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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宅经》古法风水
风水学经典《黄帝宅经》又称《宅经》,被清代著名的大学士纪晓岚评价为“在术数之中犹最为近古者”,“其法分二十四路考寻休咎,以八势之位向乾坎艮震及辰为阳,巽离坤兑及戌为阴,阳为亥为首,巳为尾,阴以巳为首,亥为尾,而主于阴阳相得,颇有义理,文辞亦皆雅驯。”通过解析《黄帝宅经》中关于人宅祸福关系的理论渊源和方位布建结构框架,不仅可以窥见中国自古以来风水的源流雏形,而且《黄帝宅经》中的相关理论也直接影响了后世的阳宅风水理论。《黄帝宅经》承继汉唐风水古法传统,在阴阳一说的基础上将住宅分为“阴宅”和“阳宅”。注意《黄帝宅经》书中所述的“阴宅”和“阳宅”都是指的人居住宅,阴宅并非指墓地,“阴宅”和“阳宅”指的是人居住宅的两种类型。这就是唐代以前的风水古法——“阴阳二宅二十四路法”。
阴阳宅的区分
<原文>凡从巽向乾,从午向子,从坤向艮,从酉向卯,从戌向辰移,悉名入阳;从乾向巽,从子向午,从艮向坤,从卯向酉从辰向戌移,悉名入阴。
<解析>黄帝宅经所述的阴宅和阳宅,都是指的阳宅,阴宅并非指墓地。阴、阳二宅都是指的阳宅,是阳宅的两种类型。判断方法为:不管远近,远到千里、百里,近到百步、十步,只要从东南巽方向西北乾方、从南面午方向北面子方、从西面酉方向东面卯方、从西北戌方向东南辰方搬迁过来的,都叫“入阳”,是阳宅;凡从西北乾方向东南巽方、从北面子方向南面午方、从东北艮方向西南坤方、从东面卯方向西面酉方、从东南辰方向西北乾方搬迁过来,都叫“入阴”,是阴宅。意即以搬入的原址到新址的方位来判断此宅是阳宅还是阴宅。阴阳之道在于阴阳交感、阴阳平衡、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因此,《黄帝宅经》将住宅分为阳宅和阴宅,这并非机械和静态的,而是要体现阴阳互得、阴阳互参的共生关系。这与后世称墓地为阴宅,称人居为阳宅不同。
<实例>某人原住成都市人民北路一段,新近在人民南路一段购得一栋房屋,这套新房是阴宅还是阳宅?答:“黄帝宅经风水,北方属坎位为阳,南方属离位为阴,此人从北搬迁至南是由阳入阴,因此,这套新房是阴宅,应按《黄帝宅经》中的《阴宅图说》布局。”
阴宅向阳,阳宅向阴说
<原文>阴者,生化物情之母也;阳者,生化物情之父也。
<解析>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提出了阴阳化生万物的思想观点,认为阴阳两仪便是天地之道;又是人伦之道,阴阳之气交感就像男女,孕育和产生万物。正如《黄帝内经》里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意思是说“阴阳这种现象,是天地存在和运行的大道规律,是万物由来的根本和规范,是事物演变进化的父母,生死的本源,也是神明灵魂的府邸”。宋代著名理学家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更是进一步做了明了的概括:“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根基,分阴阳,两极立焉。”“阴阳谐和,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又说:“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以上论述,阐述了阴阳一静一动的属性。阳为父,为动;阴为母,为静。阴阳两极必须和谐交感而成阴阳之气,生化出水、火、木、金、土这五种万物最基本的组成元素,进而化生万物,生生不息。
<原文>是以阳不独王,以阴为得;阴不独王,以阳为得。
<解析>老子《道德经》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万物生长总要负阴抱阳,面向阳光,迎接生气、阳气,方才利于生长。但另一方面,阴阳之气相交还要讲究阴阳协调平衡;阴阳不平衡,就会产生病变。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万物才能化生。阴阳不交,孤阴独阳,则万物就不可能孕育,就更谈不上生长了。这个道理就像冬天要获取温暖,夏天要寻求阴凉;男性要配以女性,女性要配以男性一样;只有这样,万物才能荣昌,百姓才能和谐。
<原文>凡之阳宅,即有阳气抱阴;阴宅,即有阴气抱阳。
<解析>阳宅的宅第要向阴方,此说并不是指北方、西北方等晒不到太阳的背阴之地,而是根据辰戌一线划出的阴方,即西南、南面拓建才吉利,否则就犯了重阳的问题。而阴宅的宅第要向阳方,此并不是指面向东方、南方等阳光充足的方位,依然是依据上述辰戌一线划分出的阳方,即北方、东方拓建才吉,否则,就可能犯下重阴的错误。
八卦、二十四路、配男女之位
<原文>今采诸秘验,分为二十四路,八卦、九宫,配男女之位,定阴阳之界。
<解析>所谓“二十四路、八卦、九宫配男女之位”,是按后天八卦的八个卦象,划分出八个方位,并分别配上男女归属卦位,八卦八个方位加上中央方位,合为九宫;再结合十天干、十二地支,按“一卦管三路”的原则,加以组合,构成二十四个方位,称二十四路。
