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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份与地位是无形的,必须靠有形的媒介才能体现,这个媒介即习称的“礼器”。如原为烹食肉食的“鼎”,以九、七、五、三的奇数组合成为“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士人三”的“列鼎制度”,此即为“藏礼于器”。封建社会的秩序因此建立,以器用代表身份的高低也成为千年以来的传统。
清代宫廷室内陈设是一个充满象征和意义的世界,除了满足实际使用之外这些家具还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信息,是宫廷社会生活的生动镜像。其中,尤以宝座最为典型,它是宫廷社会生活十分重要的道具,也是藏礼于器的重要代表。
清 宫廷画家绘乾隆朝服像轴 故宫博物院藏
“宝座”,源自佛家语,一般称诸佛所坐为莲花座,又多以七宝装饰,故称“宝莲花座”,或称“宝座”。佛语的“宝座”也有“高座”的意思,如金刚宝座指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成道时之高座,后世则泛指说法、说戒师及讲会导师等之高床座。
宋人长生图轴局部
南宋 周季常 应身观音
诸佛的“宝座”,至迟在十五世纪前期即被人间天子借用,以“宝座”之称独尊皇帝,象征其为人间的至高至尊,也进一步拉抬了君权的地位。
皇权象征 :国之重器,君父至尊宝座最初仅作表达尊崇之意的美称,随着皇权的不断加强,才专指御用坐具。
宋明以降,凡御用坐具,无论是椅是榻,皆称“宝座”,甚至清代帝王有时亲临臣僚府邸,坐过的椅、凳、坐榻,也被称作“宝座”。
因其为御用之物,故往往以黄缎套罩之,或谨藏密室,或置于庙堂高处,像神物一样小心供奉。
浏览清代紫禁城和离宫别苑,每座大殿明间正中都摆放一组宝座来昭示空间的归属。值得注意的是,虽同为御用坐具,但在造型和装饰手法上却一宫一式各不相同——每个宝座从形态到装饰都是独一无二的。
清乾隆 紫檀云龙纹三弯腿宝座
《礼记·坊记》中记载 :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
这一独特的陈设方式和造型特点蕴含着深意,集中体现着“君父至尊”统治思想。孔子“君父至尊”的思想,一直是儒家政体论的基础思想,历经千年深入人心。
宝座历来被视作“国之重器”,因此清代统治者就要求臣民对待宝座也如庙堂礼器一样时刻心存恭敬,不容亵渎。
第一历史档案馆上谕档记载着雍正皇帝曾专门为此下过的一道谕旨 :
“朕见新进太监,不知规矩,扫地时,挟持扫帚,竟从宝座前昂然直走。尔等传谕乾清宫等处首领太监等,嗣后凡有宝座之处,行走经过,必存一番恭敬之心,急趋窜步方合礼节。”
宝座象征着皇权,雍正帝才不许太监如此亵渎。
清雍正至乾隆 紫檀缂丝宝座 清宫旧藏
清同治、光绪朝在慈禧垂帘听政的时期,尽管当时的皇帝是个傀儡,慈禧太后才是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但是在元旦朝贺等活动中,慈禧却不能以太后的身份出现在太和殿的宝座之上。
至于普通人,别说坐,纵然是站一站也是不被允许的。
清早期 金漆龙纹宝座
《明史》记载,万历皇帝即位之初,宦官冯宝窃权,朝会时“帝御殿,保辄侍侧”,引起官僚集团的愤慨。当时的吏部都给事中雒遵进言 :
“保一侍从之仆,乃敢立天子宝库,文武群工拜天子耶?抑拜见中官耶?”
宦官冯宝立于皇帝宝座之侧,都被文官集团视为亵渎皇权之大不敬,可见宝座的象征意义早已深入人心。
明神宗 朱翊钧
然而,凡事均有例外。皇帝有时会表示对臣子的恩赐而同榻而坐,康熙三十五年(1696),孙思克指挥宁夏、凉、肃兵与噶尔丹决战,取胜后奉诏入京陛见。
康熙帝执其手、抚其背说:
“卿七十多岁人,在于荒徼异域之地,受辛苦半年,见此大功,着实难为你了!”
