方式而言,现在讲究“自由恋爱,自己作主”,而过去主张“媒妁之主,父母作主”。
在过去,找对象讲究门当户对,定婚后还要合婚。什么叫合婚?现在90后网友应该不知道了。合婚是这么回事情:经媒人说合,条件相当,双方家长基本同意之后,要请人合婚。
合婚是将男女双方十二生肖相配,再以两人出生的“八字”,即出生的年、月、日、时8个干支,推算一下能否成婚,故合婚又叫“掐八字”。
掌握合婚方法的人都是地方上有学问的人,如私垫先生,或专门从事此行的算命先生。合婚分上中下三等,各等均有说法——
上婚:青龙黑猪上等婚,男女相合亲如宾;
中婚:红蛇白猴满堂红,合婚相配乐融融;
下婚:青兔黄狗古来有,合婚相配能长久。
(结啦,萌萌哒)
合婚时最关键的要发现不和谐因素,属相上不能犯“四大忌”——
白马犯青牛,
羊鼠一旦休,
蛇虎如刀绞,
鸡犬泪交流。
(犯了四大忌,要分手?)
犯了上面的“四大忌”,一般就是“不合”。上述只是大概,在合婚时有具体的《 十二生肖合婚歌》可以参考——
黑鼠黄牛正相合,结交匹配不分离;
青龙黑猪上等婚,男女相合好婚姻;
黄虎白鸡更相投,过门大发好来由;
红蛇自猴满堂红,合婚相配古来兴;
红马黄羊两相道,这等婚姻不累赘;
青兔黄狗古来有,合婚相配能长久。
(12生肖,你属啥?)
看了属相之后,还要根据女双方的“五行”、“命相”,推断是两人是“相克”还是“相生”。歌诀是——
甲子乙丑海中全,
丙寅丁卯炉中火,
戊辰己巳大林木,
庚午辛未路旁土。
这是根据“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以及“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的原理来推论的,确定了男女的命相后,才知道两人是“相生”还是“相克”。
(五行生克关系)
实际合婚时也有相应的歌诀《五行相生相克歌》供参考——
夫金妻金笑哈哈,福禄相随吉庆多,
人财兴旺当如此,出言吐语两相和。
夫金妻木守空房,两口相争各逞强;
五行相克难保守,又无儿女最不良。
夫金妻水合得来,人和台笑颜开;
若得成双共一处,五男二女有钱财。
夫金妻火不相当,半路相克离故乡;
二人对面无言语,常常厮骂不安康。
夫金妻土志高强,夫妇相和寿命长;
三男二女无阻滞,金银财宝有余粮。
夫木妻金活不成,半路相抛不可当,
常常厮骂何时了,又无儿女守空房。
夫木妻木两相当,两木看看一木强,
若是夫妻同到老,须防到老被形伤。
夫木妻水寿命长,二人相伴似鸳鸯;
福禄人财当兴旺,金银满库广田庄。
夫木妻火合同否,一世双双戏水鱼;
男女相伴长保守,孝子贤孙个个良。
夫木妻土不同心,吵闹相争怒气生;
出门口舌多官司,夫妇终日不安宁。
夫水妻金喜满怀,资财玉帛自然来;
同床白发偕和老,壮田牛马满金银。
夫水妻木好夫妻,欢乐荣华在一堆;
男女穿金多富贵,皆因积德有钱财。
夫水妻水共情怀,两水相交共合行;
水水相流来相伴,只因浅浅过光阴。
夫水妻火不成双,水火相逢似虎狼;
妻火夫水水杀火,若有财源被形伤。
夫水妻土不久长,夫妻有话各争强,
生男生女多般苦,理宜半路两分张。
夫火妻金婚不良,五鬼夫妻两分张,
男女孤单无依靠,多少灾殃不久长。
夫火妻木好夫妻,欢乐荣华在一起,
男女穿金多富贵,五男二女好风光。
夫火妻水不相当,结发夫妻不久长;
相克男女件件少,虽然不死也离乡。
夫火妻火两相争,二火相交一火强;
人人皆说低的好,到底终须不安康。
夫火妻土有钱财,五男二女笑颜开;
二人常入红罗帐,总是前生定下来。
夫土妻金益桑蚕,二人相伴有衣粮;
富贵五男并二女,前生合得积成双。
夫土妻木不成双,二人相克不相当;
家宅不安儿女少,耗尽钱财总是殃。
夫土妻水不一双,打骂相争不可当;
口舌常常多吵闹,命中孤苦少儿郎。
夫土妻火益财帛,金银财宝满堂足;
贵子贤孙皆前定,五行生就命和谐。
夫土妻土好商量,夫妻婚姻合成双;
儿女穿金身带玉,百年夫妻过寿光。
(金婚,百年好合)
查看过“五行”后,再结合是否犯“四大忌”,就知道两人婚姻合不合了,如果命相克,又犯了四大忌,传统认为就不宜结婚。呆板的父母听说后,一定会阻挠这桩婚事,古代不少有情人,就是这样被拆散的。
如何看男女五行上是否合宜,有具体的“五行命歌”——
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炉中火。
戊辰己巳大林木,庚午辛未路旁土。
壬申癸酉剑锋金,甲戌乙亥山头火。
丙子丁丑涧下水,戊寅己卵城头土。
庚辰辛巳白蜡金,壬午癸未杨柳木。
甲申乙酉井泉水,丙戌丁亥屋上土。
戊子已丑霹雳火,庚寅辛卯松柏木。
壬辰癸巳长流水,甲午乙未沙中金。
丙申丁酉山下火,戊戌己亥平地水。
庚子辛丑壁上土,壬寅癸卯金箔金。
甲辰乙巳覆灯火,丙午丁未天河水。
戊申己酉大泽土,庚戌辛亥钗环金。
壬子癸丑桑柘木,甲寅乙卯大溪水。
丙辰丁巳沙中土,戊午己未天上火。
庚申辛酉石榴木,壬戌癸亥大海水。
(掀起你的盖头来)
需要注意的是,上述歌诀还要结合出生情况下。如果是相继两年中生的,不论男女,均为同一命相。如一个甲子年生、一个乙丑年生,属于同一命相,均为“金命”。同样是“金命”,也有不同。
看了上述的文字后,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我把算命先生替人合婚的秘笈都公开了,如果你掌握了这些常识,再熟背歌诀,也可以当算命先生了,替人合婚,忽悠喜钱的!
最后要交代一下,合婚是传统中华婚姻文化的重要内容。但是,是否有道理就不好说了。如果以今天科学发展观看,都是迷信。正在看本文的有情人大可不必拘泥于“老人言”——只要心中有爱,管他什么“白马犯青牛”!
他说要娶我,予我凤冠霞帔,不曾想到头来却食了言。
朱红的合婚庚帖上,写的是我嫡姐的名字。
1.
我和沈桓在边陲之地一起长大,打小就有“过命”的交情。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兄弟情谊会一直这样比水纯、比金坚。
毕竟亲眼见过他小时候流着长鼻涕跟在我和嫡姐身后跑的样子后,真的很难对他产生什么特殊的想法。
直到那日,在我惊诧的眼神下,沈桓目光灼灼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卿卿,我心悦你。”
“什么玩意?”
“等过几年,你及了笄,我就请媒人到你家提亲。”
“啊……啊?”
我的拜把子兄弟想要娶我?!
我瞪大了眼,歪着脑袋认真思索。
倒也……不是不行。
我与沈桓从小青梅竹马,互相知根知底。
他是庶子,我是庶女,都没有“联姻”的重任在身。
他爹是奉命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回京的武将,我爹是冒死上书直谏、触怒皇帝被流放的文臣。
两家的大人坐在同一座亭子里把酒言欢谈天下,两家的孩子在同一个泥坑里摸爬滚打玩泥巴。
这样一想,我们两个简直是门当户对、十分相配!
更重要的是,沈桓自小怕我,嫁过去必然不可能吃亏。
于是我痛快地拊掌,“成!”
并在沈桓诧异的眼神里拍了拍他的肩,“喜宴里记得多加几道我爱吃的菜。”
2.
我怀疑是我答应的太草率,才导致沈桓跑得这么快。
及笄礼将至,沈桓却要走。
我拉住他马的缰绳,高声质问他,“你是不是反悔了!”
沈桓无奈地勒住马,“京城局势动荡,我也身不由己。卿卿,等我回来娶你。”
他摸了摸我的头,随即扬鞭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呛的我眼泛泪花。
呜呜呜,我的席!
……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被流放后一直郁郁的父亲那日精神抖擞地跟着沈伯父、沈桓一行人一起走了,三个月后从京城传来一封家书。
我家竟一跃成了京城的新贵!
下马车的时候,我的脑袋还是懵懵,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一时竟分不清是到底是舟车劳累还是被眼前繁华的京城给眩花了眼。
在身后嫡姐的惊呼中,我闭上眼,被迫接受将要和地上的石砖脸贴脸,结果却被人给接住了。
好险!
我摸摸头,正要道谢,那人却先开了口。
“几月不见,卿卿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颠了颠怀里的重量。
“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吃能睡。”
我诧异抬头,这才发现接住我的正是沈桓。
他说我几月不见,一点没变。可他自己却像是换了个壳子,只留那张欠揍的嘴。
一席月牙白的锦衣,如瀑青丝用玉冠高高束起,昔日小胖子的影子完全散去,只余下一个会让少女们脸红心跳扔帕子的俊美郎君。
可我是谁?
我是会脸红心跳扔帕子的寻常少女吗?
我是沈桓他姑奶奶!
为着我姑奶奶的排面,我踩沈桓这一脚也不能轻。
“敢占我便宜?”
沈桓立马松了手,清隽的五官痛苦地拧起,我意满离,留沈桓一个人站在原地,高高兴兴进新家去见我爹。
我爹不亏是我亲爹,一见面就送我一个大惊喜。
“卿卿,以后对沈……二皇子客气些,不可再似今日这般胡闹!”
我爹捋着胡子皱眉道。
“谁?”
我被这天大的消息砸晕了头,还没缓过劲,沈桓便摇着扇子进来了。
“小傻瓜!”
带着木香的扇骨不轻不重地敲在了我的脑袋上,我这才看清沈桓锦衣上的金线。
反应过来后,我飞速扯住了沈桓的袖子,小声问他,“你是二皇子?以后要当王爷的那种是吧?”
沈桓轻嗯了声,拿扇子遮住半张脸,眼睛里染上笑意:“怎么,迫不及待地想当王妃了?”
我立马点头。
笑话,有一秒的犹豫都算我输!
王妃好哇,王妃妙哇!
到时候我看京城里谁家办事儿敢不请我这个王妃吃席!
啊哈哈哈!
还没等我幻想完日后的美好生活,我爹便朝我泼了盆冷水。
“京中不似边疆,你们的规矩学不好,唯恐冲撞了贵人,还是在家多学两年规矩再出嫁。”
什么!
还要再等两年才能吃席……啊呸,出嫁?
