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璇渊魔姬冷哼:“可惜绝世佳人登舟远去,怕是不会回头了。”
嘲风走到她面前,她衣上鳞片明明灭灭,闪烁不定。嘲风说:“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缺乏自信了?”
璇渊魔姬侧过身去,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暗中为她解围。嘲风,她不过一个胆小无能的凡人。魔尊聘她为储妃,是指谁为储君,谁就能娶她。可不是谁娶了她,谁就是储君。你应该擦亮眼睛,看看眼前真正能够帮助你的人是谁!”
她说话毫不留情,嘲风脸上却笑容依旧:“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沉碑渊鳞族是因为倍受魔后排挤,迫于无奈,才向我母妃投诚。而你们表达诚意的唯一方式,就是把毫无姿色、脾气又不好的你许配给了我。这些年,也是我三番五次,为你们犯下的愚蠢错误收尾。抱歉,就算我把眼睛擦得再亮,也实在看不到你对我的、哪怕一丁点儿的所谓帮助。”
“你!!”璇渊魔姬气极。
嘲风说:“回去吧,我对这位人族公主毫无兴趣。但无论在任何时候,施恩总好过无端树敌,少动点歪心思。”
他字字无情,但依旧眼神温暖、笑若春风。好像他们是对恩爱情人,正在温存低语。璇渊魔姬气得一跺脚,扬长而去。
浊心湖。
青葵刚刚进去,就有侍女迎出来:“奴婢素水拜见夜昙公主。”
夜昙公主……这个称呼让青葵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在魔族,自己也只能顶着夜昙的身份求生了。她说:“起来吧。我初来此地,一切陌生。你带我四下走走,熟悉一下四周。”
素水说:“公主……相柳祭司遣人前来求见。”
“相柳祭司?”青葵皱眉,自己好像并不认得这号人物。但方才宴上多亏了他解围,现在既然他派人来了,总不能不见。她说:“请入厅中奉茶。”
不多时,外面有人进来,此人头上生角,长相怪异。但见到青葵,他还算有礼:“夜昙公主,听说医修擅长调养男子身体,我们祭司特地派我前来,为三殿下嘲风求药。”
“嘲……风?”青葵心中疑惑,“不知三殿下所患何疾?”
来人十分实诚,毫不隐瞒:“回禀公主,大祭司说,三殿下因频繁应付美人,力不从心。特求公主赐药。”
这……真是直接得可怕!
旁边侍女素水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青葵目瞪口呆,久久无言。半晌,她说:“方才宴上,我观三殿下……体魄健壮,似乎并无虚乏之症。如真有不适,还是面诊为宜。”
来人说:“公主殿下,小的只是个传话的。大祭司让小人求药,小人就只能拿了药回去。别的却是不敢说、也不敢问的。”
可嘲风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青葵回忆日间所见的嘲风,此人确实不像是“力不从心”啊!她说:“你且先回去,待我开好方子,再来取药。”
这倒使得,来人站起身来,再行礼:“那此事就拜托公主了。”
素水把人送出去,青葵在厅中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等到素水返回,她终于问:“素水,三殿下居于何处?”
素水说:“三……三殿下啊……他因为被贬为斥候队长,没有宫殿。现在住在斥候营。”
青葵皱眉,说:“你能否带句话给他?”
素水有些为难:“这……如果只是一句话,倒也可以。不知公主想对三殿下说什么?”
青葵说:“你且转告他,若他真有隐疾,请他亲身前来,我把脉之后,自会开药。莫要为难下人。”
素水捂着嘴,偷笑半天,说:“是,公主。”
斥候营。
嘲风正在汇总各方斥候递上来的情报,素水就这么走进来。当着诸魔的面,她扬声说:“三殿下,夜昙公主命我前来传话,说您身患隐疾,向她求药的事儿,她已经知道了。但具体药方,还是需要当面诊断之后才能开出来。所以请您有空亲自过去一趟。”
说完,她微微欠身,扬长而去。
斥候营里,诸魔安静如鸡。
片刻之后,嘲风轻咳一声:“继续。”
诸魔神情微妙地继续上报其他三界的情报,谷海潮在他耳边轻声说:“原来你上次说的都是真的?”
嘲风揉了揉两侧太阳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命运把它创造的所有蠢物都安排到了我身边。派个人提醒她一下,相柳大祭司为什么会‘替我’向她求药。”
浊心湖,青葵正信步闲游。自己被错送到魔族,父王要是知道肯定急坏了。夜昙也不知如何。当务之急,自然是逃出去比较要紧。但是自己人生地不熟,如何逃走?
她眉头微蹙,突然听见草丛后,有女声娇羞地说:“我真想变得再瘦点,最好这里再丰满一点,这里再纤细一点,哎呀,这样我未来的夫君一定会更喜欢我的。”
另一个女子说:“听说新来的夜昙公主擅长医术,你为何不向她求医呢?”
这女子说:“人家还没出嫁,怎么好意思为这事去求医嘛!要让其他姐妹知道,非笑话死我不可!”
青葵如醍醐灌顶——相柳是魔族大祭司,必定是位高权重。他若是派人来求药,恐怕也会担心其他人嘲笑,不会明言。
若患病求医的是他,可就说得通了。
她一拍额头,自己怎的这般蠢笨!
第32章
天葩院。
碧穹仙子正讲到精彩处:“你那妹妹,直接派使女到斥候营,当着所有斥候的面,大声说……咳咳!”她清了清喉咙,有模有样地学:“三殿下身患隐疾,向我求药的事儿,我已经知道啦。但具体药方,还是需要当面诊断之后才能开出来。所以请你有空亲自过来一趟。”
说完,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蛮蛮本来是躺在桌上装扇子,这时候都忍不住用翅膀儿捂住了鸟头。
夜昙啃着鸡爪,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消息肯定是真的,因为这确实是自己姐姐干得出来的事儿。
唉,算了,活着就行吧,也别期望太多。
她啃完最后一个鸡爪,外面天色也不早了。
碧穹仙子说:“那……我们去蓬莱绛阙?”
夜昙擦了擦手,抓起蛮蛮牌扇子,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头前带路!”
碧穹仙子再次上下打量她——自己长这么大,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作死。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天葩院,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玄商君。
玄商君当然放心不下,亲自前来带夜昙赴宴。飞池跟在他身后,正同他汇报魔族近况:“魔族那边,也已经在挑选修补归墟的人选,目前看来,大皇子乌玳的可能性最大。”
玄商君皱眉:“乌玳?此人乃一冲动莽夫,如何与吾配合……”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他就看见了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
那腿是真的又长又白,晃得人眼晕。
玄商神君两千七百年来,早已见多识广。但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腿。他几乎慢动作抬头,面前是个女子。她白裙只堪堪遮住大腿,一条丝绦将腰身束得盈盈不堪一握,丝带长,直垂至光润如玉的足踝,在右腿一侧飘飞不定。
她身材纤长清瘦,却偏偏有着傲人的“胸怀”。玉颈修长,锁骨暖白,双肩圆润,如玉生辉,耀得人头昏。
飞池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玄商君后退一步,好半天,才从浓妆中认出眼前这张脸。
两千七百年来,玄商君第一次感觉全身的血都冲上了脑子:“离、光、青、葵!!”
夜昙脑袋一缩,也是叫苦不迭——怎么碰上他!不该贪嘴啊,早点走不就好了吗?!
她说:“我我我……那个……这个……”
玄商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掌中肌肤软腻生香,他如被火烫,又飞快放开。然后一指头差点戳到夜昙的鼻子:“你、你……”
万年面无表情的一高冷神君,愣是被气到浑身发抖。
夜昙眼看他就要昏厥的样子,忙说:“干什么?我这不是赴宴嘛,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对吧?”
“认真打扮!!”玄商君吐字如刀,见她胸前沟壑,简直不堪入目、不知羞耻!他一手解下外披,迎面将她一裹,推进天葩院。碧穹不知所措,玄商君几乎是咆哮:“你应在何处?”
碧穹第一次见他盛怒,眼前威压如山,她连行礼都顾不上,一转身就跑了。
玄商君大步入内,多少年无波无澜的一口老枯井,燃起熊熊怒火。他一把抓住夜昙的肩,但她的肩也是光滑温软的。那是再昂贵的丝绸也绝难仿出的手感。
玄商君将她推开,他无从下手——总不能扯她头发吧?
飞池吓得站在一边,根本不敢上前。天外本是风清云白,此时突然雾霾四起。蛮蛮飞快地从夜昙手里跳下来,躲进了旁边的花丛里。夜昙步步后退,直到背贴天葩院的白玉圆柱。
玄商君沉声说:“离光青葵!你言行无礼、品性败坏、放荡失德!离光旸不会教养女儿,神族却绝不能因你蒙羞!”
夜昙不服,贴着三人环抱的圆柱顶嘴:“我走路走得好好的,你自己撞上来,我哪放荡失德了?”
玄商君不理她:“飞池!”
飞池颤声说:“君上,飞池在。”
玄商君字字坚硬,掷地有声:“将此女镇入王屋山下,永生永世,不得释放!”
呃……这么严重的吗?夜昙眼珠乱转,将信将疑。旁边蛮蛮跳到她肩上,在她耳边悄悄说:“这家伙好像不是说笑的。你想清楚啊,人家孙悟空被压五指山,还有唐僧去救。三圣母被压华山,人家还有儿子去劈山。你可是什么都没有……”
夜昙一巴掌拍开它的鸟头:“少典有琴,从始至终,我有说过我品德高尚吗?你要实在不满意,把我赶回人间也就是了。堂堂神君,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玄商君说:“赶回人间?公主怕是有什么误会,天界神族诺重如山。当初父神既然定下你为天妃,就无论如何不会变卦。即使你身死魂消、灰飞烟灭,下一任天妃乃至神后,也永远是离光青葵。”
“这……这……”夜昙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情,也有点怕了,讪讪地说:“这好像有点太严重了。我父王万一要是追问我的下落,神族也不好交待吧?”
玄商君说:“交待?求仙向道之路,何其艰险难行?青葵公主问道而死,神族需要向离光氏交待什么?飞池,动手!”
眼看着飞池走过来,夜昙步步后退。
“等……等等!”夜昙眸光一闪,说:“刚才是碧穹仙子过来,说天帝和神后喜欢这样的打扮。人家就这么穿啦。她也说非常完美来着呀。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我真是聪明绝顶!她谎话说得一脸无辜,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比星辰灿烂通透。碧穹呀碧穹,反正你也不安好心,不如先来替本公主背个锅。唉,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旁边,蛮蛮恨不得用翅膀尖儿敲破自己的鸟头——我是不是站错队了?怎么看起来你比那个碧穹坏多了……
第33章
玄商君听到这话倒是微微一怔,终于略略恢复了一点理智:“碧穹?她果真如此说?”方才碧穹确实同她在一起,果真是霞族居心叵测,恶意撺掇吗?
夜昙见他怒火缓和,立刻说:“当然啦!不然人家怎么可能猜得到陛下和神后的喜好嘛!人家初来天界,谁都不认识,当然是想要得到神帝和神后青睐的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眸子明亮得令人心惊。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能完全怪她。想不到碧穹小小年纪,却如此攻于心计。竟然想让她宴上出丑!玄商君侧过脸,一直没有看她——她那肩、胸、腰、腿,哪里是能看的?他沉声说:“一刻钟之内,梳洗干净,换上常服,随我前往蓬莱绛阙赴宴!”
夜昙不敢再惹他,乖乖地换了衣服,洗干净脸上妆容。这下子,她看起来又干干净净、乖巧可人了。夜昙担心玄商君余怒未消,她带了几分讨好的甜笑:“少典有琴,我好啦,我们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不行,此女狡诈反复,到底是不是霞族挑拨尚难定论。但今后若不能严加管束,定会再生事端。玄商君抬手,食指在她额心一点。
夜昙只觉得额间一烫,她啊了一声,猛退一步:“什么东西?”
她抬手去摸额心,那里却什么也没有。玄商君沉声说:“此乃虹光宝睛,是吾修行之初,以本命精元炼制的法宝,平素用以规正行止、约束己身。如今我将它渡于你,助你摒弃杂念,专心修行。此后,你但凡有违天规,此法宝便会略作提醒。你要及时纠正,以免行差踏错。”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夜昙嘀咕了一句,又摸摸额头:“略作提醒?怎么提醒?”
玄商君说:“到时便知。走吧。”
夜昙跟着他出了天葩院,外面还有雾霾飘飘浮浮,令人视物不清。
夜昙用蛮蛮羽扇掩住鼻子:“这么大的雾霾,看来天界环境也不好嘛。”
旁边飞池小声说:“君上乃星辰之灵,方才他一定是极端震怒,影响星辰颤动,天界方才降下尘霾。”
夜昙好像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他气得掉灰了?”
飞池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夜昙悄悄说:“不是我说,他真是太小气了,你说我不就穿错一件衣裳吗?多大点事呀,就要把我永远压在王屋山下,还要对外宣布我死掉了!这么难伺候的人,平时你在他殿里,一定经常受气!”话刚说到这里,夜昙只觉额头如被火烫,她哎哟一声痛叫,捂住了额头。
飞池刚想说话,就看见她额心肌肤变粉,像一颗粉色的美人痣!
这是什么?!
夜昙捂住额头:“啊啊,烫死我烫死我!”
前方,红线月老手持红线轮,正向玄商君行礼。玄商君回身,就见夜昙捂着额头,双手在额心乱擦。
这又是干了什么?他回身行来,右手在她眉心一点,夜昙觉得疼痛略缓,这才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快给我摘了!”
玄商君说:“持有虹光宝睛,需清心明志、端正言行。只要你心性扭转,它对你修行有利。”
夜昙给烫得泪眼汪汪:“可我什么都没做啊,这个东西一定是坏了!你快给我摘了!”
旁边飞池小声说:“公主,法宝都有灵性。兴许是这法宝是君上的东西,不喜欢别人说君上坏话。”
“什么?”夜昙瞪大眼睛,她摸摸额头,转而扯着玄商君的袖子:“神族不是总说公平公正吗?你这法宝分明是徇私偏袒啊!!我不要这么个偏心眼儿的东西,你把它给我摘了!!”
玄商君拂开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都不想理她。
天外雾霾尽散,风动云霞,光浓如酒。
诸神自四方赶来,步上漫漫云阶。夜昙看见眼前长阶延伸入云,没有尽头一般。她转头问:“他们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飞上去?”
她不胡闹的时候,玄商君还是愿意为她解惑的:“长阶之上,就是蓬莱绛阙。为彰天威,只准步行。”
“彰显天威?”夜昙不屑,嘀嘀咕咕,“我看就是大家都活太久了,又没什么事干。吃饱撑的,没事找事,才会立下这么多破规……哎哟……”矩字还没出口,她双手捂住额头,这回发烫的原因她倒是清楚——诽谤少典氏,大不敬嘛。天规禁令上写了。
她泪眼汪汪地看玄商君。
玄商君无奈,是真无奈。反正也烫不死,自己受着吧。他拂袖而去。
夜昙只觉得额间如着火,她双手捂额,呜呜叫痛。飞池急得不得了:“公主,这法宝若是听不得您说君上不好,那它定然是喜欢听些称赞君上的话,不如……您试试?”
“我称赞他?!他浑身上下能找出一丁点儿优点来让我称赞吗?”夜昙心头火起,但无奈额心烧灼之痛漫延。小命要紧,她只得试探着说:“少典有琴真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咦,好像真的好了点?!
夜昙赶紧接着道:“他为人方正,禀性善良,行事大度……天呐,我说这些话真的不会天打雷劈吗……”她喃喃念叨,但这虹光宝睛显然智商不高,它听到赞美玄商君的话,热度果然慢慢下降。
夜昙没办法,只得一边扇着蛮蛮扇,一边爬云阶,一边碎碎念:“少典有琴盛颜仙姿、紫芝眉宇、高风亮节……”她搜肠刮肚,把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全都给念了出来。终于,额间虹光宝睛不再发烫。
夜昙欲哭无泪:“蛮蛮,我有点想吐。”
蛮蛮“呕”了一声:“我也快了……”
彼时正值残阳夕照,一人一鸟痛苦地靠在蓬莱绛阙的云阶之侧,脚下霞光陆离,华彩浮沉重叠,光影聚散摇曳,美好而虚无,正如一场幻梦。
第34章
蓬莱绛,阙正殿。
诸神落座,席间不时有人轻声交谈、互相问候,气氛倒是融洽和谐。夜昙面青唇白地走进来,紫芜一眼看见她,忙上前拉住:“青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夜昙无力地任由她拉到矮几旁坐下:“别提了,被恶心的。”
紫芜皱眉:“恶心?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跟你作对?”
夜昙端起几上茶盏,喝了几口,一脸不堪的表情:“我自己干的。唉,总之一言难尽,别问了。”
紫芜见她实在是痛苦,只得再倒了盏茶给她:“今日各路仙家都会过来,姐姐只要微笑点头就好,少说话就对了。”
夜昙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看周围——我得找个什么法子,既不触发虹光宝睛的惩戒,又能让神帝和神后“大开眼界”呢?
她心里转着坏念头,但不多时,神帝、神后自后殿出来,相继落座。
神后霓虹上神目光一扫,已经发现夜昙。她微笑着说:“孩子,过来。”
夜昙哦了一声,起身过去。神后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旁边坐着清衡君。夜昙皱眉——按道理,青葵是神族聘下的天妃,座次如果不在紫芜身边,一定就是在储君身边。
可现在,玄商君坐在天帝一侧,清衡君坐在神后这边。自己跟他同席,怎的如此怪异?
嗯?!上次乾坤法祖曾经说过,玄商君不久之后就要往前归墟,修补什么蟠龙古印。而且这一去十分凶险。难道神族是担心他回不来,所以有意立清衡君为储君吗?
夜昙古怪地瞟了一眼清衡君少典远岫,清衡君向她眨眨眼睛,意思很明显——我走之后,你没再闯什么祸吧?
夜昙哼了一声,不理他。神后微笑着说:“早听说离光氏的青葵公主娴静端庄,如今见面,倒是比本宫想象中竟还可心一些。”
夜昙还没说话,玄商君一眼横来,她只得乖乖说:“娘娘谬赞,青葵愧不敢当。”
神后握着她的手便没放开,她一扫殿中诸仙,扬声说:“各位仙家常居仙府,公务繁忙。本宫今日设宴,一则,是陛下感念大家的辛苦。二则,是本宫想为大家引见一个人。”
她拉着夜昙站起身来,声音温柔,却清晰地传遍蓬莱绛阙每个角落。殿中诸神瞬间安静下来。
“这位是离光氏的青葵公主,正是十五年前,神族经由弼政殿、神霄玉府共同见证,乾坤法祖亲自测骨,从而定下的神族储妃。”神后把夜昙介绍给各路神仙,然后为她介绍四方神仙,“夜昙,这位是元始天尊,全称青玄祖炁玉清元始天尊妙无上帝。平素居于昆仑玉清境……”
天界神族,历时久长,地位尊崇的神自然也众多。她一一介绍,诸神皆起身示意。只有霞族颇为冷淡。
丹霞上神与女儿碧穹同坐一案,此时轻声问:“你说,她穿了一身奇装异服?”
一想起这个,碧穹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何止奇装异服!简直就是坦胸露背、伤风败俗!她还给自己画了一个大花脸……若不是在天葩院门口遇见君上,恐怕这一殿神仙都会被她骇出病来。说来也奇怪,当时君上看见她,真是气坏了,现在看起来……好像又好了。”
丹霞上神看看夜昙,她一身清爽端庄,妆容也十分正常,全然不见任何异样。
“是很奇怪。”丹霞上神喃喃自语,就算是敲破脑袋,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是霞族替夜昙背了这口锅?她说:“君上同陛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可不是一个会给人两次机会的人。此女在犯下如此大错后,是如何令他息怒,若无其事地前来赴事的呢?”
碧穹犹豫着说:“莫不是……她勾引了君上?”
丹霞上神说:“绝无可能。君上虽未被正式册立为储君,但却是陛下最为属意的继承人。他心性之坚定,远非你能想象。”她不放心,叮嘱自己女儿道:“总之,他不会被女惑。你更不要企图走什么捷径。你只需要知道,他只会从天界神族的利益出发,考虑得失。”
碧穹嗯了一声,说:“女儿知道了。”
殿中,神后介绍了诸位神仙。夜昙看向天帝,天帝少典宵衣神情严肃,他端坐高位,不怒自威。看起来跟玄商君一样,不好相处。
夜昙离座,来到殿中央,大声禀道:“陛下、神后,青葵初到神族,就见到各位神仙,真是受宠若惊。青葵自请献舞一曲,祝神族安稳太平、神帝和神后福寿无疆。”哼,天规禁令?我舞跳得丑,总不算违反天规吧?
玄商君知道此女跳脱,本就留意,这时候立刻轻咳一声。夜昙哪里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只盼着天帝示下。丹霞母女也都皱了眉头——她又想干什么?
不管她想要干什么,反正她已经当众说要献舞,少典宵衣还能说什么?
好在只是献舞,也不是什么失格之事。少典宵衣说:“准。”
诸神面带微笑,都等着夜昙一舞倾世。夜昙看看满殿期待的面孔,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她正打算来个大尺寸让满殿神仙开开眼界,突然,玄商君开口道:“青葵公主既然想要献舞,便请先入后殿更换舞衣。也好让乐仙准备曲子。”
他起身,作势领路,但眼神却冰冷。直到转过屏风,来到内殿,他猛地站定。夜昙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到他背脊。
“喂!”她揉着额头,一脸不满。
玄商君没有回头,沉声问:“你准备跳什么舞?”
“什么舞啊——”夜昙拖长了声音,“你猜?”
玄商君说:“吾无暇与你戏耍,但你若以为,得罪父神可以让你离开天界返回人间,那你就大错特错。今日的你,已经是神族的未来天妃,代表天界颜面。你若胡来,父神只会处死你,并降天灾于离光氏,用以洗耻。届时世间将有多少生灵罹难?人族又将经历如何的战乱、疫病和衰亡?!就因为你一时任性,你要让整个离光氏陪葬吗?!”
“这么严重?”夜昙将信将疑,“那他就不能只降灾于离光氏,放我回去吗?”
玄商君气得:“你大可一试!”
话落,他甩袖而去,夜昙赶紧拉住他:“那……那人家不会跳舞怎么办?”因为有点心虚,声如蚊蚋。
“什、么——”玄商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昙搔了搔头:“实在是……没怎么学过。”
玄商君掐死她的心都有了:“那你就自己等死!!”他抬腿要走,夜昙一把抱住他的腿,慌道:“少典有琴!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一个想回家陪伴父亲的孝顺女儿而已啊!你就这么走了,那天下苍生怎么办,他们可就要无辜遭难了!你就算是看在他们的份儿上,也要帮帮我呀!!”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死死抱住他的腿。玄商君真想一脚踹死她。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父神若当真震怒,降下天灾,她死了也就罢了,毕竟罪有应得。但离光氏承担不起后果。
他指着夜昙,只觉心口疼痛,呼入的空气似乎都化作了尖刺。他捂着心口,缓了半天,终于说:“滚起来!”
夜昙抬头看他:“那……你答应帮我了?”
玄商君将腿自她怀中抽出来,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回身,将一道符箓打入她体内。夜昙痛叫一声——玄商君这一下子可是相当粗暴。
他咬牙切齿,说:“我会使用傀儡术,控制你的言行。离光青葵,你若再生事端,休想……”
夜昙不等他话说完,赶紧接嘴:“再也不会了!我保证一定乖乖听话,绝不让君上再操半点心了。”
玄商君一个字也不想多听,转身离开。
第35章
看这样子,是真打算帮忙了。这个老男人虽然待人苛刻,但他的承诺还是靠谱的。夜昙放了心,哼着歌准备去换舞衣,歌没哼几句,她就愣住了——糟糕,到哪里更换舞衣来着?
她嘶了一声,就在后殿转来转去。蓬莱绛阙真是太大了,处处云雾缭绕、雕梁画栋,鬼知道舞衣在哪里换啊?!
夜昙正打算找个仙娥问问,突然,鼻端嗅到一阵奇异的香气。这是……谁在做饭?