明辨住宅善、恶、吉、凶
<原文>宅有五虚,令人贫耗;五实,令人富贵。
<解析>《黄帝宅经》中最早将宅的格局和宅的形势作为宅子吉凶评判的重要指标之一,提出了著名的“五实五虚”说,即“宅有五虚,令人贫耗;五实,令人富贵。”显然,宅虚,为恶为凶,宅实,为善为吉。那么,怎样判断住宅的虚实呢?我们要抓住以下几点要素:既有风水基本原则的体现,要聚气聚生气;同时还要具有中国特有的人伦情理,讲求一家之内儿孙满堂,其乐融融。住宅人口少、院墙不完整,显然是不利聚气的,缺少人的阳气、生气的房子,肯定不是好事,故而为凶。门大、院内房屋面积小,既显得比例失调、不美观外,也会因了,门大出气多,难以聚拢生气,宅院面积大,房屋小,显得空旷,气自然也难以聚集,这些都是风水原理的基本要求。至于井灶不全,连起码的生活条件都不具备,与人伦不符,当然也不可能是善宅。五实则相对好理解,人口多,住房相匹配;院墙完整,六畜兴旺,宅厦与大门比例协调,看着美观得体,当然是生活殷实之家,故此善而且吉祥。至于水沟流向东南,归到五实之中,也体现的是风水的一个基本原则---即是来水最好从天门来(乾位,西北方),去水从地户(巽位,东南方)流走;这其实是中国大地理环境决定的。中国大陆西北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孕育出了长江和黄河,向东和东南流入大海。所以,自古以来风水理论上格外重视来水方、去水方,并且以乾位天门,巽位地户为正选。
住宅内外形制的风水影响
<原文>午,必易主。亦云妨主,诸院有之,亦不吉。
<解析>宅形对住宅风水有着极大的影响,在好的风水宝地修建不吉利的宅形,上吉之宅也可能变成大凶之宅。在《黄帝宅经》中讲述住宅的内外形制的风水影响时,作者提到,宅院内忌讳在“午地”,即正南面修建外形前凸像的厅,向北冲射房屋,这种厅堂为凶。在南面有比较高的南北向的竖屋,冲抵正方,也不吉利。有决云:“午,必易主。亦云妨主,诸院有之,亦不吉。” 意思是说无论修建居民住宅,还是修建庭院别墅都应避免这种“凶亭”。在后世的阳宅典籍中,如《八宅明镜》、《阳宅十书》中更是论述了众多住宅内外形制的吉凶征兆。此外,所有宅第,不论阴阳宅,在午巳、巽巳方位即东南方位有高楼大榭,也是不利的,住宅前面应开阔平坦为宜。
来路、抵路对房屋的风水影响
<原文>修来路即无不吉,犯抵路未尝得安。
<解析>修建住宅时不仅要注意吉凶方的修建顺序,还应注意从宅门外道路往来方向和迁移方向论吉凶禁忌;正如《黄帝宅经》所说:“修来路即无不吉,犯抵路未尝得安。” 即是说,要按宅门前来的方向修建就是吉利,反之,去修与门前来路正相反的路则住不安宁。如从东边搬来入住的宅子,住后却去修拓西去的路,叫抵路。修来路,犯抵路的观念,与风水理论中喜来水、慎去水是一样的。因为来路相当于来财,接纳生气;而去路(抵路)则是去财泄气方。这种观念虽然有些绝对,但在人们的心理行为方式上,却是常人又乐于接受的。此外,人们还要注意的是,一旦确定了来路,来路则为住宅的福德方;其他方向的迁移和做其他方面的营生,包括婚嫁、买庄田或者六畜、就官职、做生意等等,不计远近,都宜向宅居的福德方,日久更吉庆;如果从抵路“刑祸方”来,久之则不利。门前的道路是宅居者与外界往来的主要通道,也就是风水上所说的来路,应具备“来财”的风水意义。因此,如果来路从东边来,你就只能在住宅的东边修路,而不能在西边修路,那样就犯了“抵路”,易导致财运衰败。
择日择吉对住宅吉凶的影响
<原文>唯看天道,天德、月德、生气到,即修之。
<解析>地形好,宅内外形也好,也符合宅主命座,但不见得其风水一定就好。《宅经》甚至认为,修建房屋“唯看天道,天德、月德、生气到,即修之。”而可以不需要忌讳什么将军、太岁、豹尾、黄幡、黑主以及音姓宜忌的规定,只要顺应阴阳二气的规律就可以了。其实,这就是中国风水吉凶评判系统中的要素——择日。风水学认为,日子选择的对不对,直接影响风水吉凶。这是因为中国风水特别讲求与事物生旺衰死周期的匹配,也就是随着四季的变化,事物呈现旺、相、休、囚、死的不同状态。旺即是王之意,处于旺盛状态;相即是宰相之意,属于次旺状态;休,即休息,退休状态;囚,即衰落囚困的状态;死,即被克制,已毫无生气的状态。风水理论中,人们不仅将五行金木水火土这五个事物构成的基本元素,与旺相休囚死相对应;而且还将十二地支与十二个月相对应,体现出事物从出生到死亡的全过程,即十二长生宫: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临官、帝旺代表兴旺的鼎盛期,此阶段的方位和时间,风水都是吉祥的。反之,死、墓、绝是事物最衰亡的时期,此阶段的方位和时间、风水自然都是凶灾的。
逐月生气、死气方位说
<原文>每年有十二个月,每月有生气、死气之位。但修月生气之位者,福来集,月生气与天道、月德合其吉路。犯月死气之位,为有凶灾也。