我顿时如遭雷劈。
沈桓原本轻蹙起的眉头在看见我的表情后也舒展了。
他叹了口气,轻声的调侃传进我的耳朵里。
“没想到卿卿竟如此恨嫁,这般着急可让我如何是好?”
我扭过头,想要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不想沈桓眼中却没有往日的戏谑。
他温柔而认真的眉眼,让我一怔。
宽大的衣袖下,一双温热的手掌牵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炽热的温度从脖颈处蔓延开来。
我慌忙地挪开视线,却挡不住他沉郁有力的话语传入耳中。
他说。
“非卿不娶。”
3.
嫡姐早就低垂着眉眼答应了,我也只能红着脸,别扭地应了声。
我爹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嫡姐,我爹才叹了口,对我们道出实情。
“如今新皇登基,局势不定,爹的囡囡们还是在爹身边多呆两年好,咱们不蹚这摊浑水……”
我跟着嫡姐乖巧应诺,压根没明白我爹说的“局势不定”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浑水,便是我们不去蹚,也是要被人给推到里头的。
沈伯父家的嫡子……哦,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在那三个月的战乱里受过重伤,身子骨从此破败了,每日缠绵于床榻,根本不能监国。
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正往嘴里塞着桂花糕,满足地眯着眼。
甜而不腻的桂花糕已经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我根本不知道嫡姐和我讲的这些消息意味着什么。
嫡姐叹了口气,用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
“你呀你,快从吃食上分出些心思吧!”
我不以为意。
朝堂大事我又插不上手。
婚事上,只要沈桓自己不跑,我未来的席就稳了。
还能有人强行把人抢了去不成?
事实证明。
她们不能明着抢人。
但她们却能来膈应我。
宴会沉闷又无趣。
来京城后,大大小小的宴会我推拒了无数个,这次终于推脱不过,被我爹绑上了马车。
舞池中央的美人舞姬越旋越快,我的上下眼皮也越来越沉。
在天地即将归于一片混沌之际,我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
我龇牙咧嘴地睁开眼,彻底精神了。
身旁的嫡姐以帕捂唇,轻咳了两声,我这才记起自己还在宴会上,只得规规矩矩地端坐好。
忽而听得一阵窃窃私语。
“那便是新封的李侯爷家的二小姐?”
“举止粗鄙,也不怎么样嘛。”
“听闻二皇子顾念旧情,要娶了她?”
“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一个庶女,再怎么顾念旧情也当不了皇子正妃。你没瞧见二皇子那边压根没动静。估计是想等到娶了正妃,再把她抬进门当侧妃吧。”
……
我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被嫡姐按住了手。
嫡姐冲我摇了摇头,拉着我重新坐下,给我倒了杯茶。
“你气冲冲地跑去争论,才真是正中她们下怀。”
嫡姐说的有道理。
我接过茶杯,猛地灌了一大口,勉强压抑住火气。
“这群人怎的这样闲,亏得她们还是世家出身!我就是举止粗鄙,也知晓不应如此当众议论旁人!”
嫡姐无奈地摇了摇小扇,想要扇灭我的怒火。
“咱们家突然成了新贵,难免有眼红的人想要来找茬,你就当是耳旁风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我半夜躺在床上,想起白日里听见的话,依旧是烦躁地睡不着。
那些小姐们嚼人舌根的做派我看不惯,却也不得不说她们的话戳到了我心窝子里。
原本我和沈桓门当户对、恰般配,我这才答应要嫁给他。
如今我依旧是庶女,即便我爹成了新贵,比上皇家也还是差得远。
沈桓虽是庶子,但却是天潢贵胄,将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这京城的贵女他都配得。
这样一想,我和沈桓的门楣差距好像逐渐悬殊了起来。
4.
我不是个心里能藏事的人。
我既然想到了这些,就必然要和沈桓说清楚。
“你若要反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哦?我若真的娶了旁人,卿卿不会怨我?”
“不会。”
我坦坦荡荡。
笑话,嫁给谁不是一样吃席?
“但是我不会给人当妾的。”
我亲娘便是我爹的妾,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了。
印象里嫡母虽没有为难过她,但她也从没在嫡母面前直起过腰。
临终前,她握着我的手,“你的脾气我知道,门楣低些不要紧,当不得妾。”
我当时重重地点头,哭得涕泗横流、喘不过气。
如今到了出嫁的年龄,我会听她的话。
当不了皇子妃不要紧,只是我不能为了荣华富贵,去当皇子侧妃。
我需要沈桓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于是他握住我的手说,“好,不会委屈你当妾”。
我便信了。
两年后,赐婚的圣旨果真到了我家,只是上面的名字不是我。
5.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颇多。
先太子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结果在某个晚上突然暴毙。
我爹唏嘘地对我说起当年的秘辛:“色字头上一把刀。前朝的末帝就是死在我们送去的美姬身上,没想到如今太子竟薨在烟花柳巷,这可是圣上唯一的嫡子!”
沈伯父年纪大了,想再要嫡子恐怕是艰难。
没有嫡子,就只能在余下的庶子中选。
听闻沈伯父颤抖着手给先太子发完丧的当晚,就秘密召了余下的几个儿子入宫。
第二天一早,圣旨连下数道。
除了沈桓,其他的皇子一夜之间被贬为庶人,连夜被赶出京城。
我听得瞠目结舌,手里的桃儿掉了也不知道。
沈桓来找我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蟒袍,衬得他无比威严。
只有脸上是盖不住的憔悴。
沈桓比之其他几位皇子确实优秀些,但要想让沈伯父毫不犹豫、不留退路地选了他,肯定是付出了些什么。
至于沈桓具体付出了什么代价,我识趣地没问,只低着头,吩咐婢女把掉在地上的桃收拾了。
沈桓显然想对我说些什么。
他在一旁站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话,“卿卿,你会怪我吗?”
看来我和他的婚约应该是不作数了。
“不会,你我无缘罢了。”
我坦坦荡荡地望着沈桓的眼睛,“以后好好当太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太子妃,别多想。”
沈桓眼眶红了。
他说他想要抱抱我,被我给拒绝了。
不是我无情。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将来的太子妃必定身份尊贵,我又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沈桓失魂落魄地走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嫡姐知道后特意来看望我。
我冲她笑得灿烂,“我没事,我还能再吃两碟桂花糕。”
于是嫡姐松了口气,“我就说我们卿卿不会是那种钻牛角的人。”
她拍了拍我的手,语气轻松,“等着,我这就去小厨房帮你催一催。”
我含笑目送嫡姐离去。
是。
我李梅卿不会为情所困。
现在不会,今后亦如是。
6.
什么情情爱爱的并不重要,但我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嫡母近几年操劳过度,总是乏累,却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给我和嫡姐物色好人家。
她知我不攀高枝,却也没委屈我,给我选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我自然痛快答应,只等着开春后见面相看。
就在这时,宫中突然传出旨意,让我爹带着一家人进宫面圣。
打的是叙旧的幌子,但谁都知道不是。
我爹宽慰我,“不用担心,应该是圣上觉得沈桓悔婚终究是对你有亏欠,想要赏赐你些补偿,你只管接了谢恩就是。”
我点头应诺。
到了入宫那日,嫡母身体抱恙,实在下不了床,没能一同入宫。
入了宫,我爹去勤政殿见沈伯父,我随着嫡姐去皇后娘娘那里问安。
沈桓的这位嫡母我自小便见过,只是不怎么亲近。
这次见面也不过是和我冷淡地说了声“平身”。
我猜测是先太子刚没,皇后娘娘想必心情不怎么好,也没有心思和我们两个小姑娘聊些什么。
她倒是盯着我嫡姐瞧了一阵子,羞得我嫡姐不敢抬头。
末了,皇后娘娘放下手中的茶盏,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可许配了人家?”
嫡姐羞涩摇头,“还不曾。”
皇后娘娘遂颔首,“时候也不早了,回吧。”
说着命宫人呈上早已准备好的赏赐。
我和嫡姐恭恭敬敬地谢恩告退……
出来了才知道我爹已经在宫外的马车上等我们许久了。
“皇后娘娘可说了些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爹问起我和嫡姐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事。
“没什么,只是赏了我和卿卿些东西。”
嫡姐害羞,没有说娘娘还问了她的婚事。
我也觉得皇后娘娘大概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要给嫡姐做媒,就也没告诉我爹。
因此,隔天,圣旨送到府上时,打了我爹个措手不及。
接旨前,他皱着眉和我说,“莫非是圣上嫌昨日皇后娘娘的赏赐不够丰厚?不过悔婚这样不光彩的事,本应私下解决,圣上何至于下圣旨?”
沈伯父的心思我也猜不到,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我爹接旨。
只是没想到,这圣旨竟是给嫡姐的……
7.
嫡姐穿着红嫁衣,脸上却一丝新嫁娘的欢喜也无。
她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卿卿,我不知会如此,你和沈桓青梅竹马,我……”
看着嫡姐眼里渐渐蓄了泪,我连忙回握住她的手,“好姐姐,你别哭,当心花了妆。”
我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咱们和沈桓好歹一起长大,有年少时的情分,姐姐不必太过担忧。况且爹这么疼咱们,若他真敢对姐姐不好,便让爹上书参他!”
嫡姐闻言,泪意却更浓,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掉,“傻卿卿,我说的是你啊……”
“我?”
我绞着帕子,故作扭捏,“姐姐不用担心我,前几日相见的张公子我瞧着便很不错,一表人才,还……还……哦,对!他还特意给我送了杏花楼的糕点!”
糕点我前几日确实是吃了。
但什劳子的张公子,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只是为了能让嫡姐安心出嫁,编我也得把王公子给夸出朵花来。
“诶呀,总之,姐姐嫁了,我才好嫁给张公子不是?”
……
我好说歹说,总算让嫡姐收了泪意,匆匆补了妆,妥帖地坐上了花轿。
红色的花轿伴随着唢呐喜乐渐渐远去,我总算松了口气。
女子成亲难有第二回,我可不希望嫡姐郁郁寡欢地出嫁,好在嫡姐上轿子前表情没有那么忧愁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我顿时身心畅快,然后就……拽着小丫鬟春桃直奔桌席。
嘿嘿嘿,我亲嫡姐的喜宴,哪有不吃的道理!
8.
嫡姐成婚后,我整日闷在房里发霉。
没办法,嫡姐当了太子妃,不可能再像往日一般和我玩闹。
以后我连上街都没人陪。
唉——
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现在我最大的盼头就是等嫡姐回门探亲。
然而我爹不可能任由我胡闹。
他关起门来偷偷告诉我,“如今圣上龙体抱恙,一日不如一日。卿卿年龄不小了,若遇上国丧,一耽误又是几年。婚事还应早做打算……”
好吧。
我又被迫捡起了之前未完成的相亲大业。
嫡母的意思是让我多相看一些,找自己喜欢的嫁。
这番好意我自然不能驳。
于是我昨儿个随着赵公子游湖、今儿个跟着王公子踏青,明儿个还约了李公子、黄公子、苏公子……一堆公子。
好家伙,相了几天亲,一颗老少女心没跳起来,倒是脑瓜子里直抽抽。
好不容易相完了今天的,我坐到马车里,正要长吐一口气,马车就被一位公子给拦下了。
?