她抽了抽鼻子,闻香而往。只见一处宫殿灰扑扑的缩在琼楼一角,像个自卑害羞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夜昙好奇地推门,那殿门竟然也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随后,一股辛辣的浓烟毫不留情地席卷了她。
“咳咳咳……”夜昙咳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庭院中,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扇子,正用力地扇着炉火。
见到夜昙,她歪着脑袋打量了半天:“你……你是哪位仙姑?”
夜昙退后了几步,等到那股子辛辣劲儿消散了些,才捂着鼻子问:“你是谁?”
小姑娘站起身来,随她到了殿外,再回身把殿门一关,夜昙总算是能喘上气儿了。小姑娘说:“我是五辛族的仙女,我叫胡荽。”
夜昙凑近她,仔细一闻,恍然大悟:“什么胡荽,就是香菜嘛!这年头,香菜都能成仙了?”
胡荽脸都涨红了,好半天才大声说:“香菜怎么了!我五辛族,才不会败给你们这些世俗偏见!我这次上到天界,就是要出人头地、扬眉吐气。我一定会混出个草样来的!”
呃……夜昙上下打量她,胡荽还不服气,两腮气得鼓鼓的:“你看什么?!”
夜昙指指面前的旧殿,说:“为了混出个草样来,所以你在这里烧煤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胡荽给气得:“你、你……”
夜昙说:“别生气啊,本公主最喜欢有志气的人了。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出人头地?”
“这个嘛……”胡荽咬了咬手指,说:“我没什么野心啦,我就想嫁个位高权重的夫君。等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夫荣妻贵,那我五辛一族的地位,不也就水涨船高了嘛?!”
“你可真是……好志向!”夜昙拍拍她的肩,“你以后就跟着本公主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胡荽上下打量她,将信将疑,“你是哪位仙姑?”
夜昙说:“我呀,离光……青葵。”
“离光青葵?”胡荽慢慢睁大眼睛,“神族未来储妃,离光氏的青葵公主?!”
咦,姐姐的名号还挺好使嘛。夜昙问:“连你也知道?”
“整个神族谁不知道啊!”胡荽开心得就要跳起来的样子,“青葵公主,如果我跟着您,您能让我日后嫁给哪位神君?!”
你还真是直接啊!夜昙问:“你最次想嫁谁?”
胡荽仰着头,一脸陶醉:“要是我能嫁给乾坤法祖,那……”
“那整个天界神族都会跪下来舔你的鞋底……”夜昙笑得栽倒在地。
胡荽说:“行了行了,我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公主殿下,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反正我就想攀个高枝儿。只要是个能让我胡荽麻雀变凤凰的人就好了!”
夜昙挥挥手:“好说。收拾收拾,明天到本公主的天葩院报到。”
“我就知道我胡荽一定会时来运转的!”胡荽啪地一声扔掉扇炉火的扇子,纳头就拜!
夜昙这才问正事:“对了,舞衣在哪里换来着?!”
这胡荽认定自己攀了高枝,哪能不尽心尽力,她说:“公主跟我来!”
夜昙一路跟着她进到后殿,换好舞衣,回到殿上。
诸神目光自然凝聚在她身上,神族舞衣亦是端庄保守,并未露半点冶艳风情。但美人天姿国色,莲步纤腰如弱风扶柳款款行来,自能倾国倾城。
夜昙感觉不到体内异样,对玄商君这道所谓的傀儡符,自然也将信将疑。她目光一扫,玄商君并不在座上。
这……他不会坑我吧?
她正怀疑,但突然之间,便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她走到殿中心。她身不由己地向天帝、神后行礼,转身道:“此舞尚需一人配合,青葵可否斗胆,请清衡君相助?”
“我?”清衡君莫名其妙,一脸“你可别连累我”的表情。夜昙心里也嘀咕——什么舞啊,还需要少典远岫出面的?
清衡君来到殿中,夜昙又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请清衡君伸手。”
少典远岫没办法,只得伸出手来,摊开手掌。
此时仙婢乐起,夜昙身体一轻,回过神来时,她脚尖轻点清衡君的掌心,舞衣水袖一抛,竟然是掌上舞!夜昙自己都觉得神奇——这少典有琴,还挺多才多艺嘛!
清衡君生怕夜昙再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此时见周围并无异状,他才敢看。然而这一抬头,眼睛便再也移不开。
他掌中,夜昙舞衣淡绿如烟,衣上珠玉飞扬,裙角细纱抚过他眉心,在他视线里生出卉木萋萋。他视线定格,掌中美人身轻如燕,衣袂飞扬、长发飘飘,有一种高山仰止的错觉。
宫外瑶池,荷叶接天。玄商君在荷叶上起舞,下腰抛袖之时,纵然再清心寡欲,也不禁生出嗔念。
离光旸,你身为人父,教女无方,却来遗害本君!今日此舞,实当你自己来跳才是!!
苍天大地,再如此下去,吾当真不会被气出心魔吗……
第36章 :
夜昙这一支舞,倒确实是符合了诸神的预期,确实是惊世之姿。
天帝少典宵衣微微颔首,道:“舞跳得不错,柔而不媚、清雅不寒,足见暾帝教养之功。”
呃……离光氏有没有教养之功,夜昙不知道。但这舞显然不是他们的功劳。就算是脸皮厚如夜昙,也只得道:“这等称赞,父王定然不敢领受。都是陛下教导有方,教导有方。”——还是你这儿子教得好,连这个都会!
少典宵衣显然只当她是谦虚,说:“孤赏你六壬仙露一壶,助你早日辟谷,登天化神。”
夜昙不知道这六壬仙露是什么,但听名字也是个不明觉厉的丹药。她恭敬地道:“青葵谢恩。”
少典宵衣点头,神后微笑着示意她回座。她回到席间许久,清衡君还愣在殿中。神帝顿时不悦:“远岫!”
“啊……啊!”清衡君骤然回神,赶紧也回了座。
此时,玄商君终于从殿外进来,自在天帝身边落座。清衡君小声说:“想不到你的舞姿……竟如此超凡脱俗。”
夜昙看看远处的玄商君,又看看他,干笑:“呵呵。”
殿中又恢复了觥筹交错,诸神对青葵公主自有一番称赞。神后也十分满意,轻轻拍了拍夜昙的手背。一场饮宴,总算是宾主尽欢。
然而出了蓬莱绛阙,夜昙刚回到天葩院,玄商君后脚就进来了。
夜昙上前拉住他,不由分说就开始拍马屁:“少典有琴,你的舞姿真是曼妙婀娜,一眼万年呐!”
然而这句夸奖的效果,就是让玄商君本来就阴云密布的脸色更加黑如锅底。他丢给夜昙两本书。
夜昙捡起来一翻:“这是什么?”
玄商君冷冷地道:“你们人间的《女则》和《女训》,给我抄一万遍!”
“一万遍?!”夜昙举着两本书,一脸震惊,“你是不是疯了?”
玄商君说:“少一个字,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说完,他甩袖离开。
夜昙满地打滚:“一万遍,我断手断脚也抄不完啊!!”
可玄商君哪里理她,早已走远了。
夜昙还在滚呢,外面就有人进来:“离光青葵!你在干什么?”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碧穹。夜昙一眼看见她,如同溺水之人看见了一根浮木!她一把抓住碧穹,激动得热泪盈眶:“碧穹仙子,看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碧穹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让你期待了?”
夜昙把《女则》和《女训》递给她,说:“来来,帮我把这两本书一本抄一万遍,然后送到垂虹殿。”
碧穹一把甩开她:“凭什么?!一万遍!你是不是有病啊!”
夜昙说:“不是我有病,是少典有琴有病!”刚一说完,额心就是一烫,她哎哟一声,赶紧说:“不不,少典有琴没有病,他丰神俊秀,色若春晓、星眉剑目、姿容如雪。”
碧穹退开几步,是真想走了,面前的女人看起来真是疯了。夜昙赶紧拉住她:“你听我说,如果你帮我把这两本书抄一万遍,我就给我远在魔族的妹妹写封书信、带个信物。如何?”
“啊?”这倒是跟母神的计划相符,可……碧穹看了看那两本书,说:“可我帮你带信物给你妹妹,本来就是在帮你啊。凭什么还要给你抄书啊?”
夜昙说:“你就说抄不抄吧。想清楚啊,本公主可不是随时都愿意跟我那个蠢妹妹联络的。”
碧穹思前想后,如果她同意带信物给“夜昙”,那就是私通魔族。天帝定然不会容忍。这当然是好事。可……这两本书抄一万遍,也太多了!
这要抄到什么时候?
她有点想哭。
夜昙一把将两本书拿回来:“不抄算了!哼。”她一副下定决心自己抄的模样,碧穹赶紧说:“我帮你抄!但是你要将信物给我,并且写一封信给你妹妹!”
夜昙素手一挥:“没问题!亲笔书信,你说什么我写什么,一字不少!”
碧穹拿着两本书,皱着眉头回了重墨台。
夜昙长吁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蛮蛮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变态早晚折磨死你啊!”
“那我能怎么办?”夜昙翻了个白眼,端起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我打也打不过他,跑又还没想到办法。现在还多了一个这东西……”她指指额头上的虹光宝睛,“我连骂他一句都要挨烫好吗?”
蛮蛮拿翅膀尖儿摸了摸她的头:“昙昙啊,你平时聪明,怎么这时候就糊涂了呢?他再怎么着,也是个男人。而你是个女人,还是个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的女人。只要你把他迷得昏头转向、五迷三道,那他还不是随你摆布?到时候,你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你要他追狗,他不敢打鸡!这样你在天界的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说得对啊。”夜昙摸摸下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蛮蛮来了精神,忙说:“我看那变态挺忙的,现在肯定还没歇下。他平时那副清高矜傲的模样,肯定也没有女人敢去关心讨好。正所谓,要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你只要做一碗羹汤送过去,他必然十分受用。”
“有道理!”夜昙说干就干。她一路来到天葩院的小厨房,因为考虑到她还是凡人,不曾辟谷,这小厨房的食材准备得倒也还齐全。夜昙东看西看,沉思了半天,最后指着一坛白白的粉末状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这这这……”蛮蛮站都站不稳了,“面、面粉。”
夜昙恍然大悟:“哦!怎么跟我平时吃的不一样?”
废话!蛮蛮颤抖着说:“因为你平时吃的面都是和好的。怎么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做吧?”
夜昙素手一挥:“去去去,一碗羹汤,有多难?本公主亲自来!”
然后她就在厨房里忙活了三个时辰。
眼见天色都亮了,蛮蛮探头进来:“你好了没有?”
夜昙端着一碗汤羹,灰头土脸地出来:“好了好了,想不到这个还真是挺难的。幸好本公主心灵手巧、智慧无双。”
蛮蛮伸头看了一眼,见那碗什锦汤圆成色还不错,说:“那你赶紧送过去吧。天都快亮了。”夜昙哦了一声,正打算走,蛮蛮不放心,追上去又问了一句:“这……真的没问题吧?”
夜昙说:“能有什么问题?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她昂首挺胸,端着托盘,径直去往垂虹殿。
第37章 :
垂虹殿灯盏未熄。天色将明,正是诸位星君交班的时辰。
玄商君当然也还没歇下。
夜昙捧着一碗汤羹,袅袅婷婷地前来。飞池见了,忙迎上去:“青葵公主,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夜昙举了举手里的汤羹:“我看天都快亮了,君上却还没歇下,所以亲手为他做了一碗羹汤。”
“公主有心了。”——未来储妃关心自家君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飞池赶紧说,“飞池这就进去禀报。”
夜昙在外间等候,不一会儿,玄商君就传她入内。
她进到殿中,却见玄商君案上堆着几大摞手稿,随便一摞倒下来也能压死人。玄商君正在翻看,抬头见她,说:“公主来得正好,本君正打算派人去请。”
他脸上不见喜怒,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点凉嗖嗖的,听得人浑身直冒寒气。
夜昙讪笑着说:“青葵自蓬莱绛阙返回后,一直想着君上。想不到君上也在想着我。我见君上彻夜未眠,特地为君上做了一碗什锦汤圆,还请君上不要嫌弃。”
她把汤圆放到玄商君面前的桌案上,玄商君沉声说:“方才,仙娥送来这堆手稿,说是你亲自抄写的《女则》和《女训》。”
一万遍……碧穹这么快就抄好了?夜昙心知要坏,但她仍一脸无辜:“啊,对。怎么了?”
玄商君将手抄本放在她面前,声音像是结了冰:“青葵公主真是下笔如有神,仅仅几个时辰,便将《女则》和《女训》抄写万遍!!”
夜昙赔着笑说:“对啊。这不是君上吩咐下来,人家不敢怠慢嘛!”
玄商君真的是气得心脏疼,他捂着心口,一声怒喝震得夜昙耳朵嗡嗡直响:“不敢怠慢?!所以他人抄写万遍,需耗时两月有余,青葵公主只用了几个时辰!!不仅如此,甚至每一本都字迹迥异!吾粗翻三十本,便有三十种不同字迹!!公主真是多才多艺!”
三、三十余种?!
这个愚蠢的碧穹!!夜昙更气——她一定是找了很多个小仙娥来抄写!天呐,智力低下真是害人不浅呐!!夜昙眼珠乱转,赶紧说:“那、那是人家正在练、练字嘛。多学习几种笔迹也是很好的对吧?”
玄商君只觉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天界再度尘霾四起,遮天蔽日!他指着夜昙:“既然公主抄写如此迅速,又喜欢练字,那就再抄一万遍吧。”
!
不行!我不能生气,我要忍辱负重!
夜昙猛扑过去,抱住他的小腿,一脸深情:“君上,实不相瞒,从当初在宫道上第一眼看见君上开始,君上的伟岸风姿就一直在青葵心里萦绕不去。那天之后,青葵寤寐思服、寝食难安,直到再见君上,方才明白,何为相思摧肠。”
玄商君身体僵硬成一尊石像,片刻之后,他一字一顿:“所、以、呢?”
有戏!夜昙竖手立誓:“人家对君上的真心,就如同一锅红汤里的肥牛肉、肥羊肉、毛肚、鸭肠、藕片、金针菇……”
玄商君打断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说:“如此说来,公主一定很乐意陪伴本君了?”
呃……陪伴他?!夜昙牙疼般轻嘶一声,说:“愿、愿意,我愿意。”只要不抄这劳什子的书,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玄商君说:“很好。公主既喜欢练字,又喜欢本君,那就在垂虹殿里抄书吧。一万遍,跪抄!”
……。
飞池进来,另设了一张几案。
夜昙愤愤不平,但还能怎么办?抄呗!
她跪在几案边,提起笔,不情不愿地开始抄书。玄商君真是脑仁儿都疼。手边的什锦汤圆倒是热气腾腾,但气味……似乎跟平时吃食味道不同。他随手拿起银勺,尝了一口。汤汁的味道在舌尖漫延开来,其味之古怪,令他不得不怀疑这两千七百年的人生!!以至于,他满脸不敢置信地又尝了一口。
片刻后,玄商君沉声说:“这碗羹汤真是你亲手做的?”
夜昙赶紧说:“对!人家做了好久的呢!好吃吗?”
玄商君说:“飞池,把碗端过去,让公主用完这碗汤羹,再接着抄写。”
“君上这……是在关心人家吗?”夜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天真无邪——难道本公主的美人计奏效啦?!
玄商君不理她,示意飞池把碗端过来,指着她道:“全部吃光,一滴汤汁也不许剩。”
夜昙狐疑地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汤圆。汤圆亮晶晶的,看起来很不错。她咬了一口,然后慢慢张大眼睛,半晌,噗地一声,喷了一地。
“这……呸呸,这怎么会这样?”她抓过茶壶漱口,旁边飞池过来闻了闻,又仔细查看了半天,他犹豫着说:“公、公主,有时候这白色的粉末吧,它不止是糖,还有可能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夜昙问,“比如呢?”
飞池说:“比如说,用来发面的……碱。”
夜昙张大嘴巴,愣了半天,终于轻手轻脚地放下勺子。她偷瞟了一眼危襟正坐的玄商君,大义凛然地说:“那个……我觉得《女则》和《女训》写得挺好的,果然是值得本公主好生学习一番。飞池,把吃食撤下,莫要让口腹之欲影响了本公主的向学之心!”
飞池:“……”
玄商君:“……”
星君交班之后,各司其职,玄商君便有片刻空闲。
他虽不似人族需要黑夜安眠,但也经常入定静修。此时夜昙在抄书,他坐在案边,以手支额,耳边只有狼毫在纸上游走的声音,墨香悠悠,他竟睡了过去。
睡梦里仍在蓬莱仙境,诸神齐聚。夜昙衣不蔽体地跳出来,大声喊:“少典有琴,你看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玄商君骤然惊醒,只见周围安静如初,一侧夜昙仍在低头抄书。
——两千七百年以来,无惧无畏的神君竟然做了平生第一个噩梦。
旁边夜昙见他醒来,不由满怀希冀:“少典有琴,我能少抄一点吗?我手好疼。”
玄商君揉了揉太阳穴——离光旸这哪里是送来一个女儿,分明是送来一头恶魔!这样下去我真的不会入魔吗?他无力地道:“滚回天葩院去抄,少一个字多抄一百遍。”
夜昙哦了一声,站起身来,揉揉肩和腰,拿起《女则》和《女训》两本书,倒是自己回了天葩院。
玄商君望着她的背影,过了许久,终于提笔,竟是给自己开了个方子。
“飞池。”他扬声唤仙侍,“照方抓药,炼一炉丹来。”
飞池躬身接过药方,待拿出去方才打开,然后发现,这竟然是一副清火降燥、舒肝解郁的丹方。
第38章 :
天葩院。
夜昙一进去,就见清衡君正捂着鼻子。
“天葩院这是……什么味道?!”他挥手在鼻子前扇风,“这也太呛了!”
夜昙不用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这是香菜的味道嘛,你不知道?”
清衡君说:“我当然知道。可为什么你殿中会有香菜?”
夜昙说:“我昨天新收了个五辛族的小仙娥。胡荽?!”她到处找,“胡荽——咦,我的草呢?”
后院,胡荽正在给蛮蛮洗澡,闻言赶紧跑出来:“青葵公主,您回来啦?”
她一过来,香菜的味道就更浓烈了,清衡君忙退后几步。胡荽也看见了他,迟疑道:“这位是……”
夜昙说:“呐,给你们介绍一下。五辛族胡荽。这是清衡君少典远岫!”
“少典……”胡荽眼睛都亮了,在神族,姓少典就意味着位高权重,绝对是她择婿的首选!她立时扑到清衡君面前,扑嗵跪下:“五辛族小仙胡荽,见过仙君!”
“免了!”清衡君迅速闪避到门口,然后问夜昙:“这几天会有流星雨,天界流星雨甚为壮观,我带你去看。”
这几天?夜昙灰溜溜的:“去不了。”
清衡君问:“你又怎么了?”
夜昙揉着手:“别提了!碧穹真是个蠢货!我让她帮我抄书,你猜怎么着,她抄倒是抄了,但是每一本的笔迹都不同!!结果你那兄长,呵呵,火眼金睛,一眼就给看破了。”
清衡君拍了拍额头,问:“抄什么?”
夜昙扬了扬右手的两本书,清衡君上前接过来,随手翻了翻,说:“这个……你找我嘛。找碧穹干什么。”
“找你?”夜昙如同绝处逢生,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有办法?”
她的手柔软纤细,光滑如丝,清衡君一愣,立刻抽回手,竟然脸红了。他别过头,说:“我……打小就由兄长带大,从小他就喜欢罚我抄书。所以我养了几个心腹,最擅长模仿笔迹。”
夜昙拿眼睨他:“连玄商君都看不出来?他眼光可是毒得很呐!”
清衡君说:“若兄长仔细鉴别,当然能看出端倪。但他公务繁忙,总不可能每页都仔细看吧。你只要每一本都写前面一部分,供他抽查也便是了。”
“有道理。”夜昙把两本书都塞给他,“那就拜托你了,呐,两本抄一万遍。远岫,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走,我请你吃火锅。”
“一、一万遍?!”清衡君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干了什么惹他发这么大的火?我说,这天界尘霾,不会是他被你气的吧?”
呃……夜昙一脸无辜地看他,清衡君叹气:“还是别去吃火锅了。真要去了,估计这书就不止抄一万遍了。”
“哦。”去不去吃火锅都无所谓,总之不用抄书,夜昙还是很高兴的,“那你想做什么?等书抄好了,我陪你去!”
她说这话时,那一双清瞳之中,完完整整地倒映出他自己。像是他低头俯瞰时,不慎坠入了她的眼眸。清衡君不由说:“不日之后,天界流星成雨,我带你去看。”
“流星雨啊!”夜昙拍手,“你知道吗,人间有种传说,对着流星许愿,是可以实现的!”
“对着流星许愿?”清衡君用《女则》和《女训》轻拍她的脑袋,“流星许愿容易灵验,乃是因为流星雨时,许多神灵都会前去观看。有个把听见凡人的愿望,顺手实现而已。你求流星,还不如求本君。”
“求你?”夜昙睨了他一眼。清衡君立刻扬了扬手里的两本书,夜昙眼中的蔑视瞬间变成了崇拜。她扯着清衡君的袖子:“哎呀远岫,你真是救苦救难、慷慨大方、雪中送碳……”完蛋了,这些拍马屁的话,她好像越说越顺口了。
果然清衡君听得身心舒泰:“这还差不多。我先去替你抄书了。你乖乖待在天葩院,兄长脾气不好,你真的不要再犯错了。”
夜昙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清衡君仍不放心,但也没办法,抱着两本书离开。
夜昙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再抄书了。她转过头,说:“我草,虽然清衡君没跟你说话,但你也不要气馁……”
她刚说了一句,胡荽就一脸震惊地道:“我才跟在公主身边第一天哎,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清衡君!!我觉得我攀高枝儿的大业指日可待!公主,我去干活了!”
说着话,她拿着抹布,连擦柱子都擦得热情高涨。
蛮蛮和夜昙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蛮蛮开口:“她不用你鼓励,自己就能给自己打鸡血。”
夜昙深以为然,说:“别擦了。这些事,明明一个清洁法诀就能做完。你有时间在这里干活,还不如去练功。”
胡荽还振振有词:“可是人家如果去练功了,公主万一又看上别的仙婢怎么办?”
说你笨心眼还挺多。夜昙气笑了:“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去练功,就回去烧你的煤炉!”说完,她正打算数个一,一回头,胡荽已经踪影全无。
……
蛮蛮扇了扇翅膀:“你把她支走干嘛?”
夜昙白了它一眼:“不支走她,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少典有琴那变……那啥,他简直就是我的地狱!”
蛮蛮嘎嘎了几声,正要说话,天葩院的院墙上,有人说:“那我是不是来得非常及时啊?”
夜昙和蛮蛮都是一愣,一人一鸟同时转头,只见院墙上,一个少年轻身跃下。朝阳初升,他正落在缤纷花影里。花瓣纷纷扬扬,隐没在他肩头发际。而他披花而来,里衣白得耀眼,外袍浅绿明艳。正是公子颜如玉,翩翩世无双。
第39章 :
“帝岚绝!”夜昙跑前几步,一拳捶在他胸口,“真的是你啊!!”
帝岚绝被她捶得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然后蛮蛮就冲上来,扇着翅膀撞进他怀里:“少君!”帝岚绝一把抓住它的翅膀,顿时唇色苍白。
夜昙这才发现不对:“你受伤了?”
帝岚绝经过刻着天规禁令的石书,不由看了一眼:“上次到离光氏找你,被国师愿不闻抓住。父王嫌我丢脸,狠狠教训了我一顿。不过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啊!”旁边蛮蛮跳到他膝盖上,拿翅膀尖儿装模作样地替他顺气,“妖皇把我们少君揍得下不了床,不然的话少君早就带你逃跑了。至于等到你被送到魔族那天才来抢亲嘛!”
“……蛮蛮。”帝岚绝无力。
夜昙也是无语:“伤得很厉害吗?我看看。”说着话,她去解帝岚绝的衣带,帝岚绝忙挡住:“别!”
