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生肖 > 生肖虎

1964年春节

时间:2023-10-01 08:13:06 作者:龙行天下 来源:网友分享

本文目录一览:

中国作协会员:孙方之《1964年的春节》

1964年的春节

孙方之

1964年过年时,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生产队经济有了好转。各村扎起松门,在松门上贴上大红对联:“吃水不忘挖井人,翻身全靠毛主席”。“咚咚仓仓”的锣鼓家伙声响起,这里那里响起一阵阵爆仗声,空气里弥漫着袅袅青烟,过年的气氛在乡村弥漫。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真正进入过年的日子。那时候过年家家都要出一作豆腐,出豆腐需在生产队的豆腐房排队,二十三以后排到哪一天算哪一天。记得那年我家排到了腊月二十六,一大早,娘把泡好的黄豆运搬到豆腐房,套上生产队里的小黑驴,一个多小时推完豆沫糊,再用大锅煮得豆沫糊滚开,就成了“豆汁子”,然后用水瓢一点一点往汁子里倒酸浆,叫作“点豆腐”,眼看着汁子变成一锅豆腐脑,再把豆腐脑一瓢一瓢舀到放上了绒布的模子里,压上石块,三个小时后就成了方方正正的一作豆腐。用豆腐刀子把一作50斤重的豆腐划成大约十几块三斤一块的小块,盛在竹篮子里,用木小车小心翼翼推回家。孩子们早就等着这一刻,每人抢一个粗瓷大碗,围住豆腐篮子,娘就用菜刀把豆腐块割小,每人满满盛一碗,倒上点酱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碗豆腐霎时下肚。弟兄们端着碗,眼巴巴看着剩余的豆腐。娘说,不能吃了,余下的炸炸待客。

一进腊月二十,家家一锅一锅蒸干粮,一盆一盆摊煎饼,叫“忙年”。那时麦子不宽裕,就用白玉米面子蒸成馍馍模样,当馍馍待客。还要一锅一锅的蒸秫秫面子(高粮面)、地瓜面大包子,馅子是胡萝卜、粉条、脂罗唆(炼猪大油的渣滓)大包子,一盆一盆摊地瓜面子煎饼,备下的食物能吃一正月。爹是泥瓦匠,我家饭屋里爹盘有一个大锅灶,用风箱拉火,能烧炭,火势旺相。胡同里十几户人家都到我们家蒸干粮,娘的脾气又好,不管谁家来蒸干粮,不但笑脸相迎,还帮助北邻南舍整理锅灶,添水加炭,上笼盖锅,一进腊月二十整天忙个不停,一直到腊月二十九。

我们那里把炸菜称为“落作”或者“过油”,一般安排在腊月二十五至腊月二十八。从供销社里买点鱼,生产队里分几斤绿豆,杀个猪,分点肉,就开始炸菜。把炕炉子打拢的旺旺的,坐上铁锅,先炼猪大油,油炼好了,捞出脂罗唆,大油上下翻滚,就证明油开锅了,可以往里面放需要炸的食物。炸菜主要是炸豆腐,豆腐块子、豆腐丸子、豆腐页子、滑豆腐。大人往往从豆腐炸起,我们围住盛炸菜的竹篮子,炸熟的第一锅让我们先打馋虫,猛吃一顿炸豆腐,吃饱了肚子,后来的炸肉、炸鱼、炸大丸子、炸绿豆丸子就吃不下去了。

从下午开始炸,一般能炸半宿。往往睡醒一觉,睁眼看到爹娘还在昏黄的油灯下忙活,天已经很晚。炸完菜,用滚烫的油,爹娘再炸几个地瓜干子煎饼,喊起我们,一人分几个绿豆丸子,就着炸煎饼吃晚饭,往往还没吃出滋味,炸煎饼和绿豆丸子早已下肚。留着不多的炸肉、炸鱼、炸大丸子、炸绿豆丸子待客。为了防备我们偷吃炸菜和防老鼠,大人一般把盛炸菜的竹篮子吊在房梁上,看得见,闻得见,吃不着。

大扫除不定日子,哪天有空哪天清扫,一般是娘在忙活。房子很旧、很矮,但是这并不影响娘的心情,她依然一丝不苟,认真、仔细。只见她将扫天井的笤帚绑到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套上旧衣服,头上扎一块旧毛巾,一下一下地把每个角落清扫的干干净净。娘说,一年才一次,要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这才有个过年的样子。

我那个村子有“逢五排十”的大集,除夕是每年最后一个集日。集上有一个很大的爆仗市,有大雷子、烟爆仗,也有白纸包、红纸包,有200头的麦秸梃子、100头的大红皮,也有19头大白爆仗,还有卖“滴滴金”的。那天,赶集的人如潮水般涌动,多数人都到爆仗市走一遭,买一挂鞭炮等下午“送老的”年和五更“呲呲穷气”及供养天爷爷时放一放。爹爹往往给我买3把用黑木炭卷成的“滴滴金子”,乌黑的木炭沾满滴滴金子外皮,我被抹化成一个大花脸。