<解析>一年中,每个月都有生气、死气的方位,修造动土时要选在月生气方位,这样福气自然就会来。如果月的生气与天德、月德神煞所在的方位重合,则更吉利。如果犯冲,就会有凶灾。在《黄帝宅经》中具体详细地列出了各月生气、死气的方位,“福德之方,勤依天德、月德修。令清洁阔厚,即一家获安,荣华富贵”,即在生气营建,尤其是在天德、月德方位勤于修建,使之宽阔、厚实,保持清洁,一家人就会平安、吉祥、富贵。而若在死气方,以及五鬼、绝命、刑祸方营建,则会引致灾祸。与上述生气、死气时日和方位相应的还有所谓的土气之方。营建房屋宫室、需要动土,动土则会引发突起,犹如现代建筑工地扬尘破土造成环境脏乱一样,需要着意避免朝向土气所冲之方。否则,家人就会有灾祸殃及。如果迫不得已要面向土气之方,则应设法化解。如何推算每个月的生气、死气方位和时间?古人将时间和空间关系都设置在罗盘的二十四山上,如十干,既表示时间又表示空间方位。每一月的生气,在该月后两个时辰的位置;如对于正月来说,其生气就在后两个时辰的子月上;因此,在正月修建要选择子时和子的方位(正北)。相应的,要避免在子的对角线对冲方的午时和午的方位(正南方),故是死气所在的方位。
修建房屋先修凶方,再修吉方论
<原文>先修刑祸,后修福德,即吉;先修福德,后修刑祸,即凶。
<解析>自古以来,修建房屋都是人们生活中的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毕竟,建造一栋或装修一栋称心如意的住房,要耗费许多财力、人力和物力,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动工修建之前,人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宅居修建的先后顺序。而在《黄帝宅经》一书中明确提出了先修凶方再修吉方的观点。这是因为修建住宅时,人们必须要压住凶方。因此,凶方用工一百个工时,福德方用工就必须要二百个工时,压过凶方则吉。而如果先修吉方,再修凶方,则可能压不住凶方,因而修成凶患之宅。修建阳宅时,要从亥,即龙头修起,也是顺时针方向转到辰方龙尾修完阳方,再进入阴方,方才吉利。修建阴宅时,则要从巳方即龙头的位置开工修起,按顺时针方向转到天门,修建完阴方时,再修阳方,才是吉利。阳宅要从外部修整,阴宅多从内部修造。如果没有遵循这一规则来修建,则为大凶之兆,小则丢掉乌纱官爵,大则家败人亡。其他各种灾祸,如火光、口舌、破窘、偏枯、衰殃、疾病等,都可能招惹上身。犯冲的位置远,则祸发的时间显现的慢,可能是半年,或一年,或两年,或三年才开始发难;犯冲之近,则七十五日,四十五日或不出一个月即发。
三
上帝仿佛是最公平的,他至少对无论是怎样的人都有两件最公平的事。贫穷的,富裕的,年老的,年少的,有病的,没病的,男的,女的,有权有势有名有望的,街市井民平常百姓者,甚于碌碌无为苟且活着的……都一样无不例外的具有这两件事——一是每个人一天都有二十四小时,三千六百秒,谁都不会多一分,谁都不会少一秒;二是每个人到最后都会走向自己的坟墓。但人类自始至终都是欲望无限的动物,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打坏上帝的这个公平安排。他探询着,思考着,创造着,企图着,终是不放弃。但也不曾成功。在幸福快乐顺境的时候,总是盼望时间能够过得慢点,总是惊叹时间的飞快流逝。在痛苦绝望逆境的时候,总是盼望时间能够加快脚步奔跑,总是抱怨时间停滞得过于漫长。其实,谁都知道,实际上,时间的快慢缓急始终都是一样的,从未曾有所改变。只是兴奋和压抑的神经的错觉罢了。融入幸福的怀抱里,谁都会感觉到愉快,感觉到时间进行得不知不觉。不消暮色的朦胧,意识的沉沦,便已坠入快速运转的旋涡。突然的,不知不觉的,礼堂墙壁上的悬挂的金色的大钟已经撞出了响亮的声音,也撞醒了迷蒙欲睡的岩松。岩松睁开惺忪的双眼,挣扎着扭动了一下,欠直身坐。但又顿感头重脚轻脑晕眼花,似有什么东西把头给坠着。浑身乏力,四肢酥软。终没能坐正,又背靠下去了。软软的沙发背真是舒服,像是有无数的绒毛在抚摸挑动似的。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现在岩松的两条胳臂如断了一般很随便地垂在自己的腿上。很自然,很超脱的感觉。丑枝正睡在他的身旁。
他深情地用眼睛射出无限温柔的难解的眼神,牵动着丑枝的玲珑精巧的脸,心生一种无比愉快的爱怜和疼楚。他的表情有点在微微地笑,莫名其妙的,他自己也是不能讲出为着什么他看了丑枝便隐约地笑了。且是那种千般万般的心悦。半晌,他将头掉转到墙壁上悬挂的金色大钟。那钟的上头雕有表盘刻度,下面是垂着的一个左巅右摆的小锤子,像是一位永不疲倦的老者在对孩子门讲述着永无结束的故事一般没完没了。从它发出的声响,伴随着轻柔的音乐。音乐是早就打开的,声音很实低微。于是夜便显得非常的寂静。滴滴答答的钟发出的声响,格外格外的清楚。那是荡气回肠的一首音乐,曲调缠绵,歌词精雅,意境深邃,韵味高远。“已经是一点多钟了。”岩松心里暗惊道。
时针刚跑过一字,分针也快要追赶上时针了。
岩松本想叫醒丑枝,让她回屋里头去睡。刚掉转头却发现原来丑枝已经醒了,正脉脉地闪动着一泓水汪汪的清泉,如星如雾如水晶,黑黑的,亮亮的,温柔又动情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本就是上帝特别对人间的恩赐,很清纯,很明澈,特别的讨人欢喜,特别的能够摄人心魄,使人为之倾倒,为之向往,为之陶醉,为之痴迷。更何况现在又是这样的情景——华灯的闪耀,月光的映照,又有一层楚楚涓涓的眼泪,便显得越发地惹人怜爱了。那梨花带雨般的美丽动人焉能可比拟?