就这么一动,他后背就又浸出血来,夜昙大怒:“帝锥这个老畜牲,竟然把你打成这样!!”
帝锥正是当今妖族的妖皇,也就是帝岚绝的爹。帝岚绝无言:“别这么骂他。”
他背后整片衣裳都被血染红,夜昙暴怒:“我骂错了?!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畜牲就是畜牲,修炼再多年,也是兽性难改!总有一天,我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帝岚绝拍拍额头:“毕竟他是我爹,你骂他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夜昙哼了一声,说:“姐姐的随身物件里应该有伤药,我去给你找些。”帝岚绝赶紧挡住她,“些许小伤不要紧,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夜昙说:“我也想离开这里啊!你不知道,那个少典有琴,他迂腐冷酷、食古不化,简直就是个……哎约!!”她说到这里,只觉额心如被火烙,疼痛钻心!
该死的虹光宝睛!!她捂着额头,但帝岚绝还是看见她额心粉色的圆痣。他问:“这是什么?”
夜昙痛得脑袋发昏,说:“是少典有琴那个变……那个啥的法宝。哎哟!!”她实在是痛得不行,只得碎碎念,“我错了我错了。少典有琴英姿飒爽、龙章凤姿、远瞩、英明神武……”
帝岚绝一头雾水:“?”
蛮蛮指了指夜昙额头,替她解释:“在讨好玄商君的法宝呢。”
世间竟有如此无耻的法宝?帝岚绝也是无言,扬了扬手中的出入令牌,说:“走吧。”
夜昙说:“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走?”她不由分说,拉着帝岚绝进到内殿,翻箱倒柜,果真是找了些伤药。她把帝岚绝拉到榻边,直接推倒:“躺好,帮你上药。”
帝岚绝和她乃是幼年玩伴,两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帝岚绝从小就是被帝锥揍大的。上药当然也是默契十足。帝岚绝瞬间化作真身,竟是一头五彩斑斓的小老虎。
没了衣服,他皮毛之下的伤口就更分明了。那些鞭伤新旧叠加、纵横交错,道道皮肉外翻,如同狞笑的嘴。
夜昙一边清理他的伤口,一边咬牙切齿:“你父皇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儿子也能下这种毒手!你等着,我一有机会就去给你报仇!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我还就不信了!”
“……”帝岚绝神情复杂,“你要去摸我父皇屁股?”
“什么啊!”夜昙举着药瓶,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我要摸老虎屁股,犯得着跑那么远吗?”
帝岚绝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尾巴。
好不容易把他全身的伤口都清洗干净,上好药。夜昙说:“伤得这么重,你不好好休息,还跑到天界来。不怕你爹剥了你的皮啊?”
没人回应,她低下头,发现帝岚绝睡着了。
他身为猛兽,任何时候都不会把伤口露给别人看。鲜血除了暴露自己的虚弱、引来其他的凶兽以外,别无用处。
可唯独在她面前,所有的戒备都不存在。
她的顽皮与聒噪,是清晨滴落的露珠,是傍晚沉落的夕阳,是悄然升起的星月,可以伴他安眠。
小老虎睡得香甜,夜昙歪着头看了他半天,突然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老虎屁股上,啪地一声,声音清脆、手感肥厚,居然还挺有弹性。
帝岚绝没有醒。
夜昙偷笑着替他盖好被子——他是真的累坏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是怎么偷偷溜进神族的。
帝岚绝这一觉睡得沉,梦里又回到十年前、雷夏泽旁的鬼婴谷。他化为虎身在树林小憩。离光氏的丞相离光赤谣把一个女孩扔进深谷。
谷中草木葳蕤,白骨累累。障气弥漫,丝缕成烟。他与她隔着重重暮光沉默对视。半晌,她奶声奶气地问:“你也被人丢进来喂老虎啦?”
那时候她的瞳孔漆黑明亮,净若琉璃。
令人心醉。
垂虹殿。玄商君正在服药。
仙侍飞池和翰墨忍着笑,看自家君上面沉似水捧着丹丸,谁也不敢先说话,去触这个霉头。然而不一会儿,触霉头的人就来了。
——玄黄境的仙童捧着夜昙的法宝美人刺,前来求见。
玄商君手里捧着丹药,将吞未吞,此时再看见那柄光彩更为耀目的美人刺,脸色阴沉得快要下雨。偏生玄黄境的仙童单纯耿直,一手捧上美人刺,另一手就奉上了账单。
玄商君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仙童又奉上一粒丹药:“君上,我们家天尊说,这粒丹药是送给君上家的……皮皮虾的。不算在账单里。”
“皮皮虾”这个称呼一出,飞池和翰墨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还真是,皮皮虾都不如她调皮。玄商君目光如利箭直射,二人迅速恢复正经严肃。只有殿中仙童仍旧一脸无知——君上的坐骑不是夔牛嘛,什么时候又养了一只皮皮虾了?!
玄商君接过飞池转呈的账单,顿时就觉得手里丹药不够了。
他深深吸气,半晌一声长叹:“知道了。退下。”
他打发走了仙童,随手把丹药搁在丹盒里。正提着美人刺准备出门,想了想,又重新倒出丹药服下——还是吃点药吧,谁知道待会儿还会发生什么事?
第40章 :
天葩院。
夜昙正靠着帝岚绝化成的小老虎,睡得正香。突然蛮蛮跑进来:“哎哟昙昙啊,玄商君来了!”
它话音刚落,夜昙抬手操起帝岚绝,啪地一声,将他扔出窗外,抛进了花树之间。然后她迅速披上帝岚绝的外袍,扎起长发。
因为这里与垂虹殿相隔极近,玄商君并没有设立单独的守卫。他径直走进去,前殿无人,却有一股血腥之气。玄商君嗅觉本就灵敏得可怕,顿时心中一凛——这个家伙又干了什么?!
他快步来到内殿,空气中味道更加强烈。玄商君上前几步,猛地推开房门。只见一个男人身影迅速冲过来,竟然是打算夺门而逃。
玄商君岂能容他逃走,立刻全力一掌击出。
他的修为,这一掌岂容小视?眼见掌力即将击中来人,然而这人却不是逃跑,而是直接冲到他面前。电光火石一刹那,玄商君看清这人的脸——竟然是“离光青葵”!
以她那点微末修为,这一掌哪怕是掌风扫到她身上,她也必定会死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会留下。玄商君几乎没有考虑,一边收回掌力,一边替她抵挡余力。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天葩院震颤。
玄商君闷哼一声,嘴角血迹森然,上神之血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内殿。外面天兵天将闻声赶到,玄商君紧紧抓住夜昙的手腕:“不能在此时让人知道我受伤。你立刻出去,挡住他们!”
夜昙被他护着,倒是全须全尾、完好无损。她说:“你干什么嘛,人还没进来就喊打喊杀。还把自己伤成这样……”虽然嘀嘀咕咕,她却还是出去。外面二郎神牵着哮天犬,带着天兵天将,已经围住了天葩院。看见夜昙,他行礼道:“青葵公主,殿内发生何事?”
夜昙说:“少典有琴教我法术啊,所以动静有点大。没别的事,你们都回去吧。”
哮天犬吠叫不止,二郎神拉住它,目露怀疑之色:“果是无恙吗?”
夜昙说:“你是觉得凭我还能把你们家君上怎么样吗?”
这倒也是。二郎神行礼,牵着哮天犬走了。
夜昙一直看他带人走远,这才返回内殿。
玄商君脸色惨白如纸,衣上鲜血红到刺目。夜昙说:“你怎么样啊?我去叫飞池过来带你回垂虹殿。”
“站住!”玄商君怒道,“此时连飞池和翰墨也不可告知。吾不日将前往归墟,他二人若知情,定会去求父神换人前往。”
夜昙说:“我听你们说,那个归墟修补起来好像挺危险的。他换人不是更好吗?”
玄商君说:“正是因为危险重重,吾若不往,那另一个人选,要么是远岫,要么……就只能父神亲自前往。远岫修为不够,父神更是肩负着神族重任,岂能轻易涉险?”
他义正辞严,夜昙说:“你倒是替别人考虑得周全,那你自己呢?万一你死掉了呢?”
玄商君微微一顿,说:“吾若身死,亦是为了神族安定、四界存亡。值得。”
“好吧,你高尚、你无私。”夜昙耸肩,“那我送你回垂虹殿?”
玄商君猛咳一阵,衣襟血珠如绽开的花:“现在不行。你替我开一道方子,派仙娥去药王殿抓药。”
“开方子?”夜昙眉毛扬得老高,一个指头反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玄商君抬头看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好吧。”
她装模作样地为玄商君把了脉,然后咬着笔头,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记得以前自己被父王痛揍了一顿,青葵曾经为她开下过一个药方。里面都是些什么来着?
她绞尽脑汁,不一会儿,还真是想起了这个方子——这个世界上还有语言能够形容本公主的智慧吗?!她随手把方子丢给蛮蛮,令它找小仙娥抓药。
天葩院外,紫芜仙子本是来找夜昙,听到这里的响动,当下匆匆闯进来。
“青葵姐姐?”她刚叫了一声,突然,路边花树一摇。
什么东西?
她歪着身子去看,只见树后,一团五彩斑斓的东西紧紧缩成了一个毛球。
“这是……”紫芜在一旁折了根花枝,轻轻一捅。那团彩色毛球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啊!”紫芜低低地叫了声,这是个小动物!!
她骤然兴奋起来——是人间的小动物!!小狗吗?
这当然是帝岚绝,他一眼看见面前的女仙,心中就是一跳。上次神、魔两族到离光氏接人,他使计抢夺夜昙,引起神魔大战,帝锥已经气得吐血三升了。这次要是再被天界神族抓住……可真是糟糕透了。
“小东西你听着,我是紫芜仙君,我现在要过来抱你,你不准咬我哦!”花树外,女仙悄悄说。
帝岚绝仔细打量她,只见她淡蓝色的纱衣上,星纹流光隐隐,胸前星辰碎片的项链熠熠生辉。紫芜仙君,玄商君的妹妹,天帝的?!
此女虽是美貌,但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如果抓住她,以她要挟,说不定能带夜昙离开神族。
他心念电转,紫芜仙子弯腰从花树间钻过来,一把抓住他。帝岚绝待要反抗,却突然发现她身上星纹的纱衣和胸前星辰碎片所铸的项链都是极厉害的护体法器。
他略一犹豫,放弃了抵抗,被紫芜仙子抱了个满怀。手中五彩斑斓的幼兽皮毛温润光滑,明明还未断奶,偏偏在额上生了个威风八面的“王”字。
紫芜觉得好笑,然后立刻就发现它皮毛下的伤口。
“啊,你受伤了?”紫芜将这小东西抱起来,它的血沾了她一手。“谁如此狠心,对一只未满月的小奶狗,竟也下得毒手?!”紫芜一脸气愤。
小、奶、狗!
帝岚绝石化——大姐,你是傻了还是瞎了?!我是老虎!老虎,百兽之王你知道吗?!
嗷呜的那种知道吗?!
可显然,紫芜不知道。
她抱起帝岚绝,帝岚绝正要呜嗷,猛地被摁进她怀里,差点被两座软峰捂死。紫芜也不去找夜昙了,一路跑回自己的弄晴阁。
第41章 :
夜昙把自己开好的药方交给蛮蛮,眼看玄商君是真无力顾及,她悄悄来到花树边,然而弯腰一看,花树间空无一物!
这……帝岚绝呢?!
夜昙四处乱翻,但是连一根老虎毛都没找到。
怪事。自己刚才明明将它扔出窗外了。怎么可能没有?!不会又顺窗爬回去了吧?
她重又回到内殿。玄商君在榻上盘腿而坐,双手掌心向上,交叠放在身前。他依旧面色惨白,嘴上血迹红到刺目。夜昙凑到他跟前,举起右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真的伤得这么重吗?这是几?”
玄商君真是按捺着怒火,沉声说:“本君只是受术法回风反噬,并没有瞎!”
你要是瞎了就好了!夜昙失望地哦了一声,她看看屋子里,确实也不见帝岚绝,只得在玄商君面前蹲下来,想看看床底。玄商君本就是盘腿而坐,见她蹲在自己身前,埋头下来,角度十分奇怪,不由沉声喝问:“你干什么?”
夜昙瞟了一眼床下,那里空空如也。她放了心,索性坐下来:“少典有琴,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难道你不觉得我很美吗?”
“美?!”玄商君纵然受伤,却还是瞥了她一眼,“从未觉得。”
夜昙啧了一声,上身前倾,手肘撑在他腿上:“那整个天界,你最喜欢哪位女仙?”
玄商君居然真的认真想了一下,他说:“天界女仙众多,其中修为高深者,如九天玄母天尊,便是神族战神。本君对她一向敬重。端庄大方者也大有人在,比如洛神、嫦娥等等……”
夜昙打断他:“那你看到她们的时候,会喜欢她们吗?”
“喜欢?”玄商君皱眉。夜昙说:“对啊,就是见过一面之后,常常会在脑海中回想,希望能够再见面!”
玄商君细思片刻,当然是没有。他说:“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有缘自会再见。何必心心念念?”
夜昙拍了拍额头:“少典有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不正常,你能看到万物的优劣,但是里面都不会掺杂个人的感情。没有偏爱,也没有憎恶。你不觉得这不像一个活人吗?”
玄商君闭上眼睛:“本君觉得,看见你,本君倒是极为憎恶!”
“呃……”夜昙摸了摸鼻子,说,“所以我说你不正常。像本公主这种美人在你面前,你就应该觉得赏心悦目、如痴如狂才对。”
玄商君不理她,她抬手轻触了一下他的下巴,说:“你别说,虽然你这个人讨人厌,但你这张脸真是生得不错。”
“走开!”玄商君声音冷硬如冰,但他人没有动。夜昙很快就发现为什么了:“你动不了了?!”
玄商君满脸乌云,夜昙兴奋地往前爬了几步:“你真的动不了了啊?哈哈哈哈,少典有琴,你也有今天!”她几乎趴到他怀里,玄商君却连避开都做不到。他正全力调息一身散乱的气劲,此时乱动,非重创功体不可。
而修补蟠龙古印的日子就在眼前,他没有时间细细调养了。
夜昙凑近他,手背滑过他的侧脸,说:“哎,你对女人真的没感觉吗?”
玄商君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滚出去!”
夜昙说:“别啊,我这是在帮你知道吗?”她凑上去,红唇如火,轻轻印在他脸颊。红唇温软,暗香逼近,夜昙就贴在他耳边,灵舌轻舔他的耳垂,香甜软腻,带着微微刺痒:“这样也没感觉?”
玄商君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刀,将她层层碎刮。夜昙毫不畏惧,反而说:“啧,看来是真没感觉。那这样呢……”她素手滑过玄商君的喉结,玄商君噗地一声,一口血喷了她一头一脸。
——今日炼的那炉清火降燥的丹药,果然是不够!!
“离光青葵!”他颤颤巍巍地指着夜昙,“你举止轻浮、毫无廉耻!你简直、简直……”
他看上去随时会气死的样子,周身气劲也因为乱动而散乱不堪。长发披散下来,像是立马就要走火入魔。夜昙转头就逃,门外,蛮蛮刚好端药过来。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它一脸不解。
夜昙说:“完了完了,我死定了。少典有琴发狂了。”
蛮蛮把内殿的门推开一条缝,扒着门缝往里看。只见里面玄商君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正趴在榻上不停咳嗽。它赶紧推门进去:“什么死定了?他看起来还算清醒,来来,先喂他喝药。”
夜昙观察了半天,见玄商君暂时没有拍死她的意思,她接过药碗,说:“来来,先别气啊,把药喝了先。”说着话,她试探地扶起玄商君。
玄商君极力克制自己,他这样的人,越是濒临崩溃,越是坚强克制。从小到大,他就明白不能在盛怒之下做决定。
他闭口不言,夜昙只得把药端到他嘴边:“你看我对你还是挺好的,对吧?”玄商君喝了一口,纵然是怒极攻心,他却还是问了一句:“这药……是否少了一味药引?”
“少了药引?”夜昙挑眉,“怎么可能!本公主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这倒也是。哪家药师配药,会缺少药引而不自知啊?!玄商君目带犹疑,却还是将药喝了下去。夜昙端着空碗,说:“那你先养伤啊。我不打扰你了。”
玄商君来不及追究她,他眉峰紧皱,过不了片刻,他哇地一声,竟然又开始喷血!!
蛮蛮鸟脸狐疑,悄悄问:“怎么了?”
夜昙咬着唇,指了指碗:“刚才那药……是我开的方子。”
“那……恭喜你啊,这下子你是真的死定了。”蛮蛮扇着翅膀儿就跑了。
!!夜昙看看他,又看看碗,慢慢瞪大眼睛。半晌,她猫着腰,抱着碗,作贼似地想溜。玄商君吐得翻江倒海,所有的伤怒,都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他怒喝一声:“离光青葵!!”
混账东西!离光旸,养出这种孽障,你真是罪该万死!!
玄商君啪地一声跌到榻下,夜昙吓得一蹦三尺高。他强撑着起身来到桌边,几乎是颤抖着提起笔,自己写了个医方,然后连笔带纸一并丢到夜昙脸上。
夜昙堪堪接住药方,他头一歪,身子往下就倒。夜昙下意识一把扶住,才发现他昏了。
真昏了,也不知道是伤的,还是气的。
夜昙没办法,只得让蛮蛮重新煎药。她把玄商君扶到榻上,还试了试鼻息,才确定他并没有死。
……
弄晴阁。
紫芜抱着帝岚绝回来,服侍的仙娥看见了,纷纷围拢过来。
“天呐!仙君,这是人间的小狗吗?”仙娥镂月抚摸虎头,简直爱不释手。
紫芜把帝岚绝宝贝一样抱在怀里,说:“好像是,不过哮天犬也是来自人间的狗,我这只可比它好看多了。呐,是彩色,有花纹的喔!”
另一个仙娥惊叹:“它的毛真光滑!人间的小东西都是要吃饭的,它这么小,怕是还在吃奶吧?”
一众仙婢围成一圈,到处都是咸猪手。帝岚绝第一次知道,美人如云竟然是个如此恐怖的词!他无奈,他只能往紫芜怀里挤。
紫芜赶紧挡开诸女仙:“好了,不准乱摸了。没看见它受伤了?快快,去找药。”
这么可爱的小宝贝,居然受伤了!这还了得?一众仙娥呼啦一声,全都跑去找药了。紫芜抱着小老虎进来,真是越看越爱。
“你不要怕哦,在我弄晴阁,没人再敢动你一根狗毛的!”
废话,本少爷是头老虎,试问四界谁能动我一根狗、毛?!帝岚绝恼怒已极——本少爷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42章 :
天葩院。
玄商君不省人事。
这倒是个杀他的好机会。夜昙刚是这么一想,突然她额间红光一闪。
“啊——烫烫烫!”夜昙双手捂额,一蹦三丈,只觉得脑浆子都沸腾了——她动了杀念。天规禁令里,天界之内,不得无故杀生,不得仙僚相残。
虹光宝睛的提醒,粗脆。夜昙满地打滚,当滚到玄商君身边的时候,疼痛减轻。
嗯?她试探着靠到榻上,挨着玄商君躺下。玄商君仍旧毫无知觉,虹光宝睛却慢慢停止了发热。唉,看来这家伙真是依恋旧主。
夜昙无奈,只得又使劲往里蹭了蹭,紧贴玄商君。虹光宝睛终于不再发烫了,她坐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已是一身冷汗。
外面,蛮蛮重新端了药进来。
它伸出鸟头,见玄商君仍未清醒,立刻说:“按常识,你现在就应该用樱桃小嘴含了药,一口一口地喂他了。”
夜昙正在擦拭额上香汗,闻言啪地一声拍在它鸟头上:“神他喵的按常识!真要这么喂药,本公主恐怕有生之年都会被恶心得吃不下饭!!我就不能拿根筷子,撬开他的嘴,一碗药倒进去吗?!”
蛮蛮还没说话,一个声音冷冰冰地说:“不必!”
呃……一人一鸟低下头,正见玄商君睁开眼睛。
尴尬。
玄商君强撑着接过药碗,自己埋头饮尽。然后他拿出美人刺和乾坤法祖所赠的丹药,一声不吭,丢给夜昙。夜昙接在手里,终于也是有了一丁点的愧疚之心。
她问:“你好些了吗?”
玄商君的回复是……
“滚出去!”
夜昙和蛮蛮立刻就滚了出来。
刚滚出来,外面就有人进来。夜昙一见来人,不由愣住:“神、神后?”
来的果然是神后,她衣上霓虹微光变幻不定,美丽温柔。见到夜昙,她却是微微蹙眉,说:“谁在内殿?”
夜昙是真没法解释,这殿里上神之血的香气飘飘浮浮,怎么解释也瞒不住神后。她只得一手捂脸,一手指了指内殿。
也别问是谁了,自己进去看吧!
内殿,玄商君自然听到自己母神前来,他根本来不及考虑,当先脱去自己沾血的衣裳,卷成一团塞到被褥里。神后就进到内殿,掀开了床幔。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神后的表情,真是五光十色,精彩绝伦。
——她居然在“青葵公主”的榻上,逮到了自己衣裳不整的儿子!
夜昙捂着眼睛,没有过去。玄商君说:“母神,我……”我了半天,他也没法解释。与其让母神知道自己受伤,凭白担心,不如认了这事,让她另作他想。
他不再说话了。
神后等了半天,没等来他的解释,只得说:“母神知道你素来不是荒唐的孩子,但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你总该有个说法。”
玄商君保持沉默,神后看向夜昙,夜昙倒是准备说:“其实……”
话刚开了头,玄商君说:“其实什么?公主殿中私藏了其他人?”难得的,话里竟然带了几分威胁。这个所谓的“其他人”,他显然是另有所指。夜昙也不敢再乱说了,如果玄商君非要追究,那帝岚绝潜入天界的事肯定瞒不住。他要是被天界神族抓住,天知道他爹会不会把他泡成虎骨酒。
现在玄商君既然不开口,那自己当然还是不要多说为好。夜昙立刻转口道:“其实就是神后看见的这样。”
天呐,还不如不说!
神后看看玄商君,又看看夜昙,不由叹了一口气,说:“你跟我来。”
夜昙只得跟着她走,半天,神后说:“今日的事,本宫会当作没看见,也不知情。”
“呃。不对呀。”夜昙咬了咬手指,说:“神后不应该骂我勾引您儿子,然后想方设法地处理我吗?”
“勾、勾引?”神后领着她往前走,似乎是又好笑又无奈,“有琴今年两千七百岁,若是轻易被人引诱,本宫也只能怪他心志不坚。如何反来骂你?”
神后居然如此通情达理?夜昙是真意外了:“那神后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霓虹苦笑:“今日建木之果成熟,大部分都用不上。本宫想来找你一起采摘销毁。”谁知道竟然撞见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她心中有事,自然不够专注,只是指了指前方。
夜昙随她指尖望去,只见一棵参天巨树华盖如云。树上果实累累,红通通的如樱桃,十分诱人。
“哇!建木也结果子吗?我以为天界只有蟠桃和人参果呢!”夜昙冲过去,只闻见一阵甜香。树下仙婢正忙着将这些红果果全部摘下来,放进竹筐里。
神后微笑,说:“这建木多年以来,一直是神后在打理保管,以后早晚也是要交给你的。今日,你就过来监督采摘、帮忙计数。剩余的果子要悉数填埋,记住,一个也不许遗漏。”
夜昙应了一声,待要过去,神后又叫住她,终究还是担心的。她说:“青葵,你虽被定为天妃,但毕竟还未行礼。你……无论如何,还是不可与谁过于亲近。”
夜昙说:“放心吧,我知道。”
她向建木走去,神后赶忙叫住她:“那你和有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啊?”看在她人不错的份儿上,夜昙难得安慰道,“神后,我们之间只是个误会。根本什么也没发生。少典有琴还是完璧之身,放心吧啊。”
“完、完璧之身?!”神后凌乱了。
夜昙来到树下,抬头一望,甜香更浓了。她咂了咂嘴,喃喃自语:“这么好的果子,看上去就味道不错。就算是吃不完,为什么不分给其他神仙呢?这么埋了多可惜呀。”
旁边仙娥不敢答话,神后被她那句“完璧之身”惊得连剩下的话都没嘱咐,魂不守舍地走了。
夜昙来到竹筐前,那果子殷红如血,上面还带着露珠。夜昙随手捡起一个,尝了尝。果子新鲜,汁水甘甜,入口生津。
“啊!!”旁边仙娥大惊失色:“仙子,这果实若是少了一个,我等都要被贬下凡间的!”