什么鬼?
还来?
到底让不让人回家吃饭了!
我气得差点让丫鬟春桃下去撵人。
“不知在下能否有幸邀小姐一叙?”马车外的人开了口。
不能!没有!再见!
我翻了个白眼,想要催车夫快点走,我着急赶回府里吃饭!
“在下定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里面的烤鸭香酥可口,想必小姐会喜欢。”
什……什么?要请我吃饭?
吃的还是烤……烤鸭?
那……
那……
那也不是不可以……
“快带路!”
9.
菜还没上,我只能和坐在对面的公子大眼瞪小眼。
不得不说,看久了居然觉得他这张脸有点熟悉。
“不知公子姓甚名何?我观公子面善心慈,竟与公子一见如故!”
嗐!蹭吃蹭喝不得说点好听的。
没料到坐在对面的公子面露无奈,“李小姐,在下姓张,家中排行为三。小姐观我面善,只因我与小姐先前见过面,上次还给小姐送过杏花楼的糕点。”
“哦哦哦,这样啊,哈哈哈……”
我尴尬挠头,“好巧好巧,没想到今天还能和张三……公子偶遇。”
“李小姐不必如此生疏,若不介意,可像家中兄弟姐妹那般,唤我三郎。”
“哦哦哦,三郎。”
张三公子点了点头。
恰巧烤鸭端上了桌,我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四溢的香气让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不巧的是,恰好还被三公子看见了。
他失笑,“李小姐,请。”
在美食的诱惑下,我瞬间忘了其他,只顾埋头吃,塞了满嘴,嘴角上都是油。
但这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我吃完了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没给三公子留……
啊这……
“那个,三郎,不好意思哈,要不咱们……再要一只?”
张三公子微笑地看着我,“不用了,在下先前已经用过饭了。”
“哦哦哦,好吧。”
但是张三公子不吃,我还能再来一只。
于是临走前,我偷偷嘱咐春桃去买一只带着回府。
没想到春桃愁眉苦脸地回来了,“小姐,店家说这烤鸭限量,今日的已经卖空了。”
“……好吧。”
张三公子听到后又微笑,“李小姐可是爱吃这家的烤鸭?在下与这家酒楼的老板是旧识,应当能讨得几分薄面,每日为小姐送去一只。”
我强忍口水拒绝,“不好如此劳烦三郎,我让家中小厮来排队便是。”
“这家的烤鸭早已被京中的权贵们订了去,小厮只怕不得力,还是交由我吧,李小姐不必客气。”
好吧,我最终还是向美食低了头。
这几日,张三公子都会提着食盒来为我送烤鸭,嫡母和我爹也早知道了。
这日,我正在门口翘首以盼今日的烤鸭,没想到却看到了太子府的车驾。
是嫡姐回府了!
我忙叫春桃去嫡母那里报信,自己去迎马车。
结果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沈桓。
“卿卿,好久不见。”
我张口,正要客套地和沈桓寒暄,忽听得街角有人唤我。
“卿卿——”
我扭头,发觉是三郎提着食盒来寻我了……
10.
三郎不愧是能凭本事,从寒门读书当上官的人。
我还愣在原地,他便已经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食盒交给小厮,冲沈桓和我嫡姐躬身行礼,“参见太子、太子妃。”
沈桓睨了他一眼。
“张大人这个大忙人,今日怎有空来李府做客?”
“做客谈不上,不过是顺路来给卿卿送些吃食。”
三郎转过头来向我笑了笑,但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态,腰背挺得笔直,如北边雪地里的松柏。
他开口告罪道,“下官不知今日太子妃回府省亲,多有打扰,还请太子、太子妃恕罪。”
沈桓把玩着手里的折扇,面无表情地道了声“免礼”。
嫡姐早就从书信里知道了我和三郎的事。
她躲在团扇后冲我揶揄地挤了挤眉,开口时又恢复了正经,“张大人是李府的贵客,哪来的打扰一说,不如随我们一同入府,喝盏茶解解暑气。”
三郎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袖,“多谢太子妃美意,下官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贵府叨扰。”
说完,他回过身来揉了揉我的头,“卿卿,烤鸭趁热吃,改日我再来看你。”
“哦哦哦,好。”
我目送三郎离开,一回头就瞧见嫡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瞪得我摸不着头脑。
沈桓大步朝着正厅走,嫡姐则特意拽着我落后一步,与我耳语,“傻卿卿,怎的就让张大人这样走了!”
“听说京中不少还未嫁的小姐都对张大人芳心暗许,你要是中意他,可是要主动些,当心这样的如意郎君被人给抢——”
话说至一半,嫡姐突然哑了声,眼神挪到了旁处。
于是我便知晓她还是在介怀自己的这门亲事。
“什么抢不抢的。”
我拉起嫡姐的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没能结亲,只能说是还不够般配、不够有缘份罢了。若三郎真的被别家的小姐‘抢’走了,那我再寻便是。这世上还能只剩他一个适龄的男子不成?”
嫡姐闻言什么也没说,反握住我的手,收了收紧。
11.
嫡姐难得回府一趟,自然是想和嫡母说两句体己话。
我坐在小板凳上陪了一会儿,便识趣地告退。
只是没想到会在回房的路上远远地看见沈桓。
我脚尖一转,就想换条路走。
那边的沈桓却已经瞧见我,朝我走了过来。
“卿卿!”
好吧,这下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就只能……先发制人!
“太子殿下往后还是换个称呼吧,叫我的小名于理不合!”
赶在沈桓开口前,我着急忙慌地先纠正他的称呼。
沈桓蹙了蹙眉,神色晦暗,嗓音低哑,“卿卿,你我之间何时也要讲这些虚礼了?”
我朝他福了福身,“总之,以后太子殿下还是唤我李二小姐更为妥当。”
沈桓不置可否,转而望向一旁的假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是太子,我也不能把他晾在这儿,自己走人。
嫡姐还在和嫡母话家常。
于是沈桓不说话,我便只能在旁边候着。
半晌,在我耐心快要耗尽去催沈桓之前,他突然开口,“你要嫁给张衍吗?”
???
这下换我皱眉了,“太子殿下,婚事自然要听从父母之命。我与三郎如何,还要看爹和嫡母怎么想,殿下此言逾矩了。”
“父母之命,呵。”沈桓苦笑一声。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欸?
我暗戳戳地刺了他一句“管的宽”,没想到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掉了,害我回忆半天之前见过的泼妇当街对骂之语都没派上用场。
不过他倒是提醒我了……
嫡姐和太子走后,我偷偷溜进嫡母的主院。
嫡母见了我,有些惊讶,“卿卿可是有事寻我?”
我垂着脑袋,将手中的帕子扭了再扭,最后还是一咬牙,直接说了出来,“夫人,我想嫁给张公子。”
嫡母温和地笑了笑,“可是那位已经当了官的张大人?”
我点了点头,脸上后知后觉地爬上些臊意,烫地我无地自容。
女儿家如此主动会不会不太好?
嫡母见了更是捂着帕子笑,“张公子可真是好能耐,让咱们不通情爱的卿卿都开了窍。”
我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直接扎进地里去!
嫡母见我害羞,终于不再打趣我了,“好,晚间等侯爷从朝中回来我便和他商议……”
我爹自然没什么意见,爽快答应,现在只剩三郎那边……
12.
翌日,三郎又来给我送烤鸭时,我直接拦住了他,“三郎现在可有空陪我到湖边走走?”
他有些惊讶,但很快点了点头,“恰巧今日休沐,我正有邀卿卿同游之意……”
休沐日的湖畔,人要比往日多些。
我刻意引着三郎往人少些的地方走。
他默默跟在我身后,倒也没说什么。
眼看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回过身,先从烤鸭开始与他攀谈,“这几日多谢三郎的烤鸭了,我吃得甚是畅快。只可惜嫡母说不能多食,往后便不劳烦三郎送烤鸭了。”
三郎闻言有些讶异,他抿了抿唇,“卿卿这是……”
我扣弄着腰间的玉佩,数到十,便提起一口气,先试探道,“三郎觉得我怎样?”
说完,我便紧张地去观察他的反应。
许是没有料到我会这般……直接,三郎愣了片刻,随即唇角微扬,带着淡淡的笑意,“宜室宜家。”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说什么……宜室宜家啊!
我扭过头,不欲让他看见我微红的脸颊,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怎么?既然我宜室宜家,三郎要把我娶回去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浑身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梅卿啊李梅卿,你往日的机灵劲都到哪儿去了!
我懊恼地耷拉着脑袋。
却突然感觉袖子被人扯住了。
我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对上三郎含笑的眉眼。
他克制地牵住我的衣袖,眼中似欢喜,又似无奈,“傻姑娘,提亲的事合该我来提才是……”
13.
之后的事情便不过是一桩桩按着规矩走下去。
虽然繁琐,但终于让我等到头。
轻轻地捧起红嫁衣,我的心里像吃了蜜饯一样甜。
身旁的小丫鬟春桃见状捂着嘴笑,“小姐总算是快等到这天——”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忽然听得皇宫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敲钟声。
春桃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奇怪,这宫里敲的哪门子的钟?”
京城里一些不太常用的规矩和礼仪,我还没学到家。
但春桃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说不定知道些。
于是我便看向春桃。
春桃哆嗦着嘴唇,小脸煞白,语气染上了哭腔,“小……小姐,嫁不成了。”
“皇上他……驾崩了!”
14.
先皇下葬,太子即位。
新皇登基,本应大赦天下,结果沈桓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以妄自回京、谋逆之罪,将他余下的兄弟们全部赐死。
听说在刑场上,一位皇子高声疾呼是沈桓害死了先帝,痛斥他残害父兄,残暴冷血,将来必为暴君。
坐在高台上的沈桓没等刽子手抽刀,便让侍从取来弓箭,一箭射死了自己的亲皇弟。
一时间天下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先帝年岁已高,又经过战乱,突然驾崩也在情理之中。皇子们则是因觊觎皇位、诬蔑新帝,才为新帝所不容。
也有人说是皇子们无意中窥得新帝杀父弑君的真相,而被新帝灭了口。
沈桓对此并不解释。
总之无论真相如何,他都已经成了胜者,稳坐皇位。
先帝驾崩后,宫中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纷争,宫外的人自然不知。
我只知那晚我担忧和三郎的婚事,一宿未眠,一大早便去找我爹。
我爹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问他婚事能不能从简,一顶小轿把我抬过去我也不介意。
结果被我爹骂了一通。
“女子一声的大事岂能如此草率!况且国丧内婚娶,张大人的多年苦读得来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啊,也对。
我顿时哑了声。
按理来说,不过是再等几年,应当是无碍的。
然我这心里总是惴惴,总担心出什么变故。
我担忧地看了一眼宫门,总觉得沈桓那日别有深意的一眼让我有些忐忑。
不过好在沈桓登基后,一直忙于政务,也顺理成章地封了嫡姐为皇后。
总算让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后来,嫡姐在宫中乏闷,想召我入宫话话家常,我也不再拒绝。
只是在宫里时,一直留心避着沈桓,尽量不与他碰面。
三郎似知我心中不安,每次出了宫门,总能看见他在宫外默默地等着我,然后送我回府。
有时天色尚早,他便邀我同游。
那日听说城西一家新开铺子里卖的板栗糕好吃,我兴冲冲地拉着三郎去买。
结果路上经过官府,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里面的惨叫声。
过往的百姓皆行色匆匆,不愿在此多逗留。
我咂舌,“那是何处?我怎记得先前路过时,不是如此?”