岩松努力地扭过来身子,用胳膊紧紧地抱住丑枝,情不自禁地便有了冲动,他将自己的嘴唇奋不顾身地毫不犹豫地不由自主地贴在了丑枝的嘴唇上,吻着。男人一般都这样,一旦有了引诱,便会毫不顾及的往里面去陷,从来不回头徘徊犹豫。男人喜欢这样挑战的引诱。岩松是男人,自然不例外。他狂吻着丑枝的嘴唇、脸颊、流着的泪。那样专注,那样动情,那样热烈,那样不能自已。于是,由于丑枝的两行泪而留下的痕迹在那张温弱美丽的脸上便匿去了。
“深情吻住了你的嘴,却止不住你的流泪……”歌声在盈荡,在飞扬。
他们吻了很久。
很久很久的吻。
滴滴答答是钟走的声音,很静。静极了。
一种情窦初开的青年特有的热烈的本能持续着。他们醉了,因酒,因泪,因景,因情。
一切真静。真的很静。
时钟滴滴答答,歌声呜呜鸣鸣,低绵悱恻,夹杂一块,时隐时现,绵绵不绝,温柔优雅得如同梦幻一般,似真又假,似假又真。
突然间,一声略显苍老的咳嗽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这声音是谁的?
是高太太的。
她是故意是无意?
答案没人说得出来。或许只她一个人知道。
她来了几时了?
她果真来了好长时间了。
她来的时候大概只想劝劝几个孩子赶紧去睡觉去吧,却万不敢料到岩松和丑枝居然在大厅内在接吻,她愣住了,好长时间才又回过来神,自然是她的咳嗽声把她拉回来了——这声咳嗽多半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才发生的——也把岩松丑枝惊扰了。她心潮澎湃,且喜又忧地,最后才战战兢兢地说道:“松儿、枝儿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去睡觉去吧。”就这么几句话,再没有多说,但声音里分明在颤抖,语速也明显比平常好慢了许多。
岩松和丑枝都是第一次接吻,——这是他们的初吻。却偏偏就给发现了,他们都羞死了,两个人立马脸蛋就都飞了红,窘得真想找各地缝钻下去。羞涩和忸怩马上使他们不能说出一句话。最后还是岩松才开了口,问道:“妈,你几时来的?怎都不应一声?”“妈刚来一会儿。一觉都已经睡醒了,怕你们还在瞎胡闹着,想折腾到天明去,就起身来看看,究竟你们停止了没有?毕竟太晚了于身体很不好,酒也不该吃得太过于多了,酒精对大脑的刺激很大的,你们学生现在正长脑又要用脑,万万伤害不得半点的。否则将来如何考大学?要是吃酒太多出了事情怎样办?”高太太故意将话语说得闪烁其词、模糊不清。她想两个孩子都是绝顶聪明的,根本犯不着将话说得太明白,一点他们就已经应该懂得了。高太太是聪明人,她的孩子当然也是聪明的。她单看着两个孩子当时的神情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话,他们是已经深入理解了,她嘴角浮起一个微笑,然后说:“松儿、枝儿赶快睡觉去吧!天气怪凉了。待在这儿怕受凉了。”高太太又关切地说。她却不知道天空已经落了雨了,因为雨已住了好一阵子了。然后就若有所思神情失落地回去了。岩松和丑枝本来这就在尝试阶段,猛然间就出现了一个高太太,不觉得两个人都羞怯极了。但又想到高太太也并没有做怎样严厉的反应,就都以为高太太是默许了他们的。其实不然,高太太没有严肃责怪他们说他们,完全是由于他们的羞涩骗过了高太太的眼睛的缘故。高太太以为他们的如此的神情是理会了自己的意思了,以为两个孩子这次并非他们的第一次,因为在她眼里两个孩子的关系在平时实在是太好了太亲密了。她当然见了一次就怀疑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都错误了,他们谁了没有理解对对方的含义。人大概都这样吧,总喜欢将事情往好的发面发展,把事情往好的发面去想,因此常会产生误会。经过今晚上的一吻,也算是丑枝岩松双方将已久藏的爱慕之心互相倾吐了表白了。两人虽表面都不好意思,其实心里头都似喝密似的甜。一场熊熊的爱之火终于经受不住压制而迸发了。
高太太自发现岩松和丑枝接吻这件事情后,就心里老不安定了,她老心里惶惶然,七上八下的,乱糟糟的。她对自己说:“终于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她焦虑、不安甚至急躁了。 自她转身回去后,虽心里的错误感觉能稍微给她些许的安慰,但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来。——那并不是一颗定心丸。是不能阻止什么事情的发生的,甚至是毫无用处,不起一点儿作用的。——她不同意岩松和丑枝的事情啊,她坚决不同意啊!她经常性地叹息,多么遗憾啊!丑枝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却偏偏生得与岩松命相克。丑枝的命生得是犯月啊。在早的时候,高太太开始喜欢丑枝的时候,就已经心里要把她当做自己儿媳的想法,便偷偷地要了丑枝的生辰八字,悄悄去给他们算了一卦。但结果很使高太太失望了一番,丑枝与岩松的命是相克的呀,他们万般不能结合。否则将祸及两家的。高太太总为这为这个在暗地里抹眼泪,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如今她看见两个孩子如此亲密的动作就不得不心里犯急。高太太——这个病恹恹的可怜的女人,终于一宿没能睡着觉了。她,躺在床上,追忆过去,设想未来,。她计算着,权衡着,似乎要下一个背水一战的大注一般谨慎。她得慎重。她想到她的过去——她娘家姓凌,她叫做醇美。她当姑娘的时候,家境相当的好,可她偏偏就喜欢上一个命里相克他丈家的男人,与他海誓山盟,与他相约私奔,不顾了家庭,不要了父母。虽然当时那个男人一无所有,但她就是愿意与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过一穷二白的生活,她不要家里的巨额遗产了,也同时要丢弃自己的父母。在她那儿爱情胜于亲情了,更胜于物质了。所以当凌醇美的妈妈——凌老太太再怎样苦口婆心的劝导终无济于事。其实一点儿也并不嫌弃他的贫穷,也就只非常非常非常地嫌弃他的命。他穷,可以隔三差五给与救济,但命要那样,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一旦嫁给了他,不需要几年的功夫,他们家的基业便会被克垮的。凌老太太用了所有的解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想了一切的办法,但终于还是没有成功阻止。凌醇美吼道:“你们是老顽固,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痴迷迷信。”