“呃……这么严重的吗?”夜昙举着被啃了一口的果子,双眼发光,“那我也会被贬下凡间吗?”
仙娥说:“那倒不会。仙子负责看管,若是有失,当负主责。会受七七四十九道雷火之刑,然后贬入畜牲道,九生九世不得为人。”
……好吧。夜昙把啃掉一口的果子放进筐里,说:“我跟你说,我现在负责计数,只要我不说,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这玩意儿少了,明白吗?”
仙娥脸色煞白,但她说得对。自己一路艰难修炼,难道要功亏一篑不成?她坚定地点点头。
“哇!好吃啊!!”夜昙又抓起一个果子,问她,“这建木果实为什么要销毁?”
她由神后带来,必定身份高贵。仙娥也不认识她,不敢乱说,只得道:“回仙子,历代神族都是如此处理的。而且要精准计数,一个也不许私留。”
夜昙看看果子:“这东西不会是有毒吧?”
仙娥为难地说:“我等资历太浅,并不知情。但建木乃是神树,其果实不可能有毒才对。”
没毒就行。夜昙开始计数。这些筐看上去像是竹筐,但上面都施了法术,一筐必须装满三百颗。这样计数就容易多了。
反正果子也是要销毁的,夜昙干脆抬了一筐到自己脚边,一边啃一边指挥仙娥采摘填埋。她把每个果子都咬一口再放进竹筐里,这些笨竹筐,根本不管放进来的是不是完整的果子。咬过一口的它们也照单全收了。
简直天衣无缝!
第43章
天界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说法,入夜大家也不在意。一直到明月当空,浮云烁金,终于所有的果子都被填埋了。
神后亲自过来验看,夜昙跟在她身后。她巡视填埋地点,说:“这些果子,叫灵修禁果。”
“啊?”夜昙狐疑——怎么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果子?
神后接着说:“神族性子寡淡,哪怕是仙侣之间,也不喜欢过于亲密。而这建木所结成的灵修禁果,却可以帮助神族。让他们灵修之时更为投入。所以,每年如果有想要繁育后代的神族仙侣,就会提前申领灵修禁果。但神族繁育后代,需要准备多年。故而这灵修禁果,所需并不多。剩余的,为了防止有人心生歹念,算计他人,只能悉数销毁,不得遗漏。”
呃……那这果子,其实就是神族的嘛!这居然是一个需要吃药才能那什么的种族。夜昙捂着自己将要破碎的节操,问:“那……神后,这果子要是吃多了,会丧失神智吗?”
神后微笑,说:“那倒不会。此药并不作用于服用者本身,只是吸引异性仙侣所用。因为极易引起神族乱性,所以严格管控而已。”
夜昙这才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奇怪,这灵修禁果,自己虽然吃了一筐,但浑身上下一点不觉异样。她说:“神后,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神后说:“嗯。本宫倒是忘了你乃凡人,夜晚是睡觉的时候了。青葵,你要早日学习辟谷之术,不然身在天界,还是颇为不便。”
夜昙挥手:“我知道啦。”
天葩院。
夜昙刚一回来,蛮蛮就扇着翅膀迎上来。夜昙打了个咆嗝,问:“那个少典有琴,他怎么样了?”
蛮蛮说:“还在睡着,我看是伤得不轻。我家少君还没找到,这可怎么办呐!他不会是被天兵天将抓住了吧?”
夜昙说:“天兵天将不可能,要是他们抓住,一定有人通禀玄商君。他化为原身,则难以被追踪妖气,恐怕是被哪个仙娥带走了。”
蛮蛮认真地说:“不可能。”
夜昙问:“为什么?”
蛮蛮摇晃着鸟头,煞有介事地说:“我家少君,那是何等的倾城绝色,如果被那些仙女发现,早就已经万人哄抢了。岂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夜昙不想理它了。
内殿,玄商君身着里衣,还在盘腿打坐。但这次的药极为对症,他呼吸平稳,周身气劲也不再乱蹿。夜昙没有找到帝岚绝,也是心中不安,坐在榻边的垫子上发呆。
玄商君魂入太虚,周身都是至清之气,本是无尘无垢。突然,一股甜香渗入。这水晶般通透无瑕的世界,瞬间波澜四起。他低下头,脚下清气如水,水波荡漾中现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子。
她白裙堪及大腿,腰间丝带飘飞,锁骨暖白、双肩温润,赤足披发,步若莲华。
心动则意碎,周围无上清气纷纷破碎,玄商君如见神魔,步步后退。
夜昙乍见他面色大变,只得上前:“少典有琴?你又怎么了?”
玄商君睁开眼睛,那甜香丝丝缕缕,挥之不去。他艰难开口:“你……又干了什么?”
夜昙扶住他,帮他坐起来,说:“我没干什么啊。神后让我过去帮忙,我多听话呀,当然就去了啊。但是我想着君上你不是受伤了嘛,所以忙完立刻就回来了。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她在他耳边聒噪不休,玄商君所有的注意力,却都在她扶住自己肩膀的手。那素手几乎贴在他肩头,温度微微发烫,令他心中不安如潮水般汹涌。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哎呀,你身上好烫。”夜昙低下头,正打算试试他额头温度,却只见他盯着自己的唇,喉头微咽,喉结滚动。
“哎,”夜昙见他双瞳如着火,不由倒是来了兴致,“怎么?你突然发现本公主的绝世美貌了?”
玄商君竟然没有反唇相讥。他握住夜昙的手腕,慢慢将她拉到眼前。第一次发现,她肌肤白得通透温润,小巧的脸蛋上,红唇粉嘟嘟的,竟如樱花般娇艳。让人想要尝一尝滋味。
猝不及防间,他覆唇过来。
夜昙只觉眼前一黑,随后唇瓣一烫。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少典有琴吻了她。可唇齿交接并不够,他舌尖顶开她的唇,进一步侵占拥有。
混账啊!夜昙脑子嗡地一声——他居然伸了舌头!天呐太恶心了!她反手握住美人刺,然而距离太近,手一动就被玄商君按住。玄商君一把握住她手中兵器,反身将她压在身下,吻得更深。夜昙只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山,她的挣扎如蚍蜉撼树。
玄商君知道必须停止,但面前的人滋味如此美好,越抗拒,越是令人沉沦。
外面蛮蛮听见动静冲进来。一看榻上情景,它就扇着翅膀敲自己鸟头:“哎哟!伤风败俗啊!不知羞耻啊!”玄商君的回应,是顺势抽出夜昙的美人刺,向它飞掷而来。
蛮蛮张大鸟嘴,果断扇着翅膀,用起飞的速度跑了。
夜昙见他是真的失了理智,立刻停止了挣扎。
果然玄商君狂乱深吻半晌,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他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夜昙变成了一个核桃。
夜昙:“……”
玄商君有时握住她,指腹轻轻摩挲,有时放开她,任由她满床乱滚。
夜昙确实是滚了一晚床单,但这画风不对吧啊喂!
次日清晨,玄商君醒来,夜昙从他手里滚到床角,作一个背对他的核桃,气氛十分尴尬。玄商君一言不发地整饬衣饰,时间久了,夜昙受不住,终于怒道:“先把本公主放开啊,你这个变态!”
玄商君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病态的嫣红,直到自己仪容十分整齐了,他终于一手托起夜昙牌核桃。夜昙就在他掌心里与他对视。
他神情严肃得可怕,厉声问:“灵修禁果?你从何处得来?!”
夜昙牌核桃不安地转了个身:“那个……碧穹仙子给我的,说是建木结的时令水果。”唉,碧穹啊碧穹,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你就再替本公主背个锅吧……
又是霞族!玄商君目光冷冽,随即再问:“她送来给你,你便吃吗?你吃了多少?”
呃……夜昙心虚地说:“一……”
玄商君说:“一颗?”
一筐。夜昙哪里敢多说?苍天作证,我以后再也不乱吃果子了……她眼珠转来转去,好在核桃怎么着都是面无表情。
玄商君眉宇成川——仅仅一颗灵修禁果,我竟情动至此?莫非我对她早有这般肮脏不堪的想法吗?
可这……怎么可能?!
多少年来,纵眼前色若春花,自己也是心如磐石。怎么可能……
第44章
玄商君双手握紧,却重又松开,问:“昨殿中私藏了什么人?!”
夜昙装傻:“还能是什么人,君上你呗!”
玄商君说:“昨分明身穿陌生男子衣衫,还敢狡辩?!”
夜昙牌核桃转了个圈:“人家哪里狡辩啦?捉贼捉赃,你既然声称殿里有人,那你倒是找出来给我看啊。那衣衫就是我从离光氏带来的,女子在人间行走不便,我有一两套男装,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死鸭子嘴硬,玄商君还真是没办法。何况昨日他虽然觉得殿中气味有异,但确实没有看见其他人。他想了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此事本君自会查明。昨夜荒唐至极,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问你一句话,你认真答复。”
夜昙牌核桃在他掌中滚了一遭:“你问吧,问完放开我,我还没吃早饭呢。”
玄商君说:“你可愿为我守节?”
夜昙以为自己聋了,她转了个方向,大声问:“什么?”
玄商君面色微赧,微微别过脸,说:“如今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但吾不日将赴归墟,修补蟠龙古印。此去危险,大抵难以返回。若你愿为我守节,那我即刻禀明父神,请他册立我为储君,然后娶你为妻。即便我不能归来,神族无论如何也不会薄待于你。”
“我!”夜昙真是气笑了,“我就答你一个字。”
一个字?玄商君试探着问:“……好?!”
夜昙怒道:“呸!想耽误本公主的大好青春,白日作梦!痴心妄想!”
玄商君并不意外,以她的德性,这确实是意料之中。他试图跟夜昙讲道理,说:“可你我昨夜早已逾矩。无论如何,你总不能嫁给我的亲弟弟。”
夜昙牌核桃想了想,又换了个语气,说:“那你放我回人间,我为你守节。”
玄商君信她个鬼:“不行。”
夜昙牌核桃怒道:“那你还不快放开你弟媳?!”
玄商君苦思良久,竟也别无他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前往归墟,然后活着回来。
可……没有盘古斧的碎片,直接进入归墟修补蟠龙古印,真的有可能活着返回吗?
他随手把夜昙放在桌上,拂袖出门。夜昙大声喊:“喂!你快放了我!”
最后一个字落地,她猛地恢复人身,差点跌地上。玄商君留下一句话:“用过早膳,继续抄书,不得顽皮捣蛋。”
蛮蛮一见玄商君离开,赶紧冲进来,说:“他昨晚是不是中了?”
夜昙作了一晚核桃,早就浑身僵硬了。她揉着腰:“你怎么知道?”
蛮蛮一扬鸟头:“以他的颜值,根据常识,必中好吗?”
夜昙一把掐住它的鸟嘴:“快别说了!今天的事儿谁也不准再提,知道吗?”
“我蛮蛮当然是不会提了。”蛮蛮挣开她的手,一脸感伤,“只是可怜我家少君,年纪轻轻就绿云罩顶……”
夜昙一把揪住它的鸟脖子:“去死啊你!”
重墨台。
碧穹仙子刚起床,法宝万霞听音就传出声音。她拿起来,丹霞上神说:“今日天葩院两次派仙娥前往药王殿取药。”
碧穹仙子毕竟是抄了无数遍的《女则》和《女训》,此时她打着哈欠:“母神,我抄了好多遍书,现在还满脑子都是‘五色坏目,五味昬智’。女儿真的好累。”
谁不是呢?一万遍,整个霞族都出动了好吗?丹霞上神说:“傻女儿,多年后身居神后高位的你,会感谢今天努力经营的自己。听着,母神已经打探到,天葩院这两副药,第一副很古怪,看不出来历。但第二副却显然是上神调理内伤所用的方子。再加上,君上昨天进了天葩院,就一直没再出来。”
“啊?”碧穹仙子终于知道哪里古怪了,“母后是怀疑,君上受伤了?”
丹霞上神说:“对!君上的修为,等闲绝不会受伤。你要立刻前往天葩院打探情况。如果此女有异,我们就要马上禀明天帝。”
碧穹精神一振:“女儿知道了。”
她待要出门,丹霞上神又嘱咐道:“那青葵是个凡间女子,你带点人族惯用的早点过去。记住,你要让所有神族知道,无论任何时候,你对她都没有恶意。”
碧穹不是很愿意:“可她的口味庸俗至极,女儿实在是……”
丹霞轻声告诫:“吾儿,忍是世上最难受的事。但为了母仪天界、光耀霞族,任何委屈,都值得。”
碧穹只好说:“女儿知道了。”
天葩院。
夜昙正在吐槽今天的早饭,碧穹仙子就提着食盒上门了。夜昙看见她,几步上前,就去翻食盒。总算她是明白夜昙口味的,这次准备的早点,也是鲜肉包、鸡蛋煎饼之类。
夜昙啃了一口鸡蛋煎饼,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很多。她这才打招呼:“小碧穹,你来找本公主有什么事呀?”
碧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悄无声息就帮她背了两口大锅,她说:“你昨天应下的事今天就忘了?”
昨天应下的事?
夜昙一脸茫然,碧穹气道:“你说过,只要我帮你抄书,你就给你魔族的妹妹传递书信!”
“哦!”夜昙想起来,然后面色狰狞,“你还好意思说!你到底找了多少人来抄书!我差点没被玄商君生吞活剥!一点小事都干不好,还想让我传递书信!”
她果然又反悔了!碧穹气得直跺脚:“你!那一万遍,人家一个人,怎么可能抄得完?人家抄了整整一晚上,你竟然言而无信,我就不该信你!”
她委屈得都要哭了,夜昙啃着她做的肉包,说:“好了好了,要我带信给我妹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来自凡间,身无长物的,有什么好带的嘛。”
碧穹擦了擦眼睛,说:“你想怎的?”
夜昙说:“我看你腰间这法宝不错,是霞族的联络法宝万霞听音吧?”
碧穹警觉地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夜昙说:“这法宝我瞅着不错,你给我弄一对,我带给我妹妹。”
“你休想!”碧穹气得杏眼圆瞪,“这是我们霞族的传音法宝,岂能送给你们姐妹二人?!”
夜昙喝了一口豆浆,说:“不送算了。反正这玩意儿带着身边,也容易被发现。万一被人知道我跟我魔族的妹妹互通音讯,可是大为不妙。嗯,罢了罢了。”
她这么一说,碧穹又有点心动。对啊,霞族不就是想抓住她私通魔族的把柄吗?只要天帝发现她跟夜昙拥有同一对万霞听音,此事不就无可抵赖了吗?万霞听音不仅能传信,还能留存声音,只要她动用万霞听音和她妹妹传信,就一定会败露。
碧穹低头考虑,夜昙戳了戳她,问:“哎,我那蠢妹妹最近怎么样了?”
碧穹还在想万霞听音的事儿,闻言不由说:“夜昙啊。哈,最近她可是让魔族大开眼界啊!”
第45章
魔族。
浊心湖边,青葵将补身的药方交给相柳派来的魔侍,告知他用法。魔侍倒也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转身而去。
侍女素水说:“公主,那相柳大祭司都多大年纪了,妻妾成群的。您开这药,真的有效嘛?”
青葵说:“我是医修,调养病患,本就是份内之事,自然有效。”
素水捂着嘴偷乐:“那恐怕日后来找公主开药的魔族就多了。”
青葵沿着湖散步,说:“这倒是无妨。”说着话,她突然捂着额头,轻嘶了一声。
素水赶紧问:“公主额间又疼了?这是怎么了?”
青葵心下叹气,她与夜昙疼痛互通,知道必是夜昙遇到了什么难事。只是自己只能干着急,半点忙也帮不上。她说:“无事,陪我泛舟散心吧。”
魔族风物不同三界,晨昏道光影掺入湖水,平湖半面浮彩,半面漆黑,堪称天地奇景。青葵却无论如何喜欢不起来。她愁眉深锁,然而今夜湖上,未眠的却不止是她。
前面有个什么东西飘飘浮浮,她定睛一看,那不是别的,竟然是九个怪物的头颅。青葵吃了一惊,素手一指:“那是什么?”
素水一见,也吓了一跳:“九婴!是魔尊的画舫。它在此地,必是魔尊正在议事。公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青葵也不想见到魔尊,她正要调转小舟,突然,那怪物扬起一个头颅,沙哑的声音贴着水面清晰传到她耳朵里:“夜昙公主,魔尊有请。”
青葵一愣,然而来不及反应,小舟已经载着她和素水,向魔尊的画舫直行而去。
小舟临近,九婴伸出一个头颅来接。青葵踩着它的颈项,一路进到里面。
魔尊果然正在议事。
魔后与他并坐于上方,三位皇子乌玳、顶云、嘲风都在。旁边大祭司相柳、魔将烛九阴、尸魔之母白骨夫人等等全部在列。
青葵走到魔尊、魔后面前行礼。魔尊沉声说:“今日诸人在此商议修补归墟的人选,你是魔族储妃,原也不应瞒你。坐吧。”
修补归墟?
青葵眉头微皱,魔后已经示意婢女添了把椅子,安排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青葵犹自不解,魔后说:“天地未开之前,本是混沌一片。盘古用盘古斧开天辟地,但最后盘古斧碎裂成三片,盘古也力竭而死。天地之间分出清浊,有了四界。却只有归墟这一处,仍有混沌之炁留存。”
青葵自幼就被神族定为天妃,对这些事她倒是知道得清楚。她说:“据说后来,神、魔两族用蟠龙古印共同封印了归墟,才保得了四界安稳。”后面的话她没说——神族给她的传记里面,魔族可没干好事。他们是跟神族一并封印了归墟,但同时也出手偷袭,致令神族损失惨重。
魔后微笑点头,说:“正是。可如今,蟠龙古印突然出现了裂纹,归墟中的混沌之炁外渗。人、妖两族疫病横行、神魔两界也是早衰早亡。若我等再放任不管,只怕再过不久,必将天地闭合,重归混沌。”
青葵明白了,她说:“所以,需要神、魔配合,再次修补归墟之上的封印?”
魔后叹了口气:“正是。而且,四界所有人皆不能在混沌之炁中生存太久,除非……携带盘古斧碎片进入。”
青葵说:“可盘古斧的碎片,自上次神魔大战之后,就失踪了。”——没有碎片进入归墟,岂不是前去送死?
魔后没有说话,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画舫之中,诸魔神情都极为严肃。
白骨夫人说:“这次修补归墟危险重重,只能选出实力最为强大的族人,入内配合神族。不知尊上是否已有人选?”
魔尊久久不语,如今魔族,公认的第一勇士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子乌玳。而没有盘古斧碎片进入归墟,本就是送死。
但魔族首领,是无权沉默的。他说:“如今,乌玳、顶云都是我魔族脊梁。但归墟之危,关乎魔族存亡。本尊之意,就由乌玳、顶云比斗,胜者前往。”
他话音刚落,魔后就微笑着说:“尊上怎么忘了,咱们可不止乌玳、顶云两个孩子。嘲风也早已成年。”
“嘲风?”魔尊皱眉,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三子。
嘲风在诸魔注视之下,安然自得,闭口不言。乌玳却是大手一挥,说:“不就是修补个归墟吗?何必这般婆婆妈妈?我乌玳自行前去,誓必修复封印。纵是有去无回,也自快哉惬意!”
他豪气干云,嘲风仍不开口。魔后和顶云互望一眼,母子二人却也不敢再多说。
——他自愿前去,当然是再好不过。不然万一魔尊选中顶云前去,如何是好?
魔尊环顾左右,当然没人有异议。
他虽然是魔尊,但也知道,这只是因为,乌玳的生母早已故去。面前这个孩子,除了自己这个生父,再无血脉至亲。谁会为他说话?
他站起身来,沉声说:“既然如此,你便准备。但有所需,均可直接向本尊开口。”
乌玳声音粗犷:“父尊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魔尊到底心情不佳,一甩袖,离了画舫。
他既然走了,诸人自然也纷纷离开。
乌玳倒是毫无忐忑之色,他手握一对撼天斧,经过青葵身边。青葵终于说:“大殿下。”
乌玳脚步微顿,对于医修,他毫无好感:“什么事?”
青葵说:“殿下虽勇,但身上旧伤颇多。殿下实在不该硬撑,不如让我为殿下调养身体,恢复……”
她话没说完,乌玳问:“怎么,你们医修这么厉害,能让我从归墟活着回来?”
“这……”青葵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实话实说:“没有把握。”
乌玳冷哼:“多此一举。”
话落,他扬长而去。
旁边,谷海潮跟在嘲风身后,说:“这么多年,大殿下还是这个脾气。”
嘲风冷笑:“冲动且愚蠢。”
青葵回身看过去,他拾得这一眼凝睇,顿时微笑:“怎么,美人有话要说?”
然而一惯同他并不亲近的青葵,这次居然真的走向了他。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纤软的五指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随后转身离开。
美人葇荑香软滑腻,嘲风的微笑僵在脸上——自从来到魔族后,青葵对他可一直是不冷不热。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心猿意马,旁边谷海潮轻咳一声,板着脸道:“人都已经走远了!”
嘲风从九婴画舫上跳下来,站在湖边,一脸意犹未尽:“美人就是美人,那一双小手简直滑如凝脂……”
然后他就觉得舌头发直,身体慢慢失去知觉。他低头看下去,只见自己的双手……绿了。
是的,上面长出了两丛青草。而且很快,他的整个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全身草芽疯长,很快顶破了他的衣衫,欢欢快快地覆盖了他。
谷海潮本是低头走路,走着走着,后面的主人没声了。他回过头,愣是找了好半天,才看见这坨绿得发光的小草山。
草山里有两只漆黑乱转的眼睛。
第46章
谷海潮就与这双眼睛沉默对视,半晌,这座草山说话了:“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嘲风的声音。谷海潮上下打量他:“很绿,绿得欲流欲滴,难画难描。”
嘲风声音无力:“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就算是智商低如谷海潮者,仍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美人的小手滑如凝脂。”
草山里,嘲风说:“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你讲冷笑话。”半晌,他又喃喃道,“也是第一次被人绿成这样。”
湖边,青葵带着素水,乘扁舟返回浊心岛。素水捂着嘴偷笑:“公主,三殿下向来便是如此不修边幅,您跟他计较什么?”
青葵在舟尾坐下,说:“大殿下为人虽然粗犷,但好歹不失英勇风骨,三殿下……哼。亲兄弟慷慨赴难,他自己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反而出言嘲讽,实在令人不齿。”
素水说:“公主如此护着大殿下,莫非是对他生了好感不成?”
青葵脸一红,纵然是好脾气,也是嗔道:“胡说什么?”
素水忙跪下:“婢子该死,还请公主恕罪。”
青葵素来宽厚,倒也没真的责罚她,反而问:“大殿下住在何处?”
素水一愣,说:“大殿下住在风雷壁。公主……要前去探望?”
青葵说:“他对医修心存偏见,本公主也不必前往。但方才我观他体貌,此人必定旧伤繁多。稍后我捡些药,你为他带过去。”
素水说:“是。”
青葵想了想,又说:“你回来时,顺便把这些药粉撒到某人身上。”
素水接过药粉,忍着笑答:“是,公主殿下。”
湖岸边,嘲风牌草山深切地感受到了春风吹拂。他身上的草更加茂密了。
谷海潮抽刀劈砍了一些,然而这草真不知道是何方剧毒,越砍越多。最后他说:“我觉得,你应该请个医修过来瞧瞧。”
嘲风幽幽地说:“如果我真的请医修,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你家殿下就会被诸魔嘲笑至死的。”
也是。谷海潮束手无策。
主仆二人在湖边不知等了多久,侍女素水乘舟过来。
谷海潮忙上前,说:“夜昙公主让你来的?”
