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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买肉是什么意思(梦见买肉是什么意思周公解梦)

时间:2024-01-17 12:54:05 作者:旧人陌兮 来源:用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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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男子卖猪肉,见阿婆贫穷送她一块,阿婆说,小心你兄嫂

南直凤阳府有一个姓李的屠夫,娶妻张氏。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叫李泽天,老二叫李泽明。

同样的父母,生出的孩子可是不一样的。

泽天自小聪明,读书过目不忘,顺利地考取了秀才。

泽明资质一般,念了几年书,连童生也没考到。李屠夫就让他从学堂出来,跟着自己一块卖猪肉。

泽明很想留在学堂,向父亲哀求:我能否继续留下来念书?

李屠夫骂他:你没有兄长聪明,再读下去也无用,只是在浪费钱财而已。

泽明心里很难过,但无力辩驳。

父亲说的是事实,自己确实比不过兄长。只能把书袋收拾起来,从此跟着父亲出外做事。

李姓几代没有出过一个取得功名的子孙,李泽天是第一人,这让李屠夫脸上着实有光。

故,夫妇俩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百依百顺。相较之下,对待李泽明则要冷淡许多。

两兄弟长大娶妻后,二老连带着对两位儿媳妇的态度也不同。

大儿媳王氏,勉强算是书香人家里出来的。她的父亲虽说没有考取秀才,但少年时也曾考取过童生,是个喜爱读书的人。

而二儿媳陈氏,她娘家就是普通的农户。她自己本人,大字不识一个。

所以在夫家,她也跟着受冷遇。做事不光比大儿媳多,吃的饭菜也常常比她的要差。

陈氏心有不满,日积月累之下,总是会爆发的。

有回干完家务活,给她留的又是残羹剩食。她心里委屈,夜里跟丈夫诉苦。

“你和兄长都是爹娘生的,为何会偏心到如此地步?”

泽明面上带有惭愧之意:“是我没用,不会读书,让爹娘看不起。现在,还把你给连累了。”

听他自怨自艾的口气,陈氏不好意思再埋怨下去。泽明过的日子与自己一样,同样好不到哪去。

“睡吧,明日我俩还要早起做事。”

说完这话,她先倒头睡下。但同时,心里叹了一口气。

家里的活儿,现在主要是自己两个人在做。即便累得很,也不能流露出半点情绪。否则,婆母就要骂人。

这日子过得相当压抑,陈氏很想与他们分开来吃住。至少,不用每天都吃锅巴和菜汤。

不过,这种事情,她和泽明是不敢主动提出来的。一旦他俩开口,就会担上不孝的罪名。若被告上官府,一顿板子必定少不了。

有意思的是,三年后,陈氏的这个想法居然实现了。

提出分家的是李屠夫,他为何会主动提出呢?

全是因为大儿子泽天,他去参加乡试,再一次地落第了。

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下一回考又得等三年,怎能不叫李屠夫着急?

李泽天说,家里太过于吵闹,弄得他不能静心念书。

王氏阴阳怪气地在旁边补充:“就几间房屋,却住了这么多人。”

李屠夫一番思虑过后,给了泽明夫妇二两银子,让他们搬出去另外过活。

家里的其他财物,肯定是不会分给他们的。至于住在哪,也需他们自己想办法。

陈氏心里很气,她对李泽天的那番说辞很是嗤之以鼻。家里就多她和泽明两人,这就叫人多吵闹吗?

几年来,她一直无所出,而王氏则是生下了两个儿子。若说家里吵闹,也是他家孩子吵。整日里屋前屋后的乱跑,追鸡打狗的,现在反倒全把过错赖到了自己和丈夫身上。

她无奈地对泽明说:“我两个在家里做着最多的活儿,吃着最差的饭菜,最后还要被人嫌弃赶出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泽明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劝慰妻子:“算了,不计较这些了。好歹爹还给了二两银子,我们拿这钱去租个屋子住。”

陈氏心里的怒气难消,说道:“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就二两银子能做啥?还不让你再去卖猪肉了,连吃饭的工具都收走,让我俩以后要如何生计?”

泽明边收拾衣物,边笑着说:“宁伯那里我已经说好了,虽是茅屋,但后院还有个猪圈,养几头猪是不在话下。自己养猪自己卖,兴许钱还能多赚些。”

陈氏摇摇头,没再说话。

衣物收拾起来很快,泽明去外面叫了辆牛车,两人就这么出了李家。

李屠夫不让泽明再卖猪肉,这里头是有个隐情的。

每日所卖的猪肉,本是去乡下收来活猪,然后自己宰杀,再拿到集市上去卖。可泽明不敢杀猪,他和另一个同伴去杀猪匠那儿得人家宰杀好了的猪,一人得一半。

这个猪的价钱,可就比自己宰杀的要高上不少。再加上泽明卖猪肉太实在,从来不肯缺斤少两。遇上确实有难事的,还会送给人家一块。他这样做生意,能赚几个钱?

李屠夫一辈子精明做事,攒下的钱财可不想被儿子这么败了去。

不仅他不想,儿媳王氏也不想。她比李屠夫还精明,算准了李家有多少家财。那些钱拿去放贷收利钱,都比让泽明做生意划算得多。

于是,怂恿丈夫,让他提出分家。

李泽天一个读书人,算账自然比妇人要厉害得多。不用妻子多言,他也知弟弟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一直这么下去,自己必定要被他拖累。

索性找个理由,让父母把事情解决掉。而最好的理由,莫过于把自己不中第的原因推到他们身上。

他心里很清楚,从小到大,只要一说有什么事情妨碍了自己读书,父母绝对会帮自己扫除障碍。

前面说了,李屠夫是个精明的人。家里的吵闹声源自哪里,他如何会不知?长子的弦外之音,他也能听明白。

思忖一番,决定遂了长子的意。毕竟,光耀门楣的事,只能指望他。次子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做生意,留下来无用。

和妻子商量,打算拿出二十两银子,让他们搬出去另外过。

李妻连忙制止:“使不得使不得,王氏心眼小,知道了必定要闹个不休,影响泽天读书。我瞧着,二两银子就已经足够了。”

见李屠夫还有迟疑,她接着又道:“泽明娶妻,我们是出了彩礼的。这次分家,陈氏必然会带着她的嫁妆离去。若他们的日子真到了过不下去时,她就会把嫁妆拿出来贴补家用,实在是不需要我们操心。”

李屠夫想想是这么个理,就按了妻子所说的行事。

泽明夫妇俩是不知道自己被家人这般算计。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家中长辈说了算,他俩没有说话的份。

早与宁伯联系好的茅屋有三间,收拾好了,还是不错的。

说是茅屋,也不全然如此,其实是和瓦房相结合建成的。夫妇俩对此居住环境,还算满意,从心底里很感激宁伯。

宁伯家里是养猪的,泽明和他结识是个意外。有回下大雨,路上泥泞难走。宁伯由外头赶回来,不慎因路滑摔了跤。正巧被泽明遇见,背着他回了家,就此相识。

茅屋的后院,有个不大不小的猪圈。宁伯送了六头小猪仔给他们,说是乔迁之礼。

泽明不好意思地拒绝:“您没收我屋子的租钱,还要送如此大礼。惭愧得很,我们实在是不能接受。”

宁伯大笑:“这茅屋没人住,空着容易坏,我还得感谢你们帮忙维护它呢。这几头小猪,是我那几个儿子硬要送给你的,与我可没关系。”

宁伯有四个儿子,今天有两个跟来了,正在院子里帮着修葺猪圈。

其中一个大声地说:“泽明,这猪仔不值几个钱,你收着就是了。等养肥了需屠宰时,你说一声,我们来帮你。”

宁伯一家都是重情记恩之人,泽明内心相当感动,很庆幸自己能结识到他们。

善良,就像一束阳光,能够驱赶人们心中的阴霾。离开家时心里的怨艾,在此刻,都化为了乌有。

安顿好后,为了生计,泽明仍是要去杀猪匠那儿得猪肉,再拿到集市上去卖。

没本钱,做什么事情都难。如李屠夫两公婆所料,陈氏确实把自己的嫁妆拿了出来,换了银两,给丈夫当做生意的本钱。

泽明觉得很对不起妻子,让她吃了很多的苦。

但陈氏觉得,以前的忙碌是为了那一大家子人,而如今,却是真正为了自己。

没有了公婆和嫂嫂的故意刁难,她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有日,猪肉不太好卖,泽明弄到天黑了才归家。

路过城边的一条河时,在皎洁的月光下,他见到有个人坐在岸边。

心中觉得奇怪,这么晚了,这人怎么还不回家?

怕此人是有轻生的念头,他放下手中的推车,走过去问:“你需要帮助么?”

那人没吭声,仍是一动未动。

等再走近些,泽明看清此人原来是自己认识的,故语气放轻松了许多。

“沈婆婆,你怎么还不回家给孙子烧饭?”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老人家里有位将近六岁的孙子,这个时辰了,按理应当在家里陪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婆婆微微侧了侧头,看到泽明笑了笑:“我累了,走不动。”

泽明仔细看她,衣服好似湿了,问道:“您是不是掉水里了?”

沈婆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泽明想都未想,说道:“我把您放在推车上,可以送您回家。”

沈婆婆缓缓地应道:“好。”

泽明将婆婆背起,小心地放在推车上:“我知道您家住哪,您安心坐好。”

沈婆婆家里非常穷,一个人带着小孙子,过得很辛苦。平常泽明有卖剩下的肉,会特意绕去她家送块给他们煮着吃。

一路上,泽明怕沈婆婆闷,就与她说了些闲话。但沈婆婆像是真的很累了,很少应声。

走完这段小路,再拐个弯,前面两间破瓦房的屋子,就是沈婆婆家了。

她的小孙子名叫赵子墨,此时坐在乌漆抹黑的门前,瞪着眼睛往前面看。见到有人来了,怯生生地站起,不说话。

泽明笑着跟他打招呼:“子墨,我把你婆婆送回来了。”

子墨没有吭声,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沈婆婆没有叫子墨,而是跟泽明说:“辛苦你了,把我放在一旁就好了。泽明,能不能再麻烦你件事?”

泽明弯了弯腰,拿了之前子墨坐的凳子放进屋里。将她放在凳子上,又扶她坐稳。

开口问道:“婆婆,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开口。”

沈婆婆微笑着说道:“我今天很累了,不想再动。可孙子还没有吃饭,能不能麻烦你给他做顿饭?”

泽明一口答应:“这有何难,您先歇息,煮饭的事情让我来。”

米缸在灶间,泽明点了盏油灯进去。淘好米先把饭煮上。再出来到推车上拿了一大块肉重又进去,将肉切成小块,放锅里煮了。

他做事时,子墨跟着他进进出出,但就是不说话。

这孩子身世可怜,父亲在他两岁时为了救人,不幸溺水身亡。

去年不知为何,他的母亲又在河中溺亡。自此,这孩子就不再开口说话了,整日里神情都是木木的。

等肉熟的时候,泽明把他抱起来,从怀里掏出中午剩下的馍馍递给他。

“你饿了吧,饭还没这么快熟,先吃个馍馍垫垫肚子。”

子墨接过,将馍馍使劲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显然,他是饿极了。

馍馍很干,还没等泽明提醒他吃慢些,子墨就被噎住了。

泽明赶紧去屋里找水,桌子上有把茶壶,他伸手摸了摸壶身,是冰凉的。将壶提起,有点份量,里面应还有小半壶水。

顾不上那么多,倒了些在杯子里,就这么将就着喂给子墨喝。

这番忙碌过后,泽明顺便看了眼坐在屋里歇息的沈婆婆。发现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没敢打扰,轻手轻脚地走去灶间,烧了壶热水。

饭菜熟了,他用碗盛出来,摆在桌上。

“子墨,你先吃。等婆婆休息好了,你记得叫她吃饭。”

子墨不点头,也不吭声,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习惯了他这样子,泽明没有当回事,自顾自地把余下的事情做妥当。

夜已经很深了,怕妻子在家等着心急。他没有叫醒沈婆婆,再叮嘱了子墨几句。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推起自己的推车,回家去了。

果然,陈氏在家等得心急如焚。一见丈夫回来,便急忙问道:“你去了哪里,怎这么晚回来?”

泽明笑着安慰她:“我就是去了趟沈婆婆家,给他们煮了顿饭菜。”

陈氏面露同情之色:“那孩子真的是很可怜。”

泽明点点头:“是挺可怜的,今儿沈婆婆掉水里去了,做不动事。子墨那孩子饿得不行,给他块馍馍,都吃噎住了。”

陈氏的神情有些古怪:“你说……沈婆婆今儿掉水里了?”

“是啊。”泽明边收拾推车上的东西,边说:“怎么了?”

陈氏疑惑地看着他,稍顷,说道:“可……她今天下葬了呀。”

“这怎么可能?”泽明惊呼道:“我晚上还在河边见到了她。”

陈氏再一次向他确定:“这是真的。沈婆婆前日去河边洗衣服,不慎掉进水里。被人发现时,已经太晚了。村里的人每家凑了些钱买棺材,这才将她入土安葬。”

顿了顿,又道:“我们家也凑了一份,不信,你可以去问宁伯。”

泽明摇了摇头,仍是觉得难以置信:“这事,你怎没跟我说过?”

陈氏很纳闷:“昨天一大清早,曹家婶子上门来收份子钱,我跟你说了呢。不过,你在给猪喂食,没搭理我,我就直接拿钱给人家了。”

泽明细细想了一遍,好似有些印象。当时几个猪仔在嗷嗷叫,自己也不知她具体说了什么。

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他们家三个人,都被水给溺了!”

忽地想起一事:“不好,那子墨岂不是一人在家?”