“祖先之经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你不让我嫁给他,谁还要你的女儿啊?”凌醇美当时是着了魔了,非恋着岩松的父亲不放。恋爱中的女人一般都这样糊涂。凌老太太执拗不过凌醇美,只得让了步,含泪告诉她说:“儿啊,为娘并不是存心要跟你的高哲过不去,只是为祖先的基业着想啊。祖先创下了这项基业实属不易,我实在不忍它就毁在我的手里呀。你爹爹他死得早,交给我把这份重担,你叫我这样死后以何脸面去见九泉底下的你死去的爹爹呀?去见九泉底下的凌家的列祖列宗呢?他的命不好啊,我儿当真不该与他结合。这是天意啊。我儿若执意逆天行,为娘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那你干吗不早生一会儿我,或是晚生一会儿我。那样我不是就可以躲了这一劫了。”“天哪,作孽呀,这事情……”凌老太太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叫道。“娘,不是女儿不孝,不听你的话,高哲他确实是个顶好的男人,女儿爱他,决计离他已经不开了。他早已经是女儿的男人了呀。女儿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你不让女儿嫁给他,谁将来还愿意要女儿啊?”凌老太太听见这话后,早已惊得也呆得半天给愣住了,登时气得脸色发紫,半天都没有能够说出话来。眼睛中尽充满了愤怒,最后才摇着头嚅嚅嗫嗫地不肯相信地吞吐出来了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来:“他已经成了你的男人了,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儿呀,你是看见为娘的一天不死,硬是想活活的气死我呀。你这个不知羞的坏东西,叫我怎么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爹爹呢?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爹爹呀?亏他在世时是如何地疼爱你……”凌醇美确实到了这个时候,也实在觉得顾不得什么面子羞涩了,只流了眼泪说:“娘啊,都是做女儿的一个人的错,给咱们凌家丢人现眼了。女儿自知绝对对不起你和爹爹的,但女儿实属已经无法抛弃割舍高哲了。更何况,更何况女儿也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作孽啊,作孽。我凌家祖祖辈辈的基业从此就要衰落了啊!要衰落了啊!只是可怜你的两个弟弟他们日后怎么办呢?……完了,完了,快要完了,马上就,马上就要了……”
最后,木已成舟,生米已变熟饭了,怎生奈何?凌家也只得对凌醇美做出了妥协让步了。因为凌醇美那时确实已经怀上了岩松的哥哥——岩柏——了,绝对不是随口说说来骗蒙凌老太太的。凌老太太对此实在没有办法了,她自己急得只恨自己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可怜天下父母心,明知道可能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却依然为了儿女的幸福如那飞蛾扑火般的义无反顾,终于不得不做出了让步。可这一让步,当真非常艰难,可也许就是因为这一步的忍让,凌家后来的命运就完全给改变了,家道日益衰落,真似江河日下、每况愈下,摧朽拉枯般的迅速,简直衰坏到一败涂地的程度了。这都是在进行资本主义改造的时候,给收走了,他的两个弟弟在中还被拼命地化为了资本家进行了严酷的打击和批斗。凌老太太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变故,在家财被收刮干净后的不久便含恨去世了。一个本来和和睦睦幸福健全的家庭就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给拆散了,死的死,离的离,实在是令人惋惜,令人心寒。那时的凌醇美苦闷极了,也矛盾极了。她觉得这一切凄惨的下场全因她当初没有能听从她母亲的苦苦劝阻,才以致到如此之地步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错了,是否真的值得那样做,是否现在自己真的后悔起来当初没有听从她母亲的劝解了。虽然她现在和高哲两个人日子过得很幸福,虽然她多少还是怀疑着那些迷信的话。但毕竟这样一场严酷的变故骤然间就发生了,她多少很伤感,感情弱智时便神经质起来,经常胡思乱想起来,总要将两件好像很不相干的事情总要想方设法莫名其妙地联系起来。何况又是这样两件碰巧的事情,她实在给自己难以找到合适的进行推脱的借口来,只得一味的在剩下的年月里进行着深深的自责。一直到了好多年后的现在,一如既往,她一旦想起这辛酸的往事便会禁不住情感的控制,而泪流满面的。高太太现在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很不如以前那么硬朗健康了,而且还莫名其妙的一直觉得身子不适,到医院里检查了许多次,钱实在没有少花,却究竟没有哪家医院能够检查得出她到底是哪儿有了毛病。她近来是一直在胖,好像突然间的光景,就这样的胖了。她的眼泪如白玉珍珠的串线断了,正一颗一颗的大滴大滴的从略微肥胖的脸颊上面滑落下来,浸湿了好大一片席子了。她似乎不曾觉察到一般,尽它们怎样地滴落,也不去揩拭一下,只任它们自由自主地淌出。高太太虽然常年生着病,却看起来不是很老的样子,大约只是三十刚出头的少妇一样的皮肉。她常逢人便抱怨着说自己是既死不了也活不旺的,只得这样苟延残喘地偷生着;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整天不离药,光给四医大旁边开门诊部的龙注送的钱也不计其数了。这个女人,常年经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曾经是怎样地自负,怎样地对鬼神迷信不屑一顾,就这样在生活的残蚀下,慢慢的一点点的对迷信笃信起来了。所以没有事的时候,她常向神灵祈祷,信奉着一切风水阴阳之说。无论那里多么远的地方搞迷信活动,只要高太太一旦知道了,便会在会场准时看见了她的身影的。生活实在太残酷了,太现实了,太不完美了,弄得高太太这样的人不得不信。俗语云:迷信,迷信,越迷越信。如果你迷上了,就会越发地相信。——果然是如此,真理!