三郎看了眼大门上挂的牌匾,“是刑部。”
他蹙了蹙眉,“新皇崇尚酷刑,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一时间默然无语。
于国事上,沈桓称得上是个好皇帝,政务勤勉,体恤百姓。
甚至下诏书减免赋税。
民间百姓一片叫好。
我也只有在嫡姐的偶尔抱怨中才得知,他本人却变得愈发性情乖张、阴晴不定。
就在我和三郎将要离开之时,忽见得从刑部里抬出来许多卷席。
卷席用草简易地编成,有许多细密的洞。
正往外滴滴答答地淌着浓稠的血水。
猜也能猜到里面裹着的究竟是什么。
衙役们只管将卷着人的草席运到门外,自有专人推着小木车来接。
只见抬着草席的衙役十分不耐烦地将草席往门外一扔。
“砰!”的一声。
草席散开,露出里面的残肢。
顿时血水横流。
我惊得用帕子捂住了嘴。
鼻尖却还是染上了血腥味。
胃里顿时一阵翻滚,耳边也炸开嗡嗡的轰鸣……
慌乱之间,只听得有人用平静沉和的嗓音对我说了句,“别怕”。
我这才发现三郎已侧身挡在我身前,将我和修罗场一般的景象隔开。
他携着我,疾步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
嗅着三郎衣襟上传来的淡淡沉木香,我慌乱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耳边的砸尸声越来越小。
想来是已经到了另一条巷子里。
于是我便鼓起胆子,抬起头。
正想告诉三郎我已经不惧了。
没想到却正对上三郎面无血色的脸。
他轻揉着额角。
见我看来,便扯起苍白的唇角,冲我安抚一笑。
随即……两眼一阖,晕了过去。
“三郎!三郎!”
15.
三郎见不得血。
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所以我入宫陪嫡姐赏花时,特意说到此事,想求嫡姐下旨,请御医到府上为三郎把把脉。
嫡姐爽快答应,派了御医过两天去给三郎诊脉。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又和嫡姐闲聊了一阵子,丫鬟春桃偷偷附到我耳边,“小姐,姑爷骑着马,在宫外等您呢。”
我这才想起,今日三郎休沐,原本今日约好了和他一同到郊外踏马,没想到今早宫中传出口信,说是嫡姐见宫中花开得正好,想约我一同赏花。
我思索了片刻,还是来赴了嫡姐的约。
三郎前几日晕倒,虽不久后就醒了,还安慰我说不过是寻常的晕血症,我却还是觉得让御医瞧瞧更为妥当。
只是早上进宫时走得匆忙,我竟忘了托人到三郎府上传个口信!
当然了,我更没想到三郎知晓我进了宫,就骑着马,默默在宫外等着我。
一想到因为我言而无信、失了约,害得三郎在宫外苦等了我许久,我屁股下的板凳就像是藏了无数根绣花针,扎得我坐不住。
嫡姐看出了我的窘迫,她用帕子捂住微抿的唇,失笑着放我走了。
拜别嫡姐,我拉着春桃,一路匆匆忙忙往宫外走。
一边走着,我又问了春桃些细节。
“三郎等了多久了?”
春桃微微喘着气,用手帕胡乱擦了把额角的汗“回……回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啊。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小顺子出宫采办时瞧见,告诉奴婢姑爷正骑着马在宫外等人。”
我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三郎前不久才晕倒过,怎么能让他在宫外等我许久!
这厢,春桃竟还问我,“小姐,奴婢瞧着姑爷是骑着马来的,应当还是想要带小姐去郊外骑马,可需奴婢回府将小姐的枣红马牵来?”
“不必不必!也不知三郎等了我多久了,若是他累了,跑马的事就改日再说。”
我一边歪着头和春桃说话,一边急匆匆地往前走。
一时不察,竟撞到了人。
我正要回过头来道歉。
忽见得春桃小脸煞白,干脆利索地跪了下去,“拜……拜见皇上!”
淦!
我今天这是不仅出门急,还忘记看黄历了吧!
躲了沈桓许久,没想到今日撞上了。
我转过身,神色僵硬地朝沈桓行礼。
“要去城郊跑马?”沈桓淡淡地看向我,周身无意中散发出的帝王威压,让我不敢轻易答话。
我低着头,硬着头皮回了声“是”,却半晌都没得到回复。
想到还等在宫外的三郎,我偷偷抬起头,却发现沈桓正盯着我看。
我心头一跳。
正在我如临大敌,后背开始冒冷汗时,沈桓突然偏过头,挪开了视线。
帝王冕旒上的翠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撞在一起,发出脆响。
珠帘后,沈桓被遮住的脸上,神色不明,“小心些。”
“啊……啊?”
小心什么?
不要再撞到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沈桓就已经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还是春桃提醒我,“小姐,姑爷还在宫外……”
“哦哦哦!”
我顿时反应过来,继续提着裙子朝宫外快步走。
16.
到了宫门口,我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了,小跑了两步。
三郎正捋着马儿的鬃毛,听到脚步声,抬眸看来,朝我笑了笑。
我心中满是愧疚,“等了许久吗?抱歉,我……”
“无碍。”
三郎从袖口拿出帕子,替我擦了擦额角的汗。
“下次不用走得这么快,不急的。”
我嗅着帕子上好闻的沉木香,心头一暖,直接抱住了他。
三郎叹了口气,回抱住我,“卿卿总是如此直率。”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不仅直率,我还色胆包天。
看着他微启的薄唇,我默默咽了口唾沫。
可惜这是在街上。
罢了。
于是,我只埋头在他怀里,并不吭声。
直到他沉声在我耳畔问道,“卿卿可想还去城郊?”
我沉吟片刻,很想问他在宫外站着等了我许久,身体可还行。但又自觉这样问有些别扭,最后只好道:“可是我没骑马。”
环在我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一用力,轻巧地将我送到了马背上。
我有些讶异地看向三郎。
三郎着看向我,眼神温柔缱绻,“可介意与我同乘一骑?”
同乘一匹马啊,那这岂不是……
我疯狂按捺住自己的贼心,装作羞涩地点了点头。
三郎告罪一声,骑上马背,坐到了在我身后,两臂虚环着我的腰,手握住缰绳,稳稳当当地带着我往城郊跑去。
虽整个人都环绕在淡淡的沉木香中,环在腰间的手臂却克制有礼,连我的衣角都不沾。
我有些失落,只能红着脸坐在马背上左看右看来掩饰尴尬。
身后的宫殿渐渐远去。
在路过拐角,彻底被挡住前,我隐约看到宫中最高的阁楼上,一个人影缓缓转过了身。
17.
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看屋子的陈设和构造,我合理怀疑这是皇宫里哪个偏僻的宫殿。
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我揉了揉脑袋,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笼……
三郎带着我去城郊踏马赏花,结果我们却被一群黑衣蒙面人给围住了。
我原本以为是想要抢银子的山贼野匪,甚至主动把荷包里的银子都扔了出去。
结果黑衣人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银子,直奔我而来。
这下我慌了神。
虽然三郎说他会些武,但他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十几个拿着刀的黑衣人!
很快,三郎身上就添了许多道伤口。
不过好在,他从黑衣人那里夺过了一把刀,挥向想要把我掳走的黑衣人。
分不清是谁的鲜血溅到了我脸上。
我打了个激灵。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三郎他晕血啊!
我担忧地看向挡在我身前的三郎,发现他果然有些站不稳。
“三郎!”
“无碍……”
三郎压了压额角又提起刀,脚步却有些踉跄。
可恨我不会武艺!
我从地上捡起一把被三郎砍杀的黑衣人的刀,想要上前去帮忙,结果却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再睁眼时,我便已经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里。
“醒了?”
听见响动,有人走到了我的床前。
薄薄的床纱被人挑起。
映入眼帘的是那人骨节分明的手,以及……用金线绣着龙纹的玄色衣袖。
我心头一紧……
18.(张衍视角)
是血……
是满目的血……
这满目的血唤醒了我葬在深处、不愿提及的记忆……
我阿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前朝末帝好美色。
朝中小人为讨好末帝,将我阿娘的画像递了上去。
从此,我阿娘的美貌便被狗皇帝觊觎。
先是带着珠宝钗环的宦官上门相劝。
后是手握刀剑的卫兵围在门外威胁。
阿爹带着我们连夜逃到偏远的镇子上。
阿娘更是从此用白纱覆面,不以真容示人。
然而寻常的百姓,又怎能逃得出皇帝的手掌心?
所以,当我拜别夫子,从学堂回到家,推开门,看见的只有亲人的尸首。
殷红的血,漫了满地,沿着殿前的石阶蜿蜒而下,染红了我脚下的砖瓦……
弥蒙之际。
我听到有人在唤我。
“三郎!”
我恍惚片刻,看到了她模糊的身影。
她脸色焦急、一脸担忧。让人想握住她的手,替她抚平紧皱的眉头。
但是我不能。
“弟兄们,快把这碍事的人杀了,将小娘子抢回去!”
不!
不能让他们带走卿卿!
可我挣扎着提起刀,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等我再次醒来,身边已没了她的踪影。
“卿卿!卿卿——!”
我将城郊搜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再见到她……
可恨……
即便再勤习武艺,也改变不了我是个连鲜血都惧怕的懦夫!
我失魂落魄地在城郊徘徊。
若寻不回她……
就在这时,家里的小厮前来通报,“公子,听闻皇上的亲卫抓捕了几个在城郊掳掠妇女的贼人。只那贼人不肯招供,如今已被押入刑部大牢……”
我眼前一亮,快马加鞭地赶往皇宫。
19.(沈桓视角)
“哦?张大人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看向下首跪着的人。
前几日刑部尚书卸任,我有意提拔张衍当新的刑部尚书。
结果反被他以“刑罚苛责,不施仁义”为由,拐弯抹角地数落了一通,甚为扫兴。
可如今,他却跪在我面前,求我任命他为刑部尚书。
“禀陛下,臣听闻城郊野匪甚为猖狂,打家劫舍、掳掠妇女。幸而陛下英明,派亲卫勘察,捉捕不少贼寇。”
说罢,那人顿了顿,低下头,
“请陛下恩准臣到刑部任职。”
“臣愿尽微薄之力,替陛下审问落网贼寇,早日揪出贼寇的老巢,替陛下分忧……”
替我分忧?