除夕下午,全家开始包水饺。馅子无非是生产队里分的胡萝卜、水萝卜、大葱,最好的是用从周村集上买来的芹菜做馅子的。把炼大油的“脂罗唆”(油渣子)掺到里面当作肉。傍黑天,爹领着我们“请老的”。走到胡同口,爹举着点燃了的一炷香,面朝东南(墓田在哪个方向就朝哪个方向),鞠四个躬(神三鬼四),我们站在爹的身后,依样学样。然后,爹举着冒着袅袅青烟的香,掣回头往家走。我们跟在爹的后面回到家。家里早已把四个菜一壶酒摆到桌子上,放上筷子,酒盅里斟满酒,桌子上放一个香炉,爹把香插到香炉里,青烟袅袅飘散。这时候父母不许我们大声说话和打闹,更不准爬到椅子上,父母相信这时候椅子上已经坐上了逝去的先人,小孩子必须规规矩矩待在一旁。那个时候,我也坚信,死去的老的被我们请回来了,正坐在椅子上吃年饭。待一炷香燃完,爹带领我们“送老的”。哥端一个水瓢,水瓢里盛半瓢清水,清水里放几十粒小米。爹端一个簸箕,簸箕里盛一刀黄表纸,一挂鞭炮。到胡同头上,面朝东南,鞠四个躬,点燃黄表纸,再用清水浇灭即将燃烧完毕的黄表纸。然后点燃鞭炮,“劈劈啪啪”的鞭炮声霎时响起。这个时候全村家家都出来“送老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空气里布满火药味和袅袅青烟。那时候我抢不到点燃鞭炮的活儿,那是哥哥们的专利。送完老的,我们回家吃饭,这天可以放开肚皮吃一顿胡萝卜馅的水饺。

其实,我那时候跟着爹去送老的,无非是想放那挂鞭炮。1964年的春节,我还抵挡不住一挂鞭炮的诱惑。但是有哥哥们,总轮不到我。那时候生产队里开石窝,炸石头。冬天,生产队会在办公室前铺上席子,凉晒黑色炸药,我会偷一些黑色炸药藏起来,等到过年时自己卷一些大爆仗和滴滴金子。那一年的春节前,我用一根小车铁轴,里面定满黑色炸药,拿着这个大爆仗,到胡同里一块大石头上点燃。“嘭”的一声巨响,一团火球飞上了邻居家的屋檐,草房的屋檐冒着青烟,眼看一场大火就瞬间燃起。这时,爹提着一桶水飞奔而来,他猛地泼向冒着青烟的屋檐。然后,放下水桶,照准我的屁股狠踢一脚。把我藏起来的黑色炸药全部没收。自此以后,不管我多么想放一挂鞭炮,再也不敢偷拿生产队里的一星点黑色炸药。

我从下生长到快十岁,没穿过一件新衣服,过年时拆了旧的洗一洗重新做起来冒充新的。就是这样一件衣服,一进腊月我总是夜间偷偷穿上,再脱下来,小心翼翼叠起来,放到床头柜里,暗暗扳指头,算计还有几天过年。大年五更,我可以早早起来,堂而皇之穿起这件衣服,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这一夜,娘会炖上四大碗炸菜,切上一大盘猪头肉、猪蹄冻,平时不让吃的炸鸡、炸鱼、炸大丸子、炸绿豆丸子,这一夜都会叫我们放开肚皮吃。不知啥时候娘早已供养上天爷爷了,一盘山楂,一盘软枣,一盘水饺,一盘炸肉。娘说“神三鬼四”,天爷爷是神,要用四个菜。我们就跪下磕头,然后点燃一挂十六头的“白纸包”,轰鸣声再次在夤夜里响起。那一夜,此起彼伏到处响起鞭炮声。初一一大早,大家都穿上新衣服,以一个家族为单位,结队成伙,到亲门近支家里拜年。大街上人来人往,只过了一夜,如同几年未见面,人们格外亲切,也有礼貌,“过年好!”“起得早吗?”问候声不绝于耳。

我们那里走亲戚也有句俗语:走亲戚走到初二三,馍馍也鲜肉也鲜;走亲戚走到初五六,馍馍也臭肉也臭;走亲戚走到初七八,有东西也不给你歘。所以,一过年我们都抢着走亲戚。我外祖家是河南商丘宋集镇,本地没有多少亲戚可走,我们就走姑家。兄弟几个都抢着提留包袱,里面无非包着几包饼干。但是那时候觉得是挺贵重的礼品,似乎谁提着包袱走进姑家大门,谁就有脸似的。中午在姑家能吃上大肉丸子、绿豆丸子、炸肉、炸鱼等。姑家是邻村,我们可以和表兄弟们疯玩到很晚。

1964年他们村排演的村戏叫《箭竿河边》,故事梗概是地主分子“董善田”妄想变天,半夜破坏“箭竿河”上的木桥,党支部书记与其搏斗,最后制服了地主分子。那时候我们和几个小伙伴,每逢过了年,在胡同里都要模仿演出村里的村戏。我回到胡同里,觉得看了《箭竿河边》有了资本,向小伙伴们炫耀,从头至尾叙述《箭竿河边》故事梗概,指导大家模仿演出《箭竿河边》。我们村演出的村戏是歌剧《刘胡兰》,是大队长从《淄博日报》上连载的故事抄下来,再自己配上曲调演出。至今还记得剧中的一句唱词:“勾子军来了(刘胡兰唱)。来了多少(众乡亲唱)?整一个团,叫我们把他们团团的包围了(刘胡兰唱)。”《刘胡兰》剧中有许多“勾子军”,他们腰里别着枪,是那种能打“粉条”的枪,“啪”一声,清脆、响亮,和真的一样。我们没有枪,模仿不了。《箭竿河边》剧情简单,易学,别人没看,我风头出尽。

【本文选自绝对文学 特此感谢原作者】

猜你喜欢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