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我再去趟他家瞧瞧。”

陈氏连忙跟上:“我也一道去。”

两人把屋门锁上,急匆匆地往外走。

沈婆婆家,灶间的灯还是亮着的。

赵子墨坐在门口的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前面是一片漆黑,不知他在看什么。

桌上摆放的饭菜,还如泽明离去时的那样,他一口都未动。

旁边屋里的凳子上,沈婆婆已经不在那儿了。

泽明忍住泪水,上前一把将子墨抱在怀里:“傻孩子,你怎么不开口跟叔说一声呢。”

子墨伏在他的肩头上,仍是没有说话。但泽明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肩头上的衣裳湿了。

轻轻地抚着子墨的背,对他说:“别害怕,婆婆虽然走了,但你以后可以跟叔叔婶婶一起过。”

陈氏也正有此意,她对泽明说:“孩子饿了,先喂他吃些饭。吃完,我们就带他回家里住。”

子墨像听懂了般,没有拒绝。眼里含着泪,一口口地慢慢把饭菜吃完,然后由着泽明抱他离开。

第二天,泽明去找里长,跟他说明情况。

子墨的一家人是外乡人,除了沈婆婆告知的事情,别的情况里长也是一无所知。

他正发愁不知该拿子墨怎么办呢,现在听泽明的意思,是想收养他,这就太合自己心意了。

连声说道:“好好,那以后就劳烦你们夫妇俩辛苦照看子墨了。”

末了,又问道:“是否要将他的姓,改为和你一个姓?”

泽明连忙摆手:“这怎么可以,赵家只剩他一个,我怎能抢人家的骨血。”

里长知道李家此子素来为人本份,不再多言。只说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上门来找他。

这事情在当地惹得不少人议论,有说泽明夫妇为人善良的,也有人说他们很傻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李屠夫夫妇听说了此事,气得跑来骂泽明:“混账东西,你屋里那个生不出孩子,不晓得娶个妾再生过么?偏要捡别人家的孩子来养,这算什么事?”

陈氏听到了,不敢出来,躲在屋里哭。子墨站在她身边,很是不知所措,也跟着流眼泪。

泽明见状,心里很难受。以往对待父母的责骂,他从来不会回嘴,这回实在忍不住了。

“妻子生不出孩子,不见得是她的事情,有可能是我的原因。我何必要再娶一个,去害人家呢?再者,我觉得子墨这孩子跟我很投缘,我是一定要养他的。”

李屠夫气得上前扬起巴掌打他,被闻讯赶来的邻居们拉开。

宁伯他们始终挡在李屠夫面前,不让他打到泽明。

李屠夫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他用手指着泽明骂道:“以后,不许再进我李家的大门。”

说罢,带着妻子扬长而去。

他还真的说到做到,过新年时,泽明买了礼物给二老送去。结果,东西被扔出门,没让泽明跨进大门一步。

事情被宁伯知道后,以后每到年节时,他一家人便拉了泽明夫妇和子墨上自己家吃饭。

人情的冷暖让泽明常常感慨,家人还不如外人。

子墨还是如以往一般,呆呆地不说话,但泽明能看出他心中有极大的不安。故常常叮嘱陈氏,一定要对孩子好一些。

陈氏明白这个理,待子墨视如己出。家里有口好吃的,都先让着他吃。

子墨与他们夫妇俩亲近了许多。有回,居然肯开口说话了。

这让泽明惊喜不已。但惊喜过后,又仔细想他突然肯说话的原因。

每天一大早,泽明会从井边担水到家里的水缸,洗米烧茶水喝都用的是缸里的水。但陈氏洗衣服需大量的水,这缸水显然是不够的。

天冷时,陈氏会去井边打水洗。井水温温的,洗衣时手不会觉得很冷。这段时间天热了,她便拿了衣服到河边去洗。

前几回,因泽明回来得早,她便没带子墨去。那日总等泽明还没归家,陈氏不想等了,又不放心留子墨一人在家,就带了他一起去。

哪知才站到河边,还未蹲下,就被子墨扯住衣服拼命往后拉。

他哭喊着:“不要去,不要去……”

陈氏想,他是不是担心自己会掉入河里呀。

笑着跟子墨解释:“不怕的,这里的水浅,婶婶不会掉下去的。”

但子墨仍是哭闹着不停,拉着她的衣角就是不松手。

没办法,陈氏只好带着他重又去井边。

泽明听完陈氏的述说,以为子墨是因为他家人都因水而亡,从而对水产生恐惧。有心让他远离水,但又觉得因噎废食实在是不可取。

认真思忖一番,还是觉得应该教会他游水。一方面,可解除心头的恐惧;另一方面,多学样东西,总会有些好处。

这么想过后,泽明卖完猪肉回家早,就会带子墨去河里戏水。

奇怪的是,子墨非但不怕水,还玩得很开心。

泽明就觉得疑惑了,这跟自己想得不一样啊。

更让他不解的是,陈氏见他们玩得高兴,会拿着衣服过来,边洗边看着他们玩。

子墨见了,大惊失色,立即又要拉着陈氏离开河边。

总之,他不能看见陈氏站在河边,一看到就急。

泽明有些怀疑,是否子墨亲眼见到了他母亲溺亡的过程,才会如此容易激动。

于是,他让陈氏以后别去河边洗衣裳了,以免刺激到子墨。

每当子墨玩得开心时,泽明都试图让他开口说话。慢慢地,子墨不再像个闷嘴的葫芦,可以正常的与他们交谈了。

过完年,子墨被送去街上的一个大学堂念书。泽明已经打听过了,很多人都说那里的夫子学问高。

陈氏赶了几天工,做了个漂亮的新书袋出来。给子墨背上,再三叮嘱他要听夫子的教导。

去的前两天还挺好的,可到了第三天,他回来时,头发乱了,衣服破了,书袋也被人扯断了带子。

陈氏惊问他:“你是与人打架了吗?”

子墨摇头不说话。

陈氏没追问下去,连夜为他将衣服和书袋缝制好。

翌日,亲自送了他去。到放学时,又去学堂门口接他。

接送的这几日,都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偏巧有日临时有事,她去接晚了。结果,让她知晓了一个大秘密。

她去的时候,正见到几个大孩子在推搡着子墨。

为首的那个,嘴里骂着:“快滚,滚出这个学堂,不许再来。”

子墨回了句嘴:“你害死了我娘,才不敢看到我。”

那孩子恼羞成怒,又骂道:“你娘就是个短命鬼……”

子墨气得弯下腰,用头使劲去顶那孩子,把他顶到地上去了。

另外几人见状,一起上前要来打子墨。正好陈氏跑过去,护住了他。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合伙欺负一个比你们年纪小的孩子,好意思吗?”

那几人见有大人来了,一哄而散。

地上的孩子还没起来,见到陈氏,用手指着子墨先倒打一耙:“婶婶,是他先打的我。”

陈氏一瞧,这孩子自己认识。是李泽天的长子正誉,比子墨还大两岁。

她不好骂他,耐心地劝解道:“子墨现在是我们家的孩子了,也就是你的弟弟,你不能欺负他。”

正誉爬起来骂道:“哼,我才没有这样的弟弟。我要回家告诉祖母,让她来骂你们。”

说罢,他连身上的灰还未拍去,就跑了。

子墨惴惴不安,低着头跟陈氏说:“是他们先骂我的,每天都要我滚出学堂。”

陈氏摸了摸他的头,怜爱地问道:“真的是正誉害死了你娘吗?若不是,这种话不好乱讲的。”

子墨猛地抬起了头,看着陈氏的眼睛说:“婶婶,就是他害的,我亲眼见到了。他在水中喊救命,我娘去救他。他抓住我娘的手往岸上爬,上去就跑掉了。我娘却一头栽进水里,磕破了头,流好多血死了。”

陈氏很吃惊,对于子墨亲娘过世的原因,她多少有些耳闻,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带着子墨回到家,见泽明已经回来了。陈氏让子墨去写字,自己拉了丈夫到一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觉得,李家真是亏欠了赵家。子墨的娘为正誉丢了一条性命,嫂嫂他们一点表示都没有。”

泽明心有内疚之意,还未开口说话,门口处就响起了吵闹声。

原来,是王氏带着正誉,还有泽明的母亲蔡氏吵上门了。

王氏骂道:“捡了个野种到家里,还真当宝贝来养了。为了他,连我家正誉也打。”

蔡氏也骂:“陈氏,你给我滚出来。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来打侄儿。”

陈氏皱起眉头,对泽明说:“这话从何说起,我连他的衣服都未触碰到一下。”

在另一间屋子里写字的子墨冲了出去:“李正誉撒谎,婶婶根本没有打他。是他带人骂我、打我,还侮辱我娘,我才用头顶的他。”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小小年纪就学会打人,看我怎么收拾你。”王氏一边骂,一边扬起巴掌就要打子墨。

“住手。”泽明出去,及时制止了她。

王氏悻悻地跟蔡氏说道:“娘,你看泽明,尽护着外头的人。”

她不好拿泽明怎样,但蔡氏可以啊。

果然,蔡氏扬起巴掌就对着儿子一阵乱打。

泽明没躲,对陈氏说:“你带子墨回屋去。”

陈氏点头,连忙扯着子墨进去了。

他们走后,泽明才跟蔡氏说:“娘,你怎么打我都行,但欺负一个七岁的孩子,就是不行。更何况,子墨的母亲是因为救正誉而死。你们这样待他,不是恩将仇报吗?”

蔡氏听了莫名其妙:“他娘的死,怎么可能和正誉扯上关系?”

王氏扯着嗓子喊:“没有的事,你不要听那小东西胡说八道。”

泽明没理她,耐心地把方才在屋里陈氏跟自己讲的话,又说了一遍给母亲听。

蔡氏半信半疑:“还有这样的事……”

王氏硬是不承认,捏了捏正誉的手:“你跟祖母说,有没有这样的事?”

得到了母亲的暗示,李正誉说话爽爽脆脆的,像是在下保证:“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蔡氏一向相信自己的孙子,以为是泽明胡说骗人,又开始打骂起他来。

宁伯走了进来,拦住了蔡氏。

“我在隔壁听到你们说的事,特意过来说句公道话。”

他说话客客气气的,蔡氏不好再撒泼,只能听他说下去。

宁伯说:“沈婆婆的儿媳妇救了一位李姓秀才的儿子,因此送掉了自己的命。这件事,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可以出去找人问。”

蔡氏一愣,出口就是一句:“秀才多呢,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们家的?”

宁伯似是嗤笑了一声,回她道:“我们这个地方,总共出了三位秀才,除了城东的邓秀才,还有城北的吴秀才,再就是你们李家的秀才了。前面两位年纪大了,且都迁去了别的地方,你说剩下来的还有谁呢?”

其实,蔡氏讲出那句话时,就知自己说错了,正后悔着呢。现在听宁伯这么一说,自知理亏,就不吭声了。

可王氏还是不依不饶的,嘴上硬得很:“别什么事都赖上我们家,以为我们家好欺负么?”

屋外面早就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有人请来了里长。

里长见王氏不通情理,进来向蔡氏证实:“那年,沈婆婆的儿媳妇确实是救了你家孙子,有人看到了。”

说着,用手向左前方指了指,那儿站了一个年轻妇人。

年轻妇人点头,证实里长所言非虚。

“你孙子从我身边跑过时,我抓住了他,他还咬了我一口。所以,我记他记得很清楚。”

王氏还是不愿认账,强词夺理道:“就算她救了我儿子,那又怎样?你们不是把她从水里捞出来了吗?她的死,跟我儿子还是扯不上关系。”

她的话,泽明都不好意思听下去了。这事情再怎么说,都是因李正誉而起,王氏说话是一点担当也没有。

忍不住说了她一句:“嫂嫂,你是读书人家出来的,也是识了字的人。不会不知道穷人一旦受了重伤,无钱治病是种怎样的结果吧?”

沈婆婆带着子墨近乎是在讨饭过日子,她们怎么可能拿得出钱去治病呢?

年轻妇人叹了口气,也道:“当初,有人劝沈婆婆去找你们家要钱。沈婆婆没答应,她说你家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不是存心做错事的。”

蔡氏听了,只觉得一张老脸没处搁。王氏还待再狡辩,被她一把拉走。

“回去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大儿媳妇怂恿孙子当面说慌,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虽然对泽明很不满意,但是非对错还是能分清的。

她们走后,邻居也纷纷散去。里长和宁伯安慰了泽明几句,也跟着走了。

泽明以为,这事情就算是这么解决了。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此事,日后却招来了一场更大的祸事,险些让他家破人亡。

第二天上学,子墨不肯再去了。他说学堂里的夫子没有叔叔婶婶公平,看着他挨打,也不肯上前说句公道话。这样的夫子,是不可能教出好学生的。

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其实还是挺有道理的,泽明不勉强他。

附近还有所村子里办的私塾,里面只有一位夫子。虽说他时不时地要外出游历一番,但胜在极有才学,且人看上去还挺和善的。

跟子墨一说,他没有拒绝。于是,就把他转去那儿上学了。

三个月后的一日深夜,泽明睡得正香,突然梦里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她皱紧眉头一个劲地叫着泽明:“快醒醒,快醒醒。”

泽明仔细辨认,发现是沈婆婆,就问她:“您是不放心子墨吗?”

沈婆婆点点头:“大难临头了,有人要来杀他,麻烦你赶紧带他离开。”

泽明觉得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要他的命?”

沈婆婆没有解释,只说:“日后你就会知晓,现在赶紧把子墨带走。”

又嘱咐道:“小心你兄嫂,他俩不是好人。”

泽明大吃一惊,这事怎与自家兄嫂有关?再想细问,沈婆婆却不见了。

蓦地惊醒,坐起身,把梦里所想的回忆一遍。觉得此梦必定事出有因,决定按沈婆婆的话照做。

唤了唤身旁的陈氏:“你赶紧回娘家躲躲,我需带子墨离开这里。”

陈氏朦胧中听得他这么一说,立即清醒了:“你睡糊涂了吧,大半夜的说这种话。”

泽明大致地解释了几句:“沈婆婆说得那么急,怕是时间来不及了。”

边说边起床,去另一张床上把子墨抱起来穿衣。

子墨还未睡醒,半闭着眼,伸出手配合着。

陈氏问泽明:“天这么黑,你们真的打算进山里去?”