素水扫了一眼岸边的嘲风牌草山,抿嘴偷笑:“咱们公主派我去给大殿下送药。”
“送药?”嘲风牌草山的嘴还能动,他说,“她对我大哥倒真是关怀备至!”
谷海潮却顾不上自己主子的醋意,他问:“难道公主就没交待你为三殿下解毒?”
素水说:“交待啦。不过公主说了,让婢子先给大殿下送药,‘回来时’再给三殿下解药。”
说完,她志得意满就要离开。
但谷海潮的处事方式一向独特,他直接上前两步,长刀一出,架在素水脖子上。
“你!”素水脸都气红了,“谷海潮,你想干什么?!”
谷海潮伸出手,素水没办法,咬牙切齿,却还是把青葵给她的药粉交出去。青葵做事细心,上面还标注了用法。
谷海潮将药粉往嘲风身上一撒,只听一阵沙沙声,所有青草尽数枯萎。片刻之后,面前只剩了个衣衫褴褛的嘲风。
此时清风一吹,他衣上破洞含风而抖,嘲风看看自己的破衣烂衫,喃喃道:“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谷海潮被雷得差点跌进湖里。
风雷壁。
乌玳自请修补归墟,这里的魔仆却十分平静。他们都是魔后派过来的人,跟乌玳会有多少感情?
乌玳倒也不在意,一回来就在庭中练功。他一双撼天斧舞得呼呼生风,汗水浸出来,古铜色的肌肤更加油亮。
素水远远站在门口,说:“大殿下,夜昙公主命婢子送了些药给您。”
话落,她直接把药包放在门口,转身离开。
乌玳自然是听见了她的话,但也没当一回事。他拿汗巾随意擦了擦汗,经过那药包时,一脚把它踢了出去。
素水听见身后响动,也不以为意——他就是这么个脾气。
药包被踢出去,正好滚到一个人脚边。嘲风弯腰捡起来,他的声音亲热无比:“兄长刚回来就在练功,真不愧是我魔族第一勇士。”
乌玳看了他一眼,冷哼:“你来干什么?!”
嘲风说:“兄长不日就要前往归墟,我身为兄弟,自然应当前来探望了。”
乌玳对这些人情世故素来厌烦,立刻道:“滚!”
嘲风一向脸皮厚如城墙,他不但不滚,反而在石桌边坐下来。他随手打开青葵送来的药包,果然里面每一包药都标明了用法和用量。青葵的字迹亦如她的人一样,端正庄重。
他胡乱拨弄了几下,说:“反正兄长也要练功,不如我陪兄长过几招如何?”
乌玳只要一提到打斗,便不介意对手是谁。他一举双斧:“来!”
嘲风站起身来,右手一扬,战镰贪念已然在手——你不是要给他送药吗?那你就送个够吧!!
谷海潮站在一边,眼见他兄弟二人你来我往地开始对招。乌玳攻势凶猛,嘲风则招架狼狈,然而百招之后,他也不知是不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竟然一镰斜来,正好穿过乌玳的破绽,在他腰间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乌玳心中暗惊,然而嘲风比他更吃惊的样子:“这……兄长,小弟一时不慎,还要再来吗?”
他一副真的只是意外的表情,乌玳只得道:“再来!!”
于是嘲风就这么意外了六次!
他走之后,乌玳看着自己身上的六道伤口,连他的智力都开始怀疑——这他妈真的只是意外吗?
伤口并不致命,但痛却是实打实的。
乌玳简单包扎了一下,到底坐立难安。风雷壁的魔仆知道他脾气不好,也没人管他。
他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然而稍微一动,就被痛醒。他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身上疼痛稍减,外面嘲风又满面春风的进来:“兄长,小弟突然想起,还有几招忘记请兄长赐教。”乌玳从榻上爬起来,嘲风说:“哎,小弟是不是打扰兄长养伤了?”
自然,“养伤”二字成功触及了乌玳的逆鳞。
他几乎是跳起来:“闭嘴,再来!”
嘲风再次与他对战,这次又意外频出,他的战镰在乌玳身上同样留下六道伤口。他再次一脸惊诧:“兄长,这、这真是意外……”
乌玳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只是挥挥手:“滚!”
嘲风抱着自己的战镰,带着谷海潮离开。
说是离开,他也没走远。他就坐在风雷壁外的大树下,等歇得差不多了,他又起身:“我突然又想起几招,要请我兄长指教。”
谷海潮真的是看不下去了:“我求求你当个人吧!!”
可嘲风当然是……不。
第47章
那一天,他找乌玳赐教了七次。
乌玳从不屑一顾,到暴跳如雷,到面色凝重,最后,他没了脾气。身上留下四十二道伤口,简直是飙血。
嘲风是挥一挥衣袖,走得潇洒之极。他坐在石桌旁边,等了老半天,才确定这个小子是真的走了。
剧痛钻心,他目光一扫,看见石桌上,青葵送来的包裹。
包裹已经被嘲风打开。里面的瓶瓶罐罐众多。乌玳见周围真的没人,若无其事地敲击了几下桌面,手指接近药包,他作贼似地将其卷起来,塞进怀里,一路逃回房间。
他把门窗关好,悄悄打开药包,找出外用的伤药,飞快地抹在自己伤口处。
不消片刻,伤口一片清凉之意升起,疼痛瞬止。
这东西好用啊!!
乌玳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忙不迭到其他几道伤口也全部抹上药。那些扰人的疼痛都不见了,伤口不再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但是他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足足四十二道啊!青葵哪里想象得到?!
所以药很快就没了,而伤口却还有十几道。乌玳瞪着空空如也的药包——女人家做事就是小里小气,送药也不知道多送一点的吗?!
天葩院。
碧穹仙子说:“你那个妹妹,还真是个祸水。刚到魔族没几天,就已经引得魔族大殿下和三殿下为她争风吃醋了。”
夜昙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问:“万霞听音,你是给还是不给?”
碧穹犹豫着说:“我要问问我母神。”
夜昙嗤笑:“就知道你还没断奶,遇到事还得回家问妈妈。”
碧穹怒道:“谁说的!给你就给你,不过你要写一封亲笔信,我帮你转交给她。不然她怎么信你?”
夜昙直接拿了笔:“写什么,说!”
她竟然干脆至此,碧穹惊呆,半天说:“你就写明是你转交给她的万霞听音就可以了。”
夜昙依言,唰唰写了封信,直接递给她:“自己封口转交过去。法宝做好之后,先交给我看看。”
碧穹虽然不满她命令似的语气,但是这把柄却是来之不易,她迅速收下。
夜昙又说:“对了,你行走天宫,消息肯定灵通。有没有听说哪位仙子新养了什么好玩的宠物啊?”
“宠物?”碧穹拿了她的亲笔书信,倒是心情大好,热心地说,“没听说。你想找什么宠物?我替你问问。”
该死的,那帝岚绝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夜昙愁得头都大了,却也不能同碧穹多说,她只得摇头:“算了。”
而弄晴阁里却传来阵阵笑声。
紫芜手里拿着一个球,远远扔出去,然后指挥她的宠物:“快捡回来!!”
帝岚绝瞪大眼睛——你竟敢让本少爷玩这么低劣的游戏?!你是疯了吗?!
它一动不动,紫芜不由有些怀疑:“完了,你看起来智力不高啊。二郎神不是说狗狗学捡球是很容易的吗?”
帝岚绝嗷呜一声,一脸绝望。
他一动不动,紫芜只好自己去捡球。然后她再次扬手丢出去:“去捡啊。捡回来,能听得懂吗?”
帝岚绝当然懒得懂,紫芜想了半天,旁边有仙娥提醒:“仙君,我们是不是得示范给它看呀?”
紫芜一想,也有道理。她一把将球抛出去,然后自己四肢着地,爬过去,用嘴把球叼起来,回到原位。然后她转头问帝岚绝:“看见没,就是这么捡球!学会了吗?”
帝岚绝看起来不是很想活。紫芜自己叼了好几次球,又有仙娥出主意:“仙君,是不是因为咱们没给它取名字啊?”
“啊,对!”紫芜把帝岚绝抱起来,左右看看,说,“看你长得五彩缤纷的,以后你就叫阿彩。听见了吗?”
帝岚绝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自己聋掉!
既然学不会捡球,那就只有学点别的了。
紫芜拍拍地板,说:“来阿彩,坐下。”
说着话,她就去按帝岚绝的老虎屁股。帝岚绝气得,反手一口咬她的手。可惜一口乳牙,咬不穿堂堂仙君的肉身。紫芜轻轻拍了一下它的嘴巴:“不准咬人!你要做一条懂礼貌的狗,知道吗?”
帝岚绝何止想咬人,生嚼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他呲牙咧嘴,可惜咆哮也带了奶音,毫无震慑力。
紫芜伸出手,继续教:“阿彩,握手!”
帝岚绝拒绝伸爪,紫芜说:“也不喜欢握手吗?那……转圈?”
就这么一直忙到晚上,紫芜一边给帝岚绝梳毛,一边叹气:“阿彩呀阿彩,你怎么这么笨。学了整整一天,什么也没学会。”
帝岚绝白了她一眼,不想跟蠢物说话。
紫芜把他抱起来,嘴对嘴,啪叽一声亲了一口。帝岚绝猛地偏过头——我的初吻!然后它就听见紫芜说:“不过没关系。主人最疼你了,不会因为你智力低,就不给你奶喝的!”
帝岚绝慢慢瞪大眼睛——喝奶!那让本少爷如何见人?!
帝岚绝慌了,四爪乱蹬乱抓。
紫芜却是抱着她,一边安抚一边脚步轻快地来到一片钟乳石下。钟乳石呈莲花状,一滴一滴地向下滴落着雪白的水珠,在下面汇成一个水洼。紫芜弯腰去舀里面的白色石乳汁:“天界很难找奶,这是石乳,很好喝的,很多上神小时候都喝这个,你尝尝。”
她把奶喂到帝岚绝嘴边,帝岚绝猛地偏过头——大姐,妖本来成长就慢。我体型小,不代表我还在吃奶明白吗?!
他死活不喝,紫芜只得按住他,猛灌下去:“你这么小,不喝奶会死的知道吗?”
帝岚绝的回应,就是噗地一声,喷了她一头一脸。紫芜惊叫一声,慌乱擦拭一身污渍。帝岚绝哼了一声,舌头一舔唇。嗯?他狐疑地低下头,看碟子——这石乳味道不错啊!
他小舔了一口,然后埋头,两只小短腿用力蹬地,舔得越来越欢快。
天界居然还有如此美味的东西……
“哎呀,你慢点喝,别噎着。”紫芜慢慢顺着他的毛,说:“小东西,你从哪里来的呀?”
帝岚绝冷笑——这么久,你可算是想到一件正经事了。不过没关系,这丫头是真的不聪明,自己只要装聋作哑就行了。连解释都省了。
果然,紫芜很快就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挠了挠他两个耳朵,说:“唉,你又不会说话,问你也白问。”
第48章
天葩院。
碧穹跟夜昙还在说话,外面进来一位金甲将军。他身材魁梧、神情冷峻,进来也不说话,就守在门口。夜昙看看他,问:“你有事?”
金甲将军答:“回禀公主,君上派末将前来保护公主安全。并嘱咐末将寸步不离,跟着公主!”
混账,这分明就是想监视本公主!
夜昙哼了一声,碧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话,她飞快地出了天葩院。想来是拿到了她的亲笔书信,十分雀跃。
夜昙手握蛮蛮扇,在庭院中踱了一圈,书当然是不会抄的。高大的金甲神果然守住了门,寸步不离。
——完蛋了,这下子想要找到帝岚绝,可就更难了。
夜昙随手看了一眼他的腰牌,知道了他的名号,说:“喂,你要跟着本公主到什么时候?”
金甲神将说:“回公主,末将奉命守护天葩院,直到君上撤回命令为止。”
那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夜昙怒气冲冲,直接往垂虹殿而去。
垂虹殿外,飞池和翰墨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见到夜昙,二人赶紧行礼。夜昙问:“你俩怎么在这里?没有进去侍候吗?”
飞池说:“青葵公主,陛下来了,正在里间与君上说话。君上令我等不得打扰。”
少典宵衣来了?!夜昙眉头一皱,他不会是抓到帝岚绝了吧?!
她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显,说:“哦。难怪君上突然传我过来,原来是陛下的吩咐。”
“啊?”飞池和翰墨一脸呆滞,夜昙说:“我先进去奉茶。”说完,她转头看金甲神将:“你不会也要跟进去吧?”
金甲神将显然不敢,只得说:“末将在此处等候公主。”
“嗯哼!”夜昙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既然说了奉茶,那当然还是要端茶进去的。不然少典宵衣万一要是问起,怎么说?
她左右一看,发现飞池的桌子上就放着一包茶叶,闻着还挺香。她随手拆了,找出茶具,拿开水冲泡,端了进去。
殿内,棋枰前,天帝少典宵衣与玄商君相对而坐。他手持黑子,神色严肃,问:“听闻昨日,天葩院去药王殿抓了两副药。”
玄商君手持白子,将落未落,闻言说:“是。儿臣……听闻青葵公主擅歧黄之术,与她讨教医道。”
他这一解释,少典宵衣倒是放下疑心。他说:“重任当前,你定要保重自己,万不能有所闪失。”
玄商君说:“父神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少典宵衣嗯了一声,抬头望向屏风外。玄商君见他神情,顿时沉声道:“还不进来?”
夜昙知道偷听一定会被他父子二人发觉,毕竟她的修为,在这两个人面前实在不够看。她坦然入内,恭敬地奉茶,道:“陛下、君上,请用茶。”
见到是她,少典宵衣倒是嗯了一声,他端起茶盏,随意抿了一口。正要训话,突然,他慢慢低头,看向茶中。似乎是不敢置信,然后他认真地品尝了一口。
数万年的天界之主,多少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一刻,他却真的震惊了。
盏中这……这什么玩意儿?!
玄商君见状,不动声色地接过另一盏,他轻啜一口,整个人也是微微一凛。好半晌,他喉结微动,把茶水咽下去。然后他眼观鼻、鼻观心,淡然道:“这是儿臣新研制的药茶。有凝气祛浊之功效,父神也可少饮些许。”
少典宵衣这才将茶盏搁到一边,继续与他对弈:“这……也是辛苦你了。”
一直到一局终了,少典宵衣投子认负,玄商君茶也喝了半壶。他站起身来,说:“见你无恙,吾便也放心了。最近一切杂事都且放一放,提升修为最为要紧。”
玄商君躬身应是,一路将他送至殿外。
片刻之后,玄商君回转,夜昙说:“你派人监视我?!”
玄商君一指方才少典宵衣坐过的位置:“过来坐。”
夜昙只得坐下,玄商君更换茶盏,亲手替她倒了一盏茶。夜昙端了茶盏在手里,说:“我离光青葵到天界来,是受邀过来游玩小住,作客的,懂吗?又不是囚犯,你凭什么找人看守我?!”
玄商君避而不答,只是说:“先喝茶。”
夜昙这才低头,然茶水入口,她噗地一声喷了一桌:“这、这什么茶,竟然一股子怪味!”我去,刚才少典有琴喝的就是这东西?!这家伙是不是人,这么个比潲水还不如的东西,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喝了半壶?!
玄商君把茶壶放到她面前,不紧不慢地说:“它之所以一股怪味,是因为这不是茶叶,而是兔子祛味洗澡的香叶。”
呃……夜昙一脸心虚,但她还是能找到理由的:“这不能怪我呀,那它长得跟茶叶一模一样,你也看见了!”
玄商君面无表情:“离光青葵,你给我听好。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是喝完这剩下的半壶茶,一滴也不许剩。二是去到茶山,一日之内,辨认天界六十六种常用茶叶。”
夜昙不想去辨认什么劳什子茶叶,但她低头看看这杀千刀的“茶”——这东西实在不是人喝的。纠结半晌,她终于是站起身来:“茶山在哪儿?”
一直到她离开,玄商君终于在案前坐下来。
飞池进来收拾茶盏,玄商君沉默半晌,终于说了句:“送一盏清水。”
“啊?”飞池不明白,玄商君缓缓道:“漱口。”
……也许是麻木了,他竟然很平静。
天界茶山。
夜昙百无聊赖地辨认着茶叶,金甲神将板着脸守在一边,茶神陆羽在一旁偷笑。
不一会儿,前方有人说:“皮皮虾,贫道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啊。”
夜昙抬起头,就见乾坤法祖手挽拂尘,着一袭天蓝色道袍飘然而至。她没精打采:“天尊。”
“这是怎么了?”乾坤法祖上得前来,说:“走走,贫道邀了两个牌搭子,我们打麻将去。”
夜昙精神一振,几乎立刻站起来:“那我是不是不用再辨认这些该死的茶叶了?”
乾坤法祖说:“呃,如果这是君上的命令,那还是要听的。毕竟你是他家的。”
夜昙瞬间又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乾坤法祖说:“别这样嘛,辨认这点茶叶,对你来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走走,先打几圈,这回贫道一定要血洗前耻!”
夜昙想了想,说:“好吧。”
第49章
玄黄境。
救苦天尊和普化天尊早已在等候。他二人,救苦天尊赏善,普化天尊罚恶。俱是天界辈份极高的上神。
此时二人自恃身份,并未起身相迎。但乾坤法祖领着夜昙进来,二人的目光却都落到她身上。
夜昙倒是主动行了一礼:“二位天尊好。”
救苦天尊和普化天尊都严肃地点了点头。乾坤法祖说:“这就是君上家的皮皮虾了,来来,打几圈。”
夜昙睨了他一眼,凉凉地说:“别乱给人起外号行不行啊?”
救苦天尊问:“那柄美人刺,真是你自己炼制的?”
夜昙来到桌前坐下,说:“当然了,这还有假不成?”
普化天尊说:“正巧最近我的弟子想炼制一柄法器,这是图纸。你且看看。”
夜昙扫了一眼图纸,说:“看是可以,那我有什么好处?”
“嗯?!”普化天尊好久没有遇到如此直接的孩子了,他说:“你要什么好处?”
夜昙一边拿牌一边说:“我得先看看你那里有什么。要是你有很多宝贝,我却只要了一件普通的。那不是太亏了吗?”
普化天尊愣了半天,两个字评价:“机智。”
乾坤法祖起手打了个二条,说:“皮皮虾,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来玄黄境玩啊?”
夜昙一边看图纸一边理牌,说:“别提了,少典有琴派了个金甲神将,我每走一步他都跟着,烦死个人了。对了,他名字还挺奇怪的。”
救苦天尊随口问:“叫什么?”
夜昙说:“我看腰牌上写着,叫什么……火化王八。”
救苦天尊握着一张牌的手凝固了,普化天尊更是一脸骇然——叫这名儿,不得吓死龟族啊?二人异口同声问:“谁、谁啊?!”
乾坤法祖双肩一个劲地抖,半天才小声说:“炛兲将军。”
救苦天尊和普化天尊一同看向门口,憋了半晌,再端不住天尊的架子,笑得铲都铲不起来。顿时间,天界受他三人笑声所动,风起云涌。
玄商君本是带着二郎神,正在严查天界是否混入奸细。
然而顷刻之间,云层震动。玄商君循着异象,来到玄黄境。
牌桌旁,仙童急急来报:“不好了,三位天尊,君上来了!”
三个人顿时起身,手忙脚乱地收牌。夜昙说:“不是吧,你们还怕他啊?”
救苦天尊说:“皮皮虾,我们这不叫怕,而是不想教坏晚辈。”
“切!”夜昙不屑。
普化天尊说:“你一个小姑娘,顶多只是被罚抄抄天规什么的,当然是不用害怕了!”
我了个去!又要抄书?!夜昙迅速跟着收牌,但玄商君已到门口,都已经听见脚步声了!她猛地把牌往自己裙下一拢,然后裙摆一遮,瞬间跪倒:“君上!”
玄商君进来,一眼就看见跪在自己面前的她,脸色顿时不是很好。
“三位天尊。”他向三人行礼,三人同样回礼:“君上来此有事?”
玄商君说:“方才天界云层震动,本君发现异象来自玄黄境,特来查看。”
他这话一出,三人重又忍笑。乾坤法祖说:“普化天尊的弟子欲炼制一方法器,我等正邀青葵公主共商此事。方才贫道发笑,只是因为想起了高兴的事。”
普化天尊严肃道:“本道君也想起了高兴的事。”
玄商君说:“那不用说,救苦天尊也是想起高兴的事了?”
救苦天尊宝相庄严地掐了个指诀,三位天尊异口同声:“只是因为我们都想起了高兴的事。”
玄商君只得看向夜昙,夜昙说:“看我干什么?人家又没有笑。遇见你之后,本公主有过高兴的事吗?我就算是想笑,我笑得出来吗?”
三位天尊忍笑忍到五官挪位,玄商君顾及颜面,不能在人前收拾她,只得说:“若法器之事商谈结束,便立刻返回茶山,不得耽搁。”
夜昙跪得端端正正的,却显然不是很受教:“知道了。”玄商君却没有离开——毕竟扔下一只靴子,总要听到咚地一声响,才算是有始有终。
果然,夜昙接着就不满地嘀嘀咕咕:“这哪里是天界,简直就是地狱!”
玄商君本是最不喜牢骚抱怨,然而此时他听到这句话,却似乎是扔下的靴子终于有了回应,放心离去。
——以她的性子,不抱怨才奇怪吧?
夜昙一双膝盖被麻将硌得站都站不起来。
三位天尊上前把她搀起来,夜昙揉着腿:“我没事,打牌打牌!”
四个人重整牌局,说来也怪,夜昙刚打了一张牌,额上的虹光宝睛就开始发烫。
“哎哟!”夜昙痛叫一声,三位天尊一同看她头上,救苦天尊一看瞧见她额上殷红,说:“这……是君上的虹光宝睛。”
夜昙说:“对,嘶……好痛。”
普化天尊说:“有此物在,怕是不能再打了。天界禁赌,你每打一张牌,痛楚必定加深一分。”
夜昙说:“我来都来了,岂有不打之理?!”她打出一张三万,然后开始碎碎念:“少典有琴真是刚正不阿、温文尔雅、气宇轩昂、文武兼备……”
她额间,那虹光宝睛的颜色居然慢慢变浅。
“哎哟,这个小东西真是别致啊……”三位天尊忙着看稀奇,连出牌都忘了。
“少典有琴他还……还……”夜昙卡壳了——实在是没词儿了!普化天尊提点说:“高大威猛、顶天立地!”
“啊对!他高大威猛、顶天立地……”夜昙一场牌局下来,夜昙真是劳心劳力,累得不行:“来人,给本公主倒杯水。我得先说说这图纸,否则我再夸下去,少典有琴头上就要开出几朵花儿来了!”
三位天尊笑倒在地。
第50章
夜昙方才打牌之时,便不时在瞄这图纸。这时候她直接说:“这法器属火,你们是想配上风阵,以助法器之威?”
普化天尊说:“正是。此时法宝乃是取地海熔心所铸,形状天然,法阵如何设置阵眼,还需要考虑。”
夜昙说:“这个倒是好说。”她找来笔墨,二话不说,在图纸上写写画画。不到两刻,一道法阵从阵基到阵眼,依着法宝原来的形状,绘制得妥妥当当。
她搁了笔,说:“来来来,继续打牌。”
三位天尊互相看了一眼,救苦天尊摘下一只玉板指递给她,说:“皮皮虾,我那长乐界好玩的东西很多,有空来玩。”
普化天尊将一颗五雷珠递给她,说:“此珠内藏五道天雷神力,可用于护体。就赠予公主。吾徒这件法宝最近几天就会炼制,公主随时可以前来神宵玉府观看。我那弟子,也正好向公主当面致谢。”
夜昙一一收下,转头看乾坤法祖。乾坤法祖被她盯着不自在,一抚长须,问:“皮皮虾,你看什么?”
夜昙说:“人家两位天尊都给见面礼了,我看你怎么好意思愣着。”
乾坤法祖大笑:“少来,见面礼不是已经托君上带过来了吗?”