高太太便是相信迷信的。她越是相信迷信,就越是注重风水冲撞阴阳八卦这类事情。既然悲剧已经上演过一次,她是万不能让眼泪悲酸痛苦无奈再次袭击和横卷现在这个无比温馨幸福的家庭的;她是万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由于一时的冲动和热情而毁掉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和丈夫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才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新家的。无论无何她都决不会的。她是有亲身经历的,知道些里头的悲苦。自己就是由于当年没有听从自己母亲的谆谆劝导而最终导致的结果正如她母亲当年所预料的一模一样。她的娘家最终因为种种原因而落得毁于一旦的下场,她的两个可怜兮兮的亲弟弟至今仍艰受着苦难。每当想起这些,高太太都会禁不住潸然泪下眼泪横流的。一切的一切均历历在目,如同发生于昨日一般真切,这又怎不勾起高太太无限的忧伤呢?她寻思着要怎样来阻止两个孩子的未来的却凄美的爱情。但这又谈何容易呀!想想自己当年是怎样的对着爱情坚决和忠贞的。爱情既然来了,两个孩子会轻易地善罢甘休吗?每每念及此,她都是整宿整宿地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她夜夜的为此而担心焦虑起来了。
这谈何容易!
她终于又一次深深地陷入困倦,迷惑极了,无助得很。她顿时忽觉得命运太能够捉弄和折磨人了。这样想着,不觉东方业已破晓,绽露出鱼白的颜色,远方不时地传来谁家大公鸡的清脆的鸣叫声,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如同一支永不变更音调的笛在不停地嘶鸣,一遍又一遍的。按照惯例,一般的这个时候,听到鸡叫,初见晨曦的微光,高太太经常性的起得早。她身子骨本来就不甚怎么健康,因此趁着紫气东来,一夜的精华,赶紧出去溜达溜达,活动活动筋骨,舒畅舒畅心情,全当锻炼一下身体。但如今,她却懒得爬起来,睡卧在凉席之上,一动不动的。她整整想了一宿,哭了一夜,第二日,连眼睛也哭丧得红肿得像个水木桃似的,现在居然打起架来了,困倦得厉害。高太太忽然觉得浑身困乏极了。眼睛刚一眨巴,便闭上,接着便眯着了。
直到太阳爬得老高,高太太、岩松、丑枝一个人也没睡醒。他们个人做着各自的梦,正酣。
高太太终于再也没有睡意了,她怎能睡得踏实?一旦想到她的娘家的悲惨的下场和丑枝岩松的事情的点滴牵连相似,她无由的浑身便颤抖起来;一旦莫名其妙的把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搁在一起,她就更加地不寒而栗起来,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简直落得一身的冷汗。她觉得自己应该想个办法,想个实际的可行的能够真正意义上阻止两个孩子的情不自禁的方法来。毕竟,两个孩子她都喜欢得不得了,她又不能将两个可怜的孩子逼上绝路,伤害他们,更何况又有一个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不能够做得太绝,最终逼着儿子离开她,互不相认,母子反目成仇,她决不能够,而且永远也不愿看到这样。一旦想到这些,泪水往往要冲垮理智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坝堤而淌满眼睑。她调转一下身子,侧睡着,眼睛紧紧地叮着窗外。从窗棂边沿早有晨曦的光线掠进来,淡淡的惨白色。有斑点稀疏地零星地散映在玻璃窗架上,光怪陆离的,蛮好看,蛮漂亮的,有种幽影乱闪的感觉。她看见那闪动的亮点,便觉眼睛刺痛得厉害。不自觉地便“嗨“的唉声叹气了一下。叹出了岁月的无奈,叹出了年龄的无情,她是真的老了,昔日韶华已去了。她的眼睛忽然一亮,计生心头,她的脸上顿时平坦得多了,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她缓缓地下了床,穿好衣服,草草地梳一下头发,便算是起床。她想两个孩子现在肯定正睡得香甜呢。
她整理着昨夜残留下来的狼藉的杯盘酒菜。突然间,有一股清脆而干净的声音如缕缕袅娜的轻烟一般温柔缠绵地飘进了耳朵,喊了她一声:“伯母。”她先是一惊,而后便由于对着这声音委婉优雅的熟稔,纵是不消脑子动弹思索,也自知是丑枝起来了,遂欢喜地应了一声:“枝儿,你看你这孩子,昨晚瞎闹腾到了半夜,今天也不多睡一会儿,起得这样早。去去去,再睡一会儿去,免得乏,现在趁着年轻,身子骨硬朗,感觉不到什么,等到老年时间就能觉得得到的,也就迟了,去去去……”说着已经推着丑枝去睡觉去。而丑枝那儿肯,因回道:“伯母,我没有事的。昨晚睡得挺好,睡得挺瓷实的。天气又是凉爽了许多,现在正精神得很呢。只是,伯母,你的身体,一定要特别特别地注意些,你的身体本来就是不太好,千万劳累不得的,一定要注意休息,累坏了,那就不得了了。所以,我一听见你起身了,便不敢再懒赖在床上了,怕你帮着把昨晚上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孩子遗留下的这些残杯剩菜给拾掇了,这些本应该昨天晚上就收拾了,只因酒喝得太糊涂了,也就没有,给留下了,却劳你今天起得这么早。伯母,还是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去,你也昨晚上没多少好休息,想必现在也定是疲倦得很,反正我也不是太累,也睡不着了,干脆让着我来做这些事情,伯母也落得轻生一点。”丑枝在说着这些话时已经动手收拾起来了,现在话说完了,也已经是一大部分给拾掇妥当了。