泽明点头:“沈婆婆是这么说的。”

陈氏从床上爬起来,去灶间拿了昨夜里吃剩下的几张烙饼,找张油纸包了,塞进泽明怀里。

“带点干粮,别把孩子饿着了。若这里没事,我就去山里找你们。”

泽明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先回娘家躲躲吗?你一人在此,我怎能放心。”

陈氏看了看屋外:“娘家的路那么远,天还这么黑,你让我怎么回去?再说,我还要留在这里给你们通风报信呢。”

泽明想想也是,犹豫间,子墨拉了拉他的袖子:“带婶婶和我们一道走。”

陈氏摇了摇头,对他说:“叔叔带着你一个,可以走快些。我走得慢,会拖累你们的。”

时间紧急,来不及多想,泽明背上子墨,对陈氏说道:“你一个人在此,我也不放心。走,我们一起从后面抄小路上山。我识路,不会误事。”

就这么着,这三个人连屋里的灯也未点,静悄悄地从后门出去,朝大山的方向走去。

陈氏细心,拿了几件衣服。又怕山里凉,会冷着子墨,还抱了床薄被在手里。

没想到,这被子很快就给用上了。

三人才进山不久,天上突然下起雪来。且雪片还很大,纷纷扬扬的。

泽明觉得纳闷:“这六月的天,怎会下雪?”

陈氏边拿薄被盖住子墨,边说:“许是山里的天气多有变化吧。”

泽明不认同:“长这么大,我头一回遇上这种事。”

因急着赶路,他们也没多想。待再往山里走深了些,竟然又没下雪了。

陈氏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这天好古怪。”

又看了看前面,问泽明:“我们是否去土地祠躲一躲?”

“不,去过一个地方。”泽明用手指了指另一处:“幼年时,我就发现那边有个山洞,不易被外面人找到。”

泽明说的这个山洞,确实不错,里面还挺宽阔的。

两人将洞里打扫干净后,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陈氏抱着裹着薄被的子墨靠在洞壁上歇息,泽明则出去找吃的,顺便打探下外面的情形。

站在山势高的地方,可以鸟瞰到山下的村庄。

这一看,可让泽明吃惊不小。只见山外白茫茫一片,很显然,昨夜的那场雪非常大。

他心里很奇怪,为何山上一点雪都没有?

回去把事情跟陈氏说,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在山上一呆,就是半个多月。这段日子,让泽明夫妇感觉度日如年。但对子墨来说,却是欣喜得很。

他跟泽明说:“叔叔摘的果子甜,烤的野鸡又香。如果以后能这样一直生活下去,那就好了。”

泽明苦笑:“现在这天气还好,等天凉了,怕是我们都得冻死。”

要在山里躲多久,他不知道,沈婆婆没有告诉他。这段日子,也没再梦见过她。

又过了几天,子墨早晨起来,跟泽明说:“叔叔,我梦见婆婆了。她说,我们可以下山了。”

泽明心道,为何沈婆婆没有托梦给自己呢?

故而半信半疑地问他:“你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子墨很认真地回答:“是真的,婆婆说赵家的仇报了,我可以回家了。”

泽明和陈氏对视了几眼,两人都听着糊涂,但还是选择相信子墨的话。收拾一番,就下山了。

三人一进村,立即被人们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有问他们这大半个月去哪儿了的,也有告诉他们家里出事情了的。

泽明虽听得稀哩糊涂,但有一点还是听明白了。自己家的没了,被人一把火烧掉了。

两夫妇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片断垣残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宁伯过来,让他们先去自己家里住,这里另外再想办法修葺。

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官府来人,又把泽明和子墨请走了。

在这里,泽明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子墨的身世很不一般。他的祖父原是太傅,极有学识。只是被奸臣所害,诬告其有谋反之意,结果被弄得满门抄斩。

官府抓人的那日,正巧赵太傅的小儿子赵良瑜陪着新婚妻子巩氏在岳丈家,他的乳母沈婆婆偷偷前去报信,让其带着巩氏逃离。

为了躲避贼人追杀,逃亡的路上无比辛苦。巩氏早产生下子墨,子墨身体孱弱。有回生病,赵良瑜上街为他抓药,被贼人盯上,惨遭杀害。

沈婆婆为了给赵家留一条后,来不及掩埋他的尸骨,匆匆带着巩氏和子墨逃走了。

来到此地后,为了掩饰身份,沈婆婆就说巩氏是自己的儿媳妇,子墨是自己的孙子,而儿子为了救人不幸溺亡等等话语。

赵太傅的门生遍天下,他们当中有许多正义之士,都觉得自己的老师是冤枉的。并且有不少人在暗中收集证据,只等合适的时机为老师申冤。

说来也巧,这些人当中就包括了村私塾的那位夫子。他叫吴若峰,是赵太傅的得意门生。在赵家出事后,他就辞官远离了朝堂。

最初见到子墨,他只是觉得这孩子眼熟,有几分像赵良瑜。后来无意中见到他胸前挂着的金锁,就很确定子墨就是赵良瑜之子了。

金锁本就是由吴若峰所设计,并亲手送给赵良瑜的。金锁里头有机关,他打开后,发现里面藏有奸臣的罪证。

他将其取了出来,表面上说是要出外游历,实际上暗中去了京城,联络其他同窗。

那夜,天降大雪,下到天明也未停止。这地方六月居然下雪,是何等的稀奇!

天有异象,此事必然惊动了皇上。

赵太傅的生前好友、以及他的门生们联名上奏,说六月下雪,必有天大的冤情才会如此。

他们把奸臣诬陷赵太傅,并且追杀其后人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又呈上奸臣叛国的证据,这才让皇上相信自己误杀了好人。龙颜大怒,当场下旨,诛杀奸臣九族。

赵太傅终于洗清了冤情,重新恢复名誉。赵家唯一的后人子墨被皇上派人欲接进京城,送到国子监去读书。

说到这里,还有件事情不得不提。为何那晚会有人去泽明家里放火?子墨的踪迹又是如何被人发现的?

这一切全是拜李泽天所赐,这个人确实是聪明,只是聪明没有用对地方。

王氏在泽明家里大吵了一顿后,回去跟泽天告状。说起子墨娘的受伤,是因无钱医治而死去,跟自己的儿子无关。

一般人听到这里,不会多想。可李泽天不同,他立即嗅出当中有不寻常的味道。有可能是真没有钱,还有种可能,是为了躲避什么,不敢声张出来。

想到几年前赵太傅的案件,他把赵子墨跟那事自动关连上。一心想着升官发财的他,毫不考虑自己是否在昧着良知做事,带着王氏一起,立即去找人告发了子墨。

王氏心里恨着泽明和子墨,添油加醋地乱说一通。还真被她说对了,别人一比对,立即查出子墨就是赵家的后人。由此,才有了前面的。

整场事情听完,泽明沉默了。他没有想到世事如此艰险,而人心居然这么叵测。

子墨得知自己要离开此地去京城,哭闹不休,抱着泽明不愿意松手。

他这一哭,让泽明心里难受得很。怕子墨这番前去,不得受人妥善照料。

吴若峰似是瞧出了他的心事,劝说道:“如今我已经官复原职,也正要入京,你们不妨跟我们一块走。反正你这里的家已经烧没了,到京城去,还可以谋个更好的事情做。”

泽明想想,是这么个理,也就答应下来。

回去和宁伯一家、以及乡亲们告别,带着陈氏一起随子墨入京。

只是,他没有回李家,没有想着去和自己父母说一声。

他的心凉了,对他们失望透顶。

李泽天夫妇其实最终也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好处的,有人气愤他们的小人之举,特意在皇上面前告了他们的状。

由皇上下旨,从李泽天这代算起,三代不允许考功名。李屠夫想靠着李泽天光耀门楣的梦,彻底地被打碎了。

接子墨回京的官员,是赵太傅的门生。他感恩泽明对子墨有相救之恩,邀了几位同窗一起,大家捐资在国子监附近买下一个宅院,送给泽明夫妇住,这样也方便能照顾到子墨。

妥善安排好后,子墨自此安心读书。他的几位夫子,有曾是赵太傅门生的,也有仰慕赵太傅才学的人,对于子墨的教导,无不尽心尽力。

子墨本就是聪慧之人,几年内广览诗书,九经三史,无不通晓。十八岁便高中了状元,为赵家光耀了门楣,续写了他这一代的传奇。

不过,子墨成亲后生下的长子,并不是姓赵,而是姓李。

李泽明夫妇没有亲生子嗣,子墨就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儿子,故而长子姓李。生下次子后,才取了赵姓。

泽明夫妇二人,一直由子墨侍奉到老,寿至九十,无疾而终。而子墨的才学如他祖父般过人,屡受褒封。

两子长大后,先后登第。虽为两姓,但兄弟交好。至今两族子孙繁盛,多为有才学之人。

(此文由笑笑的麦子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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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卫荣 侯浩然|疯癫的圣僧:毗瓦巴、密勒日巴与印藏佛教的大成道者传统(上)

今天我讲的题目是疯癫的圣僧,想以毗瓦巴、密勒日巴和根敦群培等几位著名疯僧的传奇经历,来解释印藏佛教的大成道者传统。随着课程的不断深入,我们已经慢慢进入藏传佛教的核心。我们一直在说藏传佛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宗教传统,我认为最能够代表藏传佛教的是后弘期的新译密咒传统(gSang sngags gsar ma)。今天我们习惯称藏传佛教为藏传密教,那么“密教”到底“密”在哪里?为什么说它是密教?新译密续派是相对于旧译密续派,即“宁玛派”(rNying ma pa)而言的,我们此前讲的《西藏生死书》也属于密教,它属于旧译密咒(gSang sngags rnying ma)。现在更代表藏传佛教传统的是新译密咒派,其中有萨迦派(Sa skya pa)、噶举派(bKa’ brgyud pa)、格鲁派(dGe lugs pa)等教派,而新译密咒派是它们的合称。直至今日,藏传密教仍然非常吸人眼球。

我上第一堂课时曾说佛教是世界宗教,而藏传佛教现在差不多是宇宙宗教,而藏传佛教之所以如此受人欢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是密教。如果说世界上现在还有密教的话,那就只有藏传密教了。汉传佛教本来就没有形成像藏传佛教一样的密教传统,而且它的很多修习早就失传,现在唯一还活着的密教传统就是藏传佛教。当然,密教一方面非常的吸引人,但另一方面也引起了很多的非议。当下批判藏传佛教的针对的主要就是密教。昨天有一个朋友在网上传给我一个微信读书的帖子,见其中有人把我的《想象西藏》那本书做了一个微信读书,我在下边看到有很多讨论,其中有人说这位沈教授为藏传密教洗白也真是不遗余力了。因为在这本书里我讨论了下一次我将要给大家讲的藏传佛教的一种特殊修法——“演揲儿法”,它一直就被认为是西藏僧人在元朝宫廷里面所传的男女双修法。我写过多篇文章对“演揲儿法”的历史真相和它的宗教意义做过研究和讨论。按照我自己对藏传佛教的理解,更按照藏传佛教本身对这些密教修法所作的一些解释,我确实给它的历史真相和宗教合理性做过一些学术性的说明。包括后来我还写过几篇专门的文章,在《上海书评》——也就是今天的“澎湃网”上——讨论过什么是欢喜佛,什么是双修法,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介绍西方学者的最新研究,想理性地说明一直被人诟病的、印藏密教里边用五肉、五甘露做供养等修法,到底它的宗教意义在什么地方?

《想象西藏》书影

我写这样的文章目的就是为了回到密乘佛教语境当中来解释藏传佛教,做一些密教解释学的研究工作,解释到底为什么藏传佛教会有这样或那样常人无法理解的修行?为什么藏传佛教中会有一些看起来好像跟一般的佛教,甚至好像跟社会通常的道德伦理相违背的修法。我写这些文章是我的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并不是刻意为了要替藏传佛教洗白,而是为了能够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藏传佛教。遗憾的是,我的工作做得还不够好,有很多人至今还是很不理解藏传佛教。今天讨论藏传佛教显然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曾经对眼下全球性的西藏热提出过批判,批评别人不应该把藏传佛教过分的神话化,对此有些年轻的藏族同胞不高兴,说人家说我们藏传佛教神通广大、充满神秘感不挺好的吗?为什么你非要说它不是这样的呢?殊不知眼下很多人很无礼地批判藏传佛教可也是因为藏传佛教的神秘,有人无端地指责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根本不是正法,不是从印度传来的。我告诉他们说,眼下很少有学者在努力地给藏传佛教正名,而我则坚信藏传佛教中的那些密教修法原本都传自印度,没有一个修法没有确定的印度来源。当然,佛教到了西藏之后有了自己新的发展,经历了本土化的过程,但绝不是像如今有些人对藏传佛教所作的批判那样,说藏传密教是西藏人自己杜撰出来的妖魔法。在国内,真正研究藏传佛教,特别是能从密教诠释学的角度出发为藏传密教正名的学者很少。有些人是不懂密教,有些人则可能觉得不必要去蹚这浑水,故不愿意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而有一批人却是专门丑化、污名化藏传佛教的。藏传佛教有它大量的拥趸者,但是也有一批它的反对者,他们甚至不惜编造谎言来把它妖魔化。归根结底,导致这种分歧产生的主要原因是人们对藏传密教缺乏理性的认知。如果说藏传佛教跟汉传佛教一样,其教法不涉及很多密教化的修法,就像我们前两次讲的瑜伽行中观学派的教法、寂护的教法或者莲花戒的教法,甚至和尚摩诃衍的教法等等,那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接受藏传佛教是没问题的。藏传佛教之所以引起争议,多半是因为密教。但同时必须要强调的是,藏传佛教之所以能够成为藏传佛教,作为当今世界上一个独一无二的精神传统,也就是因为密教。