“就那个丹药啊。”夜昙一边把玉板指和小太极收起来,一边说,“那个我不喜欢,我退回来,你让我自己选一个。”
乾坤法祖说:“来来,你赢了这一局就听你的。”
当然了,这一局他起手听牌,夜昙才打了两张牌,就被他胡了。
个老狐狸,哼!
夜昙嘟着嘴,显然不服气。
乾坤法祖一边和牌一边说:“愿赌服输,注意牌品啊。”
夜昙眼珠转来转去,突然扑过去,一把抢走了他腰间挂的小太极玉佩。乾坤法祖起身准备夺回,夜昙直接把玉佩顺着自己的衣领,滑落下去。
乾坤法祖:“……”
夜昙把胸一挺,小人得志、沾沾自喜:“我尊老,你却不爱幼,有违天规,这个是罚款。哼!”
三尊:“……”
那有什么办法,她是未来天妃,谁还敢去拿不成?只得算了。
四个人又打了几圈。夜昙把牌一推,说:“不打了不打了。”
乾坤法祖问:“怎么的,没灵珠了?”
普化天尊最会想办法,说:“那不要紧,我们可以写上别的名目,直接把账单寄到垂虹殿。”
“不是。”夜昙摆摆手,她指指额头,虹光宝睛已经转为浅红,“主要是,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赞美少典有琴的话了。”
三人大笑,夜昙不满:“我说,你们三个好歹也是天尊,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帮我把这玩意儿给摘了吗?”
普化天尊摇头说:“本命法宝,只有法宝主人才能摘除。旁人帮不上忙。”
夜昙哼了一声:“走了,本公主去辨茶了。”
救苦天尊说:“让仙童将六十六种茶冲泡奉上即可,何必再回茶山?”
旁边普化天尊也说:“正是。你在此辨茶,又能打牌,一举两得。”
夜昙撇撇嘴:“那你们还得找仙童翻翻书,看看本公主还能用什么话夸奖少典有琴!”
三人含笑,果然是找来仙童,一边翻书,一边奉茶。夜昙这才跟着三人接着打下去。她看似专心打牌,一边还夸赞玄商君。然而打了不到三圈,她轻品了一口茶,问仙童:“这雪顶琼花茶刚才不是上过一次了吗?”
——三位天尊不觉看过去,六十六种茶,她不过入口一遍,已经能精准辨认。此女记忆力,着实惊人。
等到入了夜,夜昙额头上的虹光宝睛已经转为桃红。
头疼得实在是受不了,她钻进垂虹殿。飞池侍立门口,看见她,还不及阻拦,她已经捂着额头闯进去。外殿,玄商君不在。
夜昙直接来到内殿,果然,玄商君正在内殿的床上打坐调息。
飞池不敢惊动他,连连示意夜昙快出来。夜昙才不管那么多,一猫腰就钻到他床上,然后死死抱住了他的玉枕。虹光宝睛因为感觉到主人的气息,终于热度渐渐降低。
但因她今日违反了太多次天规——这笨法宝,她每打一张牌就算是违反了一次天规。所以虹光宝睛的惩罚也不是那么容易抵消的。
夜昙只觉得脑内如沸水乱滚,眼看着玄商君就盘腿坐在一边,她索性把头靠过去,贴着他睡。果然这样一来,虹光宝睛的热度就低很多了。
飞池眼见她无礼至此,玄商君却不动不语,哪里还敢上前?
他只得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夜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是梦里也念念有辞:“少典有琴不仅高大威猛、身强体壮,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玄商君本是在疗伤,可清静世界,有这个家伙在旁边,实在是没法清静。他睁开眼睛,视线低垂,只见她抱着他的枕头睡得正香,青丝铺陈间,腮若新荔、唇似樱花。
他目光在她唇上略一逗留,立刻狼狈移开——竟然就这么睡在自己这里,成何体统。他伸手准备将夜昙叫醒,然而一触到她,才发现她发烧了,体温高得可怕。
“青葵?!”玄商君沉声道。
夜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是他,不由恼火地回推了一把:“茶叶人家已经会认了!”
玄商君右手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果然是很烫。他伸手彻底压下虹光宝睛的热度,皱眉:“你生病了?”
夜昙闻言更是火大:“你这么折腾人,人家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生病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还活着就谢天谢地了好吗?”
玄商君替她把脉,见只是风寒感冒,转头拿了两粒丹药喂她服下。谁知夜昙不吃药还罢了,此时一吃药,热度更甚。整个脸都烧红了。
“这……怎会如此?”玄商君还要再探她脉搏,夜昙一把推开他:“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摇摇晃晃地坐将起来。
玄商君说:“不过是两粒增强清气的丹药。”
糟了,这个老男人!夜昙猛地跳起来:“胡说!那我怎么会烧成这样?”她摸了摸自己额头,更是气,“我看你就是非礼了本公主,现在还想杀人灭口!”
飞池和翰墨听见声音跑进来,玄商君有理说不清,只得道:“过来,本君重新为你开药。”
“免了!”夜昙气冲冲的,“本公主还想活得久点。你就不能让药王给我开一剂风寒的汤药吗?”
药王因为长期给人族看病,对人族体质倒确实了解得多。但是……自己给她的药,也不应该加重她的病情才是。玄商君心下不解,她若体质至清,这两粒丹药下去,一定能压制住凡人的一点热伤风。
为什么她反而更加严重?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不了解凡人体质?
他心下不解,却也知道凡人体弱,她烧成这样是很危险的事。他扬声道:“飞池,去请药王过来一趟。”
不多时,药王急急赶来。见夜昙睡在玄商君的床榻之上,他极力双目平视,面无表情。
夜昙是真的烧得厉害,这时候早已睡了过去,只是嘴里仍在念叨什么。药王细听了一耳朵,她说:“少典有琴芝兰玉树、灿若春华、皎若秋月……”
“咳。”玄商君轻咳了一声,药王哪还敢再听,忙不迭为她把脉、开药。
其实,夜昙真正的病因,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她从小就能吸食魔族浊气为自己所用。
她的根骨,若真的要测,那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是至清之体。虹光宝睛属于至清之气凝结炼化的法宝,这东西在体内,对她的损伤可是很大的。尤其是发作起来,比在玄商君体内只会痛苦十倍。
而天界神族的丹药,也全都是以至清之气炼化,除了恶化她的伤势,没有任何用处。
倒是药王开的药,因为适用于凡人,对她还算有点帮助。
可凡人的药,真是太难喝了。药王端着碗,才喂了一口,就被夜昙推开了。
“呸呸!”就算是烧得迷迷糊糊,她仍被这药苦得一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与其喝这东西,本公主还不如病死算了。”
药王一脸为难,想了想,放下药碗出去。
第51章
玄商君端起药碗,飞池和翰墨都目瞪口呆——这天界,自家君上几时亲自喂过谁喝药?噫,不会用嘴吧……二人一脸八卦之际,玄商君神情凝重:“你病成这样,药再苦也得喝!”
夜昙说:“我病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现在来装好人,早干什么去了?我要是病死了,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玄商君不再同她多说,一手捏住她的鼻子,趁她张嘴的同时,一碗药猛灌进去。夜昙本就病得厉害,此时无法呼吸,嘴里汤药一灌,她被呛得咳都咳不出来,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君上!”飞池扑过去拦住他,翰墨赶紧上前试了试鼻息,夜昙气若游丝。
玄商君也愣住,半晌,药王去而复返,看见面前情形,顿时目瞪口呆。玄商君破天荒地迁怒于人,他怒吼:“你去了何处?!”
药王几时见君上发过这么大的火?他颤颤兢兢地举了举手里的桑皮纸包:“小、小仙去医箱里拿糖。”
……还是先救人吧!飞池和翰墨扶起夜昙,捶背顺气。夜昙连咳了几声,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简直是暴怒:“少典有琴!!”
玄商君踱了几步,到底是心虚,他摸摸鼻子,自出了内殿。
天权宫,重墨台。
碧穹仙子得了夜昙的亲笔书信,高兴得整个人都泛出光来。虽然夜昙激她不将此事告诉丹霞上神,但碧穹哪里会听她的?她立刻掏出万霞听音,联络了自己的母神。
万霞听音被接通,丹霞上神的虚影出现在宫中,满室霞光。她似乎正在练功,此时睁开眼睛,问:“吾儿何事?”
碧穹说:“母神,那个离光青葵已经写好了亲笔书信,但她要求儿臣给出一对万霞听音,以供她和她的魔妃妹妹联络。”
“嗯?”丹霞上神略作沉思,到底姜是老的辣,她说,“若给出万霞听音,到时候天帝陛下追究起来,只怕霞族也要被迁怒。”
碧穹扬了扬手中夜昙的亲笔信,说:“要不我们就用这封书信向天帝告发她?”
丹霞上神说:“不可。她乃神族储妃,一封书信顶多让天帝训责一番,扳不倒她。必须有她私通魔族的真凭实据才行。”
碧穹挠了挠头发:“那如何是好?”
丹霞上神想了一阵,说:“母神已经想到办法。稍后,会有人送来一对万霞听音。你交给她时要避着旁人,万不可被人发现。”
碧穹说:“万霞听音是霞族的本命法宝,母神哪里找给她?”
丹霞上神说:“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她一向雷厉风行,不多时,还真有人找到重墨台,把一对万霞听音送了过来。
碧穹把玩着这对万霞听音,再看看夜昙给她的亲笔书信,顿时满心雀跃——该死的离光青葵,你给本仙子等着!
垂虹殿。
夜昙吃了药,重新睡了过去。玄商君到底是不放心,守在床边。凡人最是娇弱难养,她毕竟是人族公主,万一真病死在这里——虽然此女死有余辜,但终究也是神族的疏忽。
旁边,夜昙喃喃呓语,玄商君凑过去,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别……别杀它。”
“杀谁?”玄商君皱眉,夜昙却并未回答他。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梦,她眼角泪水滑下来,再次低低哀求:“别杀它。”
这样的“离光青葵”,平素从未见过。玄商君抬手,食指探她眉心,轻而易举地入了她的梦。
梦里十里平湖,夕阳晚照。水鸟贴水而飞,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本是闲适之境,然而一阵杂乱的水声却打破了这宁静。玄商君循声而往,只见不远处,一个宫女蹲在湖边,按着……
玄商君定睛一望,顿时心中一沉——她满脸狰狞地将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摁进水里,显然想要将其溺毙。
为什么?!
那只是个孩子!
他快步上前,待要阻止,却突然想起,这只是一个梦境。
“离光青葵”的梦境。
所以,水里的那个孩童,是她吗?
她从小就被父神定为天妃,何等尊贵的身份,为什么竟有人想要?玄商君心中疑云四起,但眼见一个稚嫩孩童身陷险境而不能施救,他眉头紧皱。
水里的果然是个女孩,她几番挣扎不脱。突然,旁边草丛里蹿出一只单目、独翅的怪鸟!这鸟倒是眼熟,玄商君一眼便认了出来——是蛮蛮。
它飞扑过去,尖利的喙直啄施暴宫女的眼睛!情急之中,那宫女偏头一躲,眼睛是躲过了,脸却被啄出一个血洞!她吃痛之下,手上一松,女童趁机挣脱!
宫女一把抓住蛮蛮,咬牙切齿地道:“既然这么着急,那你就先死吧!”
她一把将蛮蛮摁进水里,蛮蛮也慌了,独翅乱挥。女童呛了水,趴在一边剧烈咳嗽。这时候她爬过来,用力去掰宫女的手。可是小小孩童,哪里比得过成年人的力气?
她拨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别杀它……你别杀它……”可宫女满脸鲜血,双目血红,哪里肯听她一字半句?
女童哀求了半天,眼见蛮蛮挣扎的力量都变弱了,她突然回身,目光四下一扫,最后望定湖边光洁的石头。
玄商君心中一寒,果见她抱起一块鹅卵石,用尽全力砸向宫女的头。只听一声闷响,宫女脑浆迸裂。她手上力道一松,慢慢软倒在地。
蛮蛮这才挣扎出来,喘了半天气,它说:“你把她打死了。”
女童仍然抱着那块石头,白色的石头沾了红色的血,她呆呆地站了很久。
蛮蛮拿翅膀尖儿拨弄她的衣角:“你杀了人,他们一定会要你偿命的。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岚绝少君,他是个很好的人,一定会收留你的!”
女童好像没听见,她丢掉石头,低头去看那尸体。蛮蛮又拨了拨她:“你听见没有啊?”
女童终于说:“我不走。”
蛮蛮说:“可是他们会烧死你的!”
女童说:“不要你管。”
蛮蛮张了张嘴,好半天,说:“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女童冷冷地别过脸:“我没有朋友。”
蛮蛮气得毛都炸开了:“你有没有一点良心?我蛮蛮刚才是为了救你,我奋不顾身、我英勇壮烈,你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你……”
话到这里,它突然看见女童满脸泪水,一瞬间,它沉默了。
半天,它说:“那……我走了啊。”
女童没有说话,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湖边。
第52章
蛮蛮真的走了,它毕竟就是只鸟,顾前不顾后的,想不了那么多。
女童抱膝坐在尸体边,残阳如血,浸染了她。她双手捂着脸,泪水溢出指缝。
玄商君从来不食人间烟火,亦从未触景伤情。但这一刻,夕阳将沉未沉,湖边秋草枯黄,暮霭由薄转厚,最后浓得化不开,像悲哀。
玄商君伸出手,但指尖却穿过了她,只触到无边无际的清冷虚无。
那只是一个梦,隔着十年的光阴,怎么解救?
他睁开眼睛,床上的“离光青葵”还在熟睡。她梦中的寒冷侵噬了他,他再无心修炼。
人族对神族历来极为尊崇,离光氏更是如此。神族自幼定下的天妃,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想不通。
次日,玄商君正在接见四海龙王。人间地域变动频繁,若出现了新的水域,龙王之间的辖地就需要重新划分。他已经圈好水域,正与龙王们做最后的确认。突然,后殿响起脚步声。
飞池几乎是冲过去,但是仍然晚了一步。
夜昙长发未梳,青丝如瀑般垂散腰间。身上衣裳仍是昨日的,睡了大半夜,略微凌乱。更可怕的是,她赤着脚,一脸茫然地走出来。
一殿龙王只看了一眼,瞬间张大了龙嘴,片刻之后,全部低下头,装瞎!
夜昙打了个哈欠,一出门看这外殿这么多人,她皱皱眉,说:“少典有琴,我要喝水!我也好饿,从昨天到现在,你折腾了人家整整一夜,也不给吃东西!你们神族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满殿龙王扇了扇龙耳朵,恨不能把耳朵也戳聋。
折、腾、了、一、夜……这么厉害的吗?
玄商君仍然高踞上座,闻言不语,只是看了一眼飞池。飞池赶紧为自家君上捡拾已经所剩无几的清名,他说:“公主昨夜病重,药王千叮万嘱让您留在垂虹殿养病。飞池已经煎了药,还准备了人间吃食,这便送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夜昙往后殿领。夜昙刚要走,身后,玄商君说:“你身为公主,赤足乱发四处行走,仪态何在?给我跪下,面壁背诵天规禁令十遍!背完才准吃饭。”
“你!!”夜昙是真的要气哭了,“你真是太欺负人了!不吃就不吃!我离光……青葵,就算是饿死,死这里,也不吃你神族一口吃的!!想要我再背你那什么破天规,作梦去吧!!”
她气鼓鼓地往地上一坐,再也不起来了!
龙王们一看,这实在是不成体统。东海龙王到底老成些,说:“既然君上尚有要事,我等就先行告辞。水域的事,改日再商量吧。”
其他龙王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哪还犹豫?顿时纷纷起身:“正是正是。属下等先行告辞。”
诸龙相继出了垂虹殿,顿时脸上就挂起了谜之微笑——天界玄商神君,无所不能。原来也不会哄女人吗?哈,看来我们怕自家那头母龙,也不是什么丢龙脸的事情嘛……
龙王们翘着龙尾巴走了。
殿中,一直等所有龙都走了,玄商君才沉声道:“跪好!”
夜昙脖子一梗:“就不!”
玄商君气得,要出言规劝吧,她油盐不进。若要动之以刑,她又承受不住。他砰地一掌下去,面前万年寒晶石所铸的几案终于承受不住,四分五裂!
飞池和翰墨简直苦胆都要吐出来,飞池蹭过去,小声说:“小的们给公主准备了火锅。”
火锅两个字传进耳朵里,夜昙的肚子就咕了一声。她咽了咽口水,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声:“真的?”
飞池用力点头,夜昙想了想,终于乖乖跪好,面对殿墙背诵天规。
玄商君将二人的话都听在耳中,却难得的没有开口喝斥——到底是什么环境,能养出这般顽劣的女子?昨晚看到的那个梦,像是听了一半的故事。
有始无终,总是缺撼。
天葩院。
夜昙如愿以偿地吃上了火锅。但是看着锅里翻滚的青菜,她用筷子划拉了几下,气得发抖:“怎么都是素的?!”
飞池小心翼翼地解释:“公主,天界不许无故杀生,只、只能吃素的。”
夜昙啪地丢了筷子:“素火锅能有灵魂吗?!再说了,什么叫无故杀生?我要御寒,所以剥它们的皮。我要裹腹,所以吃它们的肉。这叫无故杀生吗?理由正当得令人发指好吗?!”
飞池说:“可……可神族有很多神仙都由别的种族修炼而成,岂能互相蚕食啊?”
夜昙上下打量他,突然幽幽地问:“如果本公主记得没错,你是兔子修炼而来的吧?”
飞池打了个寒颤:“公……公主?”
夜昙猛地扑上来:“给我进锅吧,你这个麻辣干锅兔!!”
飞池跳起来就跑了。
一直等到它跑远了,夜昙才回身说:“蛮蛮,你去找清衡君,让他送点肉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蛮蛮答应一声,夜昙突然想起什么,问:“我怎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对了,我草呢?!”她左右张望,“难道叛逃啦?”
蛮蛮挥了挥翅膀,说:“在后殿修炼清洁法诀呢。”
“不是吧?!”夜昙瞪大眼睛,“这么一个小小的法诀,她到现在都没学会?”蛮蛮一摊翅膀,夜昙大为恼火:“糟了,我这草看来智力也不高啊!”
她直接去到后殿,五辛族的香菜胡荽果然在看书,但一脸苦恼,看上去并不愉快。
夜昙凑过去:“就这么一个破东西,你还没学会!”
胡荽一抬头看见她,立马泪眼汪汪:“公主,我才学了两天,哪有这么快就学会的?”
“两天还不够?!”夜昙一脸惊诧,但想想,又说:“唉,让一根香菜读书认字,是难为草了一点。”她拿起书,一字一字地读给她听,“斋心听气,坐忘守一……跟我做。”
胡荽哦了一声,赶紧认真效仿。
门口,玄商君停住脚步——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他嗅觉向来灵敏非常,立刻以手掩鼻,抬头一看,就见夜昙素手掐指诀,片刻之间,一个清洁法诀令自己全身上下一尘不染。是个漂亮得令人挑不出错的法术。
“清洁法诀你学过?”玄商君的声音响起,房中胡荽一惊,转头一看,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呐,我竟然见到了活的玄商神君!!
夜昙把书搁下,说:“没学过,但是这很难吗?”她随手又是一个完美的清洁咒,把胡荽脸上的汗和灰都擦得干干净净:“不就是控制水和土吗?我看呐,除了水和土以外的其他污垢,这个清洁法诀就不管用了。”
玄商君面色冷凝——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这法诀,普通仙娥要学习半年才能掌握使用,而且天资差一点的,还需要借助仙帚等法器。
她却只是随手翻阅了一遍。
第53章
玄商君沉默半晌,说:“明日辰时初刻,你到上书囊,会有先生专门传授你基础的神族术法。”
夜昙转头看他一眼,对于术法她还是感兴趣的。是以虽然还在生气,她却只是哼了一声。胡荽已经开心得快要晕倒了,她飞快地跪下:“五辛族胡荽,参见君上!”
玄商君这才把目光移到她身上,于是那股清奇的味道也有了解释。他皱眉道:“五辛族?”
夜昙知道他不喜其他味道,得意道:“对呀,我喜欢这个小仙娥,调到自己宫里。你有意见啊?”
玄商君却说:“你既然与青葵公主投缘,以后便在此间侍候。五辛一族修炼不易,你既得道,就要勤勉刻苦,万不可辜负了如此良好的机缘。”
胡荽竟然得到了他的勉励,顿时泪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夜昙反而愣了:“你同意了?”
玄商君问:“吾为何反对?”
夜昙摸了摸头:“你不是应该看不上五辛族的嘛?”
玄商君正色道:“天界诸生平等,五辛族之所以人丁稀少,乃是因为根系弱小,寿命短暂,难开灵智。她能修炼得道,必经过一番艰辛。吾岂会轻视?”
好吧,这倒确实是他的作风。夜昙嘀嘀咕咕:“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说起什么话来,大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
玄商君义正辞严:“理正则言直!”
“切!”夜昙翻了个白眼,“我草,我们吃饭去。”
胡荽眼眶微红,她向玄商君再一行礼:“君上勉励之言,胡荽字字牢记。胡荽这就做饭去!”
她对生活一向充满,这时候跳起来就往外面跑。正在这时候,蛮蛮冲进来,一眼看见玄商君,它急忙跳到夜昙身边,悄声道:“少典远岫来了。”
糟糕,他必定是带了肉食前来。被玄商君发现,又要没完没了了。夜昙扫了一眼玄商君低声回:“看来我得送客了。”
蛮蛮悄声道:“委婉点。”
“嗯!”夜昙清了清嗓子,说:“你还干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留你吃饭呢?!”
你还真是委婉啊!蛮蛮绝倒。
玄商君果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眼见他离开,夜昙顿时大喜过望。
果然,玄商君前脚刚走,清衡君立刻进来。
胡荽主动上前,接过了清衡君手里的食盒。打开一看,她顿时目瞪口呆:“我……公主,我们吃这些?!”
食盒里全是切好的牛肉、羊肉、牛百叶、黄喉什么的。夜昙探头一看,顿时就对清衡君十分喜欢了:“少典远岫,我最喜欢你了!”
她冲过去就是一个熊抱,清衡君面色微红,说:“兄长在这里,你怎么也不早说?我提着一篮子这些东西,迎面和他撞了个正着。吓得我腿到现在都还发软。”
夜昙扶着他,随手在他脑门上一揉:“远岫不怕不怕喔。你是这天界神族最最好的人了!我跟你说,本公主这是没有尾巴,我要是有的话,肯定已经对你摇成风火轮了!”
“摇尾巴的那是狗……”清衡君一脸无奈,但还是被她扶到桌边坐下来。胡荽一撸袖子:“太好了!这天界人人吃素,对我们五辛族更是避之不及!这下子,我胡荽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了!”
她和蛮蛮都是下厨的好手,夜昙和清衡君坐在桌边看他俩忙活。
清衡君扫一眼夜昙,见她歪着头,一脸热切地等饭,简直是条小馋狗!他说:“你……跟我想象中的公主不同。”
夜昙闻着食物的香气,心情愉悦,自然态度就好:“你想象中的公主是什么样子?”
“嗯……”清衡君想了想,说:“大抵是高贵端庄,温婉优雅,如我兄长一般严守禁令教条之人。”
“这样的公主其实也有的。”夜昙想到自家那姐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是说,本公主不高贵、不端庄、不温婉、不优雅咯?!”她满脸狰狞地猛扑过来,清衡君赶紧挡住她:“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夜昙将他摁倒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少典远岫,本公主命你立刻说出一万字赞美本公主的话来,不然的话,小心本公主拿你下酒!”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作凶恶,整个人几乎半趴在他胸前,那长发如丝如藻扫过他脸颊,扰得人心乱如麻。清衡君几乎慌乱地拨开她,说:“别闹,吃、吃饭了。”
夜昙有肉吃,就没有那么多妖蛾子了。
她端起碗,胡荽很快为她做了一碟子蘸水。夜昙挥了挥手:“坐下来,一起吃。”
胡荽啊了一声,她当然也馋肉,但是清衡君可还在这里呢。她偷眼瞟清衡君,清衡君说:“坐远些!”