想起那日被我救回宫中的人,我嗤笑一声,不点破他的私心。
只是这刑部尚书的位置,想来可以,日后若是想走……
我用指节缓缓扣着龙椅的扶手,“张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他垂下眼,行跪拜礼,“还请陛下成全。”
……
看着张衍接过圣旨便匆忙离去的背影,我勾了勾唇角。
张大人的办案能力朕自然信得过。
只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
他想救的人,已经在朕的后宫中了。
20.(张衍视角)
“大人,您已经三天未合眼了。不如小的代您盯着些,您……”
我挥手拒绝了下属的好意,有些烦躁地扶了扶额。
已经三天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问出她的下落……
“大人。”
下属悄悄附到我耳边,“库房里有陛下命人新制的一批刑具,威力无比,必能撬开这贼人的嘴。”
我顿了顿。
“大人,这些贼人不知掳走了多少女眷,大人犹豫一分,那些女子的处境便更危险一分啊……”
夫子曾告诫我,治天下以仁,应当劝诫君主实行仁政。
助纣为虐,是为佞臣。
可……
下属说的有理。
这些可恶的贼人掠夺妇女,本就罪该万死。
况且卿卿如今生死难料,我又如何能再妇人之仁?
我长叹口气,闭了闭眼。
“……用!”
……
牢狱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我脸色发白,再找不到能安放视线的净土。
好在贼人已悉数招来。
我攥紧手中的供词,快步走出了牢狱。
卿卿,再等等我……
21.
一只手挑开了纱帐。
我咽了口唾沫。
来人语气和缓,“卿卿莫怕,我会护好你的。”
床纱被人彻底掀开。
那人穿着玄色的朝服,带着天子冕旒,手里却端着碗汤药。
他轻柔地揽着我的肩膀,将药碗抵到我嘴边,“乖,把药喝了。”
我警惕地推开碗,“我怎么在宫里?三郎呢?”
“乖,先把药喝了。”
沈桓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执着地要让我把药喝了。
皇宫里的东西,我哪里敢碰。
于是我一脸抗拒,坚持地问:“为何我会在宫中?”
见我坚决不喝,沈桓终于没有再坚持了。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碗,朝我勾了勾唇角,“朕的贵妃,自然是在皇宫里。”
“贵妃?什么贵妃?”我毛骨悚然,惊坐起来,“沈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和三郎已经定过了亲!你不能……”
“不能?为何不能?”
他用漆黑的眼盯着我,似笑非笑,“朕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
沈桓的话让我的心沉了又沉。
自他登基后,我便一直躲着他。
不只因为先前同他退过婚,还因……他已成了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他不在意名声,执意要拆散我和三郎,将我纳入后宫,只怕是我爹撞柱劝谏也不管用。
“朕已经派礼部准备封妃大典了,卿卿,当朕的贵妃好不好?”
沈桓眼中的柔情,令我作呕。
他伸手想要抱我,被我躲开了。
我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以死相逼,“若你执意如此,封妃大典上看到的只能是我的尸体!”
闻言,沈桓脸色一僵。
他冷声道,“你若敢死,朕便杀了张衍陪葬!”
说罢,沈桓抓住我的手腕,强硬地将我拽进怀里。
我反抗不得,拼命在他怀里挣扎。
沈桓死死地抱紧我,把头埋在我的脖颈,用轻缓的语气哄骗道:“卿卿,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不然朕真的会忍不住……”
他咬牙切齿,“杀了张衍!”
22.
我被沈桓困在了宫里。
不是没想过办法。
一旦我闹绝食或是想法子想混出宫,沈桓便会用张衍和我爹的性命来威胁我。
我爹知道我被强掳进了宫,老泪纵横地就要在御前撞柱,最后还是我急忙派丫鬟拦住了他。
到最后,我甚至对沈桓起了杀心。
可惜他毕竟是皇帝,若他有那么容易,只怕旁国的奸细就先得逞了,也轮不到我出手。
闹也闹过了,所有法子都试过了。
我也渐渐消停了。
沈桓对此十分满意。
他说,只要我不想着离开他,我要什么他都愿意给我。
我告诉他我最想要自由。
结果他移开视线,不敢直视我。
他说,这后宫里的所有地方我都能去。
呵。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又伸手拿了个馒头塞进嘴里。
既然他不允许我走,又不允许我死,那我便只能吃的饱饱的,将来有机会的时候才能逃出去。
-
然而除了吃,我每天固定还会去一个地方。
那里有我最想见的人……
23.
听说臣子们下了早朝,都要路过承天门。
沈桓不准我去前朝,那我便站在后宫最高的阁楼上等。
一连等了数日,也没瞧见我想见的人。
身边的小丫鬟不明所以,她打着哈欠劝我,“娘娘,您要想看日出,咱们后宫还有其他的地方能看的,不必走这么远。”
我说:不,你不懂。
其实我站得这么高,三郎就算从这里经过,也未必会瞧见我。
但我心里总还存了份希冀。
希望他在下朝路过这里的时候,能不经意间抬头。
然而等了数日,下朝的臣子中,竟都没有三郎的身影。
这让我心里越发惶恐。
莫非,沈桓背着我偷偷对三郎下手了?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去质问沈桓时,三郎终于出现了。
-
那日,我远远便在百官中瞧见了三郎。
他脸色憔悴,随着下了朝的百官,缓缓往宫外走。
他好像换了件官服。
新的官服十分宽大,衬得他身形越发削瘦,让人心疼。
也不知他这几日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眼眶有些湿润,忽的不想让他瞧见我了。
我承认,我每日站在这里,是希望三郎能看见我,然后把我救出去的。
我甚至想过,我被沈桓默不作声地掳进宫里,我的未婚夫婿可有到殿前反抗过?
但现在我突然明白了,有没有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先前一直挡在我身前的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也是臣。
不得不服从于君的臣。
若我在他心中有那么一些分量。
瞧见我,除了让他更难过,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于是我默默地转过身,吩咐丫鬟随我离开。
丫鬟有些惊讶,“娘娘,今日怎这么早就回了?不是要看日出吗?”
我神色恹恹,“看腻了,以后都不再来了。”
闻言,丫鬟的眉梢上沾了些喜意。
我猜她是在为今后不用再大清早陪我走这么远而欣喜。
可终究是等了这么多天,在下阁楼前,我终究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却没想到,这么巧。
这一眼,恰好与远处的他四目相对。
站在远处的他失魂落魄,眼里满是哀伤。
一旁的同僚唤他同归。
可他依旧驻足在原地,不肯离去……
和他隔空遥望。
那一刻,我的心里甚至涌上一阵冲动和错觉:若我现在从这阁楼上跳下去,是否就能从这吃人的后宫逃出去,和我的三郎永远在一起……
最终,还是被派来我身边的小宫女戳破了我冲动的臆想。
她气呼呼地说:“那是哪位大人?怎恁的无礼,竟敢盯着后宫的娘娘瞧!”
我很想反驳,告诉她原本那才是我的夫婿。
告诉她不要叫我什劳子的“娘娘”!
但是我不能。
她是沈桓的眼和耳,只以为我是来看日出的。
我若说了,以后就真的再也来不了这阁楼了。
于是我只能缄默着被她拉走。
“娘娘,我们快些走,别理那登徒子!”
……
24.
在宫中的日子乏闷,我每日用完膳,便去嫡姐那里坐坐。
嫡姐一开始知道我进了宫,万分感慨地握住我的手,叹了口气,“你和张大人……唉,事已至此,卿卿往后便随我在宫中吧,咱们姐妹两个,多少也能有个伴儿……”
我反握住嫡姐的手,眼里是跳动的不甘,“阿姐,若我不甘心留在这宫里呢?”
嫡姐愣了愣,犹豫着开口,“卿卿,你的意思是?”
“阿姐可愿意帮我?”
……
-
沈桓终究是知道了我去宫墙上的事。
我身边的小宫女以为是胆大包天的臣子轻薄了我,气不过,所以禀告了皇帝。
但沈桓却清楚的知道那人是谁。
他脸色又冷又硬,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我原以为他会像原来一样嘲讽我不自量力,然后将我禁足。
没想到他开口后,语气却难得的平静,“你既如此想离开皇宫,好,朕成全你。”
他回首,示意宫女端上来一碗汤药。
“那日朕便想让你喝,你不肯。”
“只要你把这碗药喝了,朕便放你走。”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碗,思索片刻,最终还是一饮而尽。
沈桓见我喝的如此爽快,神色复杂,“你不怕朕给你的是碗毒药吗?”
我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苦涩的药汁,“那便正好,我也总算是能解脱了。”
我和嫡姐的谋略终究是成功的概率渺茫。
若一碗汤药就能结束我在皇宫里乏闷的日子,我是求之不得的。
-
汤药的效力渐渐发作。
可我的五脏六腑皆是好好的,没有传来痛楚。
看来这不是毒药。
我有些失落。
随即又痛苦地捂住了头。
我的头,像是在被人用锤子猛砸!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昏迷之前,我感受到我的下巴被人捏住,抬了起来。
然后我听见了沈桓的声音。
“卿卿,我们才是青梅竹马。”
“……等你再次醒来,便只会记得我了。”
25.
我的竹马当了皇帝,要封我为贵妃。
我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答应。
我的记忆停留在进京那天,后面发生过什么,我一概都不记得了。
沈桓说是因为我前几日偷溜出宫去城郊玩,结果遇上了抢劫妇女的野匪。
那时我被歹人击中头打晕了,这才失了忆。
哦,原来是我偷溜了出去,还捅了娄子。
我自觉理亏,也不好意思再问。
只是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在我看来都很陌生,完全不像是曾经在这里待过好几年的样子。
先前我皇宫里是怎样生活的,我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反倒是我身边的小宫女说,我喜欢在大清早跑到阁楼上看日出。
我?
大清早?
跑去看日出?
皇宫里的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不成?
总之现在的我,对从前的这个习惯十分不认同。
小宫女早上来叫我起床,只能收获我裹着被子的背影。
啧。
早起看日出,狗听了都摇头。
-
好吧,我就是那个狗……啊呸,那个摇头。
我最终还是打着哈欠站在阁楼上了。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阁楼上到底有什么景,让我牵挂到觉都睡不着?
我揉着眼睛打算一探究竟。
结果还是挺令人失望的。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
太阳也还是那个太阳。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能看到下了朝,从承天门出宫的大人们。
我将胳膊撑在栏杆上,双手托腮,猜测道:莫非,原来的我是在宫里待得太无聊,所以想方设法的找新鲜?
原来的我是怎么想的,现在的我可猜不透,但是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我爹。
我挥起手,正要喊出声。
忽的想起我现在是在皇宫里,而且还是皇宫里的贵妃。
贵妃应该是不能在皇宫大呼小叫的吧?
我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手。
不巧的是,我爹和我没什么默契,直到走出承天门也没抬头往阁楼上看一眼。
淦!
不愧是我亲爹!