《何谓密教》书影

我今天选密教研究中的一个主题“疯僧”来和大家来交流,从这个角度来讲到底什么是藏传佛教。我希望大家都听过毗瓦巴(Virūpa,古译作“密哩[二合]斡巴”)、尊者密勒日巴(rJe btsun mi la ras pa,1028/40–1111/23)这两个名字。我和这两位印藏佛教传统中的大成道者都很有缘分。大家知道我一直在研究《大乘要道密集》这部文献,其中重要的内容就是萨迦派传的“道果法”(Mārgaphala, Lam ’bras),其教法源头就是上面这位印度大成道者毗瓦巴。而说起尊者密勒日巴,在此我想先要为他的一部传记做个广告,大家可一定要去读一读。这部传记是上个世纪翻译成汉文的,题目叫做“密勒日巴尊者传”,这是一部难得的好书。《密勒日巴尊者传》与我有很深的缘分,1984年秋天,我开始随王尧老师(1928-2015)初学藏语文,速成学会藏文拼写法后,我们读的第一个藏文文本就是这部传记。当年王尧老师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给我们读解这个文本时的形象,至今依然历历在目,王老师读藏文时那份发自内心的欢喜和自在,我至今未曾证得,想来十分惭愧。整整二十年前(2001年10月至2002年8月),我在德国洪堡大学中亚语文系代理藏学教席,为了给学生上课讲好藏传佛教,我重新读了一遍《密勒日巴尊者传》,又深受感动。当时我跟学生们讲,如果你现在还不是佛教信仰者,读了密勒日巴传,你很可能就成为一名佛教徒了。如果你对藏传佛教还有很多的误解或偏见,也请你仔细地读一读这部密勒日巴传,也许你的这些偏见就会自动消除了。《密勒日巴尊者传》的汉文和英文译者都是张澄基先生(1920-1988),他是一位藏传佛教的修行人,但也是一位优秀的学者,他后来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任教。他的汉语和英语的水准都极好,对藏文本的理解水准极高。我建议大家有时间去读一读他翻译的《密勒日巴尊者传》,大家一定会有所收益的。现在网上经常冒出各种各样的心灵鸡汤,但是《密勒日巴尊者传》里面的内容那可不是鸡汤,而是智慧的金句,所以大家必须去看一看。

《密勒日巴大师全集》书影

今天我想给大家分享的主要就是这两位疯僧的故事,可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印藏佛教中的疯僧传统,我首先要从印度佛教中的大成道者们的故事讲起,最后还会讲到大家可能熟悉的其他西藏疯僧,比如根敦群培的故事,将印、藏传统中的疯僧或者大成道者的传统串连起来解释。需要首先说明的是,这里所说的“疯僧”,所谓的“疯”,不是病理上的“疯”,而是有历史来源、有教法传承的“疯”,藏文里称为Chos smyon pa,意思是“法疯子”。疯僧在佛教的语境下常常也是大成道者,这是藏传佛教的上师或喇嘛和汉地高僧不一样的地方。藏传佛教喇嘛除了学问好,有很深的学养,还要在修行上有成就。大家可能都听说过一世班禅喇嘛吧,他的名字叫克珠格勒贝桑(mKhas grub dge legs dpal bzang,1385–1438),简称克珠杰(mKhas grub rje),是宗喀巴大师的第二大弟子。他为什么叫克珠杰呢?我们不妨把他这个名号拆解开来,mkhas就是“学者、智者”的意思,说明他是有学问的人。作为学者你要具有什么才能呢?《楞严经》说学佛之人先要依“闻思修”进行学修,才能入三摩地,“闻”就是听闻佛法,即学习佛教经典、听上师讲经说法等,“思”就是对听到的佛法进行思考和辩论,由此而理解其教理,得到“思慧”,然后依靠思慧进行修行,证得“修慧”。而在藏传佛教的语境中,要能成为一名学者,必须具备讲述、辩论和写作三种能事,具体说来要同时具备娴练理路的智力、以经义为教诫的行持,和擅长辞令的口才。mKhas grub中的grub的意思就是“成就”,在西藏,一位喇嘛不仅应当是一个学者,还要在修行上证得成就,有学有证才能成为一位卓越的上师。这里所说的成就,是佛教意义上的成就,在梵文中常被称为“悉地”(siddhi)。Rje的意思就是法王(chos rje),而mKhas grub rje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一个有学问、有成就的法王。克珠杰的名字叫做“格勒贝桑”,“格勒”(dge legs)的意思就是“妙善、功德”,“贝桑”(dpal bzang )的意思是“贤德”,西藏很多上师的名字叫“贝桑”或“贝桑波”(dpal bzang po),对应梵文śribhadra,常用于活佛和高僧名字之后以表敬意。克珠杰格勒贝桑的名字有另外一种译法“贤成善”,所谓善者,不仅是品性善良,还要救度众生,做很多功德事业,藏文叫’phrin las,具有mkhas grub bzang三种品质才能称为大喇嘛。克珠杰是在寺院系统里的上师、法王的典型代表,格鲁派讲究道次第(lam rim),所以学问(mkhas)排在修行(grub)之前。

一世班禅克珠杰

在佛教修行人群里,高僧大德通常给人一种法相庄严、远离尘世、精进不懈、苦行求证的形象。然而在汉藏佛教传统中,我们也会看到一些超越这种高僧大德范式的疯僧、癫僧和狂僧形象。汉传佛教里有四大疯僧,这四个行为乖张、放荡不羁的和尚,分别是寒山、普化、风波和道济。四大疯僧中的寒山又是一位疯疯癫癫的诗僧,他的白话诗虽然在他所处的诗歌鼎盛的唐朝难登大雅之堂,但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不仅传入了日本,备受日本学者的推崇,更远涉重洋,传入了美国,被译成英语、法语等,风靡欧美。寒山也成为美国“垮掉的一代”(The Beat Generation)的偶像。四大疯僧中在中国民间最著名的就是道济,说道济可能大家不太了解,他就是经常在民间流行文学和影视作品里面出现的济癫和尚、济公活佛。大家或许都看过《济公》的连续剧,演员游本昌的表演出神入化、深入人心。我认识一名以色列汉学家,特拉维夫大学的教授夏维明(Meir Shahar),他在哈佛求学时写的博士论文就是《济癫:中国宗教和民间文学》(Crazy Ji: Chinese Religion and Popular Literature),使济公在西方学界也非常有名。民间文学和影视作品中的济公,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游方僧,他不守清规戒律,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喝酒吃肉,无所顾忌,口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行为貌似怪诞乖张,疯言诳语,却诙谐幽默,常于不经意间,一语道破世间真谛,令人醍醐灌顶、明心见性。他时时示现神通,常于千钧一发之际,为人排忧解难、匡扶正义,或对世人当头棒喝,使之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他以这类密行教化,令凡俗之人也认识到佛法的不可思议,生起正念和信心。“天南地北到处游,世态炎凉全看破,哪有不平哪有我,南无阿弥陀佛!”相对较为严肃弘法风格,济公这种“接地气”的传法方式,对文化不深的平民百姓很有吸引力,使得普通大众更容易亲近佛教。世人称他为活佛,说他是降龙罗汉的化身。他之所以如此疯癫、不忌酒肉,乃是因为他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修成了正果,是不世出的“圣僧”(或曰“疯僧”和“疯圣”),他是菩萨化身,是活佛。他们是因放心不下我们这些还在六道中轮回、沉沦、孤苦无依、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才重返尘世、应化人间的。济癫正如藏传佛教里的大成道者,他们的人生不过是一场游戏,是引导有情众生走上成熟解脱之路的宏化。只要能利益有情,能将他们普度众生的愿力发挥到极致,他们可以随机应变、为所欲为,酒、肉又哪能成为他们的羁绊呢?

电视剧《济公》剧照

在藏传佛教中,我们当然可以见到更多、更疯癫的圣僧,他们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成道者,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密勒日巴。大成道者的传统是从印度来的,在八世纪末到十三世纪,在印度兴起了大成道者崇拜(Siddha cult),其中的典型代表有著名的八十四或者八十五,有时也说八成道者。十二世纪的印度学者Abhayadatta Śri在《八十四大成道者传》(Caturaśītisiddhapravṛtti,Grub thob brgyad bcu tsa bzhi’i lo rgyus)中记录了他们的传奇故事。近年来,我们对黑水城出土的汉译藏传佛教文献和西夏和元代汉译藏传佛教文献集成《大乘要道密集》做了用心的研究,发现从西夏到元、明,藏传密教的各种修习传统都曾传入了西域和中原。与此相应,大成道者传统也很早就传到了汉地,在《大乘要道密集》中,就收录了一篇赞颂八十五大成道者的文本,题为“成就八十五师祷祝”(Grub thob brgyad bcu rtsa bzhi’i gsol ’debs),译自《西藏文大藏经》,作者是金刚座师(rDo rje gdan pa),原先是八十四位成道者,德格版中加入了萨辣素(Sarasu),汉译本作巴辣素(Parasu),成为八十五师。《成就八十五师祷祝》对每个大成道者的事迹做了简要的介绍,对他们赞颂顶礼。大成道者也是藏传佛教艺术中经常表现的主题,例如日喀则白居寺(dPal ’khor chos sde)供养萨迦派道果殿里即绘有一套八十四大成道者的画像。

金刚总持和八十四大成道者

话说到此,我们有必要先对“成道者”这个概念做些解释。“成道者”又称为“悉达”(siddha),指通过修行密宗而体证“圆满成就”的瑜伽士。“悉达”一词在印度宗教和文化中被广泛使用,最早用于耆那教(Jainism)之中。在耆那教中,阿罗汉(arhat)在涅槃之后,放弃肉身,摆脱所有业(karma)的束缚,出离生死轮回(saṃsāra),获得解脱(mokṣa)之后即被称为“悉达”(意为“解脱了的灵魂”)。他们居住在宇宙之巅的“悉达之域”(siddhaśilā),其身无形,不为常人所见。耆那教的悉达是出世间的,然而在印藏佛教传统中,悉达则变成了世间的成就者。

《大乘要道密集》之《成就八十五师祷祝》

印度大成道者崇拜的兴起,是建立在大乘佛教运动和密教思想发展的基础之上的。大乘佛教的发展突破了种姓制度,使得低种姓和处于社会底层和边缘的人士,甚至罪犯,只要他们放下屠刀,发菩提心,作为善男子、善女子,就可以都走上成佛的道路。八世纪中叶,受到湿婆教荼吉尼怛特罗(ḍākinī tantra)的影响,印度出现了瑜伽母怛特罗(yoginī tantra),如《上乐轮怛特罗》(Cakrasamvara Tantra)。瑜伽母怛特罗将重点放在了女性神身上,鼓吹在正统佛教中通常被禁止的教法,如提倡性结合和仪式化杀戮的“交合和度脱”(sbyor sgrol)仪轨。这些教义和修行与当时盛行于南亚地区的宗教运动“悉达运动”(Siddha Movement)密不可分,起源于“尸陀林崇拜”或称“寒林崇拜”(Śītavana/ Śmaśāna Cult)。它指的是一群摒弃了世间道德的男男女女,男的被称为瑜伽士(yogin),女的被称为瑜伽女(yoginī),选择了一种堕罪的生活方式,活跃于尸陀林这样的社会边缘地带。在印度传统中,尸陀林是放置尸体的墓地,是最令人恐惧和憎恶的地方。无上瑜伽部的《喜金刚》和《上乐轮》相关的教法文献中都有对尸陀林的介绍和描述,如《吉祥尸陀林庄严本续王》(dPal dur khrod rgyan gyi rgyud kyi rgyal po, Śrī-śmaśāna-alaṅkāra-tantrarāja,Toh. 402)列举了在八个不同方位的八座尸陀林,分别是八种忿怒神的修行场所。我们在密教文献和唐卡艺术作品中看到尸陀林中令人恐惧的场景: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人类尸体和残肢、头颅、骨架,豺狼和鬣狗潜伏在暗夜的阴影之中,一边撕咬尸体,一边发出凄厉的嚎叫,乌鸦和秃鹰在天空中躁动地盘旋,时而俯冲至地面,觊觎着与豺狼和鬣狗分一杯羹;不远处焚烧尸体的火堆噼啪作响,火花向上飞溅,带着滚滚烟尘而去,空气中散布着令人不安的气味;在这种阴森恐怖的环境中,白骨森森的尸陀林怙主(śmaśāna-adhipati)夫妇相拥而立,手舞足蹈。凡此种种使得尸陀林成为瑜伽士修行“不净观”(aśubhapratyavekṣā)的理想之地。所谓“不净观”指的是瑜伽士以不净的身体作为观想对象,借由观察人体成为尸体并逐渐的过程,产生对于身体的厌恶感(厌恶作意),以对治对于色身的贪欲。不仅如此,瑜伽士还可以在尸陀林中获得生活所需,如从尸体上得到衣物,用头盖骨做碗,以股骨为笛,把人骨做成项链等装饰品挂在身上,甚至以人体组织作为食物等等。

喜金刚坛城,外围环绕着八大尸陀林。

在尸陀林中修行的瑜伽士

在湿婆教中,骷髅派(Kāpālika)是奉行“尸陀林崇拜”的典型代表,而于密乘佛教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八十四大成道者群体。八十四大成道者是印度密宗修习者“悉达”的代表人物,介于真实和传说之间,他们是千千万万密教修习者的缩影。他们代表社会的各个层面,如国王和大臣、祭司和瑜伽士、诗人和音乐家、工匠和农民等,也包括社会底层和边缘的人物,如小偷和赌徒、家庭主妇和,以其家庭背景的多样性和社会角色的差异性引人注目。大家知道,古代印度有四种姓制度,阶层的区分十分严格,其特点是通过阶层内婚制、继承方式传承某一特定阶层的生活方式,比如婆罗门就是祭司,比其他的种姓地位要高,许多低种姓的人则都被排除在印度教信徒之外。显然,我们不能按今天政治正确的标准去理解佛教。我经常被人问说女性到底能不能成佛,在藏传佛教修行中女性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只能回答说我们不能拿今天女权主义的标准来理解和评判古代佛教的教义和修法。大乘佛教的发展突破了种姓制度,承认众生皆有佛性,低种姓、处于社会底层的边缘人,甚至是犯过罪的罪犯,只要放下屠刀,发起菩提心,就都可以成佛,这是一种很大的改革和进步。而成道者则完全脱离于一个制度化的佛教机构,游离于寺院之外。这与当时印度处在阶段,以及因受到穆斯林军队的攻击,许多寺院被毁坏有很大的关联。让僧人都住在寺院里修学,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藏传佛教史说佛教进入黑暗期是因为朗达玛(Glang darma,838–841在位)灭佛,通过对敦煌藏文文献的仔细研究,我们发现朗达玛本人是支持佛教的,他没有灭佛,但为什么佛教会在他统治期间急速衰败呢?这是因为他的前任和兄弟赤祖德赞(Khri gtsug sde brtsan, 815–836年在位)太崇信佛教了。赤祖德赞为了表达对僧侣的尊重,将自己的头发编成两只发辫,在发辫顶端系上丝绸,然后将丝绸铺展在两个垫子上,并让两位高僧坐在上面,称之为“二首部”(dBu sde gnyis)。由此,他获得了“日巴坚”(Ral pa can,意为有带辫子的人)的绰号。赤祖德赞对吐蕃僧团和寺院有太多的优惠了,比如他曾经下令吐蕃每一个僧人皆以七户平民作为自己的属民,这就是“七户养僧制”。这一举措导致劳动力和财富大量涌入寺院,使得当时吐蕃的经济很难维持下去了,于是就走向了反面,导致佛教衰败了。反观八至十二世纪北部印度地区的情况,长期处于状态,缺乏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对佛教的支持,加上穆斯林军队入侵,大量的寺院被毁坏,仅有东北部还有大寺院存在,比如那烂陀(Nālandā)和索玛普利(Somapura Mahāvihāra)。因此,成道者大部分是游离于寺院体系之外,活跃在社会边缘地带的。