这意思也是允了,胡荽立马在他对面坐下,三人一鸟热热闹闹的正要开饭,突然外面又有一人前来。夜昙一抬头,就看见了碧穹!
她进到殿里,一眼看见这热闹劲儿,整个人都惊呆了。
夜昙招招手:“小碧穹也来了,过来坐。”
碧穹仙子看看清衡君,清衡君说:“我脸上有花吗?”
“没、没有!”碧穹回过神来,赶紧也在桌边坐下。然而刚刚坐定,她就瞪了一眼身边的胡荽:“大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本仙子平起平坐?!”
胡荽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起身就跪:“奴婢错了,碧穹仙子恕罪!”
夜昙把碗碟摆到碧穹面前,白了她一眼:“吃不吃的啊,不吃就走!”
碧穹还有些悻悻然,但是眼前火锅的香气实在馋人,她想了想,却还是拿起筷子。胡荽左右看看,清衡君和碧穹仙子身边都坐不得,可桌子就这么大,她不知道该站哪儿。
清衡君到底看不下去,指指自己身边,胡荽受宠若惊,连眼睛都亮了:“谢谢清衡君!!天呐,我居然这么快就坐到了清衡君身边!”看来我胡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雄途霸业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她一向不用别人安慰,靠自己打鸡血为生。
四人一鸟总算是开始吃饭,碧穹筷子在锅里一捞,就挟起了一块牛肉。她顿时吃惊地张大嘴巴:“这是……肉?”夜昙没理她,倒是蛮蛮问:“你不会没吃过肉吧?”
碧穹怒道:“我霞族在天界地位何等尊崇,怎么会吃肉?你们偷偷吃也就罢了,现在当着清衡君的面,竟然也敢如此放肆!我要向天帝揭……”
她“揭”字刚出口,夜昙一筷子牛肉直接塞她嘴里:“吃吧你,废话多!”
浓香的味道入口,碧穹仙子后面的话全给堵了回去。平生第一次吃到肉食,这感觉真是新奇。她小心翼翼地嚼了几下。这……好吃啊!!
她贪婪地望向锅里,夜昙说:“现在你也吃过了,去揭发我吧。告诉天帝陛下你跟我们一块吃肉了。”
碧穹仙子看看她,又看看清衡君,半晌,她坐下来,扭捏了一阵,还是胡荽看不过去,替她捞了小半碗肉凉着。碧穹怒瞪她:“我自己没长手吗?要你多事!”
说完,她果然自己动手,快速地往碗里捞肉。
……
第54章
玄黄境。
乾坤法祖正在烹茶。少典宵衣手捧茶盏,神色冷凝。乾坤法祖说:“魔族已经决定,派魔尊长子乌玳前往归墟,配合君上修补蟠龙古印。”少典宵衣嗯了一声,轻转手中茶盏,却是有些出神。
乾坤法祖说:“乌玳其人,鲁莽冲动,绝计无法与君上合作。”
少典宵衣深吸一口气,说:“我已通知魔尊炎方,五日之后,于归墟之侧,重议此事。”
乾坤法祖为他续茶,说:“炎方膝下三子,乌玳冲动、顶云傲慢,若真论最适合的人选,恐怕只有嘲风。”
他提到“嘲风”这两个字,少典宵衣背脊微僵,许久,说:“嗯。”
乾坤法祖问:“陛下是否会向炎方提出,由嘲风前往修补归墟?”
少典宵衣沉默许久,缓缓说:“魔族之事,还需炎方决断。”
“这是自然。”乾坤法祖说,“但既然神魔相会,共商此事,天界就有权要求魔族举荐最为合适的人选。毕竟众生安危,皆悬于此举。”
少典宵衣搁下杯盏,沉声说:“吾自有计较。”
话落,拂袖而去。
乾坤法祖继续煮茶,许久之后,才轻声叹气。
天葩院,夜昙等人吃完饭。清衡君前往上书囊听学,胡荽继续修炼她的清洁法诀,只有碧穹磨磨蹭蹭。夜昙问:“万霞听音,你准备好了?”
碧穹这才把丹霞上神准备的一对万霞听音递给她,说:“这……可是霞族的本命法宝,你留下一个,我把另一个交给你的魔族妹妹。你们就可以互相联络了。”
夜昙接在手里,果然是翻来覆去地把玩:“急什么?让本公主研究两天。这东西虽然是霞族的宝物,但是万一去到魔族,信号不好怎么办?”
碧穹心中的不安全部写在脸上,她说:“你怎么事儿这么多?”
夜昙哼了一声,把这对法宝收进怀里:“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没听过?滚吧,等本公主确定没有问题,就把另一个交给你。”
碧穹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叮嘱了一句:“收好,莫让旁人发现!”
一直等到她走得没影了,蛮蛮才把小脑袋凑过来。这万霞听音果然是霞族法宝,其上霞光流转,色彩变幻不定。蛮蛮用翅膀尖儿拨了一下,但见其真实形状如一面小铜镜,还带绞丝纹的手柄。
“嘿,这就是一面镜子嘛!”它在万霞听音之前搔首弄姿,“看,里面还能照出我的鸟样!”
“……”夜昙不理它,只是自顾自研究这一对法宝。蛮蛮照了半天镜子,才问:“你在想什么?”
夜昙说:“我在想这对万霞听音是怎么来的。”
蛮蛮不以为然:“还能怎么来的,那个碧穹本来就是霞族。有这东西不奇怪啊。”
夜昙说:“如果我是碧穹,你猜这对法宝会怎么得来?”蛮蛮歪着鸟头看她:“怎么得来?”
夜昙说:“傻鸟,当然是随便杀个霞族,夺宝送人。事后若真要追查起来,死无对证,既能嫁祸对手,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蛮蛮纠结了半天,最后犹豫着说:“昙昙呀,我觉得那妞儿可能没有你这么歹毒……”
夜昙一巴掌拍在它的鸟头上。
夜昙用了一整晚来研究万霞听音的铸炼材料和法阵、法咒。一直到外面天色由暗渐明,金乌东升,胡荽给她端来早饭,说:“公主,您该去上学了。”
“上学?!”夜昙莫名其妙,“上什么学?”
胡荽一边给她准备衣裙,一边说:“公主您怎么忘了?昨天君上让您今天去上书囊听学的啊。”
“我去!”夜昙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真是忘得影子都没有了。她说:“可我昨晚一晚没睡。我难道就不能明天再去吗?!”
“那怎么可以!君上发了话,能讨价还价吗?”胡荽把头饰也给她准备好,说:“再说了,那可是上书囊哎!”
夜昙胡乱吃了几勺饭,木偶似地由着她替自己更衣,说:“上书囊又怎么了?”
胡荽眼睛发光:“上书囊是神族所有高富帅的集聚地。连乾坤法祖和君上都经常前去授课。能够进入那里面听学的,个个都是……”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当然啦,公主您是不用在意的。毕竟他们就算再怎么尊贵,也比不过公主的未来夫君。公主可是要当天妃的。”
夜昙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你想去啊?”
“我?!”胡荽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摇了摇头,“我不过就是一个五辛族的小仙娥,又天资愚笨,哪有资格去上书囊啊。”
夜昙拍拍她的手,说:“你虽然是笨了点,但是你有眼光,跟对了主子。这点就比大多数人都有福了。走,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上书囊,本公主带你去!”
身后没什么动静,夜昙说:“你不要担心啦,有本公主罩着你,谁还敢欺负……”话说到一半,她转头,发现胡荽已经更衣梳洗、焕然一新,而且一双眼睛还盯着她,饿狼般闪闪发光。
……这哪里是换衣服,简直就是摇身一变好吗?!
上书囊。
蛮蛮对法术没兴趣,夜昙只能带着胡荽这条小尾巴去上学。二人进到学堂,却引来一阵嗤笑。
“快看这个,修容修得更夸张。”角落里有人低声说。
另有声音答:“女仙嘛,爱美正常。不过修成这样的……确实少见。”
夜昙循声看了一眼,问胡荽:“他们干嘛?”
胡荽小声说:“这个……因为天界女仙爱美,有了修为之后,大家都会用法力修改容貌。所以天界美人很多,当然啦,魔界也一样。”
夜昙明白了:“难怪来到天界之后,连小仙娥都是漂漂亮亮的。”她倒是无所谓,自己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胡荽说:“哪个女孩不爱美啊。而且不光是女仙,男仙也大多都修过容,区别只是大修小修而已。”
“啊?!”夜昙环顾左右,果然身边俊男美女比比皆是。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问:“那少典有琴那张脸,不会也是……修的吧?!”
胡荽很是为难:“这就不知道了。平时没有人敢私下议论君上的啦。”
夜昙一脸失望:“原本他这个人就只有脸好这一个优点,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人连皮相也是……”话没说完,她就捂住了额头。
第55章
虹光宝睛果然变成了淡粉色,夜昙面不改色,直接转口道:“也是天姿国色、万里挑一……”
虹光宝睛好像也被这急转弯给搞慒了,慢慢又变成了透明。学堂外,碧穹进来,紫芜仙子也随后入内。但几人都在第一排坐下,并没有发现角落里的她。夜昙当然也不想上去打招呼了——她困了。
夜昙打了个哈欠,发现满堂学子瞬间安静。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先生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四十如许,面白留须,双眉之间皱纹如刀刻。显然天界这些王孙公主并不好带。
他扫视课堂,见多了夜昙和胡荽,也没多问,只是说:“上课。”
一时间,所有学子齐唰唰起立,毕恭毕敬地鞠躬道:“先生好。”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夜昙坐着。碧穹和紫芜也是现在才发现她。碧穹冷哼——这凡人公主,果然是一点规矩也没有。紫芜急得一直向她示意——快起来,这先生严厉得很!
文昌帝君盯着她,又咳了一声。胡荽脸都吓白了,低声喊:“公主!快起来,上书囊规矩很严的!”
夜昙漫不经心:“有多严?”
旁边有东海龙族太子敖江说:“会罚抄书。”
夜昙赶紧站起来,大声喊:“先生好!”
这先生显然早知道她的身份,见状倒也没有追究,只是沉着脸道:“坐。”
所有人这才坐下,先生开始讲学。可夜昙困了——她昨晚一晚没睡,尽研究万霞听音了好吗?!她打了个哈欠,立刻就趴在了桌上。
胡荽赶紧扯她袖子:“公主!文昌帝君上课不可以打瞌睡的。这位先生脾气可不好!”
“脾气不好还能咬人啊?”夜昙上下眼皮直打架,枕着自己的手臂就睡了过去。
讲坛上,文昌帝君翻开羊皮书,说:“大家打开面前的《乾坤法典》第十六页。今天我们讲木系法术里的朽木逢春。这术法主要是世间草木的再生之术,可以令所有草木重新生长……”
他话说到这里,不经意地一抬头,立刻就看见了后排打瞌睡的夜昙。这位先生素以严厉著称,哪容得有人在他的课上睡觉?他手一挥,戒尺呼地一声飞过来,啪地一声,正砸在夜昙脑袋上。
“哎哟!!”夜昙痛叫一声,摸着后脑勺抬头,文昌帝君面色铁青:“既然你不喜欢听学,何必前来上书囊?”
学堂里一众学子俱看过来,夜昙嘀嘀咕咕:“废话,难道我脑子有毛病,会心甘情愿到这个破地方来?”
文昌帝君一向最讨厌懒惰散漫、不求上进的后辈,此时闻言更火上浇油。他立刻怒道:“既不情愿,何必留在学堂之上?滚到外面去听!”
紫芜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夜昙闻言,顿时大喜。她忙不迭起身,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
文昌帝君执教这许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对罚站这么迫不及待的学生!
“朽木!烂泥!”他啪地一摔戒尺,目光扫视学堂:“本君知道,你们是神族新贵,个个都有着了不起家世。但是在我上书囊没有特殊,任何人都只是普通学子,需要严格遵守这里的规矩。你们都给本君收起平日的骄娇之气,否则休怪本君不留颜面!”
整个学堂鸦雀无声。
只有夜昙撇了撇嘴。外面阳光正好,云层中有凤凰遨游,清风徐来,花香盈衣。夜昙被风一吹,又不是那么想睡了。不远处的芭蕉树下,一头似马非马的东西正在啃吃草叶。好好的一棵芭蕉树被它啃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夜昙上前几步,发现这东西马头、骡身、驴尾、牛蹄,简直就是个四不像。
“喂!你是什么兽?乖乖,这养上一只还真是不错!”她摸摸这怪兽的马头,满眼惊叹,“要是炖来吃,马、骡子、驴、牛,一兽四吃啊!”
四不像默默地远离了她。
夜昙对这东西却是真有兴趣,她看看周围,扯了一把最鲜嫩多汁的青草过来,索性在外面喂这只四不像。
学堂里,文昌帝君把逢春术讲解到一半,就打算把夜昙叫进来——女儿家脸皮薄,这么当众教训一下,估计也够了。
他端着茶盅走到学堂门口,只见原本应该在罚站的夜昙手里抱着一大把青草,正蹲在地上,喂他的坐骑白特!
自己讲得嘴都干了,她竟然喂了半节课的驴!!
文昌帝君啪地一声,把手里的茶盅摔了个粉粉碎:“来人!”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一副就要昏过去的样子,“去垂虹殿,把君上请来,看看他举荐入上书囊的学生!!”
好家伙,这一声怒吼,如平地一声雷,就炸在耳边。夜昙手里捏着一根青草,也是一脸懵。这先生简直就是要当面打玄商君的脸!她说:“不是吧,怎么你们天界神族也流行请家长吗?”
学堂里,一众学生默默地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这么老实?天界神族家教最是严格,这要是被先生告了一状,回去非得来一顿“竹笋炒肉”不可。
垂虹殿。
神后霓虹上神也在。她知道玄商君平时没有其他的爱好,便只是送了些书过来。玄商君双手接过,霓虹上神眼中忧色更甚。
“有琴……”她欲言又止。
玄商君反倒安慰道:“儿臣知道母神担忧,但四界安危与儿臣一人生死,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再说,儿臣已经做好准备,也并不一定……”
他话音未落,霓虹上神就说:“做好准备?你怎么做好准备?没有盘古斧的碎片,你进到归墟里,很快就会被混沌之气吞噬溺毙。”她说到这里,仿佛自己爱子死在归墟的情景就在眼前,顿时满眼泪花,几度哽咽,“若不是那个女人盗走盘古斧碎片,你又何至于……”
“母神。”玄商君打断她的话,“这世上万物,皆有生死荣枯。命中注定的事,怪责无用。”
霓虹上神抬手抓住他如云般轻柔洁净的衣袖,缓缓用力,直握到指节发白:“都是母神没用。本宫枉为神后,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玄商君抬手拭她脸颊泪痕,外面,上书囊的副执教前来。见神后落泪,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有外人到来,神后忙擦了擦眼角,说:“你既有事,母神便回去了。”
玄商君亲自将她送至殿外,这才回头看向副执教。副执教是魁星,此时他恭送神后之后,便低着头,不知如何言语,只得心虚气短地叫了声:“君上。”
玄商君幽幽地问:“文昌帝君派你前来?”魁星拼命点头,玄商君举步向前,直接行往上书囊。
连原因都没问,只是出门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56章
上书囊,玄商君缓步行来,整个书院顿时鸦雀无声。
文昌帝君板着脸,夜昙还不服气,梗着脖子争辩:“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明明是你让我出去的,现在怎么又变成我的不是了?”
文昌帝君不理她,只是沉声问玄商君:“现在上书囊,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入学?还是君上亲自举荐的人,便能无视此地学规,任意妄为?”
玄商君摸了摸鼻子,仿佛上面覆盖了一鼻子的灰。唉。他说:“举荐人选之前,未曾告知书院规矩,是本君不是。还请先生见谅。”
他的道歉态度诚恳,文昌帝君却只是冷哼一声,说:“君上为人向来大公无私,既然举荐此女,想来她定然不会只是个喂驴的公主。”他一本正经地说出“喂驴公主”四个字,底下顿时传来一阵窃笑。文昌帝君余怒未消,一字一顿:“而上书囊也不是替谁托管孩子的地方。如果本节课,她的成绩能在乙等,此事便就此揭过。否则,君上还是领回去自己教养吧。”
乙等……玄商君眉头微皱,轻声说:“先生,她……乃是凡间女子,年不过十五。上书囊讲学,虽然深入浅出,但于她而言,恐怕还是有难度。她毕竟是未来天妃,古往今来,从未发生过天妃被上书囊退学的事。先生可否……先让她旁听几节课,再进行考核?”
然而文昌帝君身上长着整个神族最难啃的骨头,他的严厉天界驰名。哪怕是玄商君的面子,在他跟前也不好使。他说:“若君上这话,乃是命令,卑职自当遵从。”
他直接堵死了玄商君后面的话,玄商君只得道:“如此,就依先生。”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夜昙。夜昙问:“如果我考不到乙等,会被赶下天界吗?”
你还想着这事……玄商君连回答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学堂里,文昌帝君已经开始继续讲课,夜昙仍然被罚在学堂外站听。
玄商君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惨不忍睹——怎么办,少典氏的天妃要被上书囊退学了!!神族的颜面要被人拿来扫地了。
他快步走出去,迅速吩咐自己的仙侍——飞池和翰墨:“立刻去请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镇元子上神。”
飞池和翰墨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君上这副火烧眉毛的神情,二人皆一脸惊恐:“君上,发生了何事?可是四界异变?归墟提前破裂了?”
四界就要覆灭了吗?
玄商君纠结许久,终于说了一句:“文昌帝君决意要让青葵公主从上书囊退学。”
我滴个天爷哎!!
飞池和翰墨一言不发,飞一般地跑去替自家君上搬救兵了。
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和镇元子上神得知消息,尽皆震惊。
——自家天妃被上书囊退学,这要是传到魔族,怕是魔尊炎方都要笑死在晨昏道。四位德高望重的老神仙匆匆赶到上书囊,文昌帝君的课也接近尾声了。
夜昙还在学堂外站着,连乾坤法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拧了拧她的耳朵。
“皮皮虾呀皮皮虾,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们几个老东西吗?”乾坤法祖一脸痛苦。
救苦天尊这次也苦着一张脸:“我是真不想看见文昌那张臭脸。”
普化天尊和镇元子上神一脸同感——谁不是呢?
但玄商君和三位天尊,连同镇元子上神还是一并踏入了学堂。
这下子,别说小香菜胡荽了,便是紫芜和碧穹都屏住了呼吸——这三位天尊,平时要见任何一位都难上加上,此时竟然一齐出现了?
就连退隐已久的镇元子上神也来了!
上书囊紫气环绕,清光普照,仙泽之厚重,令一众少年神魂俱清。大家互相看看,个个坐得笔直,眼神都不敢乱看。只有夜昙还在喂驴——这几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叫一声打麻将就全来了好吗?!
一直到课毕。文昌帝君自讲台走下来,倒是向几人行礼。几人还礼,镇元子上神打着哈哈:“文昌呀,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啊?”
文昌帝君虽然礼数周到,但并不代表他会让步。他沉声道:“学堂之上,不宜叙旧。几位若要旁观,请退至一旁。”话落,他扫视诸人,扬声道:“逢春术传授已毕,实战结业开始。”
三位天尊外加镇元子上神都摸了摸鼻子,仿佛上面有厚厚一层灰。
上书囊自然有实战考核的地方。
学堂外不远处,原本栽种着一棵巨大的芭蕉树。可今天,文昌帝君的坐骑白特把好好的一棵树啃得只剩了残桩碎叶。文昌帝君却似乎早有预料,他指指那树,也不见怎么动作,只见七色极光四垂,慢慢凝成一道圆形的结界,将整个芭蕉树包裹在圆中心。
文昌帝君走到芭蕉树旁边,背起双手,说:“以逢春术将结界正中的芭蕉树恢复原状。本次考核成绩分为四等,若时间在一刻钟以内,则为甲等。若时间超过一刻钟,不足两刻钟的,乙等。两刻钟到一个时辰的,丙等。超过一个时辰,丁等。另,若施法过程中,周围草木误受术法影响的,评分降低一等。”
说到这里,他看向夜昙,他对夜昙第一印象就差,这时候看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意有所指地说:“若实在一窍不通,无法完成术法,也可以弃考。”
夜昙终于喂完了青草,她站起身来,随手抓起碧穹的裙角开始揉搓。碧穹一脸困惑:“你在干什么呢?!”夜昙揉搓了半天,终于说:“我擦擦手上的草浆子。”
碧穹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
文昌帝君气得——此女脸皮简直是厚如城墙!他怒道:“离光青葵,末尾排队!碧穹,你先来。”
乾坤法祖等人互看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气。这等考试,没有两三天时间完不了事。夜昙排在末尾,总算是还有时间补课。
文昌帝君虽然不喜这个家伙,但总算还是顾忌天界神族的脸面,也给了几位天尊一个台阶。
人群中,碧穹犹犹豫豫地来到结界中心。那棵被驴嚼得七零八落的芭蕉树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然而碧穹更凄惨,她一走到法阵中央,整个人颜值就下跌了一半。
夜昙目瞪狗呆:“这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呢?
玄商君无奈,还是紫芜小声说:“天界诸人学法之后,大多会用修为调整外貌。但是这法阵之中,会隔绝修为,所以用其调整之后的外貌也会恢复原状。”
夜昙拍了拍额头:“这哪是结界,简直就是个卸妆布嘛!”说完,她突然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玄商君,然后玄商君就听她嘀咕:“唉,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的,真要卸了妆,还不定是什么画皮怪呢。”
玄商君脸色铁青,紫芜忍笑,小声说:“不是啦。其实兄长……”
话没说完,文昌帝君就说:“考场之上,不准交头接耳!”
紫芜不敢说话了。
夜昙可不怕他,她问:“我们要等多久啊?”
旁边胡荽悄悄比划了三个手指:“三天左右。”
“就这么一个术法,考三天?!”夜昙大惊,“那我最后一个考试,岂不是要在这里等上三天?!”
结界里,文昌帝君真是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混账东西!!要不是三尊齐临,玄商神君又亲自求情,你能有这三天时间补课?他怒问:“怎么,你很赶时间吗?”
乾坤法祖等人以手捂脸——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然而夜昙显然并没有听见他们的乞求,她说:“这不废话吗?我们人族有句名言,叫‘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三天啊,值多少个‘尺之璧’啦?你赔我啊?”
我……文昌帝君右手指着她,食指抖啊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你这德性,还“圣人重寸之阴”?!
他几乎是咆哮着道:“你给我滚进来,马上考!不到乙等,自己滚蛋,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三位天尊捂着眼睛,都不是很想活。
夜昙踏着众人的目光滚进去,直接来到芭蕉树面前。七色极光飘浮交错,她如披彩纱,五官竟然半分也没改变。这个家伙,她没有用术法调整过容颜。
少年们都是一愣,然后,就见夜昙素手掐诀,一道柔光在她指间凝聚。那株被驴蹂躏得面目全非的芭蕉树,瞬间被注入新的活力。茎叶复苏、伤痕渐愈。
不过片刻的功夫,整株芭蕉树迅速恢复原状。
大功告成。夜昙拍了拍手上微尘,问:“这三天我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动了?”
考场诸人安静如鸡。过了好半天,文昌帝君才问:“你……你学过?”她是天妃,来之前玄商君若是给她补过课倒也不奇怪。
然而夜昙说:“没有啊。”
“那……”文昌帝君看看芭蕉树,又看看她,“那这逢春术,你为何如此熟练?”她刚才明明一直在喂驴啊……
夜昙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刚才课上已经讲得很详细了啊。”她看看树,又看看文昌帝君,眼珠一转,一脸小人得志:“怎么样,被本公主的无双智慧折服了吧?”
文昌帝君心中暗惊,也突然想起来——当初神族定下这人族储妃,可是乾坤法祖和普化天尊亲自测定的根骨资质。这么重大的事,这二人难道会草率行事吗?
此女天资,真是堪比当年的君上了。
他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但凡为人师表者,没人不爱才如命的。可若是喜形于色,脸上又挂不住。他冷哼:“考核中随意搭讪考官,降级一等。”
“喂!!你这老头,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吧!”夜昙给气得。但好在这时候,文昌帝君已经不大跟她计较,只是冷哼道:“滚下去,领了法卷,预习第十七页!”