而高太太一听见这些真言挚语,就马上给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悲喜交集的,便忘情地叹道:“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只可惜,可惜不能,……”她突然理智地停顿了,声音哽咽,语塞住了,心里窃骂自己道:“好个老糊涂,差点说漏了嘴。”而丑枝却分明听见了,便好奇地追问说:“伯母,只可惜什么啊?”高太太也是个顶精明的人,机灵一动,立马顺口道:“只可惜,可惜,我枝儿的命儿苦啊,从小就没有个亲娘来疼。”说时便泪如雨下,满脸的凄苦惨然,用衣袖撩起来拭眼泪。丑枝却不知道高太太已经将那话语偷梁换柱了,还答说:“我有伯母疼,就是幸福的了。”高太太听见这话,又是欢喜,又是悲伤的。她自不是丑枝的亲娘亲,见丑枝这样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就早早地待她如自己亲生的一般,从来就没有半点可含糊的。可是昨晚上后,她究竟多少有了悸忧,生怕出些不该发生的不好的事情来,心里隐约有不舒服。这其实纯粹是她自己摆脱不了迷信的蛊惑和引诱而才因此莫名其妙地生出些困扰的。她本来想说的是:“可惜不能做我的媳妇。”又怕伤害了丑枝遂才改了口。而在丑枝的心目里,她又是多么热烈地盼望着能有像高太太这样慈祥温善的母亲的。她的亲生的母亲亡故得早,在把她生出来后,也便走完了最后的人生路程。这些都便是素日王冰雪含沙射影地告诉她的。告诉时都是狠狠的用伤着她的心的语言的。还有模模糊糊的点点滴滴的从她奶奶的口里头知道些。而她的父亲究竟是对她的出身是只字不提。或者,在她的父亲的潜意识里,她的出生就是夺走她母亲的罪魁祸首,虽然这些年来,也没有谁这样直接地说起过这话。但十几年来,作为他父亲的亲生的女儿,却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父爱,却是一个最好的证据。在他父亲对她平日的态度上,她也隐约能够感觉得出似乎是冷落了些的。所以,她就在日常生活中也寻求一种可能的依靠,一种精神和情感上的依托,无论是过去的曾经,还是现在,都是那么强烈地渴望。尽管在性格中,她已经有着一种人类少有的倔犟和冷淡。她却寻到了高太太,那份博大无私的母爱,在感染着她,在激动着她,使她一度地沉浸而不愿自拔,活在一种遥远的感动和遐想之中,使她在默默地以为她就是一个生命可能的依靠,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歇歇,避避风雨,不作永久的停放,也行。只要最短暂的一瞬也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这到底是从孩子时代一直到现在的一个梦呀!她老是觉得这个梦虽奢侈却美丽。如今现在,丑枝的眼前,丑枝的心头,又一次体会着这份爱,这份广博无私的爱,却怎还能够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呢?她实在需要这份感情,这份温存,这份温暖。她的眼睛湿湿的,雾雾的。顿时情感激烈,心潮澎湃,汹涌不已,无法平息。却激动得只是嘴唇嚅嗫喃喃欲语,竟一字吐将不出。高太太见着丑枝这样激动的光景,惊讶得不得了,怔怔的,却心里头高兴。她心里觉得她昨晚上思索的事情似乎有了点眉目了,似乎八字见着一撇了。她却不能立马说出自己的这个想法,就算丑枝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了,横竖自愿乖乖地跳进自己居心叵测用心良苦而设计的陷阱里头,但岩松却未必如同丑枝一般也迷糊,他是清醒的,他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她便放过了这个机会以伺机而动,谋求更加适时的场合。这叫大丈夫能沉得住气,武之必胜。她得寻求一个万全之策,让两个孩子都自愿地乖乖地不自觉地入套钻进来,一想到这儿,她便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了。说:“枝儿,你怎么了,身子不舒适吗?怎么弄成样子了?怎么不说话了?”其实,刚才她们两个都曾陷入深深的沉思了,仿佛这一句话高太太也有点言不由衷似的。丑枝听见高太太问她话了,也没太听得清楚,只模糊听见,也不知问了些啥,便只得装腔作势地含糊其辞地答道:“我……嗯……呀……啊……嗯……啊啊……”竟语无伦次,吞吞吐吐的,不成言语了。高太太见状,便接言说:“枝儿,伯母今天下午像去雨泉院拜菩萨许愿求香去。只是没人陪,你愿意同伯母一起去吗?”高太太其实早知道丑枝对自己的话是言听计从的,从不会有半分的违抗的。却仍故意将话说得这样婉转客气,目的也只是一时的感情冲动。
丑枝果然是爽然地答应了下来。本来她计划是今天一大早就回家去的,但又考虑到高太太的身体也实在是不好,也不愿意自己偷懒将收拾盘碟的事推托给高太太做,便又临时改变了计划,等得帮助高太太把盘碟收拾干净后,在立马离去。而不想今天高太太却突起去拜佛的雅兴,又要自己一起陪同去,也就只好答应下来。她觉得高太太待她实在是好,自己决计没有不听高太太的话的道理。中午,吃毕饭后,高太太便用一个篮子收拾好上香用的东西。等到到下午,太阳稍微缓慢了一点儿,轻柔了一些儿,消了中午的绝酷,便带着丑枝一齐悠悠上香去了。走在大街上,虽然已经是快要黄昏了,但那天上的太阳依旧是毒辣得厉害,晒得这大地表面的大气似乎燃烧起来了,在幽灵般的舞动,虽是无色的,远远的,却仍然看得分外明。大地还带一片火热的浑红的颜色,尽不是中午那份刺眼的耀眼的光芒了,也是柔软松弛了不少,但很不能够马上将那酷热消减退去。即使是一天中人们最期待的时间段,街上的行人,不管是生意的,还是行人陌者,都是历史上最少的。