索玛普利大寺遗址

飞行中的大成道者甘札巴(Ghantapa)

大成道者与传统的佛教僧侣不同,他们乐于展示神通,不惧酒肉女色,甚至杀生,因为在他们的理念中,一切孽缘烦恼皆可转为道用,对大成道者的崇拜是以密宗修行和义理为基础的。大成道者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神通和成就,他们的特立独行,被人称为“佯狂”“狂慧”,英文中叫 “holy madness”。对于大成道者来说,种种神通和成就不仅是他们修行密宗成就法获得圆满的征兆,也是实现“大手印成就”(Mahāmudrā-siddhī)这一种终极目标的手段。他们所取得的成就称为 “悉地”(siddhi),主要包含两个方面:神通(世俗谛)和觉悟(胜义谛)。大成就者可以被理解为“圣人”“法师”“幻士”“善知识”;但这些词都无法传神地写照成道者独特的密宗生活方式。对印度人来说,提到“悉达”,他们最先想到的是不可思议的神通,如穿墙而过、在空中飞行、包治百病、把水变成酒、于河流中漂浮、擅长读心术、有阴阳眼等等。拥有了以上各种神通的瑜伽士,才配得上“悉达”的称号。他们通常有异于常人的装扮和生活方式,例如腰间挂着骷髅,用灰烬涂抹全身,在墓地居住,与豺狼为伴,饮血食尸,以极具魅惑的歌声引人落泪,留着长长的发髻并以金刚杵作为发簪,用头盖骨做成的噶巴拉碗吃饭,与鸟谈,勾引良家妇女与之媾合,与麻风病人同床共枕等等。凡是种种,其实都是世俗意义上的神通、成就。不同的传承对于修行者所具的神通有不同的说法,例如有上座部佛教“修行百科全书”之称的、由五世纪印度僧人觉音(Buddhaghosa)所著的巴利语《清净道论》(Visuddhimagga),即有说修行者示现的种种神通和成就,诸如在空中飞行、穿过障碍物、潜入地下、在水上行走,或者将一种元素(如土)变为另一种元素(如空气)等。

那么,以今天的眼光我们又应该怎样理解这些大成就者的神通和成就呢?在藏文佛教文献中,有一种非常常见的文本类型叫做“rnam thar”,源自梵文vimokṣa,字面意思是“解脱”。在佛教语境中,解脱指的是出离六道轮回(saṃsāra)、进入涅槃(nirvāṇa)境界。“rnam thar”是一种讲述高僧大德或者密教成就者,从出生到学法、修行,一直到圆寂、解脱的过程,通常就是高僧大德或者成就者的“传记”,但它显然不同于我们今天所说的名人传记。首先,“rnam thar”的受众是藏传佛教的修行者,而并非一般的读者群体;其次,在内容上它主要强调传主在其生活中与佛教相关的事迹,包括他或她的学习、冥想修行以及最终的解脱,里面充斥着大量的预言、神话、梦境、幻象、神通等元素;再次,写作的目的是作为修行者的成佛典范,并在传授具体的密宗修行方法时作为对密宗经文的补充,指导和激励修行者在成佛和解脱的道路上继续精进。所以说“rnam thar”的中心是围绕着“证悟、成佛”这一主题展开的佛教叙事,是为佛弟子所写,留给我们今天这些藏学家、佛学家来做历史或者宗教的研究,实属是无心插柳。因此,理解“rnam thar”需要我们回到佛教的语境中,从佛教的角度来分析其中的叙事,来理解修行者和佛弟子们眼中的“真实”。大成道者示现各种神通是世俗意义上的“悉地”,是一种方便,示现空行土遁、水火不侵,是为了使信众升起对佛法不可思议的信仰;擅读心术、具阴阳眼、通晓鸟语等等,则标志着他拥有更加敏锐的六识,具神通超感,更能捕捉和体察他人的痛苦;施行种种违反常规、有悖人伦的行为,是为了向化机展示“更高”意义上的真实,以非常手段破除妄念分别,使自身和他人得以解脱。

《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这里面说的“所有相”,其所谓“相”,是指表象和名相,它们皆是主观意识的产物,并不反映真实性,所以说它们都是“虚妄”,正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果你体认到所有之“相”都不是“本来面目”,那你就把握了真理。故曰:“是实相者,则是非相。”达到这种认识程度并加以运用,就是“如来”,所以又说:“离一切相,则名诸佛。”从佛教的角度看来,我们所在的情、器世间的种种真实,其本质不过是一个梦、一个幻觉、一种假象,所有的事物最终都被体验为光明和空性。不管是藏传还是汉传,佛教的行者都要进行观想训练,虽然法门多种,但目的都是为了观空。当行者进入止观状态时,能在观想中见到种种境相,例如修火观,见到处都是火;修水观,见到处都是水,随其观想而境像显现。通过这样的训练,修行人了悟外境无实,皆随心所现,从而认识到“万法皆心造”。对于大成道者来说,他们已证得了身心一如、空有不二的境界,了知真实和梦幻实无分别,本质惟空,故其所见种种不可思议之景象、显现种种神通成就,亦不过心之显现,所以,从佛教语境来讲,它们也具有某种真实性。

我们都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这个故事源出自《庄子·齐物论》,说的是庄子有一天做梦,在梦里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庄子,于是内心生疑,陷入迷茫之中,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变成庄子的蝴蝶呢,还是梦中变成蝴蝶的庄子。在此庄子提出了一个形而上的哲学问题——人们应该如何认识真实?如果梦足够真实,人就很难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庄子又说“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人只有到了大彻大悟地觉醒了的时候,才知道人生原来是一场大梦!到了佛教密宗修行当中,梦就变成了一种修行的方便,人不仅要做梦,而且要在做梦中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学会控制梦境。在藏传佛教最著名的瑜伽修习——《那若六法》(Na ro chos drug)当中就有梦瑜伽(rmi lam rnal ’byor, svapnadarśana)的修行方式。梦瑜伽通常分五个阶段,在第一阶段,做梦者要“无睡令睡”,初结身印,枕右稳卧,再专注于种子字或者明点,让自己睡着。然后进入第二阶段“先求胜梦”,将睡未睡之际,愿做好梦,梦见种种诸佛刹土,腾空自在,身上出火,身下出水等等,种种神通都会在梦中出现。在第三阶段,做梦者要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不能有执实心,所以能识梦,不会对梦中内容有所恐惧,认识到梦中没有任何东西会给自己造成伤害,所以刀山敢上,火海敢跳,无所畏惧。梦幻瑜伽的第四阶段是“令梦增长”,让梦中出现的人、犬等增长,遍满三千大千世界,知道他们都只是梦中的幻化,不是真实,不管是梦中的物体,还是世间的物体,它们都是空的,没有实性。这是将梦境视为幻觉(māyā)的阶段,并认识到这种幻觉中的体验和外部世界的日常经验是一样的。接下来,梦瑜伽的第五个阶段是“调习于梦”,做梦者应该意识到,此梦境相,虽然转变无量,但都如幻梦、水月、镜花、虹霓、影像等等,都是不真实的,做梦者可以把梦中所见人、狡,转变为无我母等空行母,或者自己平日所修的本尊护法,并一一复作无量想,这样出定之后,就一定能够明白世间一切有为法,皆是空性,如梦如幻。总之,修梦瑜伽者可以控制梦境,改变梦中客体的大小形状,改变客体的重量,把许多客体变成一个物体。在获得对客体及其转变的控制之后,可以改变身体的形状或使梦中的身体完全消失,于是明白在梦中的身体和其他客体一样没有实体。最后,修习梦瑜伽的行者可在清醒的梦境中观想出种子字或本尊的形象,后者的显现是行者通往乐空和光明的象征性门径。修行者将注意力集中在种子字或本尊身上,使自己的心识外逸,融入种子字或进入本尊的心识,从而安住于光明和清净之中,体证乐空无二,成就法身光明。

大成道者那若巴

我们说密宗或者密教源自“怛特罗”(Tantra),而“怛特罗”直接和秘密修行(esoteric practice)联系在一起是欧洲殖民时期的创造。“Tantra”的词根是√tan,本义是 “延长”“扩展”或 “编织”,意为“将修行传统和教义作为线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文本、技术或实践,引申为原则、体系、教条、理论等意思。它最终指向的是一个基本的、不变的和连续的元素,那就是空性或者真如,是法的真实自性,日常生活和普通意识中固有的终极的、不确定的、存在的现实。密宗强调解脱即在世间,是一种修行的方式。从广义上讲,密宗包括小乘和大乘佛教的修行:小乘,如寂止(śamatha)、内观(vipaśyanā)、守戒等等,大乘的修行,即菩萨道的修行,如对空性(śūnyatā)的冥想、实践四无量心(一慈[maitri],二悲[karuṇā],三喜[muditā],四舍[upekṣā])、发菩提心(bodhicitta)等等。此外,还有大量密宗修行,主要包括观想本尊、念诵咒语、瑜伽和调息(prāṇa)、复杂的炼金术仪式、禅定和朝圣等。在大众的认知中,密宗主要包含仪轨、性和神通法术等,这是不正确的。密宗的经典分为四部:事部(Kriyā)、行部(Caryā)、瑜伽部(Yoga)和无上瑜珈部(Anuttarayoga)。事部和行部是低次第的密宗修行,主要是仪式性的,主要涉及实现暂时的目标和神通。较高层次的密宗部,如瑜珈部,确实涉及仪式性的冥想,但在大手印成就的无上瑜珈部,则抗拒仪式。禅宗中也说“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其传授的方式师徒心心相印、理解契合,不管你是什么来历,甚至你完全可以不认识字的,你可以把经书都烧掉,把佛像都扔掉,不需要拘泥于修习方法,却可因某个机缘在刹那间顿悟、醍醐灌顶,所谓“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所以参禅的目的是为了明心见性、立地成佛。密教甚至还说“每日煞一婆罗门,及造五种无间罪,乃至常造十恶人,修此定者必解脱”。

很多大成道者就是如此,其修行和冥想的方法也是非仪式性的,其追求的是见性成佛。他们观修方法和对象是无所拘泥、多种多样的,国王可以在华丽的宫殿里修行,农夫可以在田地里观想,鳏夫可以到墓地里打坐,而且他们观想的对象也并非佛菩萨,而是一些纯粹的感官上的愉悦,例如鲜花、鸟鸣、音乐,其成佛的道路上还不排除性。作为密教行者,他不应该执着于善和美,拒绝恶和丑,耽于享乐而不愿受苦,因为善和恶、美和丑、快乐和痛苦都是一样的,皆为妄念,在修行和转化的过程中,不管是“正能量”也好,“负能量”也好,一切都具有同等价值,都是实现证悟、成就佛果的原材料。

《大乘要道密集》里有一篇文本题为“苦乐为道要门”,此前我就发现了与它相应的藏文本是sKyid sdug lam khyer gyi man ngag,但未曾细读。今年我有幸结识了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萨迦派寺院康宁寺的住持堪布多杰上师,我对汉藏佛学的倡导和研究得到了他热情的鼓励和有力支持。七八月,我两次带学生们到康宁寺和寺内一位十分博学的经师贡嘎丹增先生一起读解藏汉文道果法文献,收获非常大。这次我们把汉藏两种文本的《苦乐为道要门》放在一起阅读,贡嘎师父给我们做了细致的讲解,他特别提醒我们若要深刻的理解《苦乐为道要门》,必须参考萨迦派上师仁达瓦迅努洛追(Red mda’ ba gZhon nu blo gros,1349–1412)为它写的一篇短篇注释。《苦乐为道要门》由喀什米尔班智达释迦吉祥贤(Śākyaśrībhadra,1127–1225)传授给卓普译师强巴贝(Khro phu Lo tsā ba Byams pa dpal,1172–1236),后者把它传入了藏地。从核心内容上来看,《苦乐为道要门》教授的是藏传佛教传统的“修心”(Blo sbyong)类法门,属于大乘佛教中的显乘修法,可以追溯到阿底峡(Atiśa,982–1054)和他的上师金洲大师法称(Suvarṇadvīpa Dharmakīrtiśrī,gSer gling pa Chos kyi grags pa)等人。题目中的“苦乐”就是指痛苦和快乐,“为道”是翻译藏文的“lam khyer”,意为“转为道用”,合在一起的意思是“将痛苦和快乐都转化为成佛的道路”。