我百无聊赖地继续撑着脑袋,视线却突然和一位年轻的大人相接。
应当是皇宫里有规矩,百官中那么多人,皆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地往前走着。
只有他,回过身来,大胆地抬头望向阁楼。
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复杂,似有千言万语。
我的心怦怦直跳。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眉目传情?
不妙不妙!
沈桓当了皇帝后不仅给我个贵妃的闲职供我吃穿,我捅了娄子还派人把我捞回宫。
他待我如此有义气,我又怎能当众给他带绿帽子?
思及此,我连忙躲到了阁楼上的木柱子后,避开那位年轻大人的视线。
直到宫女告诉我,下面的人都走光了,我才从柱子后走出来。
宫女提醒我今日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但我却坐在阁楼上,不想动弹。
我现在好像明白原来的自己为何会时常来阁楼了。
在阁楼上,多少能望见些皇宫外的繁华景象。
而下了阁楼,便又是请安、赏花……皇宫里那老几样,甚是无聊。
我想,要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肯定不会为了贵妃这个铁饭碗而把自己闷在皇宫里发霉。
26.
眼见快到了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辰。
我耷拉着脑袋,正要拉着小宫女下阁楼,突然瞧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宫殿里跑出来一个人!
那人形状疯癫,趿拉着鞋,在皇宫里大呼小叫。
他身后是一串儿的皇宫侍卫和太监,正惊慌失措地想要追上他……
侍卫和太监们很快拉住了那人,却好像有所忌惮,不敢对那人动拳脚,只能几个人牵制住他,半拉半抬地将那人带回宫殿。
皇宫里难得有这样的热闹。
我从阁楼上探出半截身子去凑热闹。
结果那从宫殿里跑出来的“疯子”恰好脸朝上,被人抬了起来。
我在阁楼上正正好看到了那人的脸。
只是这一眼。
惊得我用帕子捂住了嘴。
-
我因在阁楼上看热闹,误了请安的时辰,毫无疑问地被太后罚了。
自我这次醒来,这位太后娘娘对我一直是一副冷脸,常训斥我是个不懂规矩的。
我也不知道从前到底是哪里惹了她,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只是今日,当我跪在太后宫外的长廊里,心里再没有骂太后的心思。
我思索着今早在阁楼上瞧见的人。
太后娘娘她……知道先帝还活着吗?
-
没错,我刚才在阁楼上看到的“疯子”,正是先帝!
虽然进京之后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但我自幼便见过沈伯父,不会认错。
先前宫人告诉我,沈伯父前些年已经驾崩。
结果我今早却撞见了本该被葬在皇陵里的先帝……
完了完了!
我这该不会是无意中勘破了皇宫里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先前的我知道沈伯父其实没驾崩而是疯了吗?
……
我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更让我头大的是,嬷嬷来向我传话,说太后娘娘想单独见见我。
27.
“听说,刚才从前面的小宫殿里跑出来一个疯子。”
太后坐在上首,斜斜地睨了我一眼,“贵妃在阁楼上可瞧见了那人的脸?”
果然!
皇宫里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对于太后和皇帝这个级别,只怕是皇宫里的风吹草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原本想答不知,但思及此,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妾瞧着……那人像是先帝。”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竟渐渐浮现出扭曲的恨意。
指甲上带着的鎏金护甲在她手心掐出一道白痕。
太后咬牙切齿道:“他居然没有杀了那个老不死的!”
我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默默垂着头装不存在。
可惜,太后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很快,太后那双凌厉的凤眸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她冲我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傻人有傻福,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坐享这荣华富贵。”
完蛋!
看来是真的瞧见了什么宫廷秘闻了!
我额角上开始冒冷汗。
太后淡淡地撇了我一眼,“既然皇帝能放你安然无恙地来给哀家请安,哀家也没有与他作对,非要杀你灭口的意思。”
看来小命是苟住了。
我松了口气,咬牙开始表忠心,“太后娘娘放心,妾定然会守口如瓶,把今天看到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她轻蔑地冷哼一声,“你就算说出去也无妨,那位子上坐的总归不是哀家的亲生骨肉。”
“哀家的亲儿……”太后的脸上浮现出悲意,但很快又被恨意取代,“都是那个老不死的,做什么长身不老的大梦!可怜我的儿,被他的生父给害死了!”
这厢,太后娘娘还在诉苦,我却已经吓得脑子一团浆糊了。
折寿啦!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多秘密!
我不是一个只会干饭的花瓶贵妃吗?
可是太后娘娘依旧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她不怀好意地看向我,挑了挑眉,“贵妃,往日哀家总看你不顺眼,不过是因为你和害死我儿的狐媚子一样,长了张祸害人的脸。但对你并无恶意。”
“反倒是先帝,命沈桓悔了和你的婚事,害你熬成了老姑娘,你难道不恨他?”
什么?
沈桓还悔过和我的婚约?
那我是怎么嫁给他的?
我满脑子疑惑,但太后显然没有给我留反应的时间。
她继续挑唆道:
“当初沈桓这个太子,也不过是先帝的傀儡,连自己娶谁当太子妃都做不了主。想必他也对先帝怀恨在心。只哀家不知,他为何又留了那老东西一命。”
最终,图穷匕见,太后向我说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你去告诉皇帝,只要他杀了那个老不死的,替哀家报了仇。”
“哀家今后才不管他立什么人为妃、什么人为后。”
“甚至哀家的娘家镇国公府也能为他所用。”
我咽了口唾沫。
说实话,我没太听懂太后说的“复仇”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告诉她,我恐怕难担此“重任”。
然而太后此番并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秘密都已经告诉了我。
是卷入其中,还是当个明白的“冤死鬼”,全看我自己的选择……
27.
我不想当个“冤死鬼”。
所以当晚,沈桓来看我时,我把太后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他。
沈桓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
反而用被子把我裹成一团,让我安心睡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我能不想吗!
在这宫里,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小命都玩完了!
除了皇宫里复杂的形式,大段记忆的丢失也令我十分不安。
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躺在我身边的沈桓和我,在先前发生过什么。
万一我俩拌过嘴呢?
万一他哪一天心情不好,一反悔就要把我杀了灭口呢?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要跑出宫!
去他的贵妃!
本姑娘要的是天高草阔任鸟飞!
我在心里啪啪啪地打起了出宫的小算盘。
嗯,嫡姐是皇后,应该能帮我些忙。
爹爹在宫外,也能接应。
就是我出宫之后,一个人躲到乡下会不会有些无聊?
要不然再嫁个相公……
躺在我身边的沈桓若有所感。
他幽幽地开口,“贵妃,朕让你出宫玩几日,如何?”
“当真?”
我激动地坐起身子,触到沈桓幽深的眼,这才收敛了些脸上的喜色。
“宫外便这般好吗?还是……有你想见的人?”
沈桓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想见的人?
谁?
我爹吗?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也算默认了。
沈桓长叹了一口气,“朕终究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什么?什么嫁衣?”
我一脸迷茫。
“没什么,天色已晚,贵妃安歇吧。”
“哦。”
我满脑子都是出宫这件事,沈桓不愿说,我也不问,只盯着床顶的纱帐发呆。
半晌,沈桓又突然开口,“卿卿?”
不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我不想搭理,连忙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沈桓大概也以为我是真的睡着了。
他转过身来,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浑身一僵,不敢乱动了。
沈桓不知道发什么疯,又开始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卿卿,当初退婚绝非我所愿……”
“当初父皇听信三弟引荐的那道士的胡话,真以为自己能长生不老。”
“我这个太子不过是他的傀儡,婚事也不过是他试探我是否好拿捏的一个幌子罢了。”
他拢了拢我耳边的发,嗓音沙哑。
“卿卿,你莫怪我。”
“若坐上皇位的不是我,你和我便都成了旁人刀俎上的鱼肉……”
经过沈桓这么一说,我忽得想起来,太后前几日好像提过我和沈桓退过亲。
这便是他曾与我退亲的缘由?
说实话,我琢磨着这些缘由不缘由的,根本不重要。
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就算挽救也很难和好如初。
也难怪我后来爱去阁楼上看年轻的臣子,估摸着我和沈桓后来的感情也就那样……
我打了个哈欠,着实没有耐心再听沈桓叙往事。
脑袋越来越沉,渐渐便睡了过去……
所以我完全不知道,我睡着后,身后的人突然止了声,幽幽地盯着我看了许久……
28.
沈桓说要放我出宫玩两日,他便果真做到了。
不仅如此,他因有公务要处理,所以不能亲自陪着我。
妙哉!这不是绝佳的逃跑机会吗!
出宫前一天,我特意去了嫡姐宫里,求她帮我逃出宫。
嫡姐松快地拍了拍我的手,让我放心,她会派熟人在宫外接应我。
其实沈桓说的“出宫”,不过是从皇宫转到郊外的行宫。
这行宫是耽于享乐的前朝末帝所建,景色秀丽。
对于出嫁前困于闺房,嫁人后又被困在宫中的娘娘们来说,确实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只是对我这从小就不安分的“皮猴子”而言,着实是不够看。
不过一天,我便腻了,只在房间里一心等着嫡姐的传信……
-
这日晚上,为我宽衣的小丫鬟在告退前,不动声色地在我的衣袖里塞了个纸团。
我顿时了然。
假意要清静安歇,挥退了守夜的人。
展开纸条。
上面是嫡姐的亲笔:
明早,行宫南门,自有人接应。
……
看完信,我将纸条烧毁。
纸条在跳动的烛火中渐渐燃成灰烬。
而我躺在床上,激动得睡不着觉,一直睁眼到了天明……
因着这次到行宫里的只有我一个妃子,因此行宫里的守卫要松懈很多。
我穿着一身丫鬟衣服,拿着令牌,便混了出来。
出了南门,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停了一辆牛车。
恰巧飘着小雨,那坐在牛车上的人穿一身蓑衣,带着大大的斗笠,低着头,挡住了脸。
看起来像是个老翁。
我急忙走上前去,照着嫡姐书信里交代的话,对暗语。
“娘娘要吃城北酒楼里的烤鸭,派我去买,你这牛车可到城北?”
那人闻言点点头,递给我把油纸伞挡雨,又指了指牛车,示意我上车。
我松了口气,道了声谢,撑开伞,提起裙摆,爬上车。
见我坐稳了,老翁缓缓赶动了牛车……
-
行宫里只有我一个主子,平日里晚起惯了。
伺候我洗漱的宫女们不敢扰我,估计现在还在房外候着,要等晌午才会发现我不在了。
我坐在牛车上,眼见行宫越来越远,心里越发安稳。
也有心思想些其他的了。
于是我主动和赶车人攀谈起来。
“老伯,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老伯?”
赶车人闻言浅笑一声。
听这声音……
分明是个年轻男子啊!
我一时惊讶,踉跄一下,险些跌下牛车去。
“小心!”
那人察觉到,连忙停下牛车,来拉我。
见我不顾狼狈,只惊疑不定地瞧着他。
他轻叹口气,缓缓摘下草帽,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卿卿,好久不见。”
29.