大概都躲在家里吹着空调,或是寻到那个凉快的小河溪涧去避暑休闲去了。因为忘记了带伞,不免热,汗早湿了一身的衣衫了,高太太不耐烦地埋怨起来忘掉带伞了,又咒骂着这气人的天气这样得热。丑枝劝解道:“伯母,你不要急,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让我回去取伞去便是。”她看了一下身旁的门面店铺,便又说道:“伯母,你先到那商店去,看着那儿似乎是阴凉些,我随便一下子就回来了,很快的。”说着,已经是径自转身奔走回去取伞去了。高太太笑道,想拦住丑枝,说:“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伯母也只是随口地说说,也适合常理的,这天不打伞也成。”丑枝却只一面笑着,一面说:“伯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已经是奔走了好远的距离了。一会儿,丑枝终于是只一会儿而取来遮阳伞了。她的额头尽是热汗,还冒着轻微的白气,如烟如雾一样,却比那烟雾沉重得多。递了过去,给高太太撑开了伞,高太太怜爱地说道:“看把我娃热的,赶紧擦一下汗,赶紧擦一下。”说着掏出自己的手巾,给丑枝了,丑枝笑了笑,在自己的额头摸了摸。递还给了高太太把她的手巾。尔后,高太太再让丑枝休息了一会儿,方才再向前赶路。这时,更黄昏了。太阳已经是夕阳了,散发着柔和的光线。颜色变成通黄的,不比先前那样的炙热强烈了。西天的山头上,浮着几朵镶着金边的云,很巧妙地组合着一些类似动物的或是植物的或是其他什么的图案。丑枝搀扶着高太太向前走。这时也忽然起了风似的,也不知是因为由于走动而产生的相对运动,才感觉到了风,还是真正的有风吹起来了。向前走着,能够感觉得到微风拂面的惬意。那风暖暖的,温温的,好像是用毛发之类的物品在轻轻地抚面似的也有点痒痒。夏天的风大约都这样子的。不管从何吹来都是温热的、干燥的。除非是真到了晚上零点以后,或许还能冷飕飕一点。人却大都这样,越是新鲜,越是好奇;越是不可得,越欲想得到。这风温的,燥的,一年四季也不常见,为图个稀罕,街上的人这时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了。在前面,就有一摊子的人,虽然算不得多,但在这样热的天气下也算是多的了,他们似乎嚷嚷吵吵的,围了一圈子,蠕动着,往里看着什么。大家都知道的,我们中国人是最喜欢看热闹的,最喜欢围观好奇的。高太太和丑枝这样的人都不例外,她们赶紧加快了脚步,迎上前去,看究竟是在搞什么花样。原来是有几个登华山的外国人,顿时想尝尝中国民间的小吃,——他们也大概听说了,华山脚下的中国小吃,是非常地有名的。其中似乎有四大名小吃呢,简直是风靡全国各地。有油糕,有粳糕,有凉皮,有凉粉,都是闻名遐迩的。很负盛名。——但他们却不懂得说汉语,而老板和围观的人又似乎很少有懂英语的,或又即使懂得却不愿或不屑说,出于羞涩吧,所以就无法交流沟通。在用着手势试着意会沟通。嘴里叫着:“一块五一碗,你们要几碗?”却很艰难,不成功,人家看不懂,他也看不懂人家的指手画脚。把他急得是满脑门子冒汗,人本来就胖,现在就用从头顶摘下来的雪白的帽瓢只用手拿着拭汗,两眉紧锁,一筹莫展的。那雪白的帽瓢上隐约染上了几点透湿的脏污处,像是爬了一片很大的虫。丑枝了解了事情的梗概后,就自告奋勇的上前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包括高太太在内的围观者和老板们听不懂的话,他们知道这是英语。丑枝在说着英语与外国人在说话在交谈,这在一些围观者的人眼里是显得多么的不可思议呀,所以有人便赞叹着:“这女孩多么有本事啊!会说英语,能与外国人说话。”也有站在高太太跟前旁边的赞道:“你闺女了不得,你闺女了不得……”高太太只管自己乐呢。她看着几个高大的希奇的蓝眼睛红头发的外国人就那么几下,便被丑枝说得乖乖地坐下,等着吃小吃了,心里头别提有多么的高兴了。她笑着说:“看我这闺女多厉害,我这闺女多厉害。”众人一起笑着,夸赞着,那肥胖的带着白帽瓢的店老板感激似的说:“多谢你这女子了,多谢你这女子了。要不在这吃点饭。喝点水。”“那要不要钱吗?”高太太笑道。“当然给你不要钱了。”那老板也多少知道这是在和他开玩笑呢,便这么答了。“不吃了,不吃了,还有事情呢,要跟闺女上香去呢。”“那你的走好,咱到该日给你的补上。咱低头不见抬头见,细水长流,来日方长。”那老板也跟高太太开起了玩笑。高太太引着丑枝笑着离开了,围观的人大多也都散去了。
从玉泉院上香回来,丑枝暗想:“我是个二十世纪的新青年,接受的可是正宗纯粹的自然科学和无神论教育,今天竟也参拜起神佛来了,成了一回善男信女,真是好笑!”但为着高太太着想,她却愿意这样做,劳这份神,受这份委屈。因为在丑枝的眼里高太太似乎是十足笃信这种东西的。她一旦有了什么愿望往往乞求的是这些神灵。这分明已然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了,一种精神的寄托和信仰了。永远坚定,岿然不动。
在月亮出来之前,高太太和丑枝回到了家里了。一路上她们都走得异常的慢,丑枝扶着高太太的胳膊,说说笑笑的一路。高太太也显然一路上因为有丑枝这个伴儿而格外的高兴,竟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等回家后,高太太累得一下子就躺到了凉席上去睡觉了。她叫丑枝也休息一会儿,丑枝推说自己不累。便给高太太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了旁边。就径直去了厨房弄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