仁达瓦迅努洛追

我发现了解《苦乐为道要门》这个修法,对我们理解密宗的观修有非常典型的意义。《苦乐为道要门》说从胜义谛上来观修以乐为道时,行者应该观想这种快乐是因心而起,还是因身而起?这里的“心”对应的是藏文sems,它有多种含义,此处较为恰当的理解应该是“意识、念头”。仁达瓦在对《苦乐为道要门》的释论中说:“如果没有心识,身体就无知觉,一如墓地中的死尸,显然身体不是人生起欢乐的原因”(sems med na lus ni bem po dur khrod kyi ro dang ’dra bas skyid rgyu dang bde rgyu ci yang med/ sKyid sdug lam khyer gyi man ngag, p. 39. 6¬–40. 1)。那么心呢?我们也在仁达瓦的释论里找到了他的解释,他说:“如果分析心识,过去的心识已经灭了,所以它不存在;未来的心识还没有产生,所以它也是不存在的;(既然过去和未来的心识都不存在,)那么,如果说心识生,那么它从未生过,(既然没有生,)如果说它灭,它也从未灭过。如果说它住于生灭之间,从头顶到足下,你都找不到它安住在哪个地方,其自性乃无色、无形、无所成就。如详细检视之,心识(如同乐的觉受)从自性上来说,没有任何成立,其本质是无生,可谓之“法身”。(如果有了这种对空性的体认,)行者放宽任运,久住于其中(就获得了法身成就)。”(sems ’di la dpyad na/’das pa’i sems ni ’gags nas med/ ma ’ong pa’i sems ni ma skyes pas med/ da ltar gyi sems ’di la brtags na/ dang po skye ba na yang gang nas kyang ma skyes ’gag pa na yang gang du yang mi ’gag/ bar du gnas pa mi ’dug/ kha dog dbyibs la sogs pa’i ngo bo yang ma grub ’dug/ de ltar brtags pa na/ sems kyi gshis cir yang ma grub pa de nyid skye med chos sku bya ba yin pas de’i ngang la lhod glod de mnyam par bzhag go/sKyid sdug lam khyer gyi man ngag, p. 40. 1–3)在证得法身之后,行者体以法身为因,于空性中常住时,观乐生起为本尊,不离本尊之佛慢,而成就报身。在获得报身之后,行者以所受之乐,利益众生,成就化身。三身圆融而成就自性身,即是佛的境界。修以苦为道,同样也是与上述基本相同的修法步骤,核心也是以苦来体认空性,在持续的空性中成就法身,基于此修证三身,证悟成佛。

所以,《苦乐为道要门》于显宗是修心的教法,而仁达瓦对《苦乐为道要门》做出了新的发展,在谈观修报身时,他在空性见的基础上,将观音菩萨(Avalokiteśvara, sPyan ras gzigs)作为主尊,引入了本尊瑜伽(devata-yoga, lha’i rnal ’byor)修法。从修法上来看,他介绍的观修方法主要是观想本尊、生起佛慢、体认自己与本尊无二,是典型的“生起次第”(utpatti-krama, bskyed rim)的瑜伽修法。经过仁达瓦这样的改编,《苦乐为道要门》变成了一种显密圆融的修法。《苦乐为道要门》的根本文本于此仅提供了一个修法的理论框架,在此基础上行者可以对之进行自我的创造性的改编,形成独具特色的修法。同样,我们也可以将观音菩萨换成无量光佛(Amitāyus, ’Od dpag med)作为主尊修本尊瑜伽。《苦乐为道要门》着意于颠覆苦乐等二元对立的戏论,使行者体认苦乐一味、平等视之,转为道用。通过这种类似的观修,行者破除善和恶、美和丑、快乐和痛苦二元对立的认识,将一切的念头和心态转化为自身成佛的手段。到了密宗更高级的阶段,为了破除二元对立的戏论,出现了更加极端的教法和修行。例如,依旧译密续派即宁玛派的“九乘次第”系统来划分的“大瑜伽部”,或者按照新译密续派,即萨玛派(gSang sngags gsar ma)的“四部瑜伽”的方式来划分的“无上瑜珈部”的密教文献里面,均有提倡修行者“食秽”的做法,即行者应食用“五肉”(māṃsa,sha ba)“五甘露”(amṛta,bdud rtsi),或者用它们来供养神明。“五肉”指的是牛肉(一说孔雀肉)、狗肉、象肉、马肉和人肉,“五甘露”指的是大香(大便)、小香(小便)、红菩提(经血)、白菩提()和骨髓(一说人肉)。“五肉”和“五甘露”在印度的传统文化中被归类为“本性受到污染(且因此污染他者)”(svabhāva-duṣṭa)的物质。在正统的婆罗门看来,它们是不洁的、污秽的、令人作呕的,故被视为禁忌。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理解一位觉悟佛性的大成道者在骷髅器中享用着污秽的肉类和腥臭的排泄物和体液呢?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这里谈论的“五肉”和“五甘露”的“不洁性”和“污秽性”,显然不是从病原学和卫生学的角度出发,而是侧重于其文化性或者说宗教性来讨论的。人们对洁净与污秽界限的理解具有相对性,取决于不同文化系统的解释,例如中国家长从小就教育孩子说不能用手抓饭吃,那样很不卫生,要孩子尽早学会使用筷子,最不济也要能使用勺子。但是到了印度,用手来抓饭吃才叫做洁净。说到这个话题,不禁让人想起了前不久不幸遇刺身亡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1954-2022)的一则旧闻。在世界各国的饮食文化习惯中,容许鞋子堂而皇之地摆上餐桌的大概不多,日本尤其讲究,在日本文化中鞋子是不洁的,外出穿的鞋子不能进入内室。2018年5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在总统府设宴款待来访的安倍夫妇,负责烹饪当天料理的是以色列名厨塞格夫(Moshe Segev)。宴会一切都进展顺利,可到了最后的甜点环节却出了问题,只见精致美味的巧克力甜点被装进黑色锃亮的男式“皮鞋”中端上了桌。据当时在场的日本外交人员事后接受采访称,他们对“男鞋”的创意普遍感到了震惊,更替首相感到受到了冒犯。当宴会的报导和照片在以色列和日本的官方网站上发出之后,餐桌上的“男鞋”立刻引起了日本网友的极大不满,以致让以色列外交部骑虎难下,不得不发表声明称他们并未事先过目当日晚宴的餐点,但是他们尊重主厨的创意,同时也对日本首相始终怀有最高的敬意。而备受非议的名厨塞格夫也不得不在Instagram上发照片澄清,说当日用来盛放巧克力的“男鞋”,是艺术设计大师迪克森的雕塑作品,是以铸金打造的艺术品,而并非真正的鞋子。然而,许多日本网友对此依然很不买账。

名厨赛格夫在Instagram分享的晚宴当日与安倍和内塔尼亚胡夫妇合影

赛格夫在Instagram上分享的“男鞋”巧克力甜点

同样的一双鞋子,如果它整齐地摆在玄关里,放在鞋架上,大概是不会引起人们的任何不适的,然而当它被摆上了餐桌,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人们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产生“不净”“肮脏”的认知,继而对之生出厌恶。为什么会这样呢?英国著名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Mary Douglas)在其专著《洁净与危险:对污染和禁忌概念的分析》(Purity and Danger: An Analysis of Concepts of Pollution and Taboo)一书中,曾利用象征分析手法剖析人类的思维特点,关注象征秩序与社会秩序的对应,对“洁净”与“污秽”提出了全新的解释。她指出“污秽”实际上是个“空间”归属概念,人类在不同领域有不同的分类系统,污秽(肮脏)就是不处于某种分类系统中(out of place)的东西,例如我们上面说到的鞋子问题,当它脱离了其所在的分类系统,打破了已有的秩序,出现在餐桌上之时,因为并不属于食物、餐具分类系统,才会显得如此突兀,令人不适。在《洁净与危险》中,道格拉斯进一步指出:污秽产生于“区分”,污秽是洁净的对立面,没有差别的地方就没有污秽,所以说污秽的产生是为了创造秩序,因为“洁净”“圣洁”要求社会中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要符合他所归属的阶段或阶层;要求不同种类、层次的事物,必须按部就班,不能混淆。污秽是对社会规范和秩序的违背,而污秽即意味着危险,危险就是跨越不该跨越的界限而造成的恐惧。道格拉斯的理论对我们认识密宗的“食秽”行为的社会人类学意义以有益的启示,我们下面还会谈到。

从密教研究角度,克里斯蒂·K. 魏德迈(Christian K. Wedemeyer)先生以涵指符号学的路径,对佛教密续乃至印度宗教中出现的那些违背人伦常理的因素,如“五肉”和“五甘露”等,作出了深入的讨论。文章用力之处在于以“五肉”和“五甘露”为例,对密教诠释学(hermeneutics)作方上的探讨。从密教仪轨的角度来看,在大瑜伽或者无上瑜珈部的成就法中,行者在核心仪轨的高潮时刻食用“五肉”和“五甘露”。食用是接受外物进入自己的身体,而“五肉”和“五甘露”等秽物进入身体会导致身体被污染、遭受损害,因此它们是危险的。然而,我们不应该忘了食秽的仪轨语境。行者在成就法的执行过程中进入本尊曼陀罗,生起佛慢,随后享用在传统上被认为是污秽的物质,然后示现自己安然无恙。这一仪轨行为表达的是行者对于传统的净、秽二元范畴的超越,证得了“净秽无二”的觉悟状态。在这一语境下,“五肉”和“五甘露”涵指的是一切令人厌恶和污秽的东西。如今有一些藏传佛教的僧人或密教行者,迫于舆论压力,为了避免大众的误解,服从现代社会的“政治正确”(这是现代社会的知识和传播体系带来的问题,此前这些与密教相关的知识,绝大多数情况仅在密教团体内部共用),提出“五肉”和“五甘露”并非血肉,而指的是不同的植物药材成分等。这一说法放在大瑜伽或者无上瑜珈的仪轨背景下是行不通的,我们不是非要强调“五肉”和“五甘露”一定是真正的人肉、马肉、大便、小便、男精、女血等等,我们没必要纠结于此,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仪轨的语境下,“五肉”和“五甘露”涵指违背人伦常理的因素、污秽的概念,而这才是关键,唯有如此,行者才能在仪轨的高潮时刻破除洁净和污秽的分别,体征“净秽无二”。从社会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密教行者服用“五肉”和“五甘露”的“食秽”行为,是对印度社会核心的净与秽的观念的挑战,是对婆罗门建立的秩序和规范的违背,是以无二本觉为基础建立密宗新秩序和规范的大胆尝试。

除了“食秽”之外,大成道者和“疯狂的瑜伽士”的另外一个容易引发争议的特点是将性也转为道用,成为即身成佛的法门。这就涉及藏传佛教中的“双修”和“性瑜伽”,是我们讨论密教时候常会被问到的、无法回避的问题。在密宗艺术中,各种姿态的双身佛或曰欢喜佛(yab yum)形象极为常见,怛特罗的文本中也多有这方面的仪轨。在显乘佛教中,性是被禁止的,然于密乘佛教中,性被接受为一种有效的修行手段。密教不但突破性禁忌,而且对于酒、肉等佛门饮食禁忌亦毫不避讳,反而把它们作为成就和证悟的捷径。这些看似与佛教主流道德观和价值观背道而驰的行为,即成为密宗招致非议和诟病的主要原因。密宗种种“离经叛道”的修行方式,不仅使藏传佛教备受困扰,也曾让西方对印度文化产生了深深的误解。在印度,湿婆教、耆那教、佛教中都有密宗法门。西方对“Tantrism”(密教)一词最初的定义和解释,根植于十九世纪东方主义(Orientalism)和后殖义时代(Post-colonial)的话语体系之中。当时西方的东方学家们普遍将印度密宗看作是的、放荡和道德堕落的、充满和暴力想象的最极端的方式,是“印度思维”的最基本特征。与之相对的是他们自我标榜的西方的理性的、阳刚的、进取的、通往真理和科学的思维方式。“定义他者”(Defining Otherness)是社会人类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定义和解释印度密教显然是西方用来观照自身的一面镜子。

金刚萨埵与其明妃金刚界自在母

二十世纪,西方对密教的定义和解释也出现过另外一种极端。密教学者约翰·伍卓夫(John Woodroffe,1865–1936)怀着对密教的理解之同情,不遗余力地捍卫和拯救怛特罗,突出其具有哲学思辨的部分,净化其中被批判为荒谬和邪恶的内容(如性瑜伽),或者通过辩解使之合理化,试图将怛特罗描绘成一种高尚的、充满哲思和理智的传统,是吠陀(Veda)和奥义书(Upaniṣad)等“崇高的教义”的延续。伍卓夫在其著作中对怛特罗进行了大量的去化的道德审查,强调不能简单地从字面去理解文本,而是要从怛特罗语言的象征意义出发,对其文本内容进行高度抽象化、哲学化的解释。为此,他甚至不惜用科学为之背书,论证怛特罗中所说的教义与很多欧洲科学发现不谋而合,而作为一个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他更试图找出密宗和天主教之间的相似性。时至今日,十九世纪东方学家的“诋毁论”和二十世纪伍卓夫的“净化论”——这样两极分化的观点——依然是大众和学界对于怛特罗的两种最具代表性的“认知”(误解!)。事实上,二者都缺乏对于怛特罗践行的具体语境的理解。因此,要超越上述这两种极端的东方建构,我们需要把怛特罗的传统放入具体的、深度的历史、政治和社会环境中进行研究。在此,我建议大家不妨去读一读我新近出版的一本书,题为“从演揲儿法中拯救历史——元代宫廷藏传密教史研究”(和安海燕合著,中华书局,2022年),这是我们对元代所传的与密教(tantric )相关的“演揲儿”“秘密大喜乐禅定”“十六天魔舞”等藏传佛教密法研究成果的结集。我们力图将这些密教的仪轨和修行置于其本来的语言、历史、文化和宗教语境中来理解,尝试恢复元朝宫廷所传藏传密教仪轨的真实面貌,揭开藏传佛教在元代中国传播的历史真相。