嫡姐说,会请一位旧识来接我。
可我与这位大人分明不曾有过交集。
见我又坐稳当了,他便又转过头去,专心地赶起了牛车。
牛车在小路上继续颠簸着。
我终究是没忍住,开了口,“我观这位公子十分眼熟,可是曾与我有什么渊源?”
赶车的人一顿,无奈地苦笑,“看来皇后娘娘所言不假,卿卿果然不记得往事了。”
“原先,卿卿总是唤我‘三郎’的。”
三郎?
我心中讶异,只觉这称呼十分耳熟。
又忽得想起,嫡姐好像曾对我提起过……
-
往常去嫡姐宫中闲聊时,嫡姐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一位张三公子。
但当我细问我和这位张三公子的往事时,嫡姐却又只能摇头,说她当时已嫁到东宫,对我和张三公子的事不算了解。
只知道当初若非有国丧,我应当已经与张三公子成了亲。
可偏偏,我的记忆停留在进京之前,对这位进京后才认识的“未婚夫婿”是一丝印象也无。
-
在皇宫当了一段时间的贵妃,如今遇见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婿”,我的尴尬要多于好奇。
于是我只能压抑着心底的疑惑,乖觉地沉默。
但这位张三公子对往事显然要比我更坦然,“卿卿不必心急。从前的事情记不得也没什么,来日方长,往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这位张三公子着实大度,我这位旧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也不恼。
我手指勾着腰上的流苏,没忍住好奇,“那我和张公子……”
“卿卿可以唤我三郎。”
那人温润的声音让我渐渐放下尴尬和防备。
“三……三郎”见他轻颔首,我鼓足勇气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我和三郎之间……是怎么认识的呢?”
三郎闻言嘴角带笑,像是陷入了回忆,“说起来,我和卿卿便是因‘烤鸭’结的缘……”
-
我爬在牛车上,静静地听三郎讲他与我的往事。
脑海里虽依旧是一片空白,心底却似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偶尔提些问题,三郎也都耐心地一一答复。
最终我用一个疑问结束了这段对往事的追忆,“三郎,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三郎语气温和,“卿卿不喜拘束,若你愿意,咱们便回你自小长大的边城。”
回边城!
我蹭地坐直了身子。
虽说边城比不得京城繁华,但自我进京以来,便无时无刻不在想曾经年少时我恣意纵马的边城。
只是……
“三郎不是京城人士吗?和我回边城会不会不太适应?”
他顿了顿,“我在京城已无留恋……”
说罢,他回头看我,眉目温柔,“卿卿于我,便如同水之于鱼,现在若离了卿卿,才真是抽干了我的灵魂,让我变成行尸走肉……”
这张三郎,看起来是个翩翩君子,怎说话却如此直白。
我的脸慢慢变红,却又躲闪不过,只能支支吾吾地应着。
但想到他曾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们之间说不定有许多甜蜜往事。
而现在只有他一人记得那些过往……
我顿时又释怀了。
-
泥泞的路渐渐快到了头。
不远处的官道上,依稀可见停了一辆马车。
再走过一段窄路,便能到马车前了。
三郎将牛车停下。
“前面路窄,牛车过不去,只能走一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带着水珠的蓑衣和斗笠,背对着我缓缓俯下身子。
“这是?”
我面露迟疑。
三郎解释道,“小路上软泥水坑多,容易湿了鞋袜。”
我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锦鞋。
最终还是接受了三郎的好意,默默地趴到了他背上。
三郎安安稳稳地背起我,弃了牛车,朝前走。
我一手撑着伞遮雨。
伞不算大,遮住两人有些勉强,于是我只能一只胳膊环住三郎的脖颈,紧靠在他背上。
我垂眸,忽然发觉三郎腰间系的腰带有些眼熟。
那是我及笄前封给未来夫婿的腰带。
我竟送给了他吗……
30.
到了马车跟前,三郎将我放了下来。
他掀开马车帘子,拿出来了一个暖炉,塞在我手里。
“雨天寒凉,莫染了风寒。”
我低头,却发现他的鞋袜已湿尽。
于是别扭地想把暖炉塞在他手上。
“离行宫已经很远了,不着急赶路,你先暖暖。”
“好。”
三郎浅笑一声,却并不接过暖炉,而是双臂一用力,将我抱上了马车。
随后他也掀开帘子,坐在了我身边,将一只胳膊绕过我身后,几乎把我半抱在怀里。
于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握住了我的手。
同我一起抱住了暖炉。
原先我和他便举止如此紧密吗?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但却怎么也遮不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然而心跳如雷的,除了我,还有我身后的人。
我的眼神触到交握的双手,像是被烫到,立马弹开,只能状似无意地打量起马车。
忽然发现角落里放了个小匣子。
我借机抽出手,指向小匣子,“那是?”
三郎于是也松开了暖炉,起身打开小匣子。
我好奇地朝匣子里看去。
匣子里满是鲜艳的红绸,红绸上缀着些华贵的装饰。
我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三郎开口道,“是嫁衣。”
“哦。”
我别扭地转过头去,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也并不问这嫁衣究竟是给谁的。
但三郎却拉过我的手,放在嫁衣上。
细腻的绸缎划过我的指尖,撩起我心底的痒。
可他却神色落寞。
“这是当初请京中最好的绣娘,绣了许久得的……后来你入了宫,岳父便把这嫁衣又还给我了。”
三郎直视着我,眼里满是我的倒影,“卿卿,如今你出了宫,可愿……再嫁于我?”
我迟疑,“可我入过宫……”
他闻言将我抱进怀里,双臂颤抖,“我知道,此生能再见卿卿,已是我之幸……”
“只愿余生能陪卿卿恣意纵马,在边城平淡一生……”
嗐呀!
哪有求亲还给人画大饼的!
偏偏还……
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我终究是羞答答地垂下了脑袋。
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
我记得年少时曾与嫡姐抵足而眠,躲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当时嫡姐羞红了脸,小声地问我,将来想要嫁给怎样的人。
我当时是怎么答的来着?
哦,对。
我当时说,嫁给谁都行,只要他不拘束着我,能任由我在野外骑马发疯,归家后还能温柔地替我擦擦额角的汗。
当时嫡姐嗔了我一句“想得美”。
但随后又在被子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她美眸流转,满是真诚的祝福,“卿卿,愿你能得偿所愿。”
我握紧嫡姐的手,反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我呀……”
嫡姐闻言,迷茫地看向床顶。
她叹了口气,“我不求和他有什么感情,只求他能尊敬着我,给我应有的地位。”
我坐起身子,给嫡姐打气,“阿姐怎能如此丧气?”
“像阿姐这样贤惠的女子,该陪天底下最尊贵的郎君,今后当荣华富贵享不尽的‘贵妇’才是。”
嫡姐刮了刮我的鼻子,“卿卿惯会打趣我!”
“好!阿姐皆你吉言”,她捂嘴轻笑,“若阿姐将来真成了有权有势的‘贵妇人’,必定先给咱们卿卿找个贴心的如意郎君……”
-
后来阿姐做了中宫皇后,荣华富贵傍身。
而我则随着我的心上人,回了令我魂牵梦萦的边城,后半生简单却甜蜜。
虽波折几许,我和嫡姐终究是走上了各自的路。
* * *
正文完
* * *
番外一(沈桓视角)
1.
三皇子向父皇引荐那位道士时,沈桓便察觉他的这位三弟没安好心。
作为开国皇帝,父皇征战半生,身上的隐疾只多不少。
三弟这次倒是激灵,懂得父皇未说出口的忧虑,投其所好。
沈桓端详着杯中的酒,淡淡地想。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这位母族强大的三皇弟,心里想的远比他预料的要大。
-
父皇用了那道士给的丹药,精神抖擞了好些日子。
作为旁观者,沈桓自然知道这其中有鬼。
但父皇一心相信那道士能炼出长生不老药,他就算劝也劝不动。
-
有了所谓的“长生不老药”,父皇看他们这几个儿子的眼光里便带了几分审视。
像是山中的猛兽。
察觉到领地和权势受到了威胁。
羞怒地想要赶走觊觎他权势的“窃贼”。
2.
先太子薨后。
父皇召了他们兄弟几个去了御书房。
父皇不提太子之位,反倒是捂脸痛哭,像是沉浸在失去长子的悲痛中。
若非下属传来的消息里说,害死先太子的美姬是父皇派去的,沈桓差一点便信了。
可实际上,眼前两鬓已斑白的老人,是手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
在他掩饰悲痛的大掌后,一双锐利的鹰眸正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于是沈桓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其他兄弟或不耐烦、或附和皇帝的假哭声中。
沈桓噗通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抱住皇帝的腿悲恸大哭。
不提已故的大哥。
也不提空缺的太子之位。
只哭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提自己愿代大哥尽孝。
-
当父皇用颤抖的手抚摸他头顶,一连说了几个好后,沈桓便知道,这次是他赢了。
2.
沈桓如愿得到了太子之位。
但有“得”必定有“舍”。
宣读完圣旨,父皇的大掌再一次抚上了他的发顶。
“我儿如今成了尊贵的太子,太子妃之位当另择贵女……”
沈桓心里清楚,父皇现在需要的不再是儿子,而是能暂时堵住大臣们口的傀儡太子。
他应当收起自己身上的刺,假意顺从,让父皇对他放松警惕的。
可……
他曾许过她妻位……
-
殿外。
是其他皇兄弟被拖出宫时不甘心的呼喊声。
沈桓不过是轻皱了下眉头,便引来皇帝探究的目光。
他既没有先太子和三皇弟那样强大的母族,又没有强大的党羽。
此前他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二皇子。
若今日被赶出宫,只怕是再也回不了京,也难再见到她……
-
思及此,沈桓当即不再犹豫,俯首谢恩。
3.
丹药的作用开始反噬。
父皇日渐削瘦。
但他依旧迷信那道士能炼出长生不老丹。
开国皇帝的掌控欲和对于权势的着迷,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沈桓冷眼旁观,暗地布局。
终于,长生不老的谎言被拆穿。
用了丹药的父皇渐渐开始神志不清,渐渐变成了疯子。
而布局之人也早已默不作声地潜回了京城,等待收网。
可惜,三皇子的动作终究是慢了沈桓一步。
他大概以为父皇命不久矣,连传位给他的假诏书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父皇驾崩后篡位夺权。
可他没料到,沈桓比他更狠,一边用人参给皇帝吊着命,一边又在令人猝不及防的一个夜晚里直接宣告先皇驾崩。
三皇子至死难以置信,自己打得一手好牌,最终却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他一口咬定先帝的死是被沈桓毒害的。
沈桓原本还想要请出已经疯癫了的“先帝”,让三皇子输个明白。
但听闻因着皇帝驾崩,李家近在眼前的婚事办不成了。
沈桓暴虐的心便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再懒得和手下败将多费口舌,直接命人取来弓箭,仁慈给自己这位皇弟来了个痛快。
皇位与她,他都势在必得!