夜昙从魁星那里领了下节课的法卷,经过玄商君身边,她问:“那这三天时间,我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动啦?!”
玄商君都被这神转折弄了个措手不及,但这一次,她好歹还算是争气。玄商君觉得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说:“休息半天。”
夜昙这下子高兴了,她飞奔到乾坤法祖面前,扬了扬下巴,意思很明白——打麻将去啊!乾坤法祖几乎秒懂,向普化天尊等人一使眼色,几人齐齐退走。
玄黄境。
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和镇元子上神打麻将,夜昙蹲在乾坤法祖的炼炉旁边,翻来找去。
炼炉里有不少炼化失败的材料,她挑挑拣拣了一阵,乾坤法祖说:“皮皮虾,你不过来打几圈,在那儿找什么呢?”
夜昙头也没回:“我翻翻有没有被你浪费的宝贝!”
“哈哈。”乾坤法祖说,“都是些废弃的材料,能有什么宝贝。”
“那不一定。”夜昙振振有辞,“在我眼里,这些东西就全是宝贝。”
她搜罗了一些废弃的材料,二话不说,再次爬上炼炉,直接开炉炼器。乾坤法祖十分无奈:“皮皮虾,天界炼器,需要先递交材料清单,层层核准之后,由你家君上拨发。然后根据要求,报备炼炉品阶,再由玄黄境安排合适的炼炉。绝不是冲将进来,偷了材料,自行开炉。”
夜昙已经自己开了火,这时候满不在乎地拍拍手上的煤渣:“他们都说,你辈分崇高,乃四界万法之祖,是不是真的?”
乾坤法祖颔首:“然也。”
夜昙说:“那么四界苍生都要叫你一声老祖宗咯?”
马屁拍得不错,乾坤法祖说:“自然。”
夜昙问:“那我是不是四界苍生之一?”
乾坤法祖说:“当然是。”
夜昙瞬间眉毛一竖:“那我用自己祖宗的东西,凭什么要别人批准?哼!”
“……”几位天尊哑口无言。
天葩院。
夜昙回来的时候,小香菜胡荽正在刻苦攻书。这次考试,她因为没有名额,自然也没有评级。看见夜昙,她忙站起来:“公主。”
夜昙在她身边坐下,说:“我草,本公主有点事跟你商量。”
胡荽站得直直的:“公主有事尽管吩咐,胡荽无有不从!”
“嗯!”夜昙满意地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说:“你把这个递出去,想办法转交给魔族的夜昙公主。”
胡荽立刻接过来,说:“是,公主。”
夜昙倒是意外了:“你不问这是什么?”
胡荽一脸疑惑:“我既然跟定了公主,好好听公主的话不就是了?为什么要管这是什么?!”
“聪明绝顶啊!”夜昙摸摸她的头,“有前途!!”
胡荽像只小狗狗,享受着主人的爱抚,半天,她终于还是问了句:“不过公主,你为什么要给你妹妹带个烤红薯?虽然礼轻情义重吧,但你这个红薯烤得也太焦了,她恐怕咽不下去……要不我重新帮你烤一个?”
“你什么眼神啊!”夜昙气得差点跳起来,“这么漂亮的法宝,怎么会像烤红薯?!”
她一吼,胡荽就不敢说话了,好在这时候,蛮蛮扇着翅膀儿进来:“吃饭了。今天晚上咱们吃菌汤火锅!咦……”它说到这里,突然鸟头一转,盯着胡荽手里,半天问:“哪里来的烤红薯?”
……胡荽几乎是跳起来:“你们聊,我先走了!!”
第58章
人间。
五辛族的族长胡蒜开了个算命馆,打算补贴族内开销——五辛族实在是太贫穷了。
胡荽来到胡蒜算命馆,将夜昙的法宝拿出来:“族长,青葵公主命我们将这个转交给魔族夜昙公主。”
胡蒜接过来,一脸严肃地道:“我们五辛族,多年以来被各族轻视嘲讽。好不容易攀上未来天妃这个高枝儿,她交待的事儿,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胡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胡蒜高深莫测地沉吟了许久,胡荽知道五辛族处境艰难,他定然是在思考如何潜入魔族。于是也不敢扰他,只得侍立一旁,安静等候。
胡蒜绞尽脑汁,一脸凝重地苦思半天,问:“不过青葵公主为什么要送给自己妹妹一个烤红薯?”
……
夜里,胡荽完成了夜昙交待的任务,兴高采烈地回到天葩院。
夜昙说:“东西转交了?”
胡荽说:“嗯!我们族长说,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如果公主有空的话,他也想来拜见一下公主。”
夜昙说:“五辛族的族长?谁啊?”
胡荽精神一振:“回公主,我们族长叫胡蒜。因为族里贫穷,他就开了个胡蒜算命馆贴补家用。”
胡算算命馆!!夜昙觉得脑壳痛,她揉着太阳穴问:“他这个算命馆,生意不好吧?”
胡荽清澈的瞳孔里全是疑惑:“公主您怎么知道?这个算命馆自开张之后,就没人光顾过!”
废话!夜昙翻了个白眼——我的天呐,这样的一个种族,真的能把东西转交给我姐姐吗?!
然而这东西,青葵还真是收到了。
魔族。因着大皇子乌玳主动请缨,要前往修补归墟。魔族对他肃然起敬,前来探望拜访者络绎不绝。然而乌玳拒绝了所有的探望,闭门不出。
诸魔都以为他在苦修,只有近身侍从知道他在骂娘。
——嘲风这兔崽子,下手可真够狠的!!以至于乌玳伤还没好,青葵派人送去的药却用光了。嘲风的兵器是上古神兵贪念,这东西造成的伤口,本就更难恢复。
乌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天,终于还是偷偷溜出了门。
浊心湖。缠魂藤如同黑蛇,长满了半座岛。
青葵就坐在这纠结的古藤上,手里捧着一卷魔族医师所著的残卷。她看得认真,晨昏道的半壁晨光泼泼洒洒而来,她如同光芒凝聚而成。
乌玳乘舟而来,一眼便看见光与藤之中的她。乌玳是个粗人,找不出什么词汇形容美人。但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那一眼。
好看。这一生他再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他跳下舟,喊:“那个什么公主!”
青葵抬起头,见他过来,眼中倒是更添了几分温柔——这个人虽然粗犷,但却是真正的好汉。她起身,轻施一礼,说:“是大殿下。大殿下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股女儿香气袭来,乌玳面皮一红,好在他皮肤黝黑,也看不大出来。他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那个药,再给我一些。”
他说得简单,青葵却比他细心得多。她说:“大殿下对医修素来不喜,如今突然上门求药,可是受了伤?”
乌玳哪容得人说这个?闻言立刻两眼一瞪:“给药就行了,瞎问些什么?”
青葵知他性子,直接抓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然而片刻之后,她眉头紧皱:“大殿下且随我入内。”她前方带领,乌玳只得跟她进去。
女儿居处,不用香料,已经自有一股香气。乌玳在外殿坐下,青葵伸手去解他的外袍,他吃了一惊,立刻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青葵说:“我看一下大殿下身上的伤口。”
乌玳怒了:“你一个女儿家,竟来解男人的衣袍,难道就不知羞耻吗?!”
青葵说:“医者眼里,无男女老少之分。”
乌玳一甩袖,还要发怒,奈何牵动伤口,又出了一头冷汗。青葵直接脱下他的衣袍,才发现他身上,旧伤纵横交错,数不胜数。新伤横七竖八约摸几十条伤口。
青葵惊住:“这……是谁竟然把大殿下伤成这样?”
乌玳一把挣开她,还要发火,青葵却已经低头,开始替他开药。她低头写方子的时候,异常的专注,就连下巴也是弧度也是柔美的。
乌玳心中的怒火,不知怎的又熄灭了几分。
青葵把他的药开好,他坐立不安地走了几步,说:“今天的事,你别多嘴啊。”
话虽然硬气,但说话的人却很有几分底气不足。青葵微笑,她知道他的心思,说:“大殿下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笑着道:“是吗?怎么公主和大哥都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
“……嘲风!!”乌玳脸都气红了,手里再次握紧撼天斧。
青葵看向门口,果见嘲风带着侍从谷海潮走进来。于是乌玳身上的伤口也找到了罪魁祸首。她说:“是你伤了大殿下?!”
嘲风耸肩:“纯属意外,是吧兄长?!”
乌玳砍死他的心都有了。青葵是真的生气了,沉着脸问:“大殿下不日将前往归墟,这是何等危险的事?你身为他的亲弟弟,不助他增进功力,反而在这时候伤他!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说得这么严重?”嘲风吹了声口哨,“这不是有公主您这位大医修在吗?怎么这点小伤,也难得倒你吗?”
乌玳怒哼一声,到底觉得求医不光彩,拂袖而去。青葵怒视嘲风:“他身上伤口多达四十几条,什么样的意外可以重复这么多次?你明明修为在他之上,却贪生怕死,躲在自己兄长身后。若是龟缩不出也就罢了,偏偏在这时候逞威风。真是令人齿冷!”
她一甩袖背对他:“我这个人有点洁癖,不欢迎卑鄙无耻之徒。你自行离开吧!”
魔族三殿下嘲风,第一次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三殿下脸上终于是挂不住了。
“卑鄙无耻之徒?”他猛然伸手,握住青葵的肩把她转过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嘴唇在她唇上用力一贴!然后放开她,调头就跑!谷海潮都再一次被他的节操震惊了,但他求生欲强过一切,瞬间跟着嘲风一起跑!
“你!”青葵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木了!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头顶火冒三丈:“嘲风!!”她风一般追出来,哪怕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也恨不得把嘲风抽筋扒皮、剁成肉泥!!
第59章
嘲风带着谷海潮,两个人脚底抹油,都跑得飞快。青葵咬牙切齿,红着眼睛狂追,誓要将这奸贼挫骨扬灰。嘲风情急之下,连小舟都没用,直接凌空踏水,飞渡浊心湖。
青葵自然是追不上他,这时候只能站在岛边,眼睁睁地看他消失在湖上。
嘲、风,你给我等着!
嘲风没有等着,他逃出生天,心情大好。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温润柔软,他食指轻触,顿时觉得这波不亏。正得意时,一只手猛力拍在他肩头。
嘲风一回头,就看见喝得醉薰薰的魔将赤眼猪妖。
“哟,这不是三殿下嘛。”赤眼猪妖勾住他的肩,“这满面春风的,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他嘴里臭气薰天,嘲风却微笑依然:“是赤眼将军。既然见到了,再出去喝一杯?”
赤眼猪妖一听,眼睛都亮了:“走!”
谷海潮抱着刀,远离二人十几米,还能闻到赤眼猪妖的臭气。他冷哼,这猪妖平时最喜欢吃腐烂的尸体,嘴里全是毒虫。因着一身臭味,整个魔族也没人愿意跟他来往。
也就嘲风忍得,竟与这等魔也能为伍。
嘲风携着他,来到一处八角凉亭。谷海潮纵然万分嫌弃,却仍然从法宝里搬出酒食,在亭中石桌上摆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被薰得想吐。
嘲风却面不改色,反而伸手相邀:“赤眼将军,请坐。”
赤眼猪妖哈哈大笑:“三殿下也坐。三殿下今日心情上佳,莫不是得了哪位美人的眷顾?”他声音渐渐放低,“若蒙殿下不弃,让我老猪也跟着沾沾光可好?”
他虽然恶臭,但是话却是问到了嘲风心坎里。嘲风说:“赤眼将军觉得,整个魔族,哪个女人最为貌美呢?”
赤眼猪妖眼睛都亮了,他举起一坛酒,猛灌一口:“我们魔族说到美人,那可多了去了。比如三殿下你那位未婚妻——沉碑渊的璇渊魔姬,便是姿容一绝。”
“哈哈哈哈。”嘲风想起这个女人,连连摆手,“我就从来没觉得她是个女人!”
赤眼猪妖说:“那是你千帆阅尽。不过要说最为貌美的,却不是她。”他一脸淫笑,“嘿嘿,咱们新来的那位夜昙公主,那可真是天姿国色,一见难忘啊。”
“嗯!”嘲风真正来了兴致,“还是将军有眼光!”
赤眼猪妖顿时也找到知己:“当时在魔后的家宴上看见她,我老猪就魂儿都飞了!这女人披着个清冷高贵的壳,真是吊足了男人胃口。我老猪要是能摸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的小嘴儿……不瞒你说啊,我老猪梦里都办了她好几回……”
嘲风自顾自地喝酒,闻言只是笑,桌上菜是一口没动。赤眼猪妖倒是吃得欢快,他灌了一坛酒下肚,更得意洋洋:“这女人啊,千依百顺的有什么意思?就得要这样故作姿态的,才能让人得趣。”
嘲风低头笑了一阵,复又给他倒酒。
浊心湖,侍女素水回到岛上,一眼就看见青葵正埋头调配一碗水。
她把手里的包裹放下,说:“公主,魔后今儿个又赏赐了您许多礼物,全在这儿了。”青葵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她面前,一碗水里不知道放了什么,绿得发蓝。素水好奇地凑过去,问:“公主,这是什么?”
青葵用银针认真地搅匀那碗水:“这水以前叫什么不重要,从今天起,它就叫惩恶扬善水了。”
“惩恶扬善水?”素水凑近看了看,那水没什么味道,她看不出什么名堂,“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青葵也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直接将这蓝水冻成了冰鸟形状。她说:“你把这个带到斥候营。”
“啊?”素水接过来,那蓝色的冰鸟入手极寒,她用丝帕包起来,问:“公主这是要干什么?”
青葵说:“惩奸除恶!”
素水听了个莫名其妙,但她也没多问,拿了冰鸟离开浊心湖。见左右无人,她悄悄绕道,竟然来到晨昏道魔后的居处。
魔后见她进来,倒并不意外,问:“什么事?”
素水将那只蓝色冰鸟取出来,呈到魔后面前:“禀魔后,方才夜昙公主交给了奴婢这个,说是叫什么……惩恶扬善水。她好像……想向三殿下下毒。”
“下毒?”魔后接过那只冰鸟,左右端详了一阵,递还给她,说,“那你就帮帮她吧,她若真能除了本宫这肉中刺,本宫倒是可以给她大大地记上一功。”
素水跪地道:“奴婢遵命。”
八角亭,嘲风和赤眼猪妖推杯换盏,赤眼猪妖打着酒嗝,连三殿下也不叫了,直呼他名:“嘲风,我老猪这辈子,要是有一回能近得她身,我一定把我们魔族男人那些花样全都来一遍,一定要让她丢了那个故作正经的外壳,在我身下辗转呻吟、苦苦哀求。这辈子哪怕就这么来一次,我就是死也值了。”
嘲风搁下酒坛,问:“赤眼将军吃饱了吗?”
赤眼猪妖拍着圆滚滚的肚皮:“饱了饱了,三殿下,我老猪要先回去了。”
嘲风缓缓放下酒坛,微笑着说:“我送将军。”
赤眼猪妖说:“不……”他话才刚起了个头,嘲风猛然抽出战镰,一刀封喉,快若疾风。赤眼猪妖喉头咯咯作响,双眼望定嘲风——这样快的出手,哪怕是魔族第一勇士,也会败落下方。他们都看错了,这个落魄的三殿下,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他一手捂着咽喉,一手指着嘲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倒落在地。
嘲风弯腰,在他尸体上擦了擦自己的战镰贪念,半天,喃喃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座想同样的事情?”
话落,他收起战镰,哼着歌,赶回斥候营。
第60章
第二天早上,嘲风起床,正在更衣,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烦恶。他忍了又忍,最后哇地一声开始呕吐。说是呕吐,最终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一些酸水。
嘲风愣住,他的体魄一向强健,更何况魔族强悍,素来极少病痛。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昨夜被那猪妖恶心了?
不可能啊,比它更恶心的自己见多了好吗?
嘲风皱眉,穿好衣服出来,便觉饿得烧心。
谷海潮见他神色不对,问:“发生什么事?”
嘲风说:“我突然有点饿。”
“啊?”谷海潮愣住,嘲风以魔息铸体,凡人饮食一向只是饱口腹之欲,肉身饥饿应该是早就不会有了。他问:“你没事吧?”
嘲风摇摇头:“弄点吃的。”
谷海潮转头吩咐魔兵,果然是送了几个菜上来。嘲风坐在桌边,本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然而闻到桌上肉和油的气味,突然又开始呕吐。
谷海潮惊呆了:“你……要不然,找个医修看看?”
嘲风吐得面青唇白,好半天,说:“我去落微洞找我母妃。”
落微洞木荷花开,层层堆叠,芳华如屏。
树下,魔妃雪倾心卧树栖花,身边小炉上烹着茶,她手中纨扇轻扇,茶香四溢。嘲风带着谷海潮,一路拨开花枝,踏香而来。见到花树下的人,嘲风轻笑道:“母妃今日好兴致。”
雪倾心扶了扶鬓间发钗,说:“吾儿今日也颇为空闲,竟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被幽囚在此的生母。”
嘲风脸皮厚,对她的嘲讽毫不在意,只是说:“孩儿倒是觉得,母妃在此,过得惬意逍遥,远胜魔后。”
雪倾心哈了一声,素手执壶,替他斟茶。茶汤入盏,如金色琥珀,淡香绵长。雪倾心把茶盏递到他面前,问:“吾儿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吧。”
嘲风伸出手,撩起衣袖,把手腕搁在她面前:“最近身体抱恙,孩儿想请母妃替儿臣看看。”
“身体抱恙?!”雪倾心眉峰微蹙,五指按在他腕间,替他把脉。雪倾心曾是天界上仙,倒是略通些医术。但这次,她把了半天脉,竟一改平时从容,面色越来越凝重:“嗯?”
嘲风见状,不由狐疑道:“很严重?”
雪倾心素来妩媚风雅,极少失态,然而今日,她的震惊溢于言表。半晌,她终于说:“吾儿,你这是……喜脉。”
“噗……”嘲风一口茶汤喷了一桌。雪倾心早有先见之明,手中纨扇一挡,遮住水珠。嘲风抬头望向自己依旧风情万种的母妃,半天才问:“母妃逗孩儿玩的,是不是?”
雪倾心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去!她又把了一阵脉,说:“我也希望是。但这种脉象,母妃还不至于错诊。嘲风,这孩子……谁的?!”
问完,她目光移向一旁的谷海潮,谷海潮早就原地石化。此时收到雪倾心投来的质问,他一脸正气浩然:“魔妃倘有半点疑心,属下立刻剖腹自尽,以证清白!”
雪倾心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审视自己的儿子。
由于事实太过惊悚,嘲风汗毛都竖起来了。半天,他问:“母上看来,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孩儿肚子里真有您的孙儿吧?!”
雪倾心叹气,说:“虽然母妃也想抱个孙儿,但不是这种抱法……你确实是有孕之兆,母妃思来想去,倒是记起传说中人间有条子母河。四界苍生若是在其间沐浴,或者饮了河水,便会受孕。”
“子母河?”嘲风皱眉。
雪倾心说:“嗯,可是此河早已毁于沧海变迁之中。此时出现,不应该啊。”
嘲风突然想起什么,问:“若是有人参透了子母河水的配方,下到别人身上,是不是也会有同样效果?”
雪倾心点头:“很有可能。四界能人颇多,子母河水虽然只在传说中有过,但也难保那些个医修不会配出类似的方子来。”
……那事情大约就能解释了。嘲风的脸上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雪倾心看看他:“怎么,吾儿好像知道原因了?”
旁边谷海潮冷笑——还能有什么原因?百因必有果。这下报应了吧?
雪倾心注意着这主仆二人的神色,青葱般的指尖轻敲小案:“因为女人?”
嘲风就问得干脆利落些:“若真是传说中的子母河水,母妃是否有法可解?”
“这个嘛……”知道了原由,雪倾心便不太上心的样子,她轻抚珠钗,媚态宛然,“母妃倒真有一法。”嘲风和谷海潮都一脸期待地看向她,她慵懒地摇着纨扇,道:“不如生下来,母妃替你养着,如何?”
嘲风调头就走——也是鬼摸了脑壳,自己居然会对她寄予希望。
斥候营。
谷海潮绑了医修回来。
嘲风卧在帐中,伸出一只手,隔着纱帐让医修诊脉。医修诊了半天,一脸喜色地说:“恭喜夫人,这是……”
他话没说完,嘲风就说:“滚!”
谷海潮押着医修出去,嘲风撩起纱帐,还随手拿了一颗酸枣放进嘴里。那玩意儿他平时看一眼都恶心,鬼知道现在为什么爱吃得要命。他闻不得一点油腥味,平时吃得多却饿得快,呕吐更成了家常便饭。
他暗地里又绑了许多医修过来,但没一个有用的。
青葵倒是得了清静,她正在给大殿下乌玳配药,突然,外面有一棵蒜苗贼头贼脑地探出一点绿尖尖。青葵手疾眼快,一把将它抓在手里:“谁?!”
大蒜用力挣扎:“夜昙公主!小的是五辛族的族长,名叫胡蒜。”它左右看看,见殿中只有青葵,这才放了心,说,“我们家储妃青葵公主特令小的将这个烤红薯转交给你。”
说罢,他果然从蒜衣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将过去。
“青葵公主?”青葵顿时明白过来,是夜昙托人转了东西给她。只是……这是什么?她接在手里,反复查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她问:“我……我姐姐可好?”
胡蒜说:“青葵公主?她是神族自幼定立的储妃,如今在神族哪有什么不好的?君上已经让她前往上书囊读书了。夜昙公主放心。”
青葵嗯了一声,上书囊,她虽然没有去过天界,但却是知道的。这是天界新贵学习术法的书院,内中学子,无一不是家世显赫、出身高贵。
夜昙进入天界神族时日尚短,但能入上书囊,显然暂时还没有危险。她说:“我知道了,请转告我姐姐,身在神族,需谨言慎行,好生珍重。对了,我有些东西,还托胡蒜先生带给她。”
说完,她拿出一个小包裹,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但她仍觉得不够,又塞了些丹药进去。
胡蒜接过包裹,向她施礼:“胡蒜一定转交。”他生怕让人看见他私入魔族,立刻说:“既然东西带到了,小的就功成身退了。公主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有来过!”
青葵答应一声,一直到他离开,这才重新打量夜昙带给她的东西。这东西虽然黑乎乎的,但它是个法器无疑。她正在摆弄,突然,法器上传出一个声音:“喂?!喂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声音里带着沙沙的杂音,但青葵仍然听出来——说话的正是夜昙!
她急急关上房门,小声喊:“夜昙!”
3月5日是全国学雷锋日,临海市文明办、团市委、市妇联联合主办“朵朵鲜花送雷锋 致敬最美战疫人”学雷锋主题活动,将鲜花送给疫情期间勇敢的逆行者们,将正能量传递给更多的人!
在临海市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一束束芳香四溢的鲜花绽放在眼前,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由66位志愿者们组建成的送花小分队集结于此,大家带着鲜花赶赴各镇街,将象征感恩和敬意的鲜花送给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
志愿者章娴静:我们作为一名基层志愿者我们能为前方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感到非常的高兴,我觉得这也是对前方医护人员层层的一个接力,我们把爱层层传递上去,让他们更加有力量,我们是他们强大的后方支持。
志愿者厉诗签:我觉得自己非常荣幸也非常有意义,也能让医护人员感觉到我们大家对他们的感谢。
其中一支送花小分队来到大田街道马梦莉的家中,将鲜花献给她,感谢她在防疫一线的无私奉献、默默付出。
马梦莉是台州医院重症监护室的一名年轻护士,在疫情期间,她冲在一线,日夜照顾新冠肺炎患者。
台州医院护士马梦莉:收到花很开心很激动,谢谢大家的关心,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们作为医护人员,这个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自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全市人民共同战“疫”,一道道生命防线的背后是“最美战疫人”坚定的守候。本次朵朵鲜花送雷锋活动将为全市191户医护人员家庭送去鲜花,向他们传递一份心意,弘扬雷锋精神。
感谢你们为整个社会做出的贡献,向天使们、向英雄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