《从演揲儿法中拯救历史——元代宫廷藏传密教史研究》书影

目前围绕“密宗”的讨论陷入了两个极端:一方主张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怛特罗中的,另一方则主张将其高尚化、去情感化、作为脱离肉体的意识形态的一种象征符号。两种对“密宗”的建构都脱离了历史和社会语境,而我们则应该将它放置在其起源的印度密宗产生和发展的历史脉络和社会环境中来考察。在印度早期的密教修行中,被简单地看作是产生性液的途径,因为性液是供奉密教神灵的首选祭品,比如灌顶仪轨(abhiṣeka)中就涉及了瑜伽士和明妃之间的性液交换,受灌者接受上师和明妃的性液是其转化的一种手段,使其成为“族姓子”(kula-putra),这对于密宗传承特别重要。在印度早期的密宗修行中,“”原本仅涉及性液的产生、供奉和吸收,而在后来的发展中,大部分密宗教派对“”进行了更加精神化的理解,将之改造成更加精神化的咒语、曼荼罗、仪轨和瑜伽层次上的修行,故“密教”当在观想中完成,而并非与明妃发生实际的关系。于是,体验精神上的“喜乐”占据了主导地位,取代了性器官作为实现目标的手段作用。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突破和饮食的禁忌是密教行者摆脱道德枷锁、突破思想禁锢、实现自我蜕变和觉悟佛性的关键,其指向的终极目标是体认乐空不二、轮回和涅槃如一的成佛境界。瑜伽部和无上瑜珈部怛特罗中包含有很多“非佛教”的因素,故并非从其开始阶段就被印度的寺院体系接受。以《上乐轮怛特罗》为例,受湿婆教(Shaivism)的影响,它包含性结合和仪式化杀戮等堕罪修行。印度僧团曾质疑《上乐轮怛特罗》的正统性,被追随小乘教法的佛教徒抵制。在《印度佛教史》中,多罗那他(Tāranātha,1575–1634)称金刚座寺(Vajrāsana)曾有一尊巨大的无上瑜珈部本尊黑噜葛(Heruka,Khrag ’thung)的银质造像,以及和上乐轮相关的真言经卷。先陀婆僧(Saindhava)、僧诃罗(Siṃhala)和声闻弟子(Śrāvaka)称造像和经卷为魔罗(Māra)所造,故将经卷烧掉,将塑像砸碎作为银钱用。《上乐轮怛特罗》从最初被佛教团体排斥,到后来为佛教群体接受,其主要原因是它在传播过程中作出了相应的改变。一是在文本方面,抹掉了其中违犯道德和堕罪和“异教”成分,或以注疏类文献将之化解抵消;二是在实修方面,采用净化后的仪轨系统,以内在性地观想来代替堕罪修行。

黑噜葛造像

密教强调初业行人不可滥用堕罪修行,或以此为享乐主义和不道德行为辩解,宣称罪恶和与美德和清净具有相同的终极品质。这种危险被初学者对上师的宣誓服从和他在入会时对上师的承诺降到了最低。这些承诺称为“三昧耶”(samaya)。到了九世纪,大瑜伽怛特罗的“三昧耶”系统已经发展完善,但是敦煌文本中保存的大瑜伽“三昧耶”类型却多种多样:四金刚誓、五毒誓、三根本誓,还有对宁玛派极为重要的“二十八誓”体系。这一现象必须放在西藏当时的政教形势下来考察,由于缺少中央集权和寺院系统由上而下的管理,藏传佛教缺乏统一的标准化的戒律,于是当密教行者在修习某种密续时,需要通过上师的灌顶授权来结成针对该密续的“三昧耶”,而这一时期产生的密教文本并无统一的标准化的戒律可依,每个密续都有自身的“三昧耶”。随着密续的不断传播,不同的上师对同一文本中的“三昧耶”做出了不同的解释,并将它作为口头传承的一部分,如PT 337中“三昧耶”被解释为:上师的口头教诫,从一个人传授到另一个人(slobs dpon gyI lung gcIg du brgyud cIng bshad pa yIn),于是逐渐形成了不同的师承有不同版本的“三昧耶”,而其中的一部分被转写下来。相比后来的密教文本,早期密教文本中“毫不修饰”对“化用诛杀和交合等禁忌为方便”的主题的热衷,如PT 42和ITJ 419/12疑似人祭的sgrol的仪轨,此外有关“二十八誓”的“三昧耶”文本(ITJ 718,Or. 8210/ S. 9223,PT 269)不仅要求行者接受五甘露、五肉,还明确要求行者应该执行有关 “交合和度脱” 的五种仪轨。“三昧耶”具有两面性:一面是鼓励和敦促密教行者进行某些行为,称之为sdom pa(saṃvara);另一面是禁止或者限制他们的某些行为,称之为dam tshig(samaya),如不许泄漏教法于外者、礼敬上师等,当然在有些传承中对于sdom pa和dam tshig作相反的理解。在密教语境中,这些戒律文本将“三昧耶”这两个看似相互矛盾的方面统一融合,其目的和用意在于一方面保护和提倡以救度众生为目的的“罪愆”,另一方面也在限制密教行者的行为,告诉他们并非可以为所欲为。就“三昧耶”来说,旧译密续派以《二十八种金刚誓言》体系为主,而新译密续派的金刚誓言则主要是《十四种根本堕》和《八种粗重犯堕》,我们在黑水城文献中也发现了后二者的西夏文译本。随着后弘期寺院的建立,藏传佛教亟需一个统一的、标准化的戒律系统来规范僧团活动。十二世纪时,针对僧团中部分僧人修习密法和接受灌顶的需要,出现一种将“三昧耶”纳入《波罗提木叉》(Prātimokṣa)或曰《别解脱戒》中的思潮,这也预示着新的戒律系统的萌芽。十三世纪上半叶,萨迦班智达在其著作《三律仪分别》(sDom gsum rab dbye)中融合波罗提木叉、菩提萨埵誓(菩萨戒)和三昧耶誓(金刚乘戒)三者为一体,建立起对西藏后弘期佛教影响深远的标准化的戒律系统,宣告密法修行的金刚“三昧耶”最终被规范化,并纳入到了寺院戒律系统之中。

敦煌古藏文写本ITJ 718

印度大成道者传统及其所“代言”的更加高级和秘密的瑜伽部和无上瑜珈部密法,被嵌入藏地的僧侣怛特罗教法系统,对藏传佛教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藏传佛教后弘期各宗派所传的核心密法,基本都是对瑜伽部和无上瑜珈部本续(rtsa rgyud)的教义和修法融会贯通,并对它们作创造性的解释和改变之后,形成的各具特色的禅修体系和文本群(textual cluster),如宁玛派主修的以“阿底瑜伽”(Atiyoga)为基础的“大圆满法”(rDzogs chen)、萨迦派以无上瑜珈部《喜金刚》(Hevajra, Kye rdo rje)(或《上乐》)为基础形成的“道果法”,而最为典型的是噶举派所传的“那若六法”(Na ro chos drug),是无上瑜珈部圆满次第(saṃpanna-krama, rdzogs rim)六种修法的合称,其中“拙火”(caṇḍālī, gtum mo)源自《喜金刚》和《上乐》,“幻身”(māyādeha, sgyu lus)和“光明”(prabhāsvara, ’od gsal)来自《密集》(Guhyasamāja Tantra),“迁识”(saṃkrānti, ’pho ba)则出于《四座》(Śrīcatuḥpīṭha Tantra)。

值得一提的是,藏传佛教中的“著作权”(authorship)概念,区别于现代语境下的“著作权”。在佛教语境中,文本是“集体创作”的结果,它有其神化的作者(divine author)、原始的编辑者(original redactor)、埋藏者(concealer)和掘藏师(revealer)等等。在其形成过程中,每一个角色都参与过我们最终看到的这个文本的“创作”。以萨迦派所传的“道果法”为例,传说其根本文本《道果金刚句偈》(rTsa ba rdo rje’i tshig rkang)或曰《道果语录金刚句》(Lam ’bras gzhung rdo rje’i tshig rkang)是毗瓦巴根据《喜金刚本续》之后分和《三菩怛本续》(Saṃpuṭa Tantra),即所谓《吉祥遍至口合本续》等怛特罗,经喜金刚本尊之明妃金刚无我母(Nairātmyā)的教授而作成。于此金刚无我母是“神化的作者”,而毗瓦巴是 “原始的编辑者”或“人格化的作者”。毗瓦巴初传《道果金刚句偈》时,是以口传的方式传给他的弟子黑行师(Kāṇha, Nag po pa)的。《道果金刚句偈》后经印度班智达迦耶达罗(Gayādhara)传入藏地,后者于1041年在西藏僧人卓弥释迦也失(’Brog mi Śākya ye shes, 993–1077)的邀请下入藏,二人合作从印度古语和方言中翻译了大量的密乘佛典,其中就包括《道果金刚句偈》。“金刚句偈”这一称谓源自藏文rDo rje tshig rkang,梵言Vajrapada,是萨迦初祖贡嘎宁波(Sa chen Kun dga’ snying po, 1092–1158)在他所著道果法注释《道果本颂释——子义》(Lam ’bras gzhung bshad sras don ma)中对《道果教诫和要门》(Lam ’bras bu dang bcas pa’i gdams ngag dang man ngag dang bcas pa, Toh. 2284)的称呼,它从未出现在道果的根本文本中。果然巴(Go rams pa bSod nams seng ge,1429–1489)在道果法释论《甚深要义明灯》(Zab don gnad kyi sgron me)中指出,《道果金刚句偈》先以口耳相传,不著文字,一直到贡嘎宁波的上师尚顿却白(Zhang ston Chos ’bar,1053–1158)的时代,它不见于任何文本传承。我们现在所见到的这个版本,很可能就是贡嘎宁波根据记忆或口头传承在十二世纪时期写下来的。

迦耶达罗和卓弥释迦也失

美国著名印藏佛学家罗纳德·戴维森(Ronald Davidson)曾将《道果金刚句偈》与《丹珠尔》(bsTan ’gyur)中归在毗瓦巴名下的多个文本,如道歌集和红阎摩敌金刚(Rakta-Yamāri)修法等,进行了比较研究,他认为《道果金刚句偈》无论从语言风格、辞汇术语和结构内容上,都与其他文本呈现出一种“不连续性”,故质疑《道果金刚句偈》或不是毗瓦巴的作品,推测它更可能是迦耶达罗或卓弥译师所造。《道果金刚句偈》这样的例子其实有很多,于十一世纪和十二世纪对印度狂热的追捧潮流中,藏传佛教的新译密续派除了翻译权威的密教文献外,也接受了许多由印度“班智达”为满足西藏的需求而伪造的文本。西藏也出现过一些由藏人在尼泊尔和印度地方写作成书,又带回藏地装模作样地“回译”成藏文的文本。这类“非印非藏”的文本,被戴维森称之为“灰色文本”(gray texts)。当然,我们应该将戴维森的这种说法看成是一种学术假设,从藏传佛教文本传承的视角来看,佛法甚深广大、不可思议,任何对《道果金刚句偈》权威性的质疑,对于萨迦派上师们来说,都不过是章句小儒的一孔之见,不足为道。对毗瓦巴在《道果金刚句偈》的语言风格和术语用词等和他的其他作品不一致的问题,萨迦派的祖师们或已给出了明了的解答,如贡嘎宁波指出《道果金刚句偈》是金刚无我母亲作,后传于毗瓦巴,后者所做的不过是忠实地表达了无我母的密义而已。

(本文首发于《中国文化》第五十六期,澎湃新闻经作者授权转发)

民间故事:女子梦见去世丈夫,母亲给乞丐一块肉,乞丐道出玄机

#头号创作家#清朝期初,江西九江府有一个叫林志江的男子,虽然父母已经离世,但给他留下了丰厚的家业。

林家有一处大宅子,百亩良田,还有牛马成群,在当地可是妥妥的大户人家,林志江这人聪明,还在城里贩卖茶叶,生意做得也是风生水起。

林志江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像他这样的家庭出身,再加上帅气的相貌,娶个大家闺秀根本不是问题。

说来也巧,城里就有一个姓方的员外,方家的店铺与林家的茶叶铺挨着,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方员外就与这林志江熟悉了起来。

方员外见林志江仪表堂堂,而且买卖做得好,就寻思着把自己的独生女子方云烟许配给林志江。

方云烟二八年华,生的唇红齿白,端庄秀丽,而且知书达理,温柔娴淑,是很多大家公子追逐的对象,上门提亲的自然不少,可方员外看不上那些整日游手好闲公子,他心中最满意的人选就是实干家林志江。

方家在城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方员外自然拉不下面子主动向林志江示好,他就想出了一个计策,找各种理由让女儿来到店里,还让她去隔壁给自己买茶叶。

林志江见到貌若天仙地方云烟,简直是惊为天人,方云烟也对帅气能干的林志江暗生情愫,二人郎情妾意就私定了终身。

林家虽然家境富裕,但与方家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能攀上方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对他来说只赚不赔,二人的感情已经达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林志江就去方家提亲了。

二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方员外夫妇很看好林志江,很快就让二人成亲了,成亲之后,小夫妻如胶似漆,恩爱有加。

林志江对妻子很是爱护,像宠孩子一样地宠着她,方云烟对他也很依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方员外见女婿如此爱护自己的女儿,庆幸自己没看走眼,心里特别的开心,就把家中一半的生意交给了林志江打理,林志江果然没让他失望,把方家的生意做的是蒸蒸日上。

家庭和睦幸福,生意日进斗金,两年时间,方家就成了城里的首富,大家都夸方员外有一个好女婿,方员外对林志江就更加看重了,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女婿,而是当成儿子一样看待。

林志江对方员外说道:“爹爹辛苦了半辈子了,您也该好好歇歇了,家中的事情我来替您分担……”

方员外当然知道林志江的心思,但姜还是老的辣,即使他再信任女婿,自己也要留一手,否则自己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了话语权,因此一直没有把家中的生意全部嫁给女婿。

林志江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岳父的心思他也是心知肚明,就对妻子更加的疼爱,对岳父母加倍的孝顺。

一家人就这样和和睦睦地过了几年,方员外就因病离世了,林志江理所当然地接管了方家的所有的生意。

方员外刚离世的时候,林志江对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爱,呵护备至,可好景不长,他就开始慢慢冷落妻子,原因是方云烟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方云烟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她能理解丈夫,就说为他纳一房小妾,而方夫人却不想让女儿受委屈,就不同意林志江纳妾,而是让夫妻二人到处寻医问药。

林志江也算给岳母面子,也就没有纳妾,但他对方云烟是愈发的冷淡,白天在店铺里,晚上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方云烟想与他亲热,可他总是说太累了,要早点休息。

方云烟被丈夫冷落,心里很难受,她真想大哭一场,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但她又怕母亲担心,只能强颜欢笑。

一日,一个衣着破烂的女子来到方家,方云烟以为是一个乞丐,就赶紧叫丫鬟去拿来饭菜给女子吃,女子看见饭菜两眼泛光,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女乞丐吃饱之后才说出自己是来找方夫人的,方云烟就问女子是谁,与方夫人是什么关系?

