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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买了一套二手房,在二楼,附近有小学和初中,房子南北通透,他很满意。上一任房主铺的地板砖朋友也很喜欢,他说地板砖不换了,省得又拆又砸的,太扰民。他只找了装修工人来改水电,再简单加了几个橱柜。朋友找的装修公司是熟人,他专门跟装修工人说,休息时间一定不能开工,要把对邻居的打扰尽量控制到最低程度。
朋友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楼下的大爷三天两头上来找,开口就是动静太大,影响到了他的生活。朋友不停地给大爷道歉,说已经尽量控制了,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确实做不到,大爷每次都是气哼哼地进门气哼哼地走。装修工人说,干了这么多家活,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邻居,他们在别处干,从没这么小心翼翼过。朋友苦笑,只盼着快点装修结束。
那天朋友站在自己新家的窗前,阳光暖暖地照过来,窗台上竟然有斑驳的枝丫影子。他抬眼看着窗外那棵树,正好遮住了自己家半个窗户。装修工人端详着那棵树说:“这是梨树,到了夏天肯定会遮住你家窗户。”朋友一思量,确实是这么回事,那是不是应该要求楼下的大爷把这棵梨树砍砍呢,貌似这要求不过分吧。
朋友站在窗户前给我打电话,我们闲扯了半天,最后说到这棵梨树。他说:“要不要请楼下邻居把梨树砍掉一部分,别到时候遮挡了我家的阳光?”我说:“有梨树多好呀,春天,开满一树的白花,‘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么美的意境你就占了一半。小蜜蜂在花朵上嗡嗡嗡,你不用出门就能给孩子讲解蜜蜂如何采蜜。夏天梨树枝丫茂密,树叶遮挡阳光,你家能凉快不少呢。到了冬天,需要阳光了,梨树的叶子都落了,光秃秃的枝丫丝毫影响不了你家的采光。你应该庆幸窗外有一棵梨树。”
朋友哈哈笑起来,连声说:“你说得太对了,之前我还在纠结,听你这么一说,我决定不去找楼下的大爷,让他砍梨树了!”
让朋友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楼下的大爷再也没上楼找朋友嫌弃装修有动静影响他的生活了。“因为装修,家里的窗户都是开着的,估计是那天我给你打电话,被楼下的大爷听到了。他一听不砍他家的梨树了,就再也没上楼找我说噪声的事情。”朋友说道。
我说,这都是梨树的功劳。生活中有很多事,转变心态就会变得不一样,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往往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淄博市作协会员)
窗前的树
◈ | 张抗抗
我家窗前有一棵树,那是一棵高大的洋槐。
洋槐在春天,似乎比其他的树都沉稳些。杨与柳都已翠叶青青,它才爆发出米粒大的嫩芽:只星星点点的一层隐绿,悄悄然绝不喧哗。又过了些日子,忽然就挂满了一串串葡萄似的花苞,又如一只只浅绿色的蜻蜒缀满树枝——当它张开翅膀跃跃欲飞时,薄薄的羽翼在春日温和的云朵下染织成一片耀眼的银色。那个清晨你会被一阵来自梦中的花香唤醒,那香味甘甜淡雅、撩人心脾,却又若有若无。你寻着这馥郁走上阳台,你的身子为之一震,你的眼前为之一亮,顿时整个世界都因此灿烂而壮丽:满满的一树雪白,袅袅低垂,如瀑布倾泻四溅。银珠般的花瓣在清风中微微飘荡,花气熏人,人也陶醉。
便设法用手摘一串鲜嫩的槐花,一小朵一小朵地放进嘴里,如一个圣洁的吻,甜津津、凉丝丝的。轻轻地咽下,心也香了。
槐花开过,才知春是真的来了。铺在桌上的稿纸,便也文思灵动起来。那时的文字,就有了些轻松。
夏的洋槐,巍巍然郁郁葱葱,一派的生机勃发。夏日常有雨,暴雨如注时,偏爱久久站在窗前看我的槐树——它任凭狂风将树冠刮得东歪西倒,满树的绿叶呼号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它翻滚,它旋转,它战栗,它呻吟。曾有好几次我以为它会被风暴折断,闪电与雷鸣照亮黑暗的瞬间,我窥见它的树干却始终岿然不动。大雨过后,它轻轻抖落树身的水珠,那一片片细碎光滑的叶子被雨水冼得发亮,饱含着水分,安详而平静。
那个时刻我便为它幽幽地滋生出一种感动。自己的心似乎变得干净而澄明。雨后清新的湿气萦绕书桌徘徊不去,我想这书桌会不会是用洋槐木做成的呢?否则为何它负载着沉重的思维却依然结实有力。
洋槐伴我一春一夏的绿色,到秋天,艳阳在树顶涂出一抹金黄,不几日,窗前已装点得金碧辉煌。秋风乍起,金色的槐树叶如雨纷纷飘落,我的思路便常常被树叶的沙沙声打断。我明白那是一种告别的方式。它们从不缠缠绵绵、凄凄切切,它们只是痛痛快快、利利索索地向我挥挥手,连头也不回。它们离开了槐树就好比清除了衰老抛去了陈旧,是一个必然,一种整合,一次更新。它们一日日稀疏凋零,安然地沉入泥土,把自己还原给自己。它们需要休养生息,一如我需要忘却所有的陈词滥调而寻找新的开始。所以凝望一棵斑驳而残缺的树,我并不怎样地觉得感伤和悲凉——我知道它们明年还会再来。
冬天的洋槐便静静地沉默。它着全身一无遮挡,向我展示它的挺拔与骄傲。或许没人理会过它的存在,它活得孤独,却也活得自信,活得潇洒。寒流摇撼它时,它黑色的枝条俨然如乐队指挥庄严的手臂,指挥着风的合奏。树叶落尽以后。树权间露出一只褐色的鸟窝,肥硕的喜鹊啄着树权喳喳欢叫,几只麻雀飞来飞去,飞到阳台上寻食,偶尔还有乌鸦的黑影匆匆掠过,时喜时悲地营造出一派生命的气氛,使我常常猜测着鸟们的语言,也许是在提醒着我什么。雪后的槐树一身素裹、银光璀璨,在阳光还未及融化它时,真不知是雪如槐花,还是槐花如雪。
年复一年,我已同我的洋槐过了六个春秋。在我的一生中,我与槐树无言相对的时间将超过所有的人,这段漫长又真实的日子,槐树与我无声的对话,便构成一种神秘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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