同时命孙思克坐御榻右侧,说:
“将军但坐,朕正欲使他们大家观看耳”
此时的宝座俨然成为了一个彰显皇恩的工具。
清中期 紫檀雕花宝座
权利符号 :宝座虚设,空间归属宝座作为皇权的象征在重大典仪活动中不可或缺。
大朝时,象征无上皇权的虚设的宝座,成为这一重大仪式上的关键道具,皇帝坐在宫殿内唯一的龙椅上,阶下的臣子们肃然立于两侧和着中和韶乐顶礼膜拜。
有时皇帝并不在庆典仪式上露面,臣子们就面对虚设的宝座叩拜行礼。
乾隆五十八年(1793 年)来华的英使乔治·斯当东就在日记中详细记述了朝臣们向虚设的宝座叩拜的情形 :
“一个神圣庄严的祝寿典礼。……大家同朝一个方向叩拜,而皇帝本人,则如天神一样,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清乾隆 紫檀嵌珐琅宝座
寿辰当日(1793年9月17日),乾隆虽然身在避暑山庄,但远在京师的紫禁城和圆明园中人们面对虚设的皇帝宝座,也在举行同样的叩祝典礼。
“官员们聚集在庄严伟大的皇宫,穿着礼服对着御座行三拜九叩礼。对皇帝所行的这样繁重的敬礼并不只是表面上的形式,它的目的在向人民灌输敬畏皇帝的概念。……皇帝虽然不在,似乎仍然认为他能来享受。”
清中期 黄花梨嵌牙木雕山水宝座
宫中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向虚设的御座烧香和供献仪式,这里宝座已经不是一把装饰精美的坐具,而成为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符号,一个凝固了的意识形态。
清乾隆 紫檀嵌玉宝座
方位朝向 :居中而立,面南背北宝座通常选择在大殿的正中位置,面南背北进行摆放,这同样蕴含着丰富的社会意义。
《论语》说“面南为君”,“南面”是“听治之位”,南面为尊,宝座朝南摆放是为了来接受臣子“北面侍君”的大礼,是帝王的当然之位。
清 剔红嵌玉宝座及周边陈设 故宫博物院藏
《吕氏春秋·慎势》中说 :
“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
《荀子·大略》中也说 :
“欲近四旁,莫如中央。故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礼也。”
择中而立是理所当然的选择,明清两朝将“金銮殿”的宝座雄踞子午线正中,同时天子居中还包含着这样两层意思 :
第一,体现君权神授,居于中心才能体现奉天承命的天子的正统地位。
第二,“中”代表核心,只有核心才能涵盖辐射周围。天子居中才足以象征四面一统,天下归心。
故宫三大殿宝座陈设
“居中而立,面南背北”是天子在礼仪上方位的必然选择。
然而,例外的情况也是有的,养心殿东暖阁门户西向,同治光绪两朝御用宝座的方向也就迎门而立,坐东朝西。
建筑与室内陈设的结合紧密,建筑为表,陈设为里,迎门而立也是最为常见的摆放。
另外,紫禁城慈宁宫专设一张坐南朝北的宝座供皇帝谒见太后时使用。
慈宁宫为历代太后居所,屋内坐北朝南方向为皇太后的座位,故而皇帝的宝座的摆放只能是对面相视。
帝王以万乘之尊,也要在一室之中将坐北朝南的正位让与母亲,恪守孝道。
每件器物都具有符号价值,因为它们都是按照某种目的来进行设计和生产的,一开始就被赋予某种“目的”和“意义”,成为人们交流的符号和工具。而宝座作为一种经典的礼器家具,其所具有的符号意味尤其重,几乎可以说是皇权的代表,真正做到了藏礼于器。