女子说她是方夫人远房侄女,名叫蓝莓花,因家乡受灾一家人都饿死了,只有她幸运地活了下来,以前她听父亲说过,这里有一个远房姑母,就是方夫人,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就找来了……

方云烟听女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去报告了母亲蓝氏,方夫人祖籍中原地区,从小跟着父亲来到九江县做买卖,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老家了,更不知道有一个叫蓝莓花的侄女。

虽然方夫人并不认识蓝梅花,但她吃斋念佛,心地善良,就把她留下了,蓝莓花赶紧跪下感谢姑母的收留。

方夫人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

方夫人指着方云烟说道:“这是你表妹云烟,她从小就稀罕有个姐妹,如今你来了,你们姐妹也可以做个伴。”

蓝莓花看着方云烟作揖说道:“小女子只是一个乡野村姑,不懂得府上规矩,以后还请妹妹多多指教!”

方云烟赶紧说道:“姐姐不必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若是妹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见怪才是!”

方夫人说道:“莓花,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拘谨,需要什么就告诉姑母……”

蓝莓花来到方家之后,每天有丫鬟伺候,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生活得很是惬意。

她能说会道,每天都会去方夫人房里看望她,陪她聊天,方夫人被她哄得也是笑口常开,少了很多烦恼。

蓝莓花见方云烟心情不好,就教她做女工消磨时间,还会带着她出去走走,很快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方云烟见蓝莓花如此的善解人意,就把自己的苦闷说给她听,蓝莓花听了就耐心地开导她,说道:“男人最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你应该偶尔制造一点小惊喜,该撒娇的时候就撒娇,时不时来点新鲜的小刺激,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他的心……”

“我和相公之间的感情出现裂痕,主要是我没有为他生下孩子”方云烟失望地说道。

蓝莓花说道:“没生孩子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夫妻之间还要经常沟通,相互欣赏……你听我的,保准能改善你们夫妻关系……”

方云烟从小也读过不少圣贤书,却不懂得夫妻相处之道,她突然开始崇拜起蓝莓花来,觉得她懂得真是多。

“姐姐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就懂得这么多道理呢?真是令妹妹刮目相看!”

蓝莓花说道:“我从小生活在乡村,见得多了,也就总结出这么一点,让妹妹见笑了!”

为了缓和与林志江的夫妻关系,方云烟就听从了蓝莓花的建议,学着与丈夫沟通,赞美他,时不时制造点惊喜……

这些小招数果然是屡试不爽,夫妻之间的关系逐渐恢复,这让方云烟对蓝莓花就更信任了,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甚至与丈夫之间的密事也说给她。

蓝莓花说道:“妹妹能够与相公和好如初,做姐姐的也为你高兴……”

方云烟再次体会到新婚时的快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方夫人见了也替女儿高兴,方云烟告诉母亲,这一切都是蓝莓花的功劳,方夫人听了就对她高看一眼。

蓝莓花已经二十八岁了,方夫人作为姑母就想为侄女物色一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好好过日子,可蓝莓花却哭着说道:“我父母都离开了,如今姑母收留了我,您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愿意一辈子不嫁人,留下来伺候姑母……”

方夫人也是眼圈泛红,说道:“傻孩子,这怎么可以,你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姑母可不能耽误你的幸福,你嫁个好人家,也算姑母对你父母有个交代!”

正当方夫人忙着为蓝莓花物色对象的时候,家里却出了大事。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蓝莓花和方云烟去郊外游玩,谁知看到了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林志江正和一个妖娆的女子坐在河边,卿卿我我,举止很是亲密。

方云烟看到这一幕,气得当场就想上前去质问林志江,可蓝莓花却拉住了她,劝她不要冲动,这里来来往往很多人,要给林志江留点面子,也是为自己留面子。

方云烟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蓝莓花说得很有道理,就没有上去质问丈夫,晚上回到家里,方云烟才试探的为林志江今日去了哪里?

林志江就说自己一直忙生意上的事情,哪里也没有去,方云烟见她撒谎,就说出了看见他和一个女子在一起的事情。

林志江一开始并不承认,可方云烟说蓝莓花也看见了,要不就把她叫来证明,林志江见事情瞒不过去,就说道:“咱们夫妻一场,我也不想伤你的心,所以这事我一直瞒着……”

原来那个女子是林志江养的外室,如今已经身怀有孕,林志江想一直瞒着妻子,可却被她发现了,于是只能撕破脸皮,说自己早已不爱方云烟了……

方云烟听了林志江绝情的话悲痛欲绝,作为一个女人,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眼前的男人,她深爱着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就嚎啕大哭起来。

林志江拿起一把剪刀塞进她手里,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你把我杀了吧!”

方云烟拿着剪刀说道:“我就是个多余的人,还是让我去死吧!”说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刺。

林志江一看就去夺她手里的剪刀,二人在争夺的过程中,不知为何,剪刀居然插在了林志江的胸口上,他哎吆一声就倒在地上,胸口处流了很多血,很快就不动弹了。

方云烟看着倒下的丈夫,她扔下手中的剪刀,吓得不知所措,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云烟妹妹,你在屋里吗?姐姐给你送杯茶来了!”

方云烟看着地上的林志江已经恐惧到了极点,这时蓝莓花的出现,对她来说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赶紧开门让她进来了。

蓝莓花看到屋内的一幕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去试探林志江的鼻息,震惊道:“人已经死了……”她又看到地上带血的剪刀,问方云烟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云烟瘫软在地上,就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说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要到县衙自首去……”

蓝莓花却说道:“这可是杀害亲夫的大罪,即使不是故意的,也是重罪,你要是出了事姑母还怎么活?你不能去,我想想该怎么办……”

此时的方云烟心乱如麻,想到自己的母亲她也犹豫了,就听从了蓝莓花的建议。

夜色深沉,蓝莓花和方云烟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个袋,她们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河道旁,把袋扔了下去。

林志江死了之后,方云烟就告诉了母亲方夫人,方夫人一听就如五雷轰顶,她想让女儿去县衙自首,可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实在不忍心,也就隐瞒了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方云烟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林志江躺在地上的一幕,身上流出了很多血,又想到他被抛尸河中,心中是万分悲痛,毕竟她是深爱着丈夫的。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林志江面色苍白,胸口留着血,一步步朝方云烟走了过来,方云烟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丈夫,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志江面对她的苦苦哀求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两只大手就伸了过来,要掐住她的脖子,方云烟害怕急了,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时她才清醒过来,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想到梦中的情形,她害怕急了,赶紧点亮床头的蜡烛,当她无意间看到房门时,就看到林志江临死时穿的衣服居然挂在门后,衣服上还滴着血水。

方云烟脑子一片空白,蜷缩在床角不敢动弹,用被子蒙住头,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用被子蒙住头坐了一夜,次日一早听到蓝莓花叫她,她才拿开脸上的被子。

方云烟抱住蓝莓花嚎啕大哭,说出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蓝莓花说道:“你是心里太紧张了,才会做那样的梦,你再看看,门后哪有东西,你肯定是因为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

方云烟这才敢朝房门看去,果然没有看到昨晚上的那件衣服,蓝莓花安慰她说道:“反正你又不是故意的,不去想就没事了……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哪里有鬼?”

经过蓝莓花的一番开导,方云烟心里的恐惧才少了一点,可是到了晚上,她又梦到林志江向她索命,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居然看到那把带血的剪刀就放在桌子上,她吓得魂飞魄散,又是一夜未眠。

一连多日,方云烟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醒来都能看到林志江临死时穿的衣服挂在门后,还有那把带血的剪刀放在桌子上,在极度的恐惧之下,方云烟彻夜未眠,就变得神情恍惚,精神颓废,很快就病倒了。

方夫人得知真相,看着日渐显瘦的女儿,她悲痛不已,请来城里最好的郎中医治,可吃了很多药依然不见好,她脸色苍白,已经命悬一线。

方夫人心急如焚,就去寺庙为方云烟赎罪,祈福,希望她能够好起来,为了表示诚心,她没有坐轿子和马车,而是步行去了几十里外的城隍庙。

方夫人出门从来就没有走过路,这一路下来走得非常艰难,才走了几里路脚上就磨出了几个大水泡,为了女儿能够好起来,她忍住疼痛继续前行。

还没有到城隍庙天就黑了,方夫人实在是累得不行,就与丫鬟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准备连夜赶路。

就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乞丐从她们身边经过,看到几人正在吃东西,就停住了脚步,他咽了一口吐沫说道:“夫人发发慈悲,给老朽一点吃的吧,老朽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方夫人本来就是一个积德行善之人,如今女儿命在旦夕,她更应该行善才是,就让丫鬟拿出一盒点心递给老乞丐,并拿出卤牛肉给他吃。

老乞丐接过食物就大快朵颐起来,吃饱之后就说道:“我看夫人不是普通人家,怎么没有车马相送,还要亲自走路?”

方夫人听了老乞丐的问话,觉得他也没有恶意,就说女儿生病了,她要用诚心感动城隍爷,老乞丐一听说道:“夫人的诚心一定能感动城隍爷的,你女儿的病也会好起来的……”

方夫人听老乞丐这么说,就说道:“借您吉言,希望我女儿的病能够快点好起来……”

老乞丐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着就走了。

方夫人几人吃过东西继续赶路,次日黎明终于到达了城隍庙,来到城隍庙,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就开始祭拜城隍爷,祈求他保佑自己的女儿。

祭拜之后,方夫人才准备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这时就有一个小和尚走到她面前,双手合并说道:“女施主,我师父请你到客房歇息,请跟我来!”

方夫人实在是太累了,就跟着小和尚去了后院,小和尚把她领进一间屋子里,并不是什么客房,而是见到了路上遇到的老乞丐,这让方夫人很是吃惊。

老乞丐说道:“我叫夫人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令爱生的是什么病……”

方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老乞丐竟然知道她女儿失手杀了人。

老乞丐说道:“其实你女婿并没有死,事情真相大白之后,你女儿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方夫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一刻都没有停留,就租了一辆马车回家去了,蓝莓花看到方夫人回来,赶紧就迎了上来,说道:“姑母,不好了,表妹已经昏迷一天了,郎中说恐怕……”她说着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也许就是报应,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怪病,我已经为她祈福了,是死是活只能看她的造化了……”方夫人眼圈泛红。

是夜,到处一片漆黑,一个黑影悄悄溜进方家的院子里,他径直来到方云烟的房间,撬开房门就闪了进去。

“方云烟……我死得好惨啊……方云烟……还我命来……”

昏迷不醒的方云烟突然被惊醒,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但那个索命的声音一直在屋子里回荡,她吓得浑身颤抖,不知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方云烟……你真是太狠毒了……你杀了我……还把我抛入河中……我好冷……好冷……”那个可怕的声音一直在屋里回荡,方云烟已经吓傻了,痴痴地蜷缩在被子里,大脑一片空白。

“咣当”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方夫人提着灯笼带着几个家丁冲进屋里,就看见穿着一身血衣,头发上还滴着水的男子,此男子就是林志江。

几个家丁不由分说的就把他绑了起来,蒙在被子里的方云烟听见有人进了屋子,才敢悄悄地探出头来,这一看她又吓得晕厥了过去。

原来老乞丐不是凡人,他看在方夫人善良的份上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于是就带着家丁埋伏在方云烟的卧房周围,捉住了装神弄鬼的林志江。

于此同时,一直没有合眼的蓝莓花,听到方云烟的房里有噪杂的声音,就赶紧起床去看,发现他们的阴谋败露,就要悄悄溜走,谁知被外面的家丁抓住,众人一起把二人送到了大堂之上。

知县见林志江身上穿着血衣,就让仵作检验,看他有没有受伤,仵作仔细检查一番,全身完好无损,并在他身上搜到了一把带血的剪刀,就问他为何要穿着血衣在方云烟的卧房里装神弄鬼,这把剪刀又是怎么回事?

林志江沉默不语,不辩解也不交代,知县就命人先打他五十大板再说,蓝莓花见林志江被打得皮开肉绽,就交代这一切都是林志江预谋的,她是被林志江欺骗了。

原来,林志江与方云烟成亲之后,为了得到方家的全部财产,他设计害死了方员外,没有人发现方员外的死因,林志江就一直逍遥法外。

因为方云烟一直未生下孩子,林志江心生不满,后来他在花柳巷结识了风情万种的蓝莓花,就想纳她为妾,可遭到方夫人的反对,他就想着把方云烟害死,但又怕被氏夫人怀疑,于是就想出了假死这一招。

蓝莓花假冒方夫人的远房侄女住进她家里,并得到方夫人母女的信任,就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

那天,方云烟看到林志江与一个女子幽会,其实是林志江和蓝莓花的计谋。

方云烟中了他们的计谋,回去就质问丈夫,结果就发生了失手刺死林志江的事情。

那把剪刀是林志江故意给她的,二人在争夺剪刀的时候是他又故意往自己身上刺,剪刀只了衣服里,并没有伤到他,流出的血也是他事先准备好的鸡血。

方云烟以为林志江死了,要去自首的时候,蓝莓花就吓唬她,给她出主意把林志江扔进河里。

方云烟不知道的是,林志江并没有死,她夜里做的噩梦其实不是梦,这一切都是林志江搞的鬼,目的就是把方云烟吓死,然后他再假装自己被人所救,回到方家,到时候说出真相,方夫人也会受不住打击而选择轻生。

方家的人都死了,他们的财产就姓林了,然后再与蓝莓花结为夫妻,一辈子荣华富贵,谁知他们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

林志江害死方员外又与蓝莓花合谋陷害方云烟,按照当时的律法被判凌迟处死,蓝莓花也被判处砍头。

方云烟得知真相后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身体就慢慢地恢复了,母女二人想到这一切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抱头痛哭。

后来,方云烟嫁给了家中的长工铁柱,夫妻二人很恩爱,一年后就生下一个儿子,一家人幸福甜蜜的生活着。

#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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