4.
只是沈桓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里,卿卿便对旁人移情别恋了。
他嫉妒地几欲发疯。
将勤政殿里的花瓶砸了个遍,也扼制不住对那人的杀念。
他现在可是皇帝!
手握天下人生死大权的皇帝!
他伏在案上,几笔便写好了赐死那人的诏书。
正欲再写给卿卿赐位份的诏书,笔却顿住。
任他有再大的能耐、杀千百个张衍,也难再变出一个皇后之位。
若坐上皇后之位的是旁人,说不定早在他登基后便去见了阎王。
可偏偏坐上那位置的是卿卿的亲姐,又算是他的旧识,先前也曾在他夺嫡时帮过他。
他可以不爱这皇后,但不得不敬着她。
再说了,无缘无故废后重立,深宫里的那位太后和大臣们只怕也不乐意。
沈桓烦躁地扔下笔,坐在桌前沉默良久。
他将拳头握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把放在案上的诏书给烧了。
罢了,既是他违约在先,便放她在宫外再自由一段时间……
4.
每次卿卿入宫,自以为躲他躲的很好,实不知道他其实总在暗处望着她。
沈桓一而再,再而三地克制住自己妄图迈向她的腿。
他想,若是她质问他为何不守诺言,他又能如何呢?
答案是:不如何。
他虽贵为皇帝,也有难处,也有“不能”。
沈桓苦笑一声,暗嘲自己痴心妄想。
既已经得到了权势,便不该再妄想捡回曾经被他丢掉的真心。
-
然而他手中的权势其实也不过是个烫手山芋,终究会灼伤欲火中取栗之人。
在他被刺客刺中胸口的那晚。
沈桓满身冷汗,躺在床上时,心里想的只有卿卿。
他原先只知成王败寇这一个道理。
费劲心思得来权势,却导致自己错失良人。
可现在他后悔了。
他不甘。
为何自己孤坐高台,却让旁人美人在怀!
-
因此第二日,听闻皇后又召了卿卿进宫,他自己潦草地裹上纱布,便又冲出寝宫去看她。
那也是他在登基后,第一次克制不住,出现在她面前。
果不其然……吓了她一跳。
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沈桓忽觉得胸前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头也渐渐发疼,让他暴躁地想杀人。
可他又想起她刚才同丫鬟说起要去城郊。
城郊最近不太平。
那群兴风作浪,劫掠妇女的野匪还未曾被捕入大牢。
一时间他的担忧又盖过了不爽。
他其实想拦着她,不让她去。
想告诉她城郊危险。
但又害怕她误解这是他妄图拘束、控制她的托词。
他头疼不已,最终只能隐晦地告诉她要小心,然后疾步离开了。
可想起离开前她诧异又不解的目光,沈桓知道她八成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他又派了自己的亲卫,跟在她和张衍身后,保护着她。
他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坐在别人怀里。
沈桓苦笑一声。
大概没有比他更惨的皇帝了吧。
但这是他放过她的最后一次。
他发誓。
若此次张衍护不住她,他用尽手段也要把卿卿抢回来!
5.
他的卿卿又回到他身边了。
他心里半是甜蜜,半是苦涩。
苦涩在于,怀里这人的心神早不在他身上了。
可是他不甘心。
那人甚至在面临危险时,护不了她周全,有什么值得她惦念的!
甚至沈桓心底还有一丝隐秘的希望。
他和她之间有十几年的情分,怎会说没就没呢?
而她忘掉短短相识几个月的张衍,只需要一碗药。
但他心中希望的火苗很快被扑灭了。
给他浇冷水的,除了她每日到阁楼上的守望,还有她对他的冷脸。
明明是他救了她啊!
明明与她相伴多年的是他啊!
怎会到这般地步……
他刚因失而复得而变得滚烫的心,犹如被放在油锅中烹炸,让他痛苦难耐又挣脱不开。
终于,她先忍不下去了。
她与皇后的密谋,沈桓知道的一清二楚,却无可奈何。
只能在心底默默地想: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安心地待在他身边……
6.
沈桓想到了那碗药。
若是卿卿忘掉那个人,忘掉先前的不愉快,他们之间是不是就能重归旧好?
虽说这样的手段卑鄙可耻,但沈桓不在意。
他只在意卿卿是否在他身边。
于是他以自由为诱饵,诱卿卿上钩,喂她喝下了那碗汤药。
-
卿卿不记得入京之后的事情了!
这对沈桓来说是意外之喜。
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给他药方的人只说过这药会让人忘记先前的不愉快。
他也不能确定喝了药后,卿卿会记得什么,又会忘记什么。
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哪怕铤而走险他也要把握住!
大概是上天眷顾他,竟让卿卿忘记了入京以后的所有事情。
在她眼里,他又是从前那个会陪她一起疯玩、长大后又与她定下婚约的竹马了!
他欣喜若狂!
那些天的夜晚,他终于不再孤身一人伏在勤政殿的桌案上批改奏折。
他夜夜躺在她身边,但又终究不敢碰她。
他怕,万一她又想了起来……
没关系,只要她肯待在他身边,他会倾尽所有来对她好。
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愿意给他的。
可惜,他忘了,卿卿最想要的,是自由。
而只要她还在皇宫里,他便给不了她自由。
而他当了皇帝,又多了许多如当初不得不与她退婚那样的“不得已”。
他只能尽己所能的不让卿卿在这深宫里感到孤单。
她想出宫,他便为她破例,让她到行宫里住两天玩。
前朝、本朝的宫妃们从未开此先例。
大臣们反对的奏折不要命了般的往他桌案上递。
沈桓扫了一眼,便将那些奏折全扔了。
他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下她该开心了吧?
-
听着她知道消息后雀跃的声音,沈桓勾了勾唇角,胸腔里溢出甜蜜的满足。
尽管江南水患、大臣们的争吵让他近段时间寝食难安。
但此时她开心,他便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
7.
只是他从没想到,她的雀跃不是因为行宫。
她离宫的前一天,沈桓脸色阴翳地听着下属汇报她和皇后的交谈。
那天晚上,沈桓破天荒地没有去贵妃宫中,而是又在勤政殿枯坐了一晚。
身边的老太监以为他是在处理公务,三更时特意来提醒他保重龙体。
但看到勤政殿满地的狼藉,老太监嘴边的话便都咽了回去。
最终一句话没说,默默地退下了。
呵。
连劝也不敢劝他。
瞧啊。
他身边竟连一个肯劝劝他的知心人都没有。
沈桓苦笑一声,又想起了令他心情遍布乌云的事来。
她为何以为她的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他呢?
他可是这座皇宫的主人啊!
他不仅知道她想要从行宫逃走。
他还知道,哪怕是失忆后,她依旧要每日登上阁楼。
哪怕脑子里想不起了,她的潜意识还替她记着那人呐……
沈桓坐了一宿,身子早就木了,脑袋更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8.
沈桓终究是无法释怀。
他悄无声息地赶到了行宫外。
正巧看见他的贵妃,正被别人背在背上。
沈桓本以为自己会震怒,会冲上去质问。
可事实上,他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
看着他的卿卿,偷偷将伞倾斜,不让背着她的那人被雨淋到。
看着她盯着那人湿了的鞋袜,满脸心疼。
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甚至没发觉骑马站在远处的他!
沈桓将拳头握地咯吱作响。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若得不到她,便毁了她!
可他又想起了卿卿与他年少时的光阴,想起了当年站在桃树冲他灿烂微笑的少女。
他悲哀地发现,他下不去手。
他想把她追回来,却许诺不了她想要的……
他虽贵为天子,却又身陷牢笼。
最终。
他也只能狼狈地站在雨里,亲眼看着她被人带走……
番外二(女主视角)
我看到了站在树下淋着雨的黑影。
原本顾念旧情,想要开口。
却又忽的想起,他现在可是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他不需要我的同情或怜惜。
若我心软,反而可能再被他关回那座金丝雀待的牢笼。
于是我果断地别过头。
催促三郎快快赶起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
我偷偷掀开车帘一角。
看见那黑影还留在原地,并未追来。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那黑影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我放下帘子,松了口气。
心底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只愿从此一别两宽。
再不相见。
番外三(嫡姐视角)
沈桓自那日去了行宫,回来后便很奇怪。
总是魂不守舍的。
宫人们最近因为皇帝突如其来的坏脾气而人人自危,却不知道缘由。
只有她知晓,沈桓这般,是因为卿卿走了。
甚至还是她帮忙给张大人传的信。
她便知道,卿卿即便是失了忆,也是放不下张大人的。
果然,过了几日,卿卿便给她传来书信,说他们两人已经决定回边城生活了。
她微笑着烧了那纸。
其实不烧也一样。
她知晓这封信在到她手上前,必已过了那人的眼了。
还能把信给她,不再偏执地守着,想来他也已经想开了不少。
这样最好,她这个皇后也能当的安稳些。
-
只是她没想到,沈桓是想开了,却大病了一场。
一连高烧了好几天也不见好。
这下她身为中宫皇后,不能再不管不问了。
拿了银子,就得干活。
占着皇后的位置,便免不了在皇帝生病时坐在床边候着。
也真是可笑。
前朝末帝虽贪图享乐,不管朝政,可生病时寝宫的床前却莺莺燕燕环了一圈,好不热闹!
到了沈桓这里,连个乐意来送汤水的嫔妃也没有。
啧!
果然做人不能太偏执。
像她,得不到夫君的爱,便一心只求安稳富贵,不也美哉?
-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认命地接过丫鬟手里的白巾,起身给沈桓擦了擦额角的汗。
谁料床上躺着的人并不安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环住她的腰,将她压在了龙床上。
握住她手腕的大掌上传来滚烫的温度,令她心里一惊。
这可不得了!
要是皇帝真出了毛病,她一个膝下无子的皇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手被那人钳制住了,迫不得已,她只能微抬起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上那人的额头,来试温度。
猝不及防的,那人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她正要尴尬地挪开视线。
却不成想,那人见是她,先一步阖上了眼。
她:……
行吧,她知道他盼的是谁。
好在她对狗皇帝也没什么期待。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正要爬起来。
不想那人却突然箍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他的嗓音慵懒沙哑,却不容异议。
“皇后,朕冷,再陪朕躺一会儿。”
呵。
亏得他烧成这样,倒是没认错人。
她只得认命地躺下,自觉地给皇帝当“暖炉”。
毕竟,她当惯了后宫里的一块砖。
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
枕着她胸脯的人,渐渐呼吸平稳,陷入了熟睡。
而她则无聊地望着床顶的刺绣,平复着肢体接触带来的悸动。
她不断提醒自己。
她是中宫皇后,安安稳稳便能富贵半生的皇后!
皇帝的爱是一盆火,燃烧的旺盛,熄灭的也快。
不值得她去做扑火的飞蛾,为了那虚无缥缈而又浅薄的爱意,赌上自己下半生的安稳。
她再三警示着自己。
切莫动心、
切莫动心、
切莫动心、